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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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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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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风云录》连载

第四十一章 沛公无奈冒险赴约鸿门宴 项庄舞剑露杀机意在沛公

项伯见项羽沉默不语,兀自低着头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思索,知道项羽已经心动,于是进一步说道:“你与刘季曾经兄弟相称,舍生忘死,并肩作战,才有了今天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依我看,你不如大度宽容一些,明日让刘邦前来向你赔礼道歉,你可设宴招待刘邦,当面问明情况,消除误解,摒弃前嫌,避免兄弟相残,剑戈相向,岂不美哉?”

项羽一向自尊心极强,讲义气,重情谊,尤其是有着浓厚的家族观念,他幼年失去父亲,最是敬重项梁、项伯叔父二人。其实,项羽本就不认同亚父范增对刘邦怀有野心,深藏不露的评价,他依然认为,一个负责治安缉盗的沛县泗水亭长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听了叔父项伯的这番劝解,项羽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

项羽点头对项伯说道:“叔叔说得是,我只是因为刘季对我不敬而发怒。刘季比我年长二十余岁,论年纪可做我的长辈,他对我却一向恭敬谦和,礼让有加,我并不想与他撕破情面,兵戈相向,与自家人流血拼命。我欲出兵进攻灞上,只不过是出于一时义愤罢了,从未想过要杀了他。既然叔叔亲自出面为刘季求情,我岂能违拗叔叔的好意?那就取消这次军事行动便了!”

项伯见侄儿项羽答应放弃对灞上的军事行动,大喜,夸奖项羽道:“籍儿这样做就对了,这才是堂堂大丈夫慷慨大度之所为!”

项伯遂自告奋勇说道:“既然籍儿消了怒气,那我就连夜赶往灞上,告知刘邦,让他明日来鸿门军营向你赔罪,你们再叙兄弟之谊!”

项羽向项伯拱手施礼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叔叔辛苦一趟了。”

项伯走后,项羽随即下令取消对灞上的进攻计划,部队返回各自驻地,并吩咐下去在鸿门大营设宴款待刘邦。

项伯不辞辛苦,连夜再次来到灞上,与刘邦和张良约定,第二天午时,刘邦亲往鸿门楚军大营,为阻止联军入关之事当面向项羽做出解释,赔礼道歉,求得项羽原谅。

刘邦听了喜不自禁,感激得一再向项伯躬身施礼道谢,连连点头答应道:“多谢项大人相助,刘季明日一定准时赴约,日后定当重谢项大人!”

看看天色已到子时,项伯起身告辞,刘邦亲手搀扶项伯上马离去,口中还不忘说道:“项大人走好,恕不远送!”

目送项伯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张良对刘邦说道:“明日鸿门之宴必是险恶之约,沛公诸事须小心应对,切勿大意,不可饮酒过多。我已有所谋划,到时候沛公看我眼色行事,务须机变,可保无虞!”

刘邦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是他深信张良运筹已定,必能化险为夷,遂手抚胡须颔首答道:“鸿门赴宴虽有些凶险,有子房在身边,我有何惧哉!”

鸿门楚军营地。范增于凌晨起身巡视军营,却发现诸侯的军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集结地返回各自的军营,营地里一片安静,范增问巡逻的士兵,方知军事行动已经取消。

范增急忙来到中军大营,问项羽道:“籍儿,我们已经做好了周密部署,部队已经集结完毕,为何忽然取消这次行动?”

项羽答道:“叔叔已经见过刘季,说刘季已经知错,正惶惶不可终日,愿意向我赔罪求得原谅,所以我决定停止进攻灞上!”

范增听了,虽然十分恼火,却也无可奈何,他心里明白,项伯是项羽的叔叔,而项羽一向孝顺,十分敬重项伯,自己毕竟是外姓人,也不便多说,只是责怪项羽道:“唉,可惜了,须知心慈手软难成霸业,你这次放过刘季,恐怕今后再没有机会轻易除掉他了!”

项羽不以为然,他对范增说道:“亚父多虑了,我看这刘季倒像是个诚恳厚道之人,并没有多大本事。他进入咸阳不近女色,不贪珠宝,封存库室,让出咸阳退军灞上,皆是慑于我项籍的实力,刘季若敢背叛于我,灭掉他岂不是易如反掌?既然刘季愿意向我赔罪求和,我决意放过他一马,就此罢手。我已经答应刘季,今日午时在鸿门设宴,与他冰释前嫌,重叙兄弟之谊!”

范增方才听到项羽放弃军事行动的决定,本来十分沮丧恼怒,现在听说刘邦要前来鸿门谢罪,项羽设宴款待刘邦,极为惊喜,一再劝说项羽道:“籍儿,此乃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刘季此次来鸿门赴宴是为谢罪而来,必不会带很多人马,正好便于我们暗暗动手。只要杀了刘季,他手下的军队便失去灵魂,群龙无首,不战自乱,我军再全体出动,趁机掩杀,必可将其全歼,彻底根除这一心腹大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你要当机立断,痛下杀手,勿再迟疑。我们只须准备五百名项家精锐子弟兵,事先埋伏于宴会营帐周围,到时候你一声令下,便可瞬间在宴会上击杀刘邦!”

项羽听了感到于心不忍,踌躇不决,背信弃义设圈套除掉与自己兄弟相称之人,这完全不符合项羽的做事风格,违背了他的意愿,项羽对范增说道:“用这种欺诈手段,阴谋刺杀对手非大丈夫之所为,使用奸计去杀掉一个兄弟相称的盟友,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作为,我岂能眼看着刘季被我的武士杀死于我的面前而无动于衷!”

范增劝说项羽道:“籍儿岂不闻韩非子曰:战阵之间,不厌诈伪(74)。老夫断言,刘季不除,我们与刘季迟早会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阵营,为实现称霸天下之大业,非常时期须用非常之计。依刘邦的名声和能力,若是这次放过他,将来必定坐大,更加难以对付,此时绝不能优柔寡断,错失良机,否则后悔莫及。到时候你只管陪刘季饮酒,其余一切由我来安排!”

项羽思虑再三,最终勉强同意了亚父范增的计划。范增遂与项羽约定,由范增预备五十名精干刀斧手,埋伏于营帐夹层中,其余五百名江东子弟兵分散隐蔽于大帐周围,宴会开始后,范增看到时机成熟,便举起腰间所佩玉玦向项羽示意。项羽见范增举起玉佩,即掷酒杯为号,刀斧手听见号令,即刻冲进宴会营帐内,当场击杀刘邦。隐蔽于大帐周围的五百名项家子弟兵由项羽的叔兄弟项庄指挥,见帐内得手,项庄立刻率领子弟兵将刘邦所带随行人员全部消灭。

这确实是个完美无瑕的刺杀计划,一旦实施,刘邦必死无疑!

不过,内心充满矛盾的项羽此时仍未下定最后决心杀掉刘邦,他对范增说道:“告诉你安排的杀手,没有我的号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好罢,一切听你掷杯为号,绝不会擅自行动!”范增答应道。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十二月这天午时之前,刘邦在张良陪同下,带着樊哙、夏侯婴、纪信、靳强四员大将(75),早早来到鸿门楚军大营拜见项羽。

刘邦等人骑马来到鸿门军营大门,遂下得马来牵马步行而入。但见楚军士兵手持兵器自军营大门一直排列至项羽所在的中军大营门口,气氛壮观而肃杀,刘邦见了不禁把心提了起来,紧张得手心出汗,但是脸上还是面带微笑,平静如常。

项羽十分傲慢,端坐于帐中并未起身相迎,只让手下都尉陈平(76)出帐迎接。

刘邦见有人前来,勒马等候,陈平走到刘邦面前,躬身施礼说道:“在下都尉陈平见过沛公。上将军在帐内恭候沛公,请沛公入内叙谈!”

刘邦听了口中连说:“好,好,烦请陈将军前面指引!”

刘邦令随行人员皆止步于原地,牵马等候,自己整整衣衫,在张良陪同下,跟着陈平走向中军大营。

看看离大营还有十数步之遥,刘邦便率先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来到项羽面前,向项羽深深躬身施礼,说道:“刘季拜见上将军!”

项羽冷淡地摆摆手说道:“沛公免礼罢!”

刘邦再向站立于项羽身后的军师范增及左右两侧的文武官员拱手施了圈礼,然后对项羽说道:“禀报上将军,我与将军兵分两路进军关中,将军在黄河以北的巨鹿与王离、章邯的秦军主力浴血奋战,大败秦军,战功赫赫,威震天下。我在黄河以南则小遇抵抗,略费周折,绝没有料到竟能侥幸先于上将军入关。刘季考虑不周,鲁莽地派兵守卫函谷关,实为防备盗贼与流寇,别无他意,没有考虑到这样做是对上将军不恭,使得将军动怒,刘季多有得罪,为此寝食难安,诚惶诚恐,特此前来向上将军赔礼致歉!”

项羽听到这里,冷冷一笑说道:“沛公,我听说你野心不小,欲称王关中,占尽咸阳宫的珠宝美女,还要让那个投降的秦王子婴做你的丞相,可有此事?”

刘邦听了项羽这话,顿时一怔,脑子里在急速地思索,就连站立于一旁的张良也不禁心中一惊,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如此子虚乌有的传言。

刘邦来不及多想,随即答道:“这,这话从何说起?苍天可鉴,刘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

稍一停顿,刘邦抬头望一眼项羽,见项羽面无表情,端坐不动,又接着说道:“上将军您看,为迎接上将军进入咸阳,我已经命人封存国库,保管好皇帝玉玺兵符,列出账目,回军于灞上,专候上将军大驾光临,以表达我的忠心与诚意。我刘季怎敢擅自称王,独占咸阳的金银珠宝与美女?更遑论封秦王子婴为丞相了,这简直是荒诞不经!”

说到这里,刘邦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挑起事端,蓄意离间上将军与在下的友情。”

项羽听了刘邦这番话,面色渐渐地缓和下来,淡然说道:“还不是你那位左司马曹无伤干的好事?我岂能不明白,他是有意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从中谋利!”

刘邦忙赔礼说道:“上将军说得极是,恕我刘季对下属管教不严,几乎闯下大祸,回去后定当严加管束!”

项羽听了,大度地挥挥手说道:“无妨,既然沛公把事情说明白了,我项羽岂是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之人?这件事就此过去,不再追究,我与你仍然是好兄弟,论年纪我该称你为兄长。来,请入座,你我二人痛饮几杯!”

刘邦听了赶忙向项羽躬身施礼说道:“岂敢岂敢,刘季不过多枉活几岁而已,实在惭愧。多谢上将军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设宴款待我刘季,上将军先请!”

刘邦说着,后退一步,笑容满面地伸出右臂,恭敬地请项羽首先入席落座。

范增在一旁冷眼观看,心里说道:“哼,刘季休要得意,你这条命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众人进入宴席大帐依次入座。项羽与项伯并排面东而坐,是为上座,项伯因是项羽的叔父,因而坐于项羽右侧,位最尊;军师范增次之,面南而坐;刘邦虽是来宾,却地位不高,又是前来赔罪,只能再次于范增面北而坐,位居末座;而张良是刘邦的下属,仅能位于最下座,面西而坐,与项伯和项羽对面而坐,是为“侍坐”。

明白人一眼便可看出,如此排座次只能是项伯所为,他显然经过了精心考虑——既给了项羽以最为尊贵的地位,满足了他的好胜与荣誉心,又有意贬低了刘邦的地位,把刘邦安排在最低位置,显示不能与项羽平起平坐。项伯这样做既维护了项羽的尊严,又起到了保护刘邦的作用,保证宴会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可谓是煞费苦心,堪称智者。

刘邦听到项羽说不再追究自己的过失,仍以兄弟相称,再看项羽面色平和,并无怒气,终于暗自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项羽随即命人摆上酒肉,款待刘邦。二人边饮酒边叙说别后经历,谈及自彭城出征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曲折,不禁感慨万分,相谈甚欢,甚是融洽。

酒过三巡之后,范增见刘邦已有醉意,话也多了起来,感到时机到来,于是拿起腰间玉玦故作擦拭状,向项羽举起玉玦示意,暗示项羽立刻发出击杀刘邦的信号。

谁知项羽只顾与刘邦说话,并没有注意范增的举动,说到兴奋之处,项羽开心地“哈哈”大笑,频频举杯与刘邦对饮。范增几次举起玉玦催促项羽发出动手信号,项羽却视而不见,继续与刘邦亲密交谈,兴致颇高。

范增见项羽迟迟不发出动手号令,心中已然明白,项羽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对刘邦下手,因而对自己的催促故意无视。范增恨不得自己摔杯为号,唤出武士杀了刘邦,怎奈项羽有言在先,擅自动手者立斩,范增知道项羽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因此不敢造次擅做决断。

“必须另想办法,不然坐失良机,不复再来!”范增心里说道,他略一思忖,便借故起身走出宴会营帐。

范增找到隐蔽于暗处等待动手信号的项庄,还未曾开口,项庄便诧异地问范增道:“范先生怎么出来了?为何没有示意我兄长发出动手号令?难道情况有变?”

范增长叹一口气对项庄说道:“唉,确实出乎预料,你兄长又动了妇人之心,如此绝佳的机会,竟不忍下手除掉刘邦。老夫几次举起玉珏示意他发出动手信号,他竟视而不见,只顾与刘季欢谈畅饮,甚是投机。现在酒宴将散,你兄长却迟迟不发刺杀号令,眼看就要错过良机!”

项庄急忙问范增道:“那该当如何?范先生可有对策?”

范增思索片刻,对项庄说道:“老夫倒有一法,可除掉刘季!”

“先生有何办法?快讲!”项庄问道。

范增低声对项庄说道:“时间紧迫,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许多了。你现在立刻进去为你兄长和客人敬酒,然后请求舞剑助兴,趁机接近刘季,将其击杀,切勿迟疑!”

项庄听了点头答应一声,说道:“好,此事就交给我了,范先生放心,我必杀这刘季老儿!”

范增说道:“我先入内,片刻之后你再进来!”

项庄约莫着范增已经入座,便腰挎佩剑走进宴席大帐,向参加宴会的各位客人一连敬了三杯酒,然后对项羽说道:“我看兄长难得如今日这般高兴,与沛公畅谈甚欢。只是宴会之后又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时再能相聚,军营里没有什么娱乐,不如让我为各位嘉宾舞剑以助酒兴,望兄长允准!”

项羽知道自己的这位兄弟剑术精湛,便点头说道:“好罢,就让诸位来宾见识一下你的剑艺!”

项庄抱拳应声答道:“喏,在下献丑了!”

说罢,项庄遂拔剑摆出一个起势,凝神片刻,便手持长剑舞了起来。项庄身形敏捷,辗转腾挪,进退迅疾,手中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但见剑光闪闪,飘忽不定,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引得众人齐声击掌喝彩道:“好剑法!”

项庄一边舞剑一边向刘邦的坐席慢慢移步,渐渐靠近刘邦。

此刻,与刘邦的坐席挨得最近的项伯正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自己的侄子项庄展示剑技,突然,项伯发现项庄的面色不对:眼睛频频斜视刘邦,目光中露出杀气,项伯顿时猜出项庄舞剑的用意。

项伯心里清楚,如果刘邦被项庄所杀,自己的好友张良也难逃厄运,必然血溅当场,绝不可能活着离开这座营帐,那岂不是等于让刘邦和张良皆毁在自己手上?不曾报恩,反倒让恩人断送了性命,天理不容!

看看项庄已经接近了刘邦,剑气逼人,说时迟那时快,项伯来不及多想,拍案而起,拔出腰间佩剑对项庄大喝一声道:“小子,一人舞剑有何兴致,我来陪你舞剑!”

项伯也是武将出身,功夫颇高,项庄见叔叔忽然挺身而出陪自己舞剑,大感意外,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几次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杀了刘邦,都被叔叔项伯仗剑挡在刘邦前面无法得手。

项庄害怕伤了项伯,不敢使出杀招,只好与叔叔仗剑周旋寻找下手机会,二人手中佩剑越舞越快,两剑不时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双人舞剑煞是好看,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击掌叫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释:

(74)韩非(约公元前280-前233年),战国末期著名思想家、法家代表人物,其才华深受秦王嬴政赏识,因而遭到李斯妒忌。秦王政十四年(公元前233年),嬴政听信李斯谗言将韩非押入大牢,韩非被迫自尽而死。

兵不厌诈,见《韩非子.难一》:“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意思是:讲究礼仪的君子不会嫌忠信太多,用兵作战不排斥运用诡变、欺诈的策略克敌制胜。

(75)纪信(?-前204年 ),赵国人,汉军名将。靳强(?-前186年),楚国人,封为汾阳侯,功臣表中排名96位,后任南郡太守。

(76)陈平(?-前178年),阳武户牖乡人(今河南新乡原阳县)人,谋略家,西汉王朝的开国功臣之一,丞相,多次出计策辅佐刘邦。汉文帝时,曾任右丞相,后迁左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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