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郑凡涛的头像

郑凡涛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2/22
分享
《毕郢塬》连载

第三十五章

仁贵一听是王师合的声音,当时脸色就变了,紧张地望着刘自省,为难地说:“秀才,这,这咋办呀?”

刘自省却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没事儿,你叫他进来,一块儿喝酒。”

仁贵看到他这么有把握,就一咬牙出去了。他笑呵呵地说:“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大局长回来咧!来,来,快进来坐!”

王师合“哼”了一声说:“不到你这儿坐,我得先看看我婶。”

仁贵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着说:“欸呀,你先进来,喝口酒,暖下身子,我再陪你一起去看我妈。”

王师合嬉皮笑脸地说:“欸呀,你今儿还把我给箍住咧?那好,听你的,就先喝口酒。”说着话,跟着仁贵就进了大厅房。他一进大厅房,看见刘自省坐在酒桌前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立马脸色就变了。他瞪着眼睛问刘自省:“你,你胆子真大!还敢回来?”

刘自省笑嘻嘻地说:“欸,王局长,看你这话说的?我生在这村,长在这村,这是我的家么,我咋不敢回来?”

王师合冷笑着说:“你不怕我抓了你?”

听了王师合的话,刘自省的身子往后朝椅背上一靠,眼睛盯着王师合,还是笑嘻嘻地说:“你抓我?你耍得个大(关中方言,“耍得个大”的意思是做超出自己身份和能力的事情。)!我现在是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中校参谋。我不跟你计较当年打我一枪,就不错咧!你个小小的县警察局局长,还是个副的,你敢抓我?笑话!”

王师合听完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嘴里支吾着:“嗯嗯嗯,如今是国共合作么。你,你现在牛皮得很!我哪敢抓你呀?”

仁贵连忙打着圆场说:“欸,过去的事情咱都不说咧!咱都是一个村的人,而且自小耍大的么。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如今都是一家子人。来,师合,你,你坐下,来喝杯酒。”

仁勤也赶紧说:“阿弥陀佛,咱都是兄弟么!来,喝酒喝酒!”

王师合这才坐下来,端起酒盅和其他四个人一起碰杯喝了一口酒。

仁贵殷勤地说:“来,师合,吃菜,吃菜。”

王师合拿起筷子刚吃了口菜,刘自省就端起酒盅笑着说:“王局长,咱都不是外人。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封信。来,咱两个先喝了这杯酒,我就把信给你!”

仁贵不解地问:“这,咋回事?秀才,你给人带信,还得先喝酒?”

刘自省看了王师合一眼,笑着对仁贵说:“师合他心里明白!”

王师合叹了口气说:“唉,我这是啥命呀?好,我跟你喝酒。”说着端起酒盅和刘自省碰了一下,一口就喝干了。刘自省也一口喝干了酒盅里的酒,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对折着的牛皮纸信封来,递给了王师合。

王师合飞快地接了过去,却没有看,而是把信装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关切地问刘自省:“他,他一切都好吧?”

刘自省笑眯眯地说:“他一切都好!他让我给你和他妈带个好,祝你两口子新年好!身体好!官运好!哈哈哈,最后这个好,是我自己加的。”

仁贵、仁勤、仁厚三个人这才明白,刘自省和王师合嘴里说的那个“他”原来是王师合的儿子王启明。先前听王师合说过他不好好念书,跑到延安去了。看这样子,好像和刘自省在一块儿。

王师合这时脸上才露出笑来,连声说:“好好,他好我就放心咧!你给他说,我和他妈都好着呢!他要是上战场,就多留点儿心眼,那子弹可不认人!”

刘自省点了点头说:“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王师合端起酒盅高兴地说:“来,秀才,以前的事情对不住咧!我敬你一杯,给你赔个不是!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刘自省也端起酒盅说:“好,咱都是个痛快人,我啥话都不说咧,一切都在这酒里。”说着也一口干了。

仁勤高兴地说:“欸呀,这多好呀!来,满上,满上,咱五个一起再走一个!”等他两个倒满酒后,五个人一起端起酒盅,碰了下,就都一仰脖子喝光了。

王师合抹了把嘴角,吸溜了一下鼻子说:“你看我,光顾喝酒,都忘了去看我婶咧!秀才,你先慢慢喝,我去看一下老太太就回来。”说完起身提着点心就往出走。仁贵连忙起来跟着他一起去看魏氏了。

那天,五个人有说有笑,酒也喝了不少。仁贵从来没有这么高兴地喝过酒,结果喝醉了。刘自省和王师合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直到晚上放炮时,他才醒了过来。

大年初一早上,仁简听仁贵说完昨天喝酒的事情后,摇了摇头说:“贵娃,这秀才和师合面和心不和,就跟国民党和共产党一样,迟早还是会翻脸的!”

仁贵愣住了,不解地问:“这,这他两个又不是碎娃,都和好了,咋还会翻脸?”

仁简神情严肃地说:“肯定会翻脸的!人心无常,何况是政治呢?兄弟呀,你不懂政治,今后不要掺合他两个的事情。我给你说,他无论是谁,到你这儿来,都是客。你千万不敢掺和进去,不然的话,你将来会引火上身的。你哥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

仁贵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声:“嗯,我记下咧!对了,二哥,光达还没信儿吗?”

仁简脸色立马暗了下来:“没有么。唉,这娃,真叫人不省心!”

仁贵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大过年的说这不中听的话,就赶紧岔开话题,问起别的事情来了。

说人心无常,其实天气才是真正的无常。这年九月份,麦子刚种在地里,苞谷、棉花还没晒干,天气就变了。一场秋雨过后,一夜之间就像是入了冬,冻得人都穿上了棉衣棉裤。天气一直阴冷着,太阳像是睡着了,躲在家里不肯出来。人们感到一切都是湿露露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望着这阴沉沉的天气,仁勤和仁贵发起愁来了。堆在场上的苞谷棒子、黄豆和棉花已经有七八天了,一直晒不干。他们生怕天再阴下去,那些东西会发霉。

就在仁勤和仁贵坐在屋里不停地叹气的时候,仁城回来了。仁贵从没有见过仁城像今天这样心事重重,脸色昏暗。他心想:“难不成,我六哥跟我一样也有不开心的事情?”

仁城看到仁勤和仁贵满脸愁苦,就问:“勤娃、贵娃,你两个咋一脸愁相,钻到这小屋里头说话?这家里是不是有啥事情了?”

仁贵叹了口气说:“六哥呀,你看这鬼天气,一直不见晴,老阴着脸,冷得不行。苞谷、黄豆、棉花一直晒不干,万一发霉了不说,小麦苗再出不来,这明年的日子就不好过咧。”

仁勤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这老天咋就不给人个笑脸嘛?”

仁城安慰道:“你两个也不要急!这天虽说老阴着,也比往年冷,可总归没下雨么。嫑担心,没准过几天,就晴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光贡进来了。他用木盘端着三碗臊子面和一碟油泼辣子、一小碗柿子醋,笑嘻嘻地招呼着:“六大、八大,九大,饭好了。干拌臊子面。”

仁勤站了起来,一边帮着光贡从木盘里取东西,一边说:“好,六哥,咱三个先吃饭。”

弟兄几个稀里呼噜地吸溜着面条,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仁贵放下碗,试探着问仁城:“六哥,我看你气色也不太好,心里是有啥事吧?”

仁城看了仁贵一眼,把空碗往前一推叹了口气说:“唉,兄弟呀,哥这心里不舒坦呀!”

仁贵和仁勤马上担心地看着仁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仁城看到自己的兄弟这么关心自己,当时心里一热笑着说:“欸,你两个不要紧张,听我慢慢说。自去年以来,咱中国和小日本打了好几次仗,都一败涂地。日本人现在已经打到黄河边上了。幸亏国军拼死抵抗,现在双方在潼关相持着。日本人最近一直派飞机轰炸西安,让人担惊受怕。

那天,光容刚出家门,警报就响了。他一看来不及了,急忙就近趴在一口水井的井台下。这时一颗炸弹带着哨音,‘呼’的就落下来了,不偏不斜,端端地落到水井里去了。也不知道为啥,竟然没有爆炸!你看这悬乎不悬乎?唉,我这个儿呀,命真大!”

仁勤听到这儿吓得两目紧闭,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全家人平安无事!”

这时候王美娥端着面汤进来了,看到兄弟三个人都吃完了就说:“我再给你几个端一碗面去。”说完放下面汤就走了。

仁城端起碗面汤,吹了口气,吸溜着喝了两口热面汤后接着说:“这都不算个啥!大家现在最担心的是潼关守不住,日本人打到西安、咸阳来,那时候就麻烦了!现在西安城里的人都在为前线打仗的军队捐款捐物。仁陶现在是省救护委员会大队长。我和他都捐了不少大洋。对了,仁厚前几天也托人送了一些布料和大洋捐到前线去了。”

仁贵一听当时就说:“六哥,那我也捐些粮食,你看行不?”

仁城叹了口气说:“我看你还是算了!按你两个刚才说的这情况,家里今年的秋粮还不一定能入仓,小麦出苗也不保险。家里六七十口人呢,吃饭是大事呀!几年前的可怜日子不能再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仁贵和仁勤都不吭声了。这时,王美娥搀着魏氏进来了。贡娃又端着三碗面条跟在后面也进来了。仁城他们三个人连忙放下手里的面汤碗都站了起来。

仁城笑着说:“妈,你坐。”

魏氏坐下来后,阴着脸质问他:“城娃,我问你,西安情况那么吓人,你为啥不把几个念书的娃送回来呢?”

仁贵看了一眼王美娥,心想一定是她刚才进来送面汤时听了他们的谈话,就去告诉了魏氏。

仁城陪着笑脸说:“妈,你嫑生气!你先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

魏氏流着眼泪抽泣着说:“城娃呀,那年西安打仗,你大跟你媳妇、娃都不在了。你咋就不长记性呢?”

魏氏一提起过去那伤心的事情,仁城弟兄三个人的脸色马上都阴沉下来了。当年镇嵩军围攻西安八个多月,父亲、刘梨花和宏娃都死在了西安。现在母亲听说西安被日本人轰炸,光容又遇到危险,老人家怎么能不担心呢?

仁城脸上没了笑,灰着脸说:“妈,我没忘!我咋能忘呢?那都是儿当年没本事么!你放心,那种事情不会再有了!还有一个,现在学校有纪律,不让随便离校。你想,要是大家都害怕,你也走我也走的话,那西安城里的人心就散了,还咋和日本人斗呀?”

魏氏不相信地看着仁城:“城娃,你真有把握?”

仁城使劲点了点头说:“妈,你就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

魏氏叹了口气说:“唉,娃呀,妈不是不相信你,是那年的事情让妈这一辈子都心疼呀!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咧。不过,真要有个啥事情,你就赶紧把娃都送回来!对咧,别光说话咧,赶紧吃面,凉了就不好吃咧。”

看到母亲不担心了,仁城兄弟三个人脸上又有了笑容,端起碗来继续吃饭了。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了,大家又亲热地说笑着。

说来也怪,仁城走后的第二天,老天爷就开了眼,太阳出来了,连着晴了好几天。看到秋粮安全地入了仓,仁勤和仁贵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这天晚上,仁贵正在后院屋里看仁勤拿着算盘计算着今年的收成情况,孙茂才进来对他说:“哥,我那保长兄弟来了。说是有事情找你。”

仁贵放下烟袋锅问他:“孙德望人呢?”

孙茂才答道:“在大厅房里头坐着呢!”

仁勤停了下来,抬头对仁贵说:“贵娃,我在这儿慢慢算着,你先去看看他有啥事。”

仁贵说了声“好”就拿起烟袋锅起身往外走。孙茂才连忙抢先一步为他撩起门帘。等仁贵出门后,孙茂才紧跟在后面往前院大厅房去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