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城看到这个情形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就客气地说:“李副县长,你有啥指示,就请吩咐仁城吧!”
李宗茂笑着说:“我哪有啥指示呀?县里接到你的报告后,就委托我到西安向省教育厅做了专门汇报。王厅长高兴地说你是他的老朋友了,还说像你这高风亮节的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他特别指示我要做好学校的接管工作,继续聘任你为县立周陵初级中学的校长。县里也一致认为学校虽然归政府了,但学校的管理还是要以你为主。这不,今天我专门给你送任命书来了。”说着话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蓝色硬皮的任命书,双手交给了仁城。
仁城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任命书,打开看了以后,笑着说:“感谢县里对我的信任呀!”
李宗茂喝了口茶笑眯眯地说:“王校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慷慨地把学校捐给了政府,县里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啊?欸,你坐下坐下,别站着了!今后,你尽管大胆地干,有啥困难,就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打马虎眼!”
仁城坐下来以后笑着说:“那好,今后在李副县长的领导下,咱这个县立周陵初级中学一定会越办越好的!”
李宗茂摆了摆手客气地说:“王校长,话不能这么说。搞教育,我只是个样子货,关键还得靠你老兄哩!这不,还有个大事情,得劳你费神。”说完眼睛直盯着仁城看。
仁城明白这才是李宗茂要说的重要事情。他豪爽地说:“李副县长,你就直说吧!不管是啥事情,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力而为!”
李宗茂却不慌不忙地点着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后才慢慢地说:“王校长,前几年你支持抗日,为党国输送了不少青年俊杰,胡长官对我说你是抗日的功臣呀!”
仁城谦虚地说:“胡长官过奖了。这抗日么,人人有责。送学生投军抗日是仁城应该做的事情。”
李宗茂故意把声音拉长着说:“欸,王校长不要谦虚么!这胡长官一直很看重你和你兄弟仁陶。今天我找你,就是为胡长官办事。”
仁城愣住了。他把任命书放在桌子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宗茂问:“胡长官让你找我?”
李宗茂又吸了口烟说:“那倒不是。我是前几天在你家看到胡长官为你母亲题写的祝寿牌匾,才想着这件事情一定要你支持。”
仁城听完后心想:“这家伙原来是扯着虎皮做大旗。”可他又不知道李宗茂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就笑嘻嘻地说:“李副县长,我是个实诚人,有啥事情你就直说吧!”
李宗茂哈哈大笑起来。他把抽了半截子的香烟在烟灰缸里跐灭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微笑着说:“好,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胡长官和省政府前一阵子下达了征兵令。我希望你发扬一贯作风,选拔一些优秀学生,送到军队去。”
仁城心里一惊,不解地问:“李副县长,这日本人投降了,我想着这下子不打仗了,学生们可以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为国家出力呢!咋还要征兵?”
李宗茂叹了口气说:“唉,仁城兄呀,你是个读书人,对这天下的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仁城听到这会儿,心里才有点儿明白了,但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递给李宗茂一根香烟,客气地说:“来,李副县长,你先抽根烟,慢慢地给我说。”
两个人点着了烟,吸了两口后,李宗茂认真地说:“这日本人是走了,可这共产党却坐大了!他们肯定是要和党国抢天下的,所以我们得扩充兵力,准备对付他们!”
仁城一看自己没有猜错,可他还是不甘心地问:“李副县长,这共产党的军队,不是已经接受国民政府的改编了么,咋会不服从中央管辖呢?再说了,报纸上都报道了,说这一段时间,共产党的主席毛泽东带着人在重庆和咱的蒋总裁谈判呢!这,这咋还要打仗?”
李宗茂眼睛直盯着仁城,叹了口气说:“唉,仁城兄呀,你不知道,那共产党如今在陕北、山西、河南、河北、山东、江苏还有东北占了不少地方,有枪有炮,建立自己的政府班子,发行自己的钞票,让农民当家做主,这能和国民政府一条心吗?共党不除,天下难安!至于重庆的谈判嘛,让我看,那就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看罢了!”
仁城听到这儿彻底绝望了,他的心忽然变得冰凉冰凉的。他想:“这哪里是共产党要打仗,分明就是国民党要打仗呀!好不容易撵走了外人,自家兄弟又要打架了!唉,我咋能让学生去当兵打内战,替国民党送死呢?”想到这儿,他吸了口烟,装作恍然大悟地样子说:“这,这政治上的事情咋还这么复杂?”
李宗茂笑着说:“好我的王校长,亏你还是当过多年县长的人呢?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书生意气呀!不说了,你看看啥时候能送学生到军队上去?”
仁城故意爽快地说:“李副县长,你放心,我一定选拔些好学生,把他们送到军队上去。不过,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校长,也不是学生的家长。现在的学生难管得很,啥事情都要讲个民主自由。我只能尽力而为,到底能送多少人到部队上,我就不敢保证了!”
李宗茂一看仁城答应了,十分高兴地说:“好好,我就知道王校长是个明事理的好人么!人么,有多少算多少。不过,送到军队的每个学生我们县党部都要审查一下。”
仁城一听这话当时就不高兴地说:“这,这咋还要审查呢?你,你这是对我不放心呀!”
李宗茂连忙陪着笑脸说:“欸呀,仁城兄,你误会了!我咋能不放心你呢?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就给你交个底。前几年从你这儿送到军队的学生,有几个是共党分子。尤其是有个叫王大海的,前一阵子竟然带着一个排的士兵在山西投奔共产党了。你看这气人不?当然,这跟你没啥关系!所以,党部才决定今后对投军的学生都要审查一下。例行公事么,你不要见怪呀仁城兄!”
仁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吃了一惊。除了王大海还有好几个学生他都有印象,平时在学校里就比较倾向共产党。只是他不明白这抗战都结束了,为什么王大海在山西还带着人投奔共产党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应付着说:“噢,既然是这样子,那就请党部按规定审查,我没啥意见。”
李宗茂看着事情办成了,就站起身来说:“仁城兄,那我就不打搅你了。随后我派人来找你办理学校的接收手续。”
仁城心里不舒服,也不想留他,就站起来说:“那好,李副县长公务繁忙,我也不留你了,改天咱两个再慢慢聊。”
送走了李宗茂,仁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边抽烟,一边思量着征兵的事情。过了不大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咚咚咚”的敲门。他喊了声:“进来吧!”
门开了,仁城一看原来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冯德宽。这个冯德宽二十多岁,是寺渡村人,从北京师范大学体育系毕业后就一直在周陵中学当老师。他不仅给学生上田径、篮球、足球课,还传授他家传的小洪拳。学生们都很喜欢他,仁城也十分看重他,让他平时负责学校的治安。
仁城笑着对他说:“德宽呀,快进来坐!”
冯德宽却反手关上门,神神秘秘地说:“王校长,有个事情,我得给你汇报一下。”
仁城一愣,马上掐灭了抽了一半的香烟,他知道冯德宽是不抽烟的。他招呼着冯德宽:“来,德宽,你先坐下,喝口茶,慢慢地说。”说着话就要起身给他倒茶。
冯德宽连忙上前两步拦住仁城:“王校长,你坐你的,不要管我。我不渴。”
仁城说:“那你不要客气,渴了自己倒茶。坐下吧,说说是啥事?”
冯德宽没有坐,而是走到仁城的跟前弯着腰小声地说:“王校长,这几天学生反映总有几个穿着西服和黑风衣的人在学校周围转悠。武术队巡夜的学生说一到晚上人数还增加了。”
仁城吓了一大跳,惊讶地问:“咋,还有这事情?知道是啥人吗?”
冯德宽迟疑了一下答道:“学生们说是特务!”
“啥?特务?”仁城这下坐不住了,噌的站了起来。
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后问冯德宽:“你能肯定是特务吗?”
冯德宽点着头说:“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十有八九就是特务呀!学生们还传言......”说到这儿,冯德宽变得吞吞吐吐了,不再往下说了。
仁城把脸一沉,焦急地说:“欸,德宽呀,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啥话不敢说的?”
冯德宽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学生们传言这些特务是冲着魏君权魏老师来的!”
“魏君权?”仁城愣住了。他没有说话,慢慢地坐在沙发上,把刚才掐灭的那半根烟点着后,又抽了起来。
这个魏君权是下王村人,是仁城在省立高中时的学生,也是仁城舅家的本家人。他原先在咸阳简易师范教书时,就在学校里经常组织学生搞运动。后来事情暴露了,他就跑回家了。他的父亲觉得他在家里也不安全,就带着他到周陵中学来找仁城。仁城觉得他既是自己的亲戚又是自己的学生,就二话没说痛快地留下他做了地理老师。谁知道他到周陵中学后也不消停,还经常和他们村那个在晋公庙小学当校长的陈钦一起悄悄地组织学生搞活动。仁城虽有耳闻,可对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仁城心想现在这些特务不管是不是针对魏君权,就光凭他们在学校周边转悠,就说明学校不得安宁了。他使劲抽了几口烟,把烟头在烟灰缸里跐灭后,对冯德宽说:“德宽呀,你跟学生们处得好,麻烦你回去给学生们说,千万不要招惹那些人。尤其是要对那些对政府不满的学生说,一定要收敛一下,不敢再惹事了。被特务盯上可不是啥好事情呀!还有,你去把那个魏君权给我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冯德宽点了点头说:“王校长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意思给学生们传达到。我现在就去。”说完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魏君权来了。他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王老师,你找我?”
仁城故意把脸一沉,冷声冷气地问他:“君权,你最近都干了些啥事情,咋把特务都招引来了?”
魏君权却一脸无辜地说:“我没干啥事情呀!王老师。”
仁城还是阴着脸问他:“没干啥事情?那这几天咋有特务在学校周围转悠?还有,你娃今天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哪知道魏君权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
仁城看到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骂道:“欸,我说你这娃,咋是个二杆子货呢?这都到啥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
魏君权笑着说:“王老师,你教过的、救助过的学生是共产党的还少吗?我是不是共产党,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你!”仁城一看拿他没有办法,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唉,你们这些娃呀,胆子咋都这么大的呢?你们,难道就不怕人家把你们抓去坐牢,挨打甚至枪毙吗?那些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毒着呢!”
魏君权看到仁城担心的样子,就非常感动地说:“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正直的人。可是,为了咱中国的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不怕坐牢,不怕受刑挨打,甚至死!我们不怕他们,反而他们害怕我们,所以才会这样到处监视、甚至抓人、暗杀。这些天特务突然来学校,不是针对我,而是有其它原因。”
“有其它原因?”仁城听他这么说,马上坐直了身子,着急地问,“君权,你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情?”
魏君权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关上门后,才小声地说:“老师,你先看看这份报纸上的报道。”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来,递给了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