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子婴元年(公元前207年)九月,刘邦率起义军突破武关,继续向西北方向行军二百六十里,到达蓝田县(今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境内的峣关。
峣关位于蓝田县城南,秦岭北麓,因扼守峣山关口而得名,又因关城在蓝田县,亦称“蓝田关”。此关距咸阳一百六十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大道经峣关北通咸阳,南接武关,是护卫秦都咸阳的最后一处险要关塞,过了峣关,进入关中平原,咸阳便再也无险可守,因而历来是兵家争之地。
蓝田盛产美玉(67),以其温润光泽而闻名天下,秦始皇玉玺即为蓝田玉雕刻而成。蓝田景色秀丽,青山碧水,河流潺潺,因而留下了许多文人墨客赞美蓝田风光的诗篇。
唐代大诗人王维游览蓝田山水之际,写下了《蓝田山石门精舍》一诗,诗中赞叹道:
“落日山水好,漾舟信归风。探奇不觉远,因以缘源穷。
遥爱云木秀,初疑路不同。安知清流转,偶与前山通。”
唐代著名诗人钱起也在他的《过孙员外蓝田山居》一诗中这样描写蓝田景色:
“近窗云出洞,当户竹连山。对酒溪霞晚,家人采蕨还。”
通过诗人的生动描述,可见蓝田风光之幽美,山川之秀丽,只可惜在秦末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忙于攻城略地,征战杀伐,争夺天下,无暇顾及这大好河山,壮美景色了。
却说刘邦率起义军来到峣关城下,见峣关陡峭险峻,难以接近,心中暗想:自己带领的前锋部队仅有三万余人马,又无攻城器械,该如何夺取此关?
刘邦便问计于身边的张良:“子房,我看这峣关十分险峻,易守难攻,我军不善攻坚,不知有何办法拿下此关?”
张良早已成竹在胸,抚着颌下胡须略一思忖,不慌不忙地答道:“沛公不必担忧,我已想出一计。”
刘邦听张良说已经有了破关之策,十分惊喜,忙问张良道:“原来子房已有有办法,快说来听听!”
张良答道:“我听说这峣关守将名叫蔡旺,任秦军将领之前乃是一屠狗卖肉的商贩,此人贪财重利,为光耀门面花钱买来一个将军之职,并不懂多少兵法战术。沛公可先贿以金银珠宝,言称愿与其结好,避免大动干戈,令其麻痹大意,放松戒备,我军再于关下虚张声势,展示军威,让对方摸不清底细,然后伺机而动,以奇袭之计夺取峣关!”
刘邦听了思索片刻,对张良说道:“我看此计可行,那就按子房说的办法实施。至于这说服峣关守将的活儿,非郦食其莫属,立刻传郦食其来此,子房给他面授机宜,让他告诉秦将蔡旺,放弃抵抗,向我军投降,以免小命不保!”
张良补充说道:“可让郦食其先生酌情应变,见了蔡旺便说是沛公愿与他罢战和谈,联合反秦,若献出峣关,待我军拿下咸阳,加官进爵,共享富贵!”
刘邦笑着点头说道:“子房这主意好,蔡旺听了必不会怀疑,我看此计定能成功!”
张良说道:“沛公说得是。曾子曰:‘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68),事先谋划周详,便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刘邦听了点头称赞道:“嗯,‘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说得好,想不到这个姓曾的儒生有些话竟说得如此精秒,这与那句古语‘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子房你说是也不是?”
张良说道:“沛公从谏如流,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此非常人可以做到,将来必能创建大业!”
刘邦听了高兴地哈哈大笑,随即正色说道:“我的这点学问,还不是从你子房这里学来的?子房思虑缜密,谋划周全,有兄弟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何愁拿不下咸阳!”
张良听了刘邦的夸奖,忙躬身施礼说道:“岂敢,沛公言重了,这不过是张良的本分,略施小计而已!”
在郦食其进峣关之前,刘邦首先采纳张良提出的疑兵之计,先命负责起义军伙食的人员每次做饭时都伪装成五万人以上的饭食,故意在峣关城下用马车反复往来运送餐饭,让守卫峣关的秦军士兵注意到,起义军人马多达五万之众。然后,刘邦再命起义军士兵于峣关周围的几个山头上竖起大批起义军旌旗,点燃烽火,虚张声势,以震慑秦军,削弱其斗志。
一切办妥之后,郦食其便带着金银珠宝进入峣关,面见守关的秦军主将蔡旺,与之商议献关和谈事宜。
蔡旺此时已经接到守城士兵的报告,得知起义军五万人马,兵临关城之下,周围山头上战旗飘扬,人喊马嘶,已摆开攻城的架势,心中早有几分胆怯,见到起义军使者郦食其前来不知何意,忙请郦食其入座看茶。
蔡旺试探着问郦食其道:“先生是反秦起义军,我乃大秦将领,奉朝廷之命守卫峣关,你与我就是对手,应当相见于战场,不知先生来此作甚?”
郦食其向蔡旺抱拳说道:“起义军路过此地欲借道入关,我军统帅沛公见将军远离家乡,常年驻守于此,十分辛苦,特命在下给将军送些许薄礼,以示慰问和友好。”
蔡旺见了郦食其送与自己金银珠宝,不禁两眼放光,爱不释手,他知道这些珠宝十分贵重,一边把玩,一边嘴上却说道:“本将并没有为你们做些什么,如何受得起沛公这么贵重的礼物?”
郦食其见这位秦军将领果然爱财,两眼不离珠宝,口头却故作客套之态,便趁机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此来,是代表我军统帅沛公为将军指引一条明路!”
蔡旺听了停止把玩手中的玉器,抬起头问郦食其道:“老先生何出此言?本将军在此守卫峣关,享受朝廷俸禄,衣食无忧,不知先生所说的明路又是何路?”
郦食其摇摇头,抚着胡须答道:“将军此言差矣。当今天下形势,将军想必也知道一二。不知将军想过没有,朝廷施以暴政,税负沉重,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纷纷揭竿而起反抗暴秦,眼见得朝廷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大厦将倾。而沛公的五万先锋大军勇猛善战,势不可挡,已经攻破武关兵临将军把守的峣关城下,后续十万兵马旦夕可至,而将军兵少将寡,又无援军相助,自忖能够抵挡沛公率领的十数万大军进攻吗?”
蔡旺听了郦食其所言知道说得不差,略一沉吟说道:“本将也知道朝廷危在旦夕,只是身为朝廷命官,又担负守关重任,不知今后何去何从矣!”
郦食其说道:“恕老夫直言。目前形势已明,秦朝灭亡在即,回天乏术,将军若是据关抵抗起义军进攻,必蹈武关覆辙,最后全军覆灭,将军性命不保。将军家中有妻儿老小,何必以弱小兵力与沛公的大军为敌,做无谓抵抗,继续为腐朽不堪的朝廷卖命呢?”
“那么,先生以为我蔡某眼下该当如何?”蔡旺听到这里,问郦食其道。
郦食其答道:“老夫以为,将军应当早做打算,顺应时势,与起义大军罢战言和,归顺沛公,联合反秦,以便留条后路全身而退,将来享德高官厚禄,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岂不美哉?”
守将蔡旺听了郦食其的这一席话,不由得暗自思量:重兵把守的武关已被攻破,守军悉数被歼,现如今数万起义军兵临城下,自己势单力薄,孤立无援,若是拼死抵抗不但必败无疑,而且性命难保,眼看朝廷已经朝不保夕,无可救药,不如趁机敛点钱财,将来返回家乡经商做个小买卖方为上策。
蔡旺思索片刻仍未下定最后决心,便对郦食其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下还有几名部将有待商量,请先生宽限两天,待我说服了他们,三日后定当献出峣关归附沛公,共同反秦,如何?”
郦食其说道:“如此甚好,那就专候将军的好消息。为表示诚意,我军后撤三十里,绝不进犯,三日后峣关相聚!”
蔡旺听了很是满意,送走郦食其之后,随即放松了警惕,将大部分兵力撤回军营,城头上仅留下少数士兵值守。
刘邦见郦食其归来,忙问起与蔡旺谈判的情况,郦食其说道:“经老夫连哄带吓,晓以利害,蔡旺最后答应给他几天时间说服手下部将,三日后开关投降,加入反秦队伍!”
刘邦听了大喜,夸奖郦食其道:“先生这一张铁嘴果然厉害,竟然说服峣关守军开城归降于我,拿下峣关你是第一功!”
郦食其施礼说道:“多谢沛公夸赞,这是沛公与张先生谋划得好,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知沛公下一步作何打算?”
刘邦兴奋地在营帐中来回走了几步,对旁边的夏侯婴说道:“传令下去,起义军全体将士整顿军容,做好入关准备。三日之后,我要亲自率起义军进峣关接受秦军归降,以彰显我军的威武尊严!”
张良听了刘邦的打算,急忙劝说道:“万万不可。沛公切不可轻信峣关守将所言,您当先入关接受秦军投降怕有危险!”
“我为何不能率先入关受降?那秦将蔡旺已经答应归顺我军共同反秦,还有何危险可言?”刘邦见张良阻止自己率先入关,不解地问道。
张良答道:“沛公应知兵法有云:兵不厌诈(69)。守城主将蔡旺私下里接受了郦先生的金银珠宝,只是口头上答应愿意归顺于沛公,但是他手下的众多将士却并未得到这些财物,如何能断定峣关的所有秦军将士皆服从蔡旺的命令,甘愿献关投降呢?万一蔡旺诈降,暗中设下埋伏,沛公贸然当先入关,无异于身入虎口,秦军若是居高临下发起突然袭击,则后果不堪设想矣!”
刘邦听了,颔首再问张良道:“嗯,子房说得没错,入关受降确实有些冒险,那么,你以为我军该如何进入峣关?”
张良说道:“沛公欲扬我军威,彰显尊严,不在于这一城一时,依在下之意,峣关守将蔡旺已知我军放弃武力攻城,接受其归降,且后撤三十里表示诚意,目前正处于麻痹松懈之际,沛公不如趁此机会,对峣关发动突然袭击,以武力夺取峣关,以防发生不测!”
刘邦听了张良的主张连连点头,感到自己亲身率先入关受降的决定过于草率,便对张良说道:“子房好主意,那就召集众将立刻做出部署,明日寅时向峣关发起进攻!”
按照郦食其与峣关守将蔡旺的约定,刘邦命令部队撤去各个山头的旗帜,后撤数里隐蔽起来,然后按照事先拟定的作战计划实施袭击峣关的军事行动。
这天凌晨许,天还未亮,峣关沉浸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偶有夜枭发出几声啼鸣。
突然间,峣关北门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立刻吸引了秦军的注意力,在峣关城头担任警戒的士兵急忙向蔡旺禀报军情。
原来,刘邦看到峣关两边尽是高山绝壁,不适宜部队展开行动,便心生一计,事先派出一支数百人的精干小部队攀越险峻的山峰,绕道潜入峣关背面的城门外,砍伐树木,堆积备用,起义军主力则在峣关正面准备发动攻击。
到了凌晨时分,潜伏在峣关北门外的起义军士兵按计划点燃成堆的树木,燃起熊熊大火,一面敲击兵器,吹起号角,一面齐声大喊“杀呀,冲啊——”,以虚张声势。
秦军守将蔡旺在睡梦中被护卫唤醒,睡眼惺忪地问道:“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
护卫答道:“禀报将军,城北门突然燃起大火,似有敌人攻城!”
蔡旺起身观望,果然见城北门火光闪闪,不时传来阵阵杀声,不知是哪里来的军队发动进攻,顿时睡意全消,立刻召集大部守城秦军赶往峣关北门增援。
刘邦判断时机已到,借着夜色率起义军悄悄接近峣关城南门,按照事先部署,一队善于攀爬的精壮士兵攀上峣关城头,潜入城内,迅速杀掉看守城门的秦兵,打开了城门,随即向埋伏于城外的起义军发出三遍夜枭的鸣叫声。刘邦听到信号,知道城门已经得手,立刻下令全军冲入峣关,向秦军发起猛烈进攻。
秦将蔡旺此时正在峣关北门察看敌情,组织守军准备抵抗,却不见敌人踪影,正在疑惑间,突然有士兵来报:“将军,不好了,起义军已经从南门攻入峣关!”
蔡旺听了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有料到起义军竟采取声东击西之计攻破峣关,仓皇间下令守军返回峣关南门抵御起义军进攻。
秦军士兵见起义军犹如从天而降杀到了眼前,早就乱作一团,略作抵抗便四下里溃散。蔡旺见大事不妙,急忙带上珠宝弃关而逃不知去向,秦军士兵不见了主将踪影,毫无斗志,纷纷丢掉兵器跪在地上向起义军投降,起义军很快便控制了关城。
攻克峣关,刘邦终于夺取了通往咸阳的最后一道险要关隘,兵锋直指秦都咸阳。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释:
(67)蓝田玉,中国四大名玉之一(和田玉、岫玉、独山玉) ,素有"玉种蓝田"之美称,著名的秦始皇传国玉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此后玉玺一直作为皇权的象征,在中国君主专制社会流传千余载。
(68)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出自于战国时期曾子修编的《大学》,意思是谋划周到而后行动,明确目的才能有所收获。
(69)兵不厌诈,出自于战国韩非《韩非子.难一》。指用兵不厌嫌诡变、欺诈的策略或手段克敌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