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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父爱
李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包括李父的两个哥哥。但李父从小是有志气的人，打算努力奋斗，离开这个山里的世界。但因为家里穷，供不起孩子读书，他小学还没上完就被迫辍学了。他在家种了几年地，不甘心一辈子当农民，就坐火车去大城市打工，但他要知识没知识，要见识没见识，出去一年挨了不少骗，最后过年回家一分钱都没拿回来，还把带去的钱糟蹋光了。
李父无可奈何，但还不肯种地，到市郊区的木工厂给大师傅打了三年下手，终于学成了木匠。他有手艺在身，加上年龄大些，自以为不会在那么轻易上当受骗，就二次出山，去大城市里打工，跟着一个包工头干了一年活。哪知他遇人不淑，厂子都是一年一发工资，到了年关，包工头卷款逃跑了。李父根本不懂法，不知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知怎么讨要工钱，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又是两手空空的回来。
这次李父彻底绝望了，认为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离开大山了，只能把这个理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就在村子里娶妻生子，自己拼了命的干活赚钱，供孩子读书，一心希望两个孩子能考上好的高中，再考上好的大学，在大城市里成家立业，离开这个山里的世界。
他只望能牺牲掉自己这一代，换取下一代的幸福。他把自己当做一个转折点，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不是，他成为一个工人。而下一代就不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将是知识分子。
他学成木匠后，开创了一个木匠家族。除去俩儿子，下一辈的四个孩子都跟他学过木匠手艺，并教出了三个好徒弟，只除了老二振强受不得苦，半途而废了。他还另教了附近亲戚家的几个孩子，都教成了一个好木匠，但他从不教自己的儿子手艺。他决心让下一代脱离苦日子，离开农村，去城市里过好生活，小时候自己给家里做家具的时候都不让哥俩靠近，免得粘上木屑灰土。
令他开怀的是，因为李母是教师，从小辅导兄弟俩功课，使得俩孩子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一直名列前茅。李父更是下定决心，认为自己的俩儿子都是读书的料子，就更加拼命地赚钱，为俩儿子攒学费，十数年如一日地辛苦劳作，为了下一代的幸福生活。
他和李母常对俩儿子说的一句话是：“爸妈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们哥俩身上了。”这句话给了兄弟俩无限的压力，幸好俩人物理都学的不错，知道力的转化原理，化一部分压力为动力，另一部分只能扛在肩上。
第二天振飞惦记着去解心语家的事，很早就醒了，看天色还黑，迷迷糊糊又睡一觉，再次醒来时听见妈妈抱柴火的声音，便立刻穿衣起了床，看哥哥睡得正香，还流着哈喇子，就没叫醒他，穿好衣服先去趟厕所，回来替妈妈烧火。
“这么早就起来啦！”李母笑着看儿子。
“醒了就起来了，昨天晚上睡得早。”振飞不知不觉中说了句谎话，感觉有点不自在，急忙转移话题，“妈，做什么饭？”
“昨天剩下不少饺子，也有几个馒头，还有咸菜和剩菜，妈打算弄点大米粥，热热剩饭剩菜就够吃了，中午再给你们做好的。”李母总能想出最合理的方式解决问题。
“行，妈妈。锅里是什么？”振飞只是随便问问，对吃什么不在乎。
“烧的水，还有饭菜什么的都热锅里了，烧开就行了。”李母淘好米，在电饭锅里熬粥。
“好。”振飞多添了柴火，拉着风箱，看着火苗飞舞，一溜火苗窜出来，光芒耀眼。
“往后点，别烫着。”李母正巧看见，忙叮咛一句。
“没事，妈妈。”振飞往后挪了挪板凳。
这时李父也起床了，出门去个厕所回来，看见了振飞：“哎呀，老儿子今天这么早就起床啦！”
振飞笑着说：“爸不也起得早嘛。”
李父走过来：“爸得干活呀，没办法。你在家反正也没事，要想多睡会就睡，一个月才回来睡两天。”
振飞添把柴：“睡不着就起来了，躺着也是干躺着，浪费时间。”
李父很开心：“早起就对了，早晨精神头儿最好，看看书学习学习多好呀。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爸想叫你们俩起床来，你妈生说你们回来一趟不容易，在学校肯定睡不着懒觉，回家难得多睡会，才没叫你们俩。”
振飞拉风箱：“这不给我妈烧火呢嘛。”
“烧火爸都能烧，你应该看看书去。”李父真有过来替他烧火的架势。
“别别。”振飞忙拦住父亲，“书去学校再慢慢看，难得在家给我妈烧次火，爸，你快上屋歇着去吧！等着吃饭就行，好不容易跟爸一起吃个早饭，都一个多月没一块吃了。”
“那也倒是。”李父拿出牙具，倒了水，“爸先出去刷刷牙。”他出门刷了牙，回来洗过脸，刚想进屋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问振飞：“老儿子你刷牙洗脸了吗？”
“都没呢，一会烧完火再说。”振飞看了看沾满灰的脏手说。
“那行，你过会好好刷刷牙，多刷会。对了，洗脸要用干净水啊！别老用剩下的脏水，洗不干净。”李父把牙具放进柜子里。
“知道了，爸。”振飞看着飘飞的火焰出神。
“那爸就在屋里等着吃了啊！”李父去屋里了。
“等着吧！一会就开锅了。”振飞用力拉风箱。
“哎！老儿子，爸有话想跟你们小哥俩说，早晨从被窝里就想着说呢，就怕你们都睡着不敢叫你们，寻思让你妈说呢，你起来了爸就直接跟你说。”李父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振飞大声说。
“一会再说吧！吃饭的时候爸再跟你说。”李父听出振飞在用大声说话。
“行。”振飞应声。
水渐渐烧开了，蒸汽源源不断的冒出，往上空飞去。振飞突然想起自己原来在家烧火的时候，总喜欢看蒸汽，把它当做革命军北伐。不过现在大了，没什么心情，又是大白天的，看着也不像，就不深入想下去了。
李母忽道：“二心，给妈背首诗吧！都一个月没听你背诗了。”
“行，我背……《黄鹤楼》好了，刚学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振飞想起刚去四中时听写的那首诗，就背出来。
“再背两首吧！”李母还想听。
振飞就捡自己想到的背了几首，反正他脑海里诗词堆积如山，背百八十首都没问题。等烧开水，他打开锅盖，等蒸馏水流干净，放在锅台上。
李母忙过来拉开儿子：“热，妈来吧！你手皮儿太薄，怕烫。妈手皮儿厚，没事。”她说着一样样把锅里的饭菜端出来。
振飞没有争辩，他知道妈妈说的是实话，刚烧开的锅，自己真不敢沾手，有次逞强去拿，差点直接把盘子扔掉。
“哎，你还没洗脸刷牙呢，赶快去吧！妈一会自己端就行。”李母想起这事来。
“那行。”振飞赶紧去刷了牙，三下五除二半分钟搞定，回来用爸洗脸剩下的水洗了三把脸。他洗脸一向都只洗三把，左面一把、右面一把，总得来一把，OK！
“怎么这么快就刷完了？”李母正往里屋端粥。
“我刷得快。”振飞拿起毛巾擦把脸，顺手往架子上一搭。
“你肯定没换干净水吧！”李母往脸盆那边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料。因为这个，从小到大没少说振飞，不管多脏的水，只要是家人洗脸剩下的，他就不嫌弃，将就着用。
当然，振飞的回答每次也都一样：“没事，我又不嫌你们脏。”
李母无奈：“那也应该用干净点的水，就把脏水倒了，再换点干净水，也用不了半分钟。”
“一寸光阴一寸金哪，半分钟就半寸金子，妈想想得多少钱呀。”振飞嘻嘻笑着说。
“哎！真说不听你。”李母彻底无奈了，继续端饭菜。
她是空手端的，因为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才不怕烫。振飞没那本事，只能用抹布垫着，把剩下的一盘菜端到屋子里饭桌上，又拿了碗筷。
“叫我小哥去吗？”振飞问妈妈。
“我看看你小哥起来了没有。”李母过去看振远，见他皱着眉头，眼睛虽然闭着，但看得出已醒了，就问：“大心，起来吃饭不？”
“你们先吃吧！我困着呢。”振远赖着不肯起来。
“那一会妈给你热锅里。”李母过去了。
“老儿子，多吃点。”李父正给振飞夹菜。
“知道了，爸，你也多吃点。”振飞把菜一口吃掉。
三口人都坐沙发上吃早饭，有大米粥、馒头、咸菜和半盘剩菜，还有昨晚剩的饺子。振飞特意拿来了腊八蒜，他知道爸爱吃，自己怕辣，就只沾蒜汤吃，虽然还是辣得吸凉气，却觉得挺对胃口的。
李父喝口粥：“今天起来得有点晚了，爸吃完就得干活去了，免得迟到，不能在家陪你们，该说的话你妈都会跟你俩说，爸就不多说了。”
“你就不用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猜出来了。来，吃饺子。”振飞给爸夹个饺子。
“你吃饺子吧！爸喝点粥就行。”李父把饺子夹到振飞碗里，自己夹点咸菜就粥吃，突然冒出一句，“不行，爸不说心里惦记得慌，还得跟你说两句。”
“想说就说呗！”振飞笑了。
“你们俩在那可得好好学习，千万别贪玩。”李父又是这句话。
“知道了，爸。都好好学习呢。”振飞感觉自己在哄小孩。
“在那一定得吃饱了啊！不管吃什么都得吃饱了，千万不能饿着，我老李的儿子不能饿着。”李父还是这套话。
“放心，爸，饿不着，成天大鱼大肉吃着。”振飞随口说句玩笑话。
李父当真了：“那倒不好，大鱼大肉的吃多了也腻，能省也得省点，别乱花钱。爸妈挣钱都不容易。”
振飞赶忙解释：“爸，我说着玩呢，就往饱里吃，不乱花钱。”
“那熬得慌了也要出去吃顿好的，正长个的时候，不能缺营养，别怕花钱，爸妈都能挣钱，挣不少钱了。”李父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脸上带着自豪之情，“爸给你交个底，你哥高中三年的钱都存够了，现在就给你存呢，等你们念完高中，爸没准都能存一两年上大学的钱了，那时候爸再加把劲，你们俩大学读完肯定没问题，不用借钱。要是读博士什么的就得再拼回命了。”
“爸你想得倒够远的，我才上初三，就想到博士去了，听说博士前面还有硕士呢。那得多少年呀？”振飞又吃惊又好笑。
“不管多少年，只要你能考上，爸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给你供下去。”李父一挥手，气势如云地说。
“别别，我宁愿不上什么学，也不能让爸拼命。”振飞最怕爸爸说拼命这个词儿，他郁闷地想妈妈成天教导我们说什么生命无价之类的，怎么不教导爸爸呢？动不动就提这个词，真有点吓人的。
“没事，爸身子硬棒着呢，铁打的汉子。”李父拍拍胸脯说。
“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那么拼命，爸，你以后真得没事歇歇，轻松点干就行，我们到大学没准自己都能赚钱了。”振飞想劝劝爸爸。
“爸知道，你们哥俩只要专心读书就行，钱的事别操心，爸来想办法。”李父吃了半个馒头，放下筷子，“爸吃饱了，得干活去了，中午让你妈给你俩弄顿好的吃，想吃啥吃啥。”
“你得干一天活呢，就吃半个馒头，靠不住吧！爸，再吃点。”振飞夹了个饺子，给爸送嘴边上，“再来一个饺子，就一个。”
“好老儿子。”李父张嘴吃了，“爸早上不饿，吃不了多少，等中午再吃，你和你妈慢慢吃吧！”
“爸骑摩托车慢点，路上车多。”振飞嘱咐一句。
“爸知道。”李父带上头盔，推摩托车出去，“你告诉你小哥一声，在那可得好好学习呀，别贪玩。”
“知道，爸爸。”振飞和李母都送出去。
“给爸争口气，你们哥俩都考上名牌大学，让爸风光风光，让咱村人都说人老李，供出俩大学生来，那爸就有面子了。”李父带着头盔，说话的声音有些异样，但还听得出话中的期望和憧憬。
“放心啦！我们俩都会考上大学啦！到时候让你拿着录取通知书满营子转悠显摆。”振飞握着拳头许诺。
“那才是爸的好儿子，爸走了。”李父打着火，骑摩托车走了。
“慢点，爸。”振飞喊了声，看爸爸出门而去，想又得一个月才能见到了，心情有些黯然。
母子俩回屋里吃饭。振飞吃着饺子，感觉吃不进滋味：“我爸天天早上都吃这么点儿吗？”
李母解释：“你爸早晨真吃不下去，都吃两口就走。他就中午最能吃，吃两三个馒头呢。”
“还不是只就着一袋榨菜咸菜。”振飞一阵心酸。这是妈妈一次掉着眼泪对他讲的，说李父为了给小哥俩攒钱上学，每天中午就只吃白馒头就咸菜，从来不肯吃好的。
“那不是为了给你们攒钱上大学嘛。”李母还是如此说法。
“为了我们……什么都为了我们。”振飞心里感觉说不出地压抑，无形中肩上仿佛有着沉重的负担，“妈妈，其实我们上大学可以自己赚钱了，听说不少大学生都是半工半读的，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你叫我爸别那么拼命干活了，把身体保养好了最重要，万一累出什么病来就亏大发了。以后等老了要一身病，和我爷爷似的，去哪都不方便，我还想等你们老了让你们好好享享福呢。”
“我早跟你爸说了，但你爸那人太犟，根本听不进去，一门心思为你们哥俩攒钱上大学，说当爸的为儿子攒钱是必须地。”李母笑着看儿子。
“我们自己会努力地，不用我爸那么累，那么操心，我们到时勤工俭学嘛。”振飞不想父亲那么辛苦。
“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你才上初三，高中都没上呢。你小哥才刚上高一，考大学也早了，想什么勤工俭学呀，你先好好学习把一中考上，你哥好好学习争取班里前几名，这才是最重要的。”李母认为儿子只是异想天开。
“我真怕把我爸累坏了。”振飞忧心忡忡。
“没事，妈会多给你爸弄点好的，没事也劝劝他，让他注意点身体，只要你们俩好好学习，就是对爸妈最好的报答了。”李母很满意自己的亲情教育。
“好好学习……”振飞无语了，突然想起妈妈的工作，“哎！妈，你现在累不累？教课忙不忙？”
“还是那样，不累，也不忙，就是成天听一帮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头有点疼，有时候烦得慌。”李母淡淡说着，她教书多年，都已习惯了。
“那你也注意身体点，多休息。”振飞顺口关心妈妈一句。
“妈都知道，妈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在外面不和家里似的，凡事都得多长点心眼，谁都不能相信，这世上就家里人真的对你好。”李母老生常谈。
“我知道，妈吃饭吧！吃个饺子。”振飞不想听妈妈唠叨，就夹个饺子堵住妈妈的嘴。
“你吃你吃，妈爱喝粥。”李母想再夹给振飞。
振飞忙从剩下为数不多的饺子中又夹了一个：“我有，妈，你吃吧！”
李母吃了：“好孩子。”
母子俩吃完饭，李母把饭菜热到锅里：“我去叫你小哥。”她走到西屋叫振远，“大心，快起床吃饭吧！一会凉了。”
“妈，让我再睡会，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连个懒觉都睡不成。”振远眼睛都不睁，翻个身又睡了。
“那妈给你热锅里了啊！你起来再吃。”李母见他如此，只能无奈放弃。
“妈，你今天不骑车子吧！”振飞帮着把碗筷收拾下去。
“不骑啊！你要出去？”李母看着儿子。
“对，今天去同学家玩，道远点，得用你车子。”
“哪个同学呀？”李母照例寻根问底。
“夏楠——你那个楠楠。”振飞不满意妈妈总打听自己的事。
“楠楠呀，你找她倒挺好。”李母想了想，突然有点纳闷，“你下午就和她一起走了，还找她干嘛去？还有她家也不远呀？走几分钟就到了。”
“我和她再找别的同学玩去，我那么多同学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不聚个会什么的。”振飞有点不耐烦。
“你不是去初中都看过了吗？”李母不想让他出去，毕竟下午就走了，又得一个月回来，希望他能在家多陪自己说会话。
“妈，我求求你了，别问了行不行？除了我和夏楠，还走了好几个呢，去市里的、去丽城三中的都有，我就去聚聚，不信你打电话问夏楠。”振飞不理解妈妈的想法，一心去见解心语。
“妈不问不问，那你早去早回啊！别弄晚了，下午还得坐车呢。”李母知道自己的俩儿子是挺孝顺，但不是盲目孝顺，真决定了什么事，自己这个当母亲的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放任自流。
“知道了，妈妈。”振飞决定不带什么东西，空手就走。
“哎！妈中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疙瘩汤，早点回来啊！”李母冲儿子喊。
“知道了，妈妈。”振飞骑车子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