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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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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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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郢塬》连载

第三十一章

看到手下只放一枪就毫不费力地得手了,韩银虎高兴地从柳树后面出来,飞身上马来到队伍跟前。他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地对土匪们说:“弟兄们,今儿这活儿干得麻利!走,回寨子!大爷我有重赏!”说完一挥手中的马鞭,“驾”的一声就走了。土匪们高高兴兴地赶着马车跟着他往前走去。

他们沿着河岸路刚走出去两里多地,忽然听见“啪啪啪”三声枪响后,紧跟着枪声就像炒豆子一样响了起来。土匪们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倒下去一大片子。那些拉着马车的骡马全都被打死了,十几辆马车横七竖八地停在队伍中间。其他的土匪吓得都急忙就地趴下。韩银虎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趴在地上大声喊道:“弟兄们,是保安团。赶紧开枪,打他个狗日的。”

韩银虎一听这捷克机枪声,就知道遇上保安团了。土匪们以前和保安团交过几次手,都是保安团畏战,放几枪就跑了,因此就没有当回事,有的躲在马车后面,有的趴在地上,向树林里开枪还击。

可是今天他们失算了。保安团不仅不畏战,而且越打越猛。忽然就听见“轰”的一声,土匪们身边的一辆马车起火爆炸了,一下子炸死了不少土匪。还没等土匪们反应过来,其它的马车接二连三地也起火爆炸了。

这下子土匪们可遭到报应了,大半子被炸死炸伤。韩三根一条胳膊被炸飞了,疼得他直喊叫。韩银虎也被炸得晕了过去。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畏战的保安团今天怎么就突然厉害起来了。

这时,只见保安团的团兵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他们边冲边喊:“缴枪不杀!”土匪们一看这阵势,立马就崩溃了。除了少数土匪企图抵抗,被当场打死外,剩下的一百多名土匪全都投降了。

原来胡廷俊组织团兵在板栗树林里,把茶商的货物悄悄地换成了事先装有易燃物和炸药的箱子,并让团兵扮作保镖,混在茶商队伍里押运到土匪伏击圈,故意让土匪得手,然后在土匪返回的半道上,冷不丁地发动袭击,打土匪个措手不及。

这一仗是多年以来,保安团取得的最大胜利。不但活捉了匪首韩银虎和韩三根,还打死了两百多名土匪。胡廷俊指挥保安团乘胜追击,先后剿灭了田宽印、王大玄和朱黑娃为首的土匪。各区的警察们也受到极大的鼓舞,十分卖力地缉拿着小股土匪。

仁城和胡廷俊制定的办法取得了良好的预期效果。长安县的大小土匪们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很多土匪要么主动投案,要么自行散伙,逃离长安县。山里的土匪也不敢下山绑票和砸窑了。不到两个月,在长安县境内大多数土匪头目被缉拿收监,社会治安慢慢地安定了。

杨虎城高兴地嘉奖了仁城。仁城却向杨虎城请求准许自己辞去保安总团团长职务,并推荐胡廷俊担任团长。杨虎城满口答应了。从这以后,胡廷俊更加听从仁城的命令了。

剿匪取得成功后,仁城按照省政府的部署,发出公告,开始铲除长安县内的大烟苗了。

四月中旬,正是大烟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满地里鲜红的大烟花散发着淡淡的却怎么也散不去的香味。这大烟和小麦收割的时间差不多,等着花谢后结出烟果,就可以割烟膏了。每年来关中地区割烟的人和麦客基本一样多,有的县甚至割烟的人比麦客还多。

陕西自1840年起就是中国大烟的主要产区之一。民国初期陕西大都督张凤翙、张云山曾经大力禁烟,取得良好效果。可是自从北洋军阀陈树藩、刘镇华强迫关中各县种植大烟以来,陕西的大烟种植又死灰复燃,而且越来越多。大烟不但是历届军阀政府的主要收入,也是很多农民的主要收入。很多人不但种植大烟而且还吸食大烟。在年馑期间大烟基本绝迹,可等年馑一过,很多地方又开始种植大烟了。杨虎城执政陕西后,对大烟深恶痛绝。他以国民政府的禁烟法令为基准,大力推行禁烟政策,决心铲除大烟,恢复耕田。他命令各县要赶在大烟花谢之前铲除烟苗。

仁城完全支持杨虎城推行的禁烟政策,所以他非常积极主动。可是大烟的种植和吸食是一个庞大的经济链,关系到很多人切身利益,禁烟难度非常大。

首先是大烟种植户抵制情绪大。种一亩麦子按最高收成一石计算,除去种子、肥料、人工费和纳粮,最多落下四五元。种一亩大烟按最低产量五十两烟土计算,除去种子、肥料、人工费和纳税,也可以落下五元;按正常产量一百两计算,最后可以落下二十元之多。在大烟收割之前要铲除烟苗,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其次是很多地方官员抵制。这些人一亩地收粮款不过五毛,而一亩大烟收税款五元。铲除烟苗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因此他们往往是有令不行,禁而不止。

再有就是吸食、贩卖大烟的人也反对。俗话说:“粮走百里赔老本,大烟越远越有利。”本地烟土吸食、贩卖成本低,如果本地禁烟了,那吸烟的就要多掏钱,贩烟的风险加大不说,利润还不见得有原来的高。

仁城为了彻底铲除大烟,他和胡廷俊亲自带着保安团团兵每个区挨个督促检查。他采取两步走的办法:对那些种植大烟的人先进行劝说教育,力争自愿铲除烟苗,减少矛盾。如果劝说教育无效,拒不铲除大烟,再由团兵强制执行。

他常用自己父亲当年的话教育那些种大烟的人:“这东西是吸了人的血,才这么红的。”经过他苦口婆心地说教、动员,很多人意识到大烟的危害性,愿意主动铲除大烟苗,但是也有很多人坚决反对。看到这些人顽固不化,他就亲自到田间地头,对那些拒不铲除大烟苗的,按照既定政策由团兵强制铲除。经过连续八天的行动,长安县境内的大烟苗基本上被铲除了,成为关中第一个完成铲除烟苗任务的县。

杨虎城听说后,高兴地一拍桌子大声说:“好!王县长在全省带了个好头!传我命令,全省通报嘉奖王仁城!”同时,他把仁城在长安县成功的做法在全省推广,组织禁烟专员到各县去,成立武装“刮烟队”,专门铲除大烟苗,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为了弥补种烟人的损失,仁城请示过省上后,在全县实行减轻田赋附加税。减轻田赋的告示一出,全县是议论纷纷。乡民们奔走相告,说长安县终于来个好官。可是县里不少官员却更不高兴了。原先他们很多人都靠征收大烟税为自己捞钱,仁城来了后把大烟铲除了,断了他们的财路,这现在又减轻田赋附加税,让他们能捞的油水更少了。那些人认为仁城来长安县就是和他们做对来了,对仁城充满了敌意。

本来刚经过年馑,县里的财政就十分紧张,这下更紧张了。那些人不敢明着反对,就暗地里串联,消极地办公,还不断向仁城诉苦,说什么由于经济苦难,很多工作都开展不下去了。仁城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他一时又没什么好的办法。

就在仁城为难的时候,省政府在全省发行“陕西水利奖券”进行融资。这可是个解决财政困境的好办法。仁城马上在全县开始推销,可是情况很不理想。总值四万五千元的债券,半个月了也没卖出多少。仁城就自己带头认购二千元,并号召县上的局长、委员们也积极认购,但是在各区推销还是十分艰难,摊派的“债券”任务迟迟不能完成。

这天,仁城听完财政局局长的情况汇报后,感到非常郁闷,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琢磨着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局面。

这时,胡廷俊来了。他看到仁城发愁的神情就问他:“王县长,你是为债券的事情发愁吧?”

仁城沉着脸说:“唉,就是的。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按道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呀?”

胡廷俊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后,才小声地对仁城说:“王县长,我得到确切消息。各区的官员都接到咱县里一些人的招呼,不准认购债劵。”

“啥?”一听这话,仁城吃惊地问,“咋还有这种事情?”

胡廷俊叹了口气说:“唉,王县长呀,这现如今国民政府里,上到省政府厅官,下到小小的保长、甲长,哪一个不是层层盘剥老百姓,从中谋取私利?咱这长安县也不例外呀!你在全省开了个头,把大烟铲了,没有烟税收了,有些人就气得肚子疼;你又弄了个减轻田赋的政策,让他们更捞不到油水了;现在你还让他们再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买债劵,你想他们那些人能干吗?”

仁城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皱着眉头说:“嗯,这些人搜刮惯了,这下断了他们的财路,心中不满,我能理解。可这年馑刚过,政府困难,大家一起艰苦一下,等过了这一关口,日子就好了。再说,这债券到期后是有红利的呀!他们咋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胡廷俊又叹了口气说:“唉,王县长,你这么想,他们那些人可不这么想!他们不但不愿意这么做,还从中捣乱呢!我听说,他们和省里的一些官员也有利益往来。唉,这个官场,我是早就看透了!上上下下,像你这样真心为老百姓办事的,没有几个人!”

仁城听他这么一说当时坐在那儿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站了起来说:“胡团长,你看这样行不?他们不是打了招呼不让买吗?那我就以视察灾情的名义到各区去,当面逼着区长带头认购债劵。我就不信区长们会当面驳我的面子!”

胡廷俊高兴地说:“欸呀!王县长,你这个办法好!我带着团兵跟着你一起去,再吓唬他们一下,他们肯定会乖乖地认购。那些从中捣乱的人也只有干瞪眼了!”

果不其然,仁城的办法很有效,债券认购任务很快完成了。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件事情刚结束,还未走出年馑灾难困境的长安县,又接连发生了两件不安定的事情。

一件是临近夏收了,政府稍微松点儿劲,那些恶性不改的盗贼惯匪又乘机作案滋事,祸害社会了。尤其是盗墓成风,搞得人心惶惶。

另一件是经常有些好事的闲人,无中生有、捏造事实、匿名诬告好人,让警察疲于应付,结果给了盗贼土匪作案的机会。

仁城和警察局长商量后,就发布了一个《长安县禁止匿名控诉》的布告。布告里特别说明在夏收农忙期间,警察局除了刑事案件,其它的一般诉讼案件尤其是匿名控诉的案件一概不予受理。这个规定实施后一下子就把警察解放出来了,集中精力专门对付那些盗墓贼。社会秩序很快就安定下来了,人们也安心地夏收了。

可是就这么一个好措施,竟然被县里的几位局长作为懒政行为告到省民政厅,说仁城当官不为民做主,当的是糊涂官。省民政厅的主管副厅长早就因为仁城断了自己的大烟财路心生怨恨,这次就冠冕堂皇地来到县里进行调查,并要求仁城立即收回这个布告。

仁城联想起上次认购债券有人暗地里捣鬼的事情,顿时心灰意冷,就向省政府提出了辞职申请。杨虎城接到仁城的辞职信后大吃一惊。他派人把仁城专门接到西安,当面询问原因。

听完仁城的汇报后,他叹了口气说:“唉,我们下面政府的有些人呀......唉,不说了。王县长,你不要管那些人了,你只管专心干你想干的事情。反正我是不同意你辞职的,现在的长安县离不开你呀!”

仁城想了一会儿说:“杨主任,那,民政厅那边咋办?”

杨虎城把手一挥大声地说:“民政厅那边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儿打个电话给他说一下。虽说他在中央政府有人,但我的面子他不敢驳。你不要有顾虑,大胆地去干!有啥事情我给你做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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