一
鸟笛清脆,熏风拂醉。居子月折下两缕柳树嫩条,撕开柳衣一拔,将两条柳枝纠缠缱绻地绾成一圈手环,给老太太戴上。石所川顾及老太太,与居晓月总是保持距离地说话,一路当个司机师傅陪着她们踏青。居晓月在婆婆面前表现的从容自如,邵新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也配合的相得益彰。草色闲闲,绿阴成幄,居晓月看着别人躺在草垫上,沐浴着春日的暖阳,说:“我们下次也应该带上餐桌布来。”居子月也略感可惜道:“就是呀,忘记了。”说完,又对邵新容说:“老太婆,累了吧,你心脏不好不能吃力啊。”居子月没大没小的体贴令邵新容一笑,说:“嗯,坐下来休息一下。”居子月又对小妹说:“你们先走,我们休息一下,一会儿就来。”居晓月应了一声,她和石所川继续往前走着,居晓月问:“快退休了,这会儿不怎么忙了哇?”她这一问,石所川提醒她说:“忙,现在对娱乐会所查的蛮紧的,好多夜总会都关门了。”但他又不能说的太多,怕伤到她的自尊心。居晓月其实早有所知,但她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是吗?我看连我们家附近的那些小摊小贩都没有了。”石所川说:“市容检查,都把他们赶走了。”居晓月有些可惜道:“一点生活的烟火气都没有了,我有时候回家,发现那条路变得阴森森的。”石所川说:“也是没办法。”
晚上把婆婆送到家里,居晓月又出席石所川朋友的饭局,应酬的场面见多了,居晓月举止文雅,察言观色,她一边听着别人的谈话一边给大家倒酒添茶,反应快到别人说完,她一句话立马接上,还乐的对方开怀大笑,手边的动作也连贯的完成。石所川欣赏的对她笑了笑,他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居晓月的精彩表现一点没有丢他这个派出所所长的面子。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她接到了女儿的电话。
石所川见她脸色担忧,问:“怎么了?”居晓月轻声对他说:“小沈的手指被机器夹断了,现在医院里呢,我得提前离席了。”石所川理解地说:“哦,那你赶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居晓月与众客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席,石所川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发了微信给她:“晓月,老哥不方便去看他,就意思意思。”说完,转了两千块给她。居晓月回复道:“谢谢老哥。”
沈德全回到家里休息了一个月,他在本子上算着每一批海绵和活性炭的结款,等伤养好了还要去送货拿货。居晓月和居子月坐在床边,邵新容则坐在矮板凳上吃饭,居晓月一边夹菜给她,一边说:“你坐这边嘛。”邵新容先说:“行了行了我够了,你们自己吃。”然后又说:“一会儿小沈坐这里,我坐下面吃一样的。”居子月调侃她说:“还是妈妈好呀,都八十岁了,还惯着儿子呢。”邵新容听后笑了起来,见儿子还在算账,又提醒说:“先吃饭吧,马上菜都冷了。”沈德全对她说:“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好了。”
居晓月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今天周六,客人多,随便哪家都能上到班。邵新容把碗筷带到卫生间的水池里洗碗,居晓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穿,挑来挑去选了件白色连衣裙,还是前些日子新认识的杜力丛送的,他总是会带些点心给居晓月,这个客人不喜欢灌女人的酒,但是你得听他啰嗦。平时她最反感这种人,但现在许多夜总会都关门了,又看在钱的份上她也能接受了。她心想:“人是有点十三点,管他的呢,混点衣服穿穿也不错。”
今天晚上她赶了两个场子,高兴地买了些水果、牛奶、饼干回来,脑子里一边回想第二个场子的趣事,一个女人攻力十足地和她套近乎,先是拉着她的手赞扬着居晓月,说:“我很喜欢你,你看着特别有女人味。”然后情不自禁地摸到居晓月的大腿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居晓月下意识地躲开了,心想:“怎么自己还遇到这种事。”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魅力的,还能继续走下去。
二
居晓月下午一点左右回来,宿妆未卸,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套着一件休闲款式的西装外套,一看就是在外面过夜的。她进门看见邵新容捧着碗,坐在海绵堆里吃着,便问:“吃什么呢?”邵新容回答说:“子月给我冲的麦片,你要不要吃一碗?”居晓月丢下包,从包里拿出手机充电,一边说:“我不吃,子月呢?”邵新容回答道:“刚起来,在隔壁吃饺子呢。”居晓月准备帮忙一起打海绵,她走到卫生间卸了个妆,然后坐到床上,邵新容一边吃一边回忆说:“现在的麦片有牛奶味,老早我们都自己炒麦粉吃,也挺好吃的。”居晓月也忆起儿时,她笑着说:“小时候,我妈炒面粉,我跟子月带到学校去吃,前面同学一回头我们就恶作剧地喷的人家满脸都是面粉。还有瓜子灌到口袋里带去学校,跟人家同学说你跟我好的话我就给你吃,那个时候也蛮好玩的。”说完,惹的邵新容也笑出声来。居子月听到笑声,端着空碗走进她们的房间,先是问:“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居晓月回答说:“说我们小时候灌瓜子,炒面粉带到学校吃呢。”居子月应了一声,然后问:“你饭吃过了啊?我煮了粥还够一碗呢,你要不要吃?”居子月说着给她使了个眼色。居晓月回答说:“我吃过了。”说完,她起身又跟二姐走进隔壁房间里,居子月问:“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居晓月回答说:“十三点送的。”居子月抱着锅拿着勺子,一边刮着锅吃着一边对小妹说:“老李打电话给我,问你电话怎么不接。我就说不知道。”居晓月把手上的钥匙放在电视机柜旁边,一边回答说:“手机没电了。”居子月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居晓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没跟他吵架,是真没电了,我一到家就充电呢,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
冷冷清清的店里,孤单的李大为一个人踌躇着,想去钓鱼吧又得看店,想找居晓月来她又关机,于是无聊的他叫了兄弟们来店里吃饭喝酒。
居晓月做作地对李大为说:“喂,刚起来,手机没电了。”居子月翻了个白眼,撇着嘴轻声嘲笑道:“真恶心,对你老公一个声音,对别人又换了个人。”李大为告诉她说:“今天我叫了老张,阿伟,陈申他们来吃饭,你来不来啊?”居晓月想去又不想去地说:“家里还有好多海绵没打呢?”李大为撒娇道:“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我想你了。”说完,继续邀约她说:“你也不要搞的那么累啊,海绵又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陈申他们还问到你呢,叫你一起来,大家也好久没聚了。”居晓月想了想,答应着:“那好吧,我一会儿过去。”挂掉电话的居晓月不忘回怼二姐:“都像你呢,对男人粗鲁,哪个男的喜欢这样。”说完,又告诉二姐说:“昨天的客人订了个包厢花了三千多,真是吃饱的了。”居晓月喜欢这种出手阔气的人,但又会骂他们,居子月立马问:“那这个客户,你没抓住啊?”居晓月略感可惜又有自知之明地说:“人家有了,年轻的小姑娘,我们毕竟不是小姑娘了。”说完,她衣服也没换的准备出门,一边问:“我的钥匙呢?”居子月明知故问:“你找哪把钥匙?”居晓月翻着裤子口袋,一边回答说:“店里的钥匙。我不是放口袋里的吗?还是放包里啦?”居子月调侃说:“还没七老八十呢,就老年痴呆了,你那钥匙不是在电视机柜子上面啊。那你今天是去宠幸“火锅宫”里的那一位了?”居晓月拿起钥匙,配合地说:“对啊,摆驾火锅宫。”居子月调侃说:“别翻错牌子了。”居晓月大笑了起来,她现在的心思主要还是在李大为那里,第二顺位石所川,其余的想到谁是谁。这中间,庞胜一直发她信息,她都当做没看见,准确的说,久历风尘的她看这些男人的眼光就像长久了的洋花萝卜,又老又辣,一两个回合下来,她便判准了庞胜是个没有潜力的客户,现在连敷衍都不高兴了。
居晓月拿着钥匙,背起包,对邵新容打了声招呼说:“我出去了,去店里看看生意。”邵新容应了一声,等门一关,她便问:“她去哪里?”居子月对她说:“你不是知道吗。”居子月被她的问题一打岔,又重新数过手里的海绵。邵新容突然脸色暗沉下去,她先说了句:“我不知道。”然后还是忍不住得说:“还不是奔那边去。”又怪居子月道:“你还不告诉我。”居子月也生气地冲了她一句:“老奶奶你说话也剐人呢嘛!我不说她充电开机了也会知道的,再说了,她要去还需要理由吗?”邵新容嘴边咕哝着:“晚上肯定是跟李大为吃大餐去了。”说完,她拿起塑料枪一边干活,一边抱怨着:“家里还有这么多货没做完呢。”居子月把双脚撑开打包袋子,一边把数好的海绵放进去,一边问:“你怎么听出来是和李大为的呢?”邵新容矛盾的说:“到店里不是李大为能是谁,总归要去挣点钱回来才行那。”突然一只蚊子咬了她一口,才反应过来的她拍死了蚊子,然后说:“这只蚊子喝的饱饱的,都飞不动了。”居子月调侃道:“我怎么没被咬,老太婆血比较香啊。”邵新容一心三用,一边看电视,一边打海绵,一边又和居子月刮闲起来:“老早在田里被蚂蟥咬了,那个血看着才吓人。而且不能拔它,越拔它越往皮肤里钻。”居子月无法感受地说:“还别说,姊妹三个,就我没下过田。”说完,又问:“晚上煮粥吃吧?”居子月现在是大家的厨师,每天都要为吃什么伤会儿脑筋,邵新容想着儿子辛苦下班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光喝粥哪成啊,于是说:“德全今天回来吃晚饭呢,煮饭吧。”居子月反问:“他今天不加班啊?”邵新容把塑料扣推进塑料枪里,一边回答说:“早上他说要回来吃的。”居子月打包完最后一包,又开始做活性炭,她一边开玩笑地说:“唉,我都成了你家儿媳妇了。”居晓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们仨一桌吃饭,邵新容也调侃说:“你做小的嘛。”邵新容喜欢跟她开玩笑,和居子月相处总会让人轻松。居子月继续玩笑着说:“我才不要那个大龅牙呢。”每天这样打牙配嘴的,时间过的倒也很快。就在这时,居子月的微信不停地响着,看到尤世昌的问候:“亲爱的,吃饭了吗?”她藏不住的笑意连邵新容都瞥在眼里。居子月摘掉塑料手套后回复微信:“没有呢,等会儿烧,你吃过了吗?”此时沈德全正好到家门口熄火停车,居子月索性准备去买些菜回来烧,沈德全进门后,居子月对他说:“回来啦。”沈德全应了一声,又见居子月要出门,便笑着说:“今个二姨真漂亮,发型也变了嘛。”沈德全难得夸她,听的居子月得意地像个孩子似的晃了晃脑袋,她又立马回过神似的回怼说:“别拍我马屁,还不是你老妈心疼你,要不然我今天就煮稀饭给你们吃了。”沈德全捧着她说:“二姨烧菜好吃,我们手艺赶不上你唉。”邵新容听见两人的互怼,不禁地笑起来,沈德全继续恭维居子月,说:“开玩笑,二姨是我们家公认的大厨。”说完,还冲居子月挤了个油腻的眼神,要没人知道,还以为他们仨是一小家庭呢。
三
居晓月和雷儒军逛街,两人早在一年前就认识了,老雷离异,孩子跟前妻生活。现在一个人过着半退休的生活,一个爱好是美食,另一个是摄影,居晓月每次和他在一起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其实她有很多闲暇的时间,却从未认真地看过脚边的风景。而这一年多里,雷儒军每次约她都会带上他的单反,她反而成了陪衬。
美丽的事物会让人静下心来欣赏,也会带来遐想。借着镜头里的景色,她似乎看到那粉色的月季少女临水自照的娇俏身姿,无人驻赏,只有流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正当她沉浸在刚才的恍惚中时,那喧嚣的市声中又响起为金钱招魂的叫卖。她灵敏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刚才的情绪中置身太久,正好逛的累了,于是试探性地对老雷说:“要么你开个间房进去休息休息吧。”雷儒军说:“开房多贵啊,一两百块钱可以买一件衣服了。”他的话让居晓月懵住了,竟然还有嫖客不想和女人开房间的。居晓月心想:“也好,那就让他花点买衣服的钱吧。”于是改口说:“那你陪我去逛街买衣服吧。”雷儒军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直接网上买好了。”听了这话,居晓月更气了,她开始鄙视他,既舍不得花钱,又想要身边有个佳人作伴,美的他!居晓月找了个借口对他说:“那我们就回去吧,正好我家里还要赶货呢,就老太太和我二姐在家,忙不过来。”雷儒军意犹未尽地拍着古镇风景,突然不舍道:“这就走啦?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吧?”居晓月拒绝说:“不了,不了。”她可不在乎这一顿两顿饭的事,只是撒谎说:“下次吧,今天厂里催货,我二姐给我发信息了。”雷儒军只好悻悻然地送她回家。
车子开得很慢,居晓月的心如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掠,又飞到了别处。她又想到“冷宫”里的缪廷龙,打算约他出来替自己一天的时间买个单。缪廷龙是她的牌友,大家都叫他缪兄,说什么都放的开,就是抠门。近来生意冷淡的她发微信问:“今天有没有空啊,一起去看电影啊?”缪廷龙秒回道:“今天我没有时间,给你二十块钱你自己去看电影吧。”居晓月又笑又气,心里想着,我差这二十块啊?今天真是出师不利!一旁开车的雷儒军见她玩着手机,一边问:“怎么了,你二姐在催你回去啊?”居晓月应了一声,正当她想着怎么回复时,缪廷龙倒又发了一句:“我跟我老婆说我喜欢你。”居晓月看到既诧异,又心里骂咧着:“神经病吧。”但她微信里回复问:“你老婆听了什么反应?”缪廷龙回复说:“说你漂亮时尚。”说完,他又打出第二行:“如果你愿意做我情人,我可以养你。”居晓月不敢相信他老婆会这种反应,只回复说:“你养不起。”缪廷龙觉得女人的世界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穿衣打扮,用不了什么大钱,他反问:“你能花多少钱?”居晓月想看看他的反应,于是认真地告诉他说:“我要养一大家子人,你说呢。”看到这句话后,缪廷龙立马打退堂鼓了,他转移话题回复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居晓月冷笑,委婉地拒绝道:“放在心里吧。”缪廷龙见得不到她的心,能得到那“春宵一刻”也不错,于是直切主题地问:“我可以和你过一夜吗?”想不花钱就泡老娘,那自己这些年都白混了,居晓月回复道:“孩子们都大了。”她拿这话搪了回去,雷儒军的车子也到了她家附近的公交站台前面,居晓月把手机放进包里,对他客气地说:“谢谢啦!改天再约。”雷儒军突然见她客气起来,有点生气,又认真地说:“不许跟我客气。”说完,又期待着说:“下趟把你二妹妹也带上,我带你们出去转转。”居晓月应了一声,然后下了车,笑着说:“拜拜,你路上慢点开啊。”雷儒军掉头走后,居晓月白了一眼,心想:“今天碰见鬼了,都是小气鬼。”
她像造了一个无聊的梦,觉得今天过得特别没有意义。到家的路还有五分钟的步行,她又自我安慰着,一筐西红柿里总有一两个烂的。突然,一辆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在催促着什么,居晓月随着周围人的目光投向马路对过,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女人穿着飘逸的过膝长裙,耷拉的乳房晃晃荡荡,右手摇着圆扇,眉笑眼开的自言自语着。这个痴呆了的女人居晓月认识,也住在附近,听街坊领居说过,她被丈夫家暴后就成了这副样子,居晓月看了她好一会儿,这个女人让她想到了曾经植坝镇上的孟虎子,孟虎子前两年生病死后,家人都像甩掉了一个包袱似的。她又看着进出校园的学生们,脑海里漫想着许多事情,然后穿过马路回到了家里。
一到家,居晓月洗了一把脸,好像清醒了一些。这时,一个客人给她打电话约她晚上吃饭,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放下手机说:“真烦人,早不打电话,又要重新化妆了。”她从床底下够了一只高跟鞋,还有一只不知道在哪里,沈德全放下削塑料扣的美工刀,弯下腰帮她一起寻找。她重新换了一套行头,然后走到居子月的房间。
宋艳坐在居子月的小梳妆台前,一边描画眉毛,一边问:“子月姐,他今天又约我了,你说我去不去?”居子月想都不用想的回她说:“约你就去呗。”宋艳是居子月在老家的小姐妹,比居子月小了十岁,长相甜美俏皮,生过两个孩子了,身材也不见走样。离婚后投奔到了居子月这里,她昨晚被一个客人点中,那人的岁数都可以当她爷爷了,她嫌弃地说:“唉,他太老了。”居晓月听了后,对宋艳说:“老怎么了,只要有钱就行了,现在这个社会,谁有钱就是老大。”宋艳告诉她俩,说:“正常喝喝酒唱唱歌不就二百吗?昨晚我回去后他又给了我一千块的小费。”宋艳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后悔,居晓月等着宋艳捯饬好自己,一边对她说:“所以你今天可以见他的时候哄哄他,就说你昨天家里有事,急急忙忙地赶回家的,你要把握好,这个老头子肯定有钱的。”说着,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催促道:“哎呀,都七点半了,好了我们一起走吧。”宋艳扭捏着问:“他会信吗?”居子月躺在床上,一边打着消消乐,一边对宋艳说:“你这个人吧总是会纠结,挑三拣四的,老了也不好,帅的没钱吧也不好。”宋艳站了起来,双手插着腰,说:“你不知道,我看着他那张脸就恶心,太丑了。”居晓月对她白了一眼,说:“我也对你无语,你现在是小姑娘谈恋爱吗?还是要去买一个金子做的小杩子?长的帅能当饭吃吗?”宋艳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居晓月又连催着:“走吧,到那里都要八点了。”
两人走后,沈祥静拎了些吃的来给奶奶,又到居子月的屋里坐了一会儿。沈祥静咬下一口桃子后问:“二姨啊,今天是520,有人给你发红包了吗?”居子月笑着回答说:“你一说完,我刚收到一个。”居子月收到了陶善继的红包后礼貌地回了一条微信:“你在干嘛呢?”沈祥静好奇地问:“多少呀?”居子月坐在化妆台前一边撕掉面膜,一边骂咧道:“他奶奶的,抠死了,才五块二毛钱。”沈祥静大笑了一声,追问:“这么小气啊?是谁啊?”居子月用化妆棉沾着清水,轻轻擦拭着脸上的面膜粘液,一边回答说:“老家的,我现在也不怎么睬他了,之前他一直追着我,想跟我在一起,但他胆子小又抠门。”她也是因为有尤了世昌而不跟陶善继联系,久而久之,陶善继也不再主动地去看看居照宽了。
这会儿陶善继才回复:“我在南京准备考试呢。”他每年都去南京考医药师的高级证,考了十年,年年不过。当陶善继发现自己的喜欢渐渐得不到居子月的回应后,也越来越客气地对待。居子月见他回答简洁,没有欲聊下去的样子,便也不高兴回了。沈祥静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问:“二姨啊,你有过那方面的高潮吗?”居子月被她问的一脸茫然地反问:“什么是那方面的高潮?”沈祥静先是笑出声来,然后不可置信地对她说:“啊,不是吧,那你白做女人了。”居子月对着镜子照了照,一边反应过来后说:“我对这种事情没有感觉。”沈祥静又幽幽地问:“你是不是性冷淡啊?”居子月停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略想两秒后回答说:“应该是的,没有爱的感觉。也好像有过,可能我忘了那种感觉。”说完,她还认真地反问:“高潮是什么感觉啊?”居子月这一问,惹的沈祥静笑的都打不开矿泉水瓶盖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去回答。
连她自己都笑了,笑的前仰后合的,耳饰也跟着她的声音晃荡着,她笑咳了两声后,然后端着洗脸盆站起来去倒水,一不小心撞到日光灯,晃悠了几下,她调整好呼吸后说:“以前我跟老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有那种感觉,但他那方便倒挺行的,时间长的我都受不了,不喜欢。”每次想当方晴凡也不完全只有不开心,她也回忆说:“我想到有次给他过生日,骑电瓶车太快了,一个急刹车,蛋糕直接飞出去了。”沈祥静笑的脸通红地问:“那你又去再订了一份吗?”居子月回答说:“对啊,又去订了一个。”不知不觉,有些事变成想忘不能忘,而真正的释怀,又哪里需要去刻意遗忘呢。唯一不变的,是她对男人依旧抱着好似看透的态度。说完,居子月又往回说:“说起刚才的话题,我觉得第一次给出去之后,就好像身体被打开了似的,会特别想要。”沈祥静频频点头,认同地探讨起来,说:“尤其做了小少妇以后,那种想法更强烈了好像。”沈祥静越聊越开,她继续说:“其实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生理需要谁没有啊。我最讨厌那些假正经的女人,还有那种整天拿着道德来说女人的女人。男人提了裤子就完事,娶老婆的不过就是不用花钱出去嫖了而已。”居子月认可地翻了个白眼,又为自己辩护道:“我们又没偷又没抢。”然后调侃她说:“你现在身体调养的不错啊,说话气力十足啊。”沈祥静听出她的调侃,懊悔着说:“唉,我那天也酒喝多了,不然也不会受这个罪。”居子月继续调侃道:“我看你也是生理需要来了。反正酒后乱性,出了事都是女人倒霉受罪。”说完,又好奇道:“是陈申啊?,还是谁啊?”沈祥静回答说:“我的一个同事。我跟陈申早不来往了,不过他偶尔还会发信息给我。”
四
春去秋来,土坡上的芦花随风舒飏,芦杆看着枯脆枯脆的,却像一支支闪着光的枪。一只鸟,擦着芦穗飞去,又飞回自己的巢中,它的家没有了树叶的遮挡,却牢固的兀立着。鲜黄的稻茬一看就是才收过稻子的,田野变得旷阔起来,和天空互照沉寂,人的视野也空阔起来。稻田后的村屋俨然有致,一切都变得沉静下来。
居照怀洗漱好后,搽了面霜,许久没有认真地照过镜子了,看着夹生的白发,没有叹息,没有气恼,只是不知“何处染秋霜?”对呀,何处呢?她才不会去细想这种问题呢,菜地里的一堆生活等着她呢,她能待在菜地一整天,菜蔬的生长令她快乐,土地的厚道令她踏实。而今“病身尚觉风露早”,居照怀坐在凳子上忍着关节炎的疼痛不对孩子们说,等忍了一阵子过去后她又闲不住的跑到菜地里,她把土地照料的很好,忠厚的土地也都会回报他们新鲜的时蔬。
偶尔孤冷,偶尔寂寞,但她始终没有再嫁与谁,只是一直用心地守护着什么,就像寒冬时,稻草枯守地盖在怕冻的菜地上,一些迟暮的心事也只是一个人有时候自言自语地跟这些蔬菜们说话,她从不向它们抱怨,因为在这些坦率的植物面前一把“苦”字喊出来,心里的疙瘩就会越长越大,用她自己的话说:“把苦放在心里,没必要到处拿出来说。”不过她和它们聊的一点都不文雅,尤其骂虫子的时候,看着菜叶上的虫洞,她心疼地骂着:“屌鸡巴的,都被虫子给吃了。”因为腿蹲不下来,屁股快撅到了天上,弯着腰,一边骂咧着,一边剪些青菜丢进竹篮子里。当看到小鸟在地里拣虫子吃时,又会说:“把你们快活死了,在这里天天过年。”
今天,婆媳俩把壮实了的青菜洗干净晒在竹席上,居希平一边平铺一边说:“这腌好的大头青菜和肉丝一炒,吃的简直甩起来。”徐承栋搬来砖头起院子,听说这里要拆迁了,居希平突然有些舍不得,虽然“悠然见南山” 的日子又成了她的“悠然见粪池”。但昨日吃的苦仿佛都被种在了泥土里,就像秸秆还田,豆壳沤肥,滋养了人生况味几许,她终于体会到有些事情是需要重新去体会,重新去理解的。
那边铺好青菜,她又帮徐承栋拌起水泥黄沙,从一砖一瓦的盖了住家,再到现在起墙院,他们把日子就过得饶有拼劲。居照怀站在走廊里休息了一会儿,她点上一支烟,手肘撑着脑袋,看着孩子们忙起房子的样子,回想起在芦林的时候,那会儿,手头上有点钱就攒点材料,每次盖一点,每次盖一点,用了几年的时间才从泥笆房换成了砖头房,只是砖头房盖起来后,她和徐义旸也没住上几天。
居照秀也在菜地里忙活了半天,还挖了一篮山芋送给三姐,然后回到家里呜咽起来,原来是儿子将她养了一年的大花猪拿去屠宰了,她为那只猪难受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居照怀总是习惯开着电视机,声音没了,她立马会醒,就像曾经周信文说的那样。
红宛这边,居照宽和邻居韦爹爹、小夏、还有尤世昌一起吃的晚饭。小夏郁闷地说:“当初我就反感这桩婚事,现在好了,儿媳妇在外面有人,这能行嘛!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家是坚决不要的,以后对小孩的影响太大了。”居照宽没有细想地说:“少不管老事,老不问少事。”小夏不认同地说:“那也要看什么事情。”韦爹爹既回答着小夏的话,又对居照宽说:“其实像子月和柳明珅可以复婚的呀,这样孩子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呀。”小夏刚要发表反对意见,他刚吐了一个字:“我......”时,被尤世昌劫了话,说:“子月同意,我还不同意呢!”韦爹爹不明所以,心里直郁闷着,暗想以后再也不和他们喝酒了,每次自己说什么都被反驳。居照宽感慨道:“孩子们的事情,我们也问不了。”
五
秋天的梧桐树叶掉的稀稀落落,而落叶后的南京变成了金陵,它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种感觉。挂在树上的叶子像将停未停的雨,滴落着那些欲说还休的心事。
这个季节对他们来说本来是生意的淡季,但徐承栋和居希平今天忙到了晚上八点才回来。居希平把钱从T恤口袋里拿出来,一边感慨道:“哎呀,这个天都把钱给汗潮了。”她把五百块钱放在电脑桌上晾着,然后打开冰箱做晚饭,拣菜是来不及了,居希平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水饺出来,徐承栋则坐在凌乱的工具桌前修理起微波炉来,他一边拆,一边问:“我那个小号的螺丝刀呢?”居希平往锅里倒水,一边回答说:“在你后面的盒子里。”徐承栋回头翻找了半天,说:“没有啊。”居希平疑惑道:“怎么会没有呢,我之前都整理好的。你每次用完东西就放回到哪里,不要到处瞎丢。”徐承栋跟个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圈,再次掉过头,瞥见螺丝刀就在工具桌上,便说:“哦,找到了,就在眼前。”居希平用勺子在锅里推了推,一边说:“你每次都用完了瞎扔,东西用完还放回原处。”饺子的味道已经出来了,居希平却只闻见自己身上的汗酸味,她一边拿出盘子,一边说:“吃完我要赶紧洗澡,身上臭死了。饺子差不多好了,你把手洗洗,先吃吧,吃过了再修。”徐承栋回答说:“哦,一会儿就好了,人家这个微波炉放这里三天了,我把它修掉拉倒了。苍蝇头上还有肉呢,好歹能赚个三十块钱,把今天晚上的饭钱赚到了。”说完,两人都笑了笑。
两人坐在小桌子前,吃着晚饭。虽然洗过手了,但徐承栋的手看着仍脏黑黑的,他一边吃着水饺,一边刷着朋友圈,说:“子月和晓月快活死了,发的在外面吃大餐呢。”居希平鄙夷地说:“她能不快活嘛,现在又傍上了一个。”徐承栋评论道:“子月头脑太简单了,晓月虽然聪明,但要是老的时候手头上没有钱的话,有她的苦日子在后面呢。”累的臂疼腿酸的居希平这会儿倒也不顾形象地把一只脚搁在徐承栋的椅子的横木间,说:“还干爸爸呢,她现在经常去他干爸爸家里,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她都没有回去的那么勤快!”徐承栋不屑地说:“虽然有她们的微信,但我现在跟她们不怎么联系。”说完,又对居希平说:“等忙完这两天,还要再买些砖头。”居希平既感到开心,又有些生气地说:“吴向娟还跟别人说亏她呢。”徐承栋立马说:“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亏了我多少,这些我都没有跟她算呢,小达亨那会儿生病的钱我都拿过几次。还有,他们后来到了南京盖房子都是我帮他们一起盖的。”居希平听他说着,对吴向娟更加多了一分反感。徐承栋喝了一口饺子汤,继续说:“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倒是还可以,都是互相帮助的,吴向娟这个人呢,把钱看的太重,钱一旦到她手里就吐不出来了。”居希平突然对比自己家的手足情,叹了一口气,说:“我买房子的时候,他们一个都没有借钱给我,哪怕借个五百块钱都没有。”徐承栋笑着对她说:“你们家几个永远供不好。”他的笑容里带着得意和讽刺,令居希平感觉一口饺子噎在胸口,她生气道:“又不是我想家里弄成这样的,人跟人的路不一样。我也试过劝她们找个正经的班上上,可她们不听。难道我不清楚嘛,我们早就各奔东西了。唉,反正她们有她们的生活方式,我也不去多问了。”她虽然清楚,但总是留有余念地想跟弟弟妹妹们走近,加之年岁渐长,她对很多事有了新的看法,她觉得人们有时候就像歌德笔下的浮士德,在追求中难免有迷失,但在理性和智慧的引导下,最终会找到有为的道路的。
徐承栋害怕自己的话惹得她不开心,便立马解释说:“所以说啊,我现在跟子月,晓月也不怎么联系的,虽然有微信。”居希平知道这次不是自己多想,他那容易沾沾自喜的神情,她还是看的出来的,但现在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她都能让过去,而且他把钱都上交给自己,有这份信任她也挺开心的,更何况,两个人哪有不磨合的,夫妻哪有不拌嘴的。
因为要和徐承栋领证,居希平必须先和万延美离婚,当初因为她的年龄没到,两人没有领结婚证,拖到现在只能先结婚,第二天再去离婚。
万延美仍然在做挽留地对她说:“如果你想复合,我们就不领离婚证,你要是不同意,明天我在这里等你。”连山月都不知她的心底事,万延美又何尝懂过她。他现在给的温柔,太迟了,一切只能任往事飘然去不回!民政局的办理人员都奇怪着,这两人昨天才结的婚,怎么今天就离了?
居希平决然地和他领过离婚证,两人再次分道扬镳。坐在车上,沿途风景倏忽而过,但目光收摄着远处晚稻田上那究竟的光芒。曾经不屑一顾的一瞥,如今一幕一幕地挥之不去地重现。回想当年想自杀的时候,有些心疼自己,也觉得很傻很不值得,那时心窄,还盛载不了那些蹇乖不如意的事,就好像“蚁浮于芥,茫然不知所济。”,又一度悲观地将“一步错,步步错”折叠在心里。她冲自己冷笑了一下,忽又听见车上一个妇女的气喘声,这让她想到了梁立红,想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诸多缘分,梁立红曾对她说过:“土翻的太细了,水一浇容易变的板正,不碍事,正好适合种玉米。”这句话为她抻开了心中的郁结,也让她明白,一段将错就错的旅程也可以收获一份饱满的甘甜。
远处的英雄山依旧青盛,坚瘦的脊背将太阳背下西面。她却发现自己从未上去过,总是远远地看着,就好像许多事都是这样远远的看着。青山下隐匿着无数英雄的名字,就像爹爹一样,而比起像爹爹经历的那些真实的枪林弹雨,自己的这些艰难坎坷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明明这么多次挫败的机会修整自己,她放下了自我怜悯却依然在怪罪,既怪罪自己的无能,又怪罪自己有那样一个家。如果是年轻时还没有那个力量,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至今还是看不懂,不懂为什么自己无法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结局。
车上,人们讨论这些年这里的变化,说山也开始收门票了,再也挖不到天然的雨花石,都被商人开采的差不多了;火车道全是杂草,也不运煤了;路倒是好走了,全是水泥柏油路,听到这句话时,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往昔骑着自行车颠簸在石子路上,颠的头皮都咯愣咯愣的。这会儿不知道是晕车还是颠簸的画面使她又皱着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头歪斜着,然后闭上眼睛渐渐回想一些将落未落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