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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萧遥
吕秋来醒来时，发现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微微一愣，又见对床是空的，振飞显然出去了，就起身看了看天光。
天已亮了，只有一颗启明星尚且留恋人间，不肯隐去。
吕秋来步出宿舍，一眼看到正在操场上倚柱而立的振飞，就缓步走过去，却见他微闭双目，眼角边挂着泪珠，不禁心中一震，静静地看着他，叫了声：“振飞！”
“秋来啊！你怎么起来了？”振飞自思绪中醒来，睁眼见是吕秋来，忙抹了把脸，擦去泪水。
“天亮了，自然就起来了。”吕秋来语声悠远。
振飞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吕秋来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振飞不愿说谎：“我……”
吕秋来忽然笑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怎么忘了？”
振飞抬起头来，看到吕秋来理解的笑容，心中涌起无限的暖意。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应该是指伤心的事不可说，要说就说些高兴的事。” 振飞别出机杼。
“我认为……伤心的事也要说，否则越是积压在心底，就越难受。”吕秋来说出自己的见解。
“可是……真正伤心的事是不容易说出口的，对吗？”振飞注视着他。
“不错！”吕秋来无奈点头。
俩人相对默然，一时气氛有些清冷。吕秋来打破沉静：“烧饼应该送到了，趁热吃最好吃，走，咱们吃早饭去！”
振飞活动一下身体：“好啊！我正饿了呢，吃烧饼去。”
等来到商店窗口外，吕秋来当先走上台阶，先问声好：“王叔早。”
王叔一脸笑容：“你来得正好，烧饼刚送到，热乎着呢。还是老规矩？”
吕秋来笑着说：“老规矩。”
“记账吗？三十七号，减一块，还有七十九块钱！”王叔拿过四个烧饼，夹了两个辣片，递给吕秋来，见他点头，就翻开账簿，边记边报余额。
“没错。你吃几个烧饼？”吕秋来回身问振飞。
“和你一样吧！”振飞也走上台阶。
“你昨天来的，是六十五号，叫李振飞，我都记住了。你还剩一百七十九块。”王叔笑着说，也递给他四个烧饼夹辣片，记了账目。
“王叔，我们先走了啊！”吕秋来礼貌地告别。
“快吃，一会凉了。”王叔催他。
“我倒是想一口吃掉，问题是没那么大嘴呀，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我估计世上没瘦猴了，一个赛着一个的胖。”吕秋来开个玩笑。
“就知道耍贫。”王叔笑下，回身看电视。
两人边走边吃，回到宿舍。振飞发觉吕秋来说的不错，热烧饼的确很好吃，又香又脆，不过辣片却实在是太辣了。他从小吃不得辣，现在已吃了两个烧饼，才就了小半张辣片。
“味道不错吧！”吕秋来对刚出炉的热烧饼很有信心。
“味道是不错，辣片太辣了点。你帮我吃张辣片吧！我怕辣，吃不了辣片，这一张就够了。””振飞辣得吸着凉气。
“那你明天夹辣棒好了，辣棒不算辣，不过比辣片小些。”吕秋来接过辣片，感到不好意思。
“好的。”振飞点头。
吃完烧饼，两人都辣得吸凉气。
吕秋来提议：“我们去打点……”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振飞，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振飞也明白过来：“我们还没洗脸刷牙呢。”
两人相对大笑，然后带着脸盆、牙缸和暖壶来到水房外，打水洗了脸，又刷了牙，提了两壶热水，回到宿舍，倒两杯水晾上，等凉了喝。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了，我敢打赌第一个来的绝对是萧遥！”吕秋来对自己的判断力充满信心。
他猜的没错，第一个来的果然是萧遥。
萧遥走进宿舍的时候，见吕秋来与一个身材瘦弱的陌生男孩言笑甚欢，不禁呆了呆。
“看我没猜错吧！他就是萧遥。我来给你们俩介绍。”吕秋来一眼看到他，就站起身。
“OK！”振飞也站起来，见一个英俊的男生站在门口，背着书包，正看自己。他比吕秋来矮些，穿灰色半袖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还打着补丁，脸上却带着几分傲气。
“他是咱们宿舍的新舍友：李振飞。他就是……”吕秋来先介绍振飞，又指向萧遥。
“边儿呆着去，还用你介绍？本大侠自己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振飞同志，我萧遥代表党组织，热烈欢迎你的加入。”吕秋来话还没说完，萧遥已一把推过去，随手将书包丢在床上——振飞的邻床，向他伸出手。
振飞与他握手，看着他那爽朗的笑容，心中一阵温暖，听到他别开生面的欢迎词，忍不住笑了。
吕秋来插科打诨：“好家伙，几天没见，都入了党了，什么党？共产党肯定不要你这样的，我看你入的是国民党吧！”
“你看我是通敌叛国的人吗？我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萧遥拍拍胸膛，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别价，中国魂能让你当才怪，鲁迅才是咱们中国魂、民族魂，你嘛，当上中国鬼就不错了。”吕秋来嘻嘻笑着说。
萧遥握拳立志：“你别小瞧我，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中华民族的骄傲。我要让你们所有不相信我的人都看到，我就是伟大的中国魂。”
吕秋来摇头叹气：“吹，就知道吹。哎！你刚不是入了什么党了吗？共产党不要你，国民党你不要，你入的是哪门子党啊？”
萧遥想了想：“我入的是……不，我创建了一个党，名字还没想好，不过职务已经分配好了。我任党主席，兼军委主席、总理，不过副主席、副军委主席、副总理还没人选。你要是努把力，掏点党费，我可以考虑扔个副总理让你当当。”
吕秋来失笑：“去你的吧！闹了半天是空头党，啥都没有，我才没兴趣，就是有兴趣我也不敢入啊！万一哪天当反动派给抓了，我不哭才怪。”
“你想哭就哭好了，没那么多约束。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萧遥竟唱起来。
“打住打住，你想把狼招来呀，注意点影响，在我面前没什么，振飞新来第一天，让不让人活了。”吕秋来赶紧捂耳朵。
“都怪你，我还没给振飞做自我介绍呢，就你老打搅乱。”萧遥这才想起振飞。
“行，行，是我打搅乱，我闭嘴还不成。振飞，深度同情你的耳朵，准备受苦吧！”吕秋来委屈地苦笑，转向振飞。
“受苦？”振飞一愣，刚想问他什么意思，萧遥已开始介绍：“我姓萧，萧十一郎的萧；名遥，范遥的遥。字笑天，笑是韦一笑的笑，天是石破天的天。”
“啊！”振飞听得呆了，他看过《倚天屠龙记》，知道韦一笑，但没记住范遥，更不清楚萧十一郎与石破天是何许人也，而且最想不到萧遥居然有字。
“你没听过他们哪，我来告诉你。萧十一郎乃是古龙笔下第一巨盗，应该说是侠盗，他虽然背负恶名，但心地纯良，比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强多了。他身世凄苦，无父无母，与风四娘一起长大，却爱上了武林第一美女沈碧君，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误会，有着太多太多的痛苦和甜蜜……”萧遥见他一脸茫然，肯定没听过自己所说的人物，不禁兴奋起来，打开话匣子。
振飞听得目瞪口呆。吕秋来看他的样子，笑着解释：“萧遥是个武侠迷，整天看武侠，什么事都和武侠联系在一起。”
萧遥滔滔不绝：“范遥是金庸《倚天屠龙记》中的明教光明右使。其实金庸写错了，古代以右为尊，无出其右者这句话就是证明。范遥要是光明右使的话，地位应在左使杨逍之上，但金庸却说除了教主阳顶天之外，杨逍地位居首，这是一个漏洞；而在攻打光明顶时，金庸借灭绝老尼口中说谁也不知光明右使的姓名，却又在后来讲到范遥时，说他年轻的时候与杨逍并称逍遥二仙，这又是一个漏洞。说起来金庸小说里的知识虽然广博，漏洞却也不少，比如天龙八部里黄眉僧与段延庆下棋那一段，说猜他脚趾是奇数偶数，其实应该是猜单数双数才对，我叫江山帮我查过，奇偶数是后世一个数学家发明的，近代才传入中国，天龙八部的时代背景是北宋末期，自然不可能知道奇偶数，再比如说……”
“得了吧你，金庸小说漏洞再多，还能拍成电影电视剧呢，而且人人都爱看。你怎么不也写本武侠？拍成电视剧什么的给我们看看。”吕秋来怕他喋喋不休，就拦腰给了一刀。
“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金庸是大师、智者，所以偶尔会有小毛病；我是小民、愚者，自己暂时还创作不出好作品，只能挑挑大师的毛病。”萧遥还算实事求是。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愚者。”吕秋来见他自贬，大为惊讶。
“当然，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本大侠既有知人之智，又有自知之明。我说自己愚是谦虚，其实我是大智若愚。”萧遥回复本来面目。
吕秋来叹口气：“唉！这人哪，脸皮厚的枪尖都扎不透。”
萧遥借题发挥：“那是因为我会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刀砍一道白印，枪扎一个白点，通身刀枪不入，所以枪尖才扎不透脸皮。其实就是不用金钟罩什么的也没关系，我有九阳神功和金刚不坏体神功两大绝学护体，枪扎过来内力自动反弹，枪尖就滑倒一边去了，根本碰不到我脸上。”
吕秋来仰面感慨：“苍天哪！大地啊！咱们国家要制定一条法规：吹牛皮上税，那该多好哪，免得我整天听些大话空话废话假话，耳朵都生茧子了。”
萧遥嘿嘿笑着：“那是不可能嘀，咱们中国人几乎都喜欢吹牛，说大话空话废话假话，我只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已。”
“看了没，这就是萧遥，一个典型的自恋狂。对了，他不只是自恋狂，还是……恋人狂。”吕秋来对着振飞苦笑，似是想起什么。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恋人狂，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萧遥脸色异常尴尬。
“萧遥，你刚才说你字笑天，你怎么会有字？你爸妈给起的？”振飞沉默很久，此时忍不住插口。
“我自己起的，笑天，大气吧！对了，我还没讲完呢，笑是韦一笑的笑，韦一笑也是金庸《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人送外号青翼蝠王，又名吸血蝙蝠，轻功那是相当的好啊！他是明教紫白金青四大法王之末，绝招是寒冰掌，和左冷禅的寒冰真气差不多。天是石破天的天，石破天是侠客行里的人物，本是黑白双剑石清闵柔的儿子，但从小被仇人抢去，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突然有一天……你看看我，刚见面就给你说这些。”萧遥如遇大赦，慌忙把吕秋来抛下，继续向振飞表现自己的武侠知识渊博，终于发觉振飞像听天书一般，这才住了嘴，颇为不好意思。
吕秋来拍掌：“终于有觉悟了啊！不说废话了啊！”
萧遥不满：“我说的那是废话吗？废话是人人都会说的话，你说那么多试试，谅你也说不出来。”
吕秋来不屑：“我那是不稀罕说……”
“哎哎！萧遥，我觉得你讲的挺有意思的。”振飞怕他俩吵架，忙分散萧遥的注意力。他不知萧遥和吕秋来是铁哥们，吵架也不会来真的。
“原来你也对武侠感兴趣啊，那太好了。你想看什么武侠书就跟我去租，告诉我书名我帮你租也成。我和书店老板熟，熟透了，租书别人一天三毛一本，我才两毛。现在你想看都行，我书包里正好有一本古龙的《流星·蝴蝶·剑》，我刚从那边过顺便租的，路上看了一部分，讲的应该是孟星魂与小蝶之间悲喜交加的爱情故事，很好看的。你要看就先借你，反正我看书速度快，一本书三四个小时就能看完了，明天晚上还就赶趟。”萧遥闻言大喜，误以为振飞也喜欢看武侠。
“去你的吧！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那么迷恋武侠。振飞只是随便夸夸你而已，你还就当真了。”吕秋来给他当头泼桶冷水。
“是吗？”萧遥泄了气。
“不……是，你讲的真挺有意思的。”振飞见他脸色灰暗，心有不忍，就出言鼓励。
“听了没？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读不出武侠文学的精华所在。”萧遥又高兴起来，转向吕秋来，原话奉还。
“我只知道老班严禁看武侠和言情，你只能偷偷地看！”吕秋来用事实说话。
“那是因为咱们老班无知，根本不了解武侠，还因为武侠文学尚未得到世俗的认可，不过我坚信终有一天武侠小说会得到认可的，到那时人人都会读武侠，说武侠。”萧遥语声中充满信心。
“你就做白日梦吧！就是有那么一天，也不知是几百年后的事了。拿老班的原话说，你是沉醉在幻想世界里，执迷不悟、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一意孤行、屡教不改、死不悔改。振飞才刚来，千万不能让你带坏了，他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吕秋来借班主任的话打击他。
萧遥听到“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时，脸色顿时阴暗下来，默然不语。吕秋来也知道说错话，心里后悔，但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一时间宿舍内气氛很是尴尬。
振飞打破沉默：“其实学习好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萧遥与吕秋来都愣了愣，看向他。
“古时候的人们都没像我们一样做题、考试吧！可是诸葛亮、关羽、岳飞等人依然可以流芳百世、名扬千古，为后人敬仰，原因自然是诸葛亮的超凡智慧、关羽的义薄云天和岳飞的赤胆忠心。由此可见，只要人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就足以顶天立地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至于学习成绩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振飞借鉴自己熟知的历史。
萧遥与吕秋来都沉吟不语，思索着他这番话。
振飞继续发挥自己的见解：“一种东西只要存在，就必然有它存在的价值。武侠小说既然存在，还能被拍成电视剧，就说明它有存在的价值，不能一口否定。”
萧遥听得连连颔首，看振飞的目光中大有得遇知己之意。吕秋来思索片刻，也微微点头。
振飞趁势发挥：“牛顿小时候学习也不好，还曾辍学过一段时间，但他勤于动脑，喜爱读书，永不放弃，终究成为一代科学巨人；爱迪生家境贫寒，只念过三个月小学，就被迫到社会上赚钱糊口，还被恶人打成了聋子，但他也决不放弃，不断的学习、进步，终究成为一代大发明家，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见学习成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有永不放弃的精神，发挥自己的特长，做出自己的贡献，就是成功！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都有他的价值所在，只要他能充分体现出他的价值，为社会做出贡献，他就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是有价值的人，就无愧来世一遭。社会分工有所不同，职业却无高低贵贱之分，我爸没念过几年书，但他是一个好木匠，他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他教导我和我哥成长，我永远为我爸骄傲。”
吕秋来忽然鼓起掌来。萧遥呆了呆，也用力的鼓掌。
振飞搔搔头皮：“我就是随便说说啊！你们当笑话听听就行。”
吕秋来由衷赞道：“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萧遥帮腔作势：“岂止挺有道理，应该说是非常万分极其的有道理了，简直是高见！真知灼见！真理啊！”
“不用那么夸我啦！我会不好意思的。”振飞搔搔头，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你太有才了，我一直就想说你这番话，愣是说不出来，现在才明白原因，是我历史没学好，早知道就跟秋来多学学历史好了，他历史也非常好。”萧遥拍拍他肩膀。
“我历史……倒是相当的好！哎！秋来，昨天人都没来呢，你怎么就肯定萧遥第一个来啊？”振飞心念一动，想起这件事。
“他本人都在这了，你问他自己好了。”吕秋来把烫手山芋扔给萧遥。
振飞转眼看向萧遥，目光中带着问询之意。
萧遥脸色尴尬：“我……我……是想……早点见见兄弟们，都一个假期没见了，我多想我亲爱的兄弟们啊！”说到后来，又恢复了本色。
“我看你不是想见兄弟们吧！是想见她才对。”吕秋来揭穿谎言，还故意在“她”字上加重音。
“哪有？”萧遥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
“她是谁啊？”振飞忍不住问。
“她嘛……”吕秋来故意住口不说，看着萧遥。
“快说啊！”振飞好奇心大增。
“振飞……你别听他胡说，我和她……没什么的。”萧遥显然心虚，说出的话一点底气都没有。
“没什么哪？还她她的叫，唐灵儿就唐灵儿呗，你还有啥可装的，反正振飞迟早都会知道。”吕秋来趁势追击。
“唐灵儿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振飞再次听到唐灵儿的名字，又见萧遥那般神情，心中对她好奇之极。
“下午你就能见到了，她应该下午来。”吕秋来还是不肯明言。
“噢。”振飞见他不愿讲，就先不追问，心中暗暗想着唐灵儿。
“她会是一个怎样的女生呢？”
“温柔？美丽？可爱？纯真？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