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场面,那个公子哥儿当时就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两个打手这么不经打,竟然被一个外乡的半大小伙子三下五除二打得口鼻流血,跌倒在地。他恼羞成怒,指着仁陶破口大骂:“你哪儿来的碎怂,不知死活?你知道爷是谁?敢坏爷的好事?”
仁陶得意地拍了拍手,笑着说:“你碎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咸阳毕郢塬上王仁陶便是!碎爷我管你是谁,只要碎爷看不惯,就收拾你这个王八蛋!”
那人冷笑着说:“哼哼!咸阳王仁陶。好好,爷等会儿就让你知道爷是谁!”说完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哨子,塞到嘴里使劲吹了起来。哨子一响,旁边就有人对仁陶说:“小伙子,你快跑!他这是叫人呢!”
仁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前一把揪住那个公子哥儿的胸襟,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哨子一下子被打飞了,那人的鼻血也流了出来。他根本没有料到仁陶竟然还敢动手打他,气得骂道:“一会儿就要你娃好看!”仁陶又使劲给了他一个嘴巴,骂道:“让你X嘴硬!”这下他老实了,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就听见一阵乱喊:“人在哪儿呢?”
“出啥事咧?”
鼻子被打歪的那个打手一听来劲了,呼的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弟兄们!赶紧来,在这儿呢!”
仁陶顺着声音一看:欸呀,一下子从街道那头跑来十几个人。他心里当时就慌了。那个公子哥儿看着自己叫的帮手来了,就又来劲了。一边挣扎着想摆脱仁陶,一边大声喊道:“快把这碎怂给我往死里弄!”
素娥着急地说:“兄弟,你嫑管我咧,赶紧跑!”
可是哪儿来得及呀?那十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就围过来了。仁陶一看不好,一把掐住那个公子哥儿的脖子,挟持着他向后退到庙墙跟前。他大声喊道:“狗日的!都不准过来!谁过来我就掐死他!”
那些人一看就站在原地不敢过来了,其中一个人冲着仁陶大声地喊:“小伙子,放开陈少爷!不然让你娃今儿死到这街上!”
空气一下子好像冻住了,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这紧张的场面。仁陶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手不由得越捏越紧了,那个陈少爷呼吸急促起来了。刚才喊叫的那个人一看不好,急忙喊道:“小伙子,不要激动!只要你放了陈少爷,咱啥话都好说!”
仁陶哪儿能相信他的话呀?他紧张地说:“你让你的人都闪开!走得远远的,我再放开他!”
没想到那个人看到仁陶紧张了,反而不急了,“哼”了一声,往那儿一站,双手抱着胳膊,冷笑着说:“我看你这小伙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今儿就在这儿耗着!看谁能耗过谁?”这时有两个流氓手里拿着匕首,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仁陶,慢慢地向他靠近。
仁陶着急了,高声喊道:“不准过来!不然我掐死他!”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陈少爷趁着他注意力分散,双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带,竟然摆脱了他,转身就跑了。仁陶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拿刀的流氓一看主子脱身了,就嘿嘿地笑着,挽挽袖子,准备扑上来。仁陶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心想:“这下完咧!没想到我要死在这儿咧!”
就在这危险的时候,忽然听见“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有人高声叫喊:“站住!不然一枪崩了你两个!”吓得那两个流氓一哆嗦,立马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大家顺着声音一看,只见一个大个子军官,手里举着手枪,威风凛凛地站在街上。他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结实,圆圆的脸,肤色偏黑。虽说他戴着一副眼镜,可没有一点儿斯文气,一双大眼睛透着一股子令人胆颤的杀气。他身后有十几个士兵都举着长枪,对着那十几个流氓。那些流氓吓得马上个个举起双手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这两个流氓一看,急忙把匕首往地上一扔,也举起双手来害怕地说:“嫑开枪!嫑开枪!我听话!”
那个军官黑着脸问那个陈少爷:“你叫啥名字?”
陈少爷瞪着眼睛气呼呼地说:“你是谁?敢管我的闲事?你爷我叫陈仲财。我二爸是陈树藩,陈督军!”
“陈树藩?”那个军官愣了一下,把手枪往腰上的皮套里一插,口气也缓和下来,淡淡地说:“你也是军人子弟,咋能仗势欺人?你二爸如果知道你这样胡作非为,肯定也不会饶了你!带上你的这些人,赶紧走吧!”
陈仲财一看自己一报二爸陈树藩的名号,这个军官口气就软了,当时胆子就更大了。他用手指着这个军官的鼻子,凶巴巴地问:“你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谁知道这个军官一下子火了,把眼一瞪大声地说:“欸,看来我刚才的话你是没有听进去呀!你一个安康人,在我渭南横行霸道,今天我要是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看,你不知道我渭南人的厉害!”说着话就走过来,抡起胳膊“啪”的给了陈仲财一个大耳刮子。
陈仲财没有防备,被打得转了一个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军官“哼”了一声说:“你给我记住,我叫杨虎城。关中刀客杨虎城!”陈仲财一听当时吓得浑身直哆嗦。谁不知道渭北十八刀客之一的蒲城杨虎城呀?那是名震陕西的好汉,就是他的二爸督军陈树藩也得避让三尺。他再也不敢嚣张了,捂着脸蛋带着他的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
这一切把旁边的仁陶看呆了。他一看陈仲财跑了,连忙走过来对杨虎城抱拳深施一礼,感激地说:“谢谢杨长官的救命之恩!王仁陶有礼咧!”
杨虎城伸出双手扶住仁陶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好小子!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看着你文文气气的,没想到还有刀客的气势!不亏是咱陕西的冷娃!”
仁陶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哪是啥刀客呀?你才是真正的刀客!我以前听说过你的事情,没想到今天见到你本人咧!”
杨虎城好奇地问:“噢,你咋还听说过我?”
仁陶激动地说:“我当然听说过。我老师给我讲过你的事情,还给我读过你写的诗。我现在还记得是:西北山高水又长,男儿岂能老故乡?黄河后浪推前浪,跳上浪头干一场!”
“哈哈哈!”杨虎城爽朗地笑了,“看来咱两个还真是有缘呀!好,小兄弟,咱两个结拜成兄弟,你愿意不?”
仁陶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激动地说:“我愿意,杨大哥!”
杨虎城哈哈大笑起来:“好,兄弟,一会儿咱就到这关帝庙里去结拜,让关老爷给咱兄弟做个见证。我让人先把这可怜的女子安顿了。”说完他就吩咐几个士兵把素娥的父亲,找个地方给埋了。
仁陶和杨虎城结拜完了后,仁陶就把自己的现状告诉了杨虎城。杨虎城想了一会儿说:“兄弟呀,我觉得你考南开大学有难度,不如你去浙江考医学大学,那容易些。”
仁陶一听就说:“大哥,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家去要钱,再去浙江考试。”
杨虎城笑着说:“瓜兄弟,等你回到咸阳拿到钱,再去浙江,人家学校这学期就放假了。这样吧,哥给你拿点儿钱,你赶紧去赶考!”
仁陶眼圈一下子红了:“哥,这咋好意思嘛?”
杨虎城大方地说:“咱是兄弟,这有个啥?”
就这样,仁陶拿着杨虎城给的钱又去浙江赶考,结果考上了浙江省立医药专科学校。等他写信回来要生活费时,家里人才知道他考上了浙江的学校。仁城是大吃一惊,激动地连声说:“好好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这兄弟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苞谷收了,该种麦子了,可是村里好多人没有种麦子,却种了别的东西。仁贵好奇地问王德礼:“大,你说咱村里人种的那是啥东西?”
王德礼站在地头,叹了口气说:“唉,贵娃,你不知道,这些人种的是大烟。”
“啥?大烟?”仁贵惊呆了。这大烟他听大伯王德文说过,这可不是好东西,是个害人的东西。他问王德礼:“大,这好好的,这些人咋种上这害人的东西了嘛?”
王德礼阴着脸,抽了两口烟后气呼呼地说:“这都是那个王道临搞的鬼!他找你之余叔,在村公所的偏岸开了个烟馆,害得村里不少人去抽大烟。这都不说咧,还撺弄着乡党们种大烟,说是比种麦子挣钱。这成啥了嘛?世道变了,人心瞎了!”说完蹲下来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生着闷气。
仁贵等王师合从镇上回来后就问他为什么要种大烟。王师合悄悄地对仁贵说:“好我的哥呢!你当是我跟我大想种?省里的刘督军命令各县都要种大烟,不种的话要枪毙人。各县的大烟由他统一收购倒卖,不知道他都弄了多少钱咧!别的地方都种疯了,咱平陵镇这一片儿才开始。”
仁贵听完叹了口气说:“唉,弄了半天是这回事呀!不过,师合,我给你说,我大说了,我屋可坚决不种这东西。”
王师合笑着说:“老九,你屋不要种大烟,就种麦子。你屋发财的日子到咧!”
“发财?为啥?”仁贵听得糊涂了。
王师合却故弄玄虚地说:“到时候你就明白咧!”说完也不理仁贵,转身背着手哼着小曲,一摇三晃地走了。
望着王师合得瑟的背影,仁贵气呼呼地骂道:“欸!你个怂式子!,这还没见啥呢,就给我摆上谱咧?你当我稀罕知道?呸!”
骂归骂,但仁贵根本就没有把王师合的话放在心上。他故意也背着手哼着小曲,一摇三晃地回家了。
快过年了,仁陶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给家里人说起了他离家这半年的经历。由于仁陶从小爱说大话,有时还撒谎,所以他说的其它事情家里人都信,只是他说他和杨虎城结拜成兄弟的事情,家里人都不信。他气得直跺脚,咬着牙说:“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仁勤弟兄几个听完都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起来。
仁贵安慰他说:“管它真的假的呢!只要我兄弟高兴就好!”仁陶这才不生气了。
王德礼感兴趣的不是这些,他感兴趣的是仁陶学的西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给人治病的效果和自己给人治病的效果哪个好。当年儿子仁佐就是不信中医信西医,耽搁了病情,结果早早地就殁了,这在他心里留下了疙瘩。
仁陶知道父亲的心病,就耐心地给他介绍中西医各自的长短。王德礼坐在那儿一边抽着烟,一边仔细地听着。仁勤也好奇地坐在一边仔细地听着。仁贵和仁厚都听不进去,就各回各屋睡觉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春天的毕郢塬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柳绿花红,紫燕飞舞。村外的地里在往年这个时候,最惹眼的除了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就是那粉红粉红的桃花,可是今年惹人眼睛的还有那鲜红鲜红的大烟花。大烟花的花瓣红得像血,花芯却是白的,中间还有一点儿绿。这花不但好看,香味也很特殊。别看花香闻起来淡淡的,可竟然盖过了油菜花的香味,很长时间都消散不去。
王德礼望着满地的大烟花,苦着脸对仁勤和仁贵说:“娃呀,你嫑看这花好看,可是有毒呢!这花是吸了人的血,才这么红的。唉,世风日下呀!你两个要记住,往后就是死,都不能碰这东西!”
王德礼的话让仁贵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上越是好看的东西,往往越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仁贵的老婆张春花生了一个儿子。看着这个肉乎乎的小东西,仁贵顿时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就也学着父亲抽上旱烟了。王德礼说义和堂要兴旺发达,这个娃就叫兴娃。
张春花一听就笑着对仁贵说:“这个名字好!以后我不叫你老九咧,就叫你兴娃他大!”
仁贵笑眯眯地说:“叫啥都成!叫啥还不都是你的老汉?”
今年的麦子长势比往年都要好。满地的麦子透着肥绿,麦秆粗壮,麦穗饱满,麦芒又长又硬,让人看着就高兴。麦子刚一黄,王师合和刘之余就来找王德礼,说是要和他商量一件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