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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路痴
解心语所在的营子名为新地，隶属于杨营子大队，离夏楠家大约两里地的路程，骑自行车没多久就到了。
振飞去过解心语家三次，初次他是和夏楠一起来的，当时只有解心语一个人在家。三人围坐玩扑克，解心语和夏楠坐沙发，振飞身为男生，理所当然的坐椅子。趁解心语带夏楠去厕所的时候，振飞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礼物——一盒卡通明星的小卡片放在沙发居中位置的垫子下，等她们回来后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当场被发现，那自己岂不是无地自容，幸好解心语一直没注意到。告别之时，振飞有心提醒一下她，但话到嘴边一阵心慌，不敢说了，想她迟早能发现的。
那盒小卡片……振飞一想就郁闷，不知道解心语究竟发现没有，自己不敢问，她也一直没提，万一被她的父母先发现给收起来，那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满腔柔情赴流水，唉！当时亲手给她就好了，只是缺乏勇气，过后悔之不及。
第二次振飞还是和夏楠一起去的，但没进解心语的家门，三人早就约好去丁小北家玩，在门口喊她出来就一起过去了。丁小北和他们是同班同学，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却老相得多，因此得了个外号：“丁老头”。
丁老头这个外号还来自一个顺口溜：“一个丁老头，欠我两颗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去你妈的蛋，三根韭菜三毛三，一块肥肉六毛六，两根油条五毛五。”根据这个顺口溜能画出一个简体老头来，初一时不少男生无聊时都画着玩过。
那次丁小北领三人到屋里，让振飞脱鞋上炕坐里头，俩女生一边一个，自己坐外面。炕上摆着一张方桌，放有两副半旧的扑克牌。丁小北问玩什么，振飞提议玩对调，被解心语否决了，她不会玩，振飞又提议玩对户，被夏楠否决了，她不会玩。振飞郁闷了，只能提议五十K，这次一致通过。
四人讨论怎么分伙，丁小北提议抽牌，他选出四张牌，让振飞先抽，抽的是红桃，又让解心语抽，还是红桃。丁小北笑了，说你们俩是天作之合，我和夏楠就不用抽了，说着话把牌混好了。三人见他选牌时不给别人看，都明白他肯定使诈，那四张牌都是红的，但振飞和解心语都没意见，夏楠有意见也不好意思提，就那么决定了。
丁小北一计成功，心里得意，又施一计，说咱们玩五十K得玩点什么的吧！干玩多没意思。振飞提议玩上供的，丁小北说上供归上供，我是说有点什么惩罚之类的，输了该罚点什么吧！夏楠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想怎么罚？丁小北故作踌躇，说比如……谈脑瓜崩。俩女生一致反对，夏楠说绝对不行，你们男生手劲那么大，弹一下疼半天，我们弹你们和挠痒痒没啥差别，这太不公平了。丁小北嘿嘿笑着说我会手下留情的，轻点弹你们女生。夏楠坚决不同意，说你们男生说的话绝对不能相信，有次二心和我玩钩鱼，输的弹脑瓜崩，他说轻点弹我，结果一下弹得我头昏脑胀，差点没晕过去。振飞坏笑着辩白说我那次的确轻了一点啊！当然只是一点而已。丁小北郁闷地说我和二心不一样，他是坏人，我是好人，我真会很轻很轻的。夏楠摇头如摇拨浪鼓，说反正我是绝不玩谈脑瓜崩的。解心语说丁小北你换个好了，我也不想挨弹，怪疼的。
振飞灵机一动，提议说玩喝凉水的好了。他见哥哥和朋友玩扑克就玩喝凉水的，觉得挺有劲儿。丁小北拍案叫好，说这点子不错，就玩喝凉水的。夏楠迟疑说喝凉水怕喝坏肚子吧！丁小北夸口说他家的水甘甜清冽，中午才从井里压的，绝对喝不坏肚子，大夏天的天热，正好喝凉水解暑。俩女生听他如此说法，勉强同意了。丁小北兴冲冲地拿来四个小碗，又提来一大桶水，水舀子放在上面。他挨个倒满水，说输一把喝一碗水好了。俩女生又一致反对，夏楠说一下午呢，得玩多少把呀，一把一碗，喝到最后得活活撑死，不如一把半碗好了。解心语附和说半碗最好，要不然喝到一半喝不下去了，咱们还玩不玩。丁小北只能同意，把每碗水倒掉一半。
四人玩了半下午，一人灌了一肚子凉水，初时轮流去厕所，后来喝水喝多了，都喝坏肚子了。解心语比较幸运，她是第一个坏肚子的，去厕所回来后仨人都急着站起来要去。丁小北看夏楠也要去，只能故作大气地说我舍己为人，甘愿为了你牺牲我自己，你去院里的厕所好了，我去外面的，隔不远我二叔家外面就有厕所。夏楠不领情，说坏肚子还不是你害的，把你家水吹得如何如何，绝对喝不坏肚子，刚才就不应该相信你，她边说边往厕所去了。丁小北捂着肚子想去外面，振飞坏笑说丁老头你再舍己为人一次好了，让我先去你二叔家的厕所，你等我回来你再去。丁小北说没关系，那厕所的坑长得很，能蹲开俩人，咱俩背对着蹲就凑合开了。解心语一人给一拳，皱眉说你们俩快滚，恶心死人了。俩男生出了门口，振飞苦着脸说真一起蹲呀，有点恶心吧！丁小北白他一眼，说你觉得恶心我更觉得恶心，我可是干净人。他给振飞指明厕所所在，就往另外一边跑了，显然那边也有厕所。振飞这才放下心来，安然前往。
等到都回去，夏楠说她不想再玩了，玩也不玩喝凉水的了，她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相信男生的话了，一个个只会骗人。
丁小北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这次是例外，可能水有点污染了，听说最近水污染挺严重的，以前我喝水从没喝坏过肚子，就这一次，肯定是水污染惹的祸，强烈鄙视山根的铜厂，老制造污染，污染完空气又污染水。”
夏楠撇嘴：“你这是鬼话，骗人的鬼话，铜厂污染空气是事实，没听说污染水，就是污染也污染不到你家地下来。”
初中校园不远处有一个铜厂，前年夏天，同学们上体育课时闻到一股硫磺味，吸一口呛得人难受半天，在教室里也闻得到，人人皱眉捂鼻子，等回到家里还闻得到，只是淡了许多。污染源就是铜厂，附近的住户受害最大，推选代表前去理论，但根本见不到厂长的人影，反映到大队书记那里也收效甚微，最后闹得大了，村民联名上告，甚至联系到了焦点访谈的记者，专门前来采访，当晚就上了焦点访谈，这下效果立竿见影，再也闻不到硫磺味了。
振飞坏笑：“丁老头老说谎，这厮太坏了，我才是从不说谎的大好人，我说轻点弹你就轻了一点弹你，我练过弹指神功，弹一下把人弹蒙是正常地，你还没晕就说明我是手下留情的，由此推论，我是善良的、诚实的，你以后不相信他是对的，不相信我就错了，要无条件的信任我，我值得你信任。”
解心语插口：“你还真敢舔着脸说，我问过你那帮哥们，他们都说是让你给带坏的，你撒谎从来不带脸红的。”
振飞义愤填膺：“他们那是污蔑，赤……条条的污蔑，他们一个个都是黑的，也想把我染黑，但我出淤泥而不染，近墨者不黑，我本着观音菩萨普度众生的慈悲之心，想以身作则，把他们都染红了，才和他们混在一起的，没想到他们不思感恩，反而倒打一耙，使我蒙受不白之冤。苍天呐，我何其冤也！古有窦娥之冤，今有我李振飞之冤，我俩前后辉映，以至于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真是可悲可叹可歌可泣呀。”
俩女生都看着他笑，夏楠摇头叹气：“你这人真不知说你啥好，这张嘴，简直能把死人说活了。”
解心语补充：“说活了还能再给气死。”
丁小北郁闷了：“三位回去再慢慢聊吧！咱们接茬打牌，难得凑一起玩会。”
夏楠举手表态：“反正我是不玩喝凉水的了，要不就不玩。”
丁小北只能迁就她：“不玩喝凉水的了，咱们干玩一会好了，反正也玩不了多久了。”
又玩了会，夏楠看看挂钟说时候不早了，得回家了。丁小北挽留不得，恋恋不舍地把他们仨送出门外。
新地以大路为界，分成东西两个营子。三人同路而行，到大道上才分开，解心语独自回家，振飞和夏楠往来路走，到自己的营子再各回各家。
振飞第三次是自己过来的，临行的前两天，想凭着记忆找到解心语家，不料他记忆力太差，忘了具体是哪条胡同的哪家，只记得胡同口有家院子，在院墙对着的两条胡同里的一家，到底是哪家无从记忆，无奈之下挨家往里看，有的门关着、有的门开着，他只能看门开的院落，等一会看没人出来就换一家，也算他撞大运，恰巧解心语出来晾衣服看见他，把他招呼进去，也是她一个人在家。振飞满心欢喜，想苍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的一片赤诚感动了上天，才让解心语出来看到自己。解心语看他发呆，就问你在门口怎么不进来呀？也不喊我一声。振飞不好意思说忘了她家位置，就推说才刚来你就出来了。解心语信了，问他怎么自己来了，夏楠呢？振飞说我有东西送给你，就自己来了。他把书包里的厚厚一摞日记本给她，说了一番自己现在也忘记了的话，可能就是什么放家里怕父母偷看的托词吧！俩人相对坐了会，都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振飞无奈就告辞了。解心语因要看家，只送到大门口。
振飞是不折不扣的路痴，虽已来过三次，这回又忘记路了，尽管还有点模糊的印象，但等进了营子，看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和一条条胡同就蒙了，根本想不起她家在哪边，只得乖乖的跟在夏楠后面。
夏楠骑着骑着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振飞：“你不是急着见她吗？怎么跑我后面了？”
振飞面带苦笑：“我不是路痴嘛，不记道。”
夏楠继续前行：“瞧瞧你的记性，差得要命。哪天你要跟她私奔可就搞笑了，约好半夜你去接她，结果她在家等你等得都哇哇哭了你还没来，最后一问，好家伙，你找不着她家了。”
振飞穷对付：“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着私奔呀，早就不时髦了，现在流行的是两情相悦，携手相伴一生。”
夏楠哼了声：“你想得倒美，都想着携手相伴一生了。我给你讲，你才十四，现在属于早恋，让你爸妈知道肯定揍你一顿，让你断了歪心思。”
振飞辩解：“早恋也没什么嘛，家长、老师禁止早恋是怕耽误学习，我早恋又没耽误我学习，我成绩一直第二呢，也没耽误她学习，我还会给帮她辅导功课，让她学习更好的，对我俩都有好处，那就不应该反对才对。”
夏楠放慢速度与他并车而行：“你说是那么说，家长、老师会那么想才怪，他们肯定给你来个一刀两断，让你挥泪斩情丝，一心考高中。”
振飞听得郁闷了，想想也是，妈妈曾旁敲侧击地问自己和女同学们关系处得怎么样，自己应付地说还行，妈妈又问有没有性子合得来的，自己说都一样啊！都是同学嘛，性子都合得来。妈妈就不问了，说你现阶段一定要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别的事什么都不要想，以后再说。现在回想起来，看妈妈那样子，估计就是怕自己早恋，要知道自己喜欢解心语，只怕真会告诉爸揍自己一顿，想起爸拿笤帚疙瘩打自己和哥哥的狠劲，心里一寒，还是保守秘密的好，一定不能让爸妈知道。
夏楠心念一转：“其实也没什么事，严格说来，你这不属于早恋。”
振飞一愣：“不属于早恋吗？”
夏楠解释：“充其量只算是暗恋而已，单相思。心语又没说过她喜欢你，你也没向她表白过，所以只能算是暗恋。”
振飞沉默着，想自己不应该算是暗恋吧！昨天与解心语一起上山，感觉她应该也喜欢自己，而且在班里时大家都起哄，看样子同学们都已知道自己喜欢她了，怎么还能算是暗恋呢，就说：“我这不是暗恋吧！你知道，咱班同学都知道，要算也得算是明恋。”
夏楠一摆手：“反正没公开的恋爱就算暗恋，看样子你们俩都是保守派，平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连手没牵过，算什么明恋呀。”
振飞想说昨天牵过手了，但又想自己只是怕她摔倒，领路而已，算不得正式牵手，想着想着心里郁闷了，不愿再说。
夏楠趁势发挥：“我觉得你们这样子就挺好，同学知道都不会说出来，家长和老师才不知道。要转变成明恋，那就是早恋了，肯定被老师和家长给枪毙掉。你保持暗恋，把感情放在心里，还是有发展下去的可能性的，等哪天时机成熟，暗恋就可以转变成明恋了，比如你们俩上了大学，还喜欢对方的话，就可以公然谈恋爱了，估计到那时家长都巴不得你们谈呢，早娶媳妇儿让他们抱孙子。”
振飞失笑：“你考虑的倒挺远的。”
夏楠得意：“那是，我现在正逐步走向成熟，不和你似得一直当小孩子了。”
振飞不满了：“得了便宜你就卖乖，你正走向成熟我都已经成熟，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哪有我这么博学多才的小孩子，你找出一个来让他跟我比比，我用五车知识砸晕他。”
夏楠微笑：“就当你不是小孩子。”
振飞傲气凛然：“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我是成熟的大天才。”
夏楠到了一个胡同口刹闸停车：“熟透了的大天才，到地儿了，我给你指点一下，省得你下次自己来找不到地方。”
振飞看着这条胡同，隐约记起来，“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条胡同。”
夏楠指路标：“你记清楚，胡同口那边路对面有棵树，记住了没？”
振飞考虑深远：“万一树给砍了呢？”
夏楠无奈：“树砍了也有树根呀，得，干脆你就记着对面那家院墙好了，院里有房子这边对着的是胡同口。”
“这个记法不错，房子一时半会应该拆不了。”振飞开心地笑了，想这次可得牢牢记住，免得下次没夏楠跟着，自己再挨家挨户找半天，就太耽误时间了。
“超级路痴加白痴，你还记得是第几家吗？”夏楠扭头看他。
“第三……还是第四家？”振飞模棱两可。
“第四家！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夏楠彻底无奈。
“那说明我的脑袋里装东西多，实诚。不像某个人，脑子里空空如也，整个一空心大白菜。”振飞指桑骂槐。
“你说谁是空心大白菜？还想不想去心语家了？还想不想跟她玩了？”夏楠采用威胁手段。
振飞被她命中要害，只能妥协：“我说我自己是空心大白菜。”
夏楠得意地笑了，骑车走段路：“到了。”
“我是空心大白菜，你是空心小白菜。”振飞过河拆桥，说她一句找平衡。
“你们都有白菜组合了，还要我一个女生充数干嘛呀？再说了，白菜帮、白菜叶、白菜心，你们仨都齐了，我能当啥呀？”夏楠想起白菜三人组来。
“白菜根。”振飞脱口而出。
“滚。”夏楠直接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