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名言说得好:“历史总是惊人得相似”。项羽与章邯定于殷墟举行和谈和受降仪式,可谓是天意注定,颇具象征意义。
大约公元前一千四百年,第十九代商王盘庚为扭转王室腐败,内部争斗,社稷动荡的局面,力排众议,决定进行自商朝开国以来的第五次迁都,经实地考察,商都自山东曲阜迁都于殷地(今河南省安阳市)。
盘庚在位的二十八年间,致力于整顿政治,发展经济,提倡节俭,改善民生,稳定社稷,曾使衰落的商朝一度出现复兴繁荣的局面。但是,后来的末代商王帝辛(即“商纣王”)继位后施行严刑峻法(57),加重赋敛,勇武好战,逐渐失去民心,遭到王室内部成员和各部落首领的反对。
于是,大约在公元前一千零四十六年,周武王姬发(58)联合各部落军队征讨商王帝辛,而此时的商王帝辛因为连年征战已无军队可供调用,匆忙间只好调集奴隶和战俘组成军队迎战周武王。
结果,在牧野之战(今河南省新乡市一带)中,商朝军队发生哗变,倒戈加入了周武王的军队,商王帝辛接连战败,仓皇逃往殷都以南一百四十里朝歌(今河南省鹤壁市淇县)新建的王宫里负隅顽抗。周武王率大军兵临朝歌城下,将商王帝辛团团包围,商王的护卫纷纷弃械投降。
帝辛见大势已去,不愿当周武王的俘虏,便在朝歌的王宫内自焚而死,自商汤开国,延续六百年的商朝就此灭亡。此后,商朝原来的国都殷城也便逐渐化为一片废墟,这种情形与秦朝末期最后的境况何其相似乃尔!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七月间,秦朝大将章邯率刑徒大军继巨鹿之战后再于棘原战役中大败于项羽的联军,最终走投无路向项羽投降,秦军主力已经消耗殆尽。而秦二世胡亥此刻听信丞相赵高的蛊惑,还蒙在鼓里,以为章邯二十万大军全力出击,必定大胜叛军,朝廷稳如泰山,依旧天天在望夷宫中歌舞升平,沉迷于酒色,不理朝政。群臣虽然心中有所不满,却忌惮丞相赵高专横跋扈,心狠手辣,无人敢于劝谏。
但是,猜忌心极重的赵高仍然感觉放心不下,他从大臣们的神态中不难发现有人对他十分冷淡,敬而远之。为了牢牢控制朝中大权,防止大臣们图谋不轨,暗中联合起来反对自己,于是,赵高精心策划了一起臭名昭著的荒诞事件,这便是指鹿为马。赵高欲借此观察朝中大臣们对他是否敬畏顺从,以便进一步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
这天一早,赵高特意进望夷宫请秦二世胡亥上朝听政,说是有要事启奏。胡亥因为昨晚风流了一夜,哈欠连天,浑身无力,勉强上得朝来,懒洋洋地斜靠在龙椅上,强打精神,问站在大殿内等候已久的众臣道:“众位大臣,可有什么要事禀报于朕?”
大臣们发现丞相赵高还没有到来,齐声说道:“启禀陛下,臣等无事奏报!”
秦二世胡亥听了很是不满,暗暗责怪丞相赵高并无要事禀报却让自己早起上朝听政,于是便懒懒地说道:“如无事启奏,朕便退朝了。”
胡亥话音未落,却听见门外礼仪官高声喊道:“丞相到——”
大臣们听见是赵高到了,皆低头肃立不语,只见赵高昂然慢步走入大殿,怪异的是,他身后跟着一个仆人,仆人手中牵着一只梅花鹿一同进入殿内。
那梅花鹿大概没到过这种地方,十分惊慌,四腿撑地不愿往前走,那仆人用力拉住梅花鹿的笼嘴,才把它拉进殿堂。进殿之后,赵高命仆人将那只梅花鹿拴于殿内的圆柱上。
大臣们不知道赵高打得什么主意,皆感觉十分惊讶,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在殿下低声议论纷纷:“今日丞相忽然牵来一只梅花鹿究竟作甚?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哼,把一只鹿弄到朝堂上来,简直是儿戏,亘古未见!”
“还是少说为妙,小心隔墙有耳......”
只见赵高向秦二世胡亥说道:“启禀陛下,为臣今天牵来一只奇物,要献与陛下,供陛下观赏!”
胡亥见是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十分高兴,提起精神走下台阶,围着梅花鹿仔细观看了一会儿,说道:“丞相大人送来的这只梅花鹿确实漂亮而优雅,朕很是喜欢,让人放入御花园内好生喂养。”
不料赵高却语出惊人,他对胡亥说道:“陛下请仔细看看,这哪里是梅花鹿?这可是一匹上好的骏马啊!”
胡亥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用手指点着赵高说道:“丞相真会开玩笑,让朕开心。这明明是只鹿,丞相何以说是匹马呢?”
赵高说道:“陛下一定没看清楚,您再仔细瞧瞧,这的确是一匹上好的枣红马!”
胡亥笑问赵高道:“丞相说它是马,为何它头上却长角?”
赵高答道:“禀陛下,这正是一匹世所罕见的麒麟千里马!”
胡亥听了连连摇头,笑着问在场的大臣道:“众位大臣看看,丞相说是一匹马,朕认为它就是一只鹿,你们说说它究竟是什么?”
此时,几个头脑灵活的大臣虽然还不明白赵高的险恶用心,猜不透赵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害怕说得与赵高不一致而招致打击报复,于是便随声附和着说道:“皇上明鉴,依臣看来,丞相大人牵来的这畜生确实是匹马而非鹿!”
秦二世胡亥只当是赵高为了博得自己开心而做的一场游戏,并不深究,连连击掌笑道:“哈哈,有趣,你们也说这是一匹马?朕却偏说它就是一头梅花鹿!”
有少数正直而不愿意趋炎附势的大臣,看到丞相赵高荒谬得太过离奇,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皇帝寻开心,当场戏弄皇上,这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心中不忿,于是大胆地站出来说道:“陛下说得没错,臣以为丞相大人牵来的确实是一只梅花鹿而非枣红马!”
胡亥听了得意地对赵高说道:“丞相看看,果然有大臣站在朕的这边,说它就是一只梅花鹿罢,哈哈!”
多数大臣为求自保,则装聋作哑,沉默不语,一场本来应该庄严肃穆的朝堂议事,就这样在一片哄笑声中散朝。谁也没有想到,阴险的赵高已经利用这个机会,把各位大臣在这场闹剧中的表现暗暗记在心里。
事后不久,赵高便根据大臣们的不同表态加以区别对待,将站在皇帝一边坚持说是鹿而非马的大臣,想方设法罗织罪名强加于人,或贬职流放,或押入大牢处死;对那些附和自己把梅花鹿说成是马的官员则作为可以利用的人,拉入自己的势力圈子,分别给予赏赐和升迁。
自此以后,大臣们彻底看清了赵高的险恶用心,在朝堂上更加唯唯诺诺,噤若寒蝉,再也无人主动说出自己的见解,更无人敢于当面提出与赵高相左的意见,此时的丞相赵高已俨然如一位不加冕的国君。
常言道:纸里包不住火。这年夏天,昏庸的秦二世胡亥终于隐隐约约听说了章邯率领的二十万秦军大败于起义军,全军投降项羽的消息,胡亥似乎有所明白,原来赵高一直对自己所说的天下太平,只有小股刁民造反,竟然是哄骗自己的一派谎言。
胡亥召来侍奉自己的贴身仆人,气愤地质问道:“秦军主力全军覆灭,章邯投降叛军,如此重大之军情,关乎朝廷的生死存亡,尔等可曾听说过吗?”
仆人慌忙下跪,如实答道:“禀报皇上,小人早已知晓矣!”
“那尔等为什么不及早禀报于朕,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按律要杀头吗?”胡亥追问道。
秦二世胡亥见自己的贴身侍者都知道秦军大败的消息,唯独自己尚兀自不知,消息被封锁到这种地步,胡亥不由得又惊又怒。
仆人叩首答道:“禀皇上,小的若是早点把这些消息告诉皇上,恐怕早就一命呜呼,宫中再无人侍奉皇上了!”
秦二世胡亥听了仆人这话,顿时语塞,方知这一切都是赵高授意安排的,不由得感到有些可怕。于是,胡亥召来赵高,责怪道:“丞相大人不是说章邯的二十万大军节节胜利,叛贼不堪一击吗?怎么朕听说项羽的叛军不但招降了章邯的二十万大军,连朕亲自任命的上将军章邯也投降了项羽,正一起杀奔函谷关而来,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丞相又作何解释?”
赵高见胡亥面露愠色,连连追问,有些出乎意料,支支吾吾对胡亥说道:“陛下休要听信那些下人胡言乱语,扰乱宫廷,情况哪有如此严重?在下正在调集军队扭转战局,严守函谷关、武关等各处关隘要道,叛军休想踏入关中一步,皇上大可不必担忧!”
“丞相大人说的可是当真?”胡亥听了将信将疑。
赵高答道:“千真万确,为臣怎敢欺瞒陛下?”
秦二世胡亥此时已经对赵高起了疑心,知道赵高的话不可全信,听了赵高所言,便不耐烦地对赵高挥手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喏,臣告退!”赵高面色阴沉地窥视了胡亥一眼,退出望夷宫。
胡亥一向对丞相赵高十分敬重,毕竟胡亥年少时赵高曾经是胡亥的太傅,又伙同李斯篡改秦始皇遗诏扶立胡亥继位称帝,因而胡亥自登基以来对赵高言听计从,放任不管,几乎把皇帝的全部权力都交给了赵高,还从未对赵高采取过如此冷淡不满的态度。
但是,如今胡亥发现自己被丞相赵高蒙骗,得知秦军主力悉数被歼,叛军即将攻入关中的消息,终于感到难以忍受,这不仅关系朝廷安危,更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胡亥因此对赵高极为不满。
胡亥开始意识到,赵高利用皇帝的权威滥用职权,瞒报军情,蒙蔽自己,其心叵测,遂打算削弱赵高的权力,自己亲自临朝问政,然而为时已晚。
早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奸贼赵高,见秦二世胡亥对自己起了疑心,已经无法继续遮掩下去,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决定杀掉胡亥,扫清自己篡位称帝的最后障碍。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解:
(57)帝辛是商朝帝王的称呼,帝辛姓子名受,商朝第三十代君主,也是商朝的亡国之君,后人称其为“商纣王”含贬义。
(58)周武王姬发(?―前1043年),姬姓,名发 ,周文王姬昌的次子,岐周(今陕西岐山)人,西周王朝的开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