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斜道(82)是巴蜀与关中之间最为重要的交通要道之一,相传最早是夏禹开发,此后周朝又进行了修建,当年周文王就是自关中经褒斜道进军陕南(今陕西汉中市、商洛市、安康市一带)。但那个时期道路简陋崎岖,多以峡谷为道,最险峻处需要攀援而上,行人过往十分不便。
到了战国时期,秦昭襄王为了征服蜀国而重新修建此道,工匠们在陡立的峭壁上凿洞横插入一排排粗壮的木杆,木杆上面再铺上木板便形成了方便行人车马通行的木栈道。
褒斜道北起斜谷口(今陕西省宝鸡市眉县斜峪关),穿越险峻的茫茫秦岭,到达偏西南方向的褒谷口(今陕西省汉中市大钟寺附近),全长近五百里。
褒水与斜水共同发源于秦岭太白山,因山势阻挡分为褒、斜二水,分别贯穿于褒水与斜水两个峡谷,因为两水之间的山梁较为平坦,人们便沿着褒斜峡谷之间的山梁修建道路,故名褒斜道,为巴蜀通往关中运送兵员物资的最重要的军事要道,与祁山道、陈仓道、党骆道、子午道等通往关中的栈道一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派驻重兵把守。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四月,刘邦率汉军沿着褒斜道行军(83)来到距南郑(今陕西省汉中市南郑县)大约七十里的褒中县(今陕西省汉中市褒城镇),刘邦见部队自关中灞上大营出发,晓行夜宿已经走了六百余里,十分疲劳,现已进入巴蜀境内,不必匆匆赶路,便下令汉军在褒中县暂作歇息。
此时,思乡心切的张良还惦着守在韩国都城阳翟的韩王韩成,张良知道韩王为人忠厚仁善,而韩国复国不久,政务繁杂,千头万绪,韩王身边没有得力大臣相助,一定十分辛苦。考虑到反秦战争刚刚结束,各路诸侯已经返回封国,短期内不会再起战端,而汉王刘邦这里有萧何、郦食其等人辅助可保无虞,于是,张良决意返回韩国辅佐韩王成,实现自己多年来复兴韩国的夙愿。
张良心中明白,自己与刘邦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共同的政治理想把自己与汉王刘邦紧密地联在一起,但是,自己身为韩国子民,祖父和父亲皆担任过韩国丞相,自己为韩国复兴尽一份绵薄之力责无旁贷,经过再三思虑,张良最终还是向刘邦提出辞行。
汉王刘邦十分理解张良的选择,明白各为其主,报效国家的道理,虽然心中不舍,但是见张良去意已决,不好再继续挽留,遂答应张良离去。
临别之前,刘邦为表达对张良协助自己率先进入关中的感激之情,赠给张良黄金两千两,珠宝二斗,张良坚辞不受,他向刘邦提议,即刻派人将此重礼暗暗送给尚在鸿门的项伯,以答谢鸿门宴上项伯仗剑而出保护刘邦之恩。
其实,张良提议刘邦把如此贵重的礼物送给项伯,确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项伯相助。
原来,张良早就看出汉中之地的极端重要性,在来巴蜀的路上就谋划着如何将汉中之地为刘邦争取到手,一路上张良思来想去,感到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请自己的好友项伯相助。
张良见刘邦送与自己厚礼,便向刘邦提出,将这份厚礼赠与项伯,请他设法向侄子项羽说情,把蜀中(四川盆地)与关中之间的汉中之地封赏与刘邦。
汉中地区北倚茫茫秦岭,南靠雄峻的大巴山,汉水自西向东贯穿汉中平原汇入长江,可直达楚国,因地处汉江中游而得名。此地气候温和,雨量充沛,适宜农耕,且北连关中,南接蜀地,有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等数条道路通往关中,易守难攻,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早在百年之前的秦惠文王时期便设置汉中郡,驻扎军队。换句话说,汉中是巴蜀与关中之间的跳板,自巴蜀进入关中必经汉中,没有汉中,进军关中则无从谈起。
汉王刘邦对张良这一极具战略眼光的谋划深为叹服,当即采纳了张良的提议,派人将这批金银珠宝和张良写给项伯的一封密信送往尚在关中的项伯。
不久之后,项伯收到了刘邦的大礼和好友张良写给他的密信,信中对项伯在鸿门宴上救护刘邦之举深表谢意,并拜托项伯设法劝说侄儿项羽把汉中之地封与刘邦。
项伯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再看完好友张良的来信,自然极力替刘邦说情,遂找到项羽说道:“籍儿,叔叔感觉汉王刘季的巴蜀之地过于偏僻荒远,不适宜居住,我的救命恩人张良为此恳求我,请你将汉中之地封与刘季。依我看汉中面积不大,四面环山,十分封闭,对面又有三秦的章邯等人重兵据守,交通受阻,且此地并未封给他人,叔叔以为封给刘季倒也未尝不可。”
军师范增听说此事后极力反对,他对项羽说道:“此事断然不可。汉中乃天府之地,秦国在此地治理已逾上百年,不仅粮草丰茂,且适宜屯兵,有数条道路可通往关中,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切不可将如此重要的地方再加封与刘季!”
项羽本来也不打算再给刘邦增加封地,但是经不住叔叔项伯一再说情,项羽素有孝心,一向敬重两位叔叔,自大叔伯项梁战死后,就仅剩二叔项伯一个长辈,项羽不忍拒绝叔叔项伯的一再请求。同时,项羽也认为汉中地盘不大,无足轻重,通往关中的栈道崎岖难行,不适宜行军,且面对雍王章邯的严密防范,刘邦难有作为。项羽考虑再三,最终同意将汉中之地加封与刘邦。
然而,项羽绝没有料到,他因为叔叔项伯的求情,不顾范增的苦苦劝谏,执意将汉中之地加封与刘邦,却是一个致命错误。项羽自以为对刘邦牢不可破的封锁便从此埋下了危险的祸根,这块在他看来似是无足轻重的土地,不久之后竟成了楚汉战争的发起之地,汉王刘邦正是从汉中出发,兵出陈仓,迈出了称霸天下的第一步,由此也可看出,大军师张良的战略目光何其深远也!
南行巴蜀的路上,张良对刘邦说道:“项羽此人喜怒无常,猜忌心极重,又有行事老辣的谋臣范增为其出谋划策,处心积虑防备和遏制汉王,汉王务须小心应对。当前汉军实力弱小,不足以与项羽抗衡,汉王进入蜀中后(指四川中部),宜韬光养晦,积蓄实力,静待时机,图谋天下之计不可操之过急。”
刘邦边听边点头说道:“好,兄长一定谨记子房所言:韬光养晦,积蓄实力,静待时机,徐图天下!”
张良陪同刘邦边走边察看栈道两边的地形,张良指着两边陡峭的山崖与幽深的峡谷对刘邦说道:“汉王请看,褒斜道两边崖陡谷深,无从攀登,连鸟儿也难以逾越,仅有栈道可以通行,所以在下提议,汉王经过此地之后,应立刻下令烧毁通往巴蜀的褒斜栈道,如此,既可防止敌军入侵,又向天下宣示,汉王遵从西楚霸王的分封,甘居巴蜀蛮荒之地,再无回归中原之心,以打消项羽和范增的疑虑,待日后养精蓄锐,壮大实力,再图东进大计!”
汉王刘邦听了张良的提议,认为十分重要,遂一一点头答应,吩咐下去,调集大量油脂,用以焚毁栈道之用。
分别在即,刘邦拉着张良的手边走边谈,送出十数里远仍然依依不舍,意犹未尽,张良虽一再请刘邦止步,刘邦仍执意再送一程。
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行至一个路口,张良坚持请刘邦止步,二人互道珍重,相约后会有期,遂于蜀道旁洒泪而别。直到张良和随从骑马转过一个弯道不见了踪影,刘邦这才怅然若失地翻身上马,继续率军向巴蜀进发。
十数日之后,项伯派信使送来加急文书,说项羽已经答应将汉中之地加封与刘邦,刘邦闻听大喜,命人重赏使者,一再嘱托来使向项羽和项伯致以谢意,说来日定当面答谢。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四月间,汉王刘邦采纳张良的建议,下令殿后的汉军部队一边通行,一边在经过的木栈道上浇上油脂,将褒斜栈道和沿途桥梁悉数焚毁,以此向项羽和天下诸侯表明,自己安于巴蜀,再无返回中原的心思。
汉军自灞上出发以来,关中各处的秦军散兵游勇和小股反秦队伍听说汉王刘邦仗义宽厚,体恤民情,亲善秦人,纷纷前来投靠刘邦,及至到达汉中驻地,汉军的规模竟然奇迹般地再次达到了十万人以上,让刘邦大为欣喜,这也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与张良制订的“所过勿掠”和“约法三章”亲民政策的极端重要性。
同年五月,刘邦到达汉中之后,颁布诏令,将南郑(今陕西省汉中市)定为汉国都城,封萧何为丞相,掌管政务,同时下令汉军加强训练,储备战略物资,迅速将南郑发展成为将来进军关中的前进基地。
汉王刘邦在萧何、郦食其等文臣武将辅佐下,经过深刻思考,确定了“巩固巴蜀,谋取三秦,东进以争天下”的战略方针,广招天下贤能之士,修订法律,整饬军备,安抚百姓,鼓励农耕,为应对未来的战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释:
(82)古栈道又称蜀道,是古代由中原入蜀,进入大西南的交通要道。目前发现较著名的有褒斜、子午、故道、傥骆、金牛、米仓等十余条。这些栈道之中,最富有盛名、历史渊源最久、风景最为秀丽的便是褒斜道。
(83)《高祖本纪》中说刘邦走子午道进汉中,而《留侯世家》则说刘邦走褒斜道,因而张良才与刘邦相别于褒斜道上的褒中县,本文采用后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