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郑凡涛的头像

郑凡涛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1/23
分享
《毕郢塬》连载

第一十九章

仁厚正在家里招呼着几个长工把粮仓里的麦子、苞谷往马车上装,准备拉到咸阳去。这时仁贵回来了。他火急火燎地喊:“停下,停下!不要装咧!”仁厚和长工们吓了一跳。仁厚疑惑地问他:“九哥,你这是啥意思?”

仁贵瞪着眼睛,咬着牙狠狠地说:“这粮不要往外拉咧!厚娃,你进屋,我给你说个事儿。老五,你带着人赶紧把粮都退到粮仓去!”

仁厚十分不情愿地跟着仁贵进屋了。蔡老五生气地嘟囔着:“这不是折腾人呢?刚装上车,可要退回去,咋早不说呢?茂才,你瓷在那儿做啥?还不赶紧动手往粮仓里搬?你几个都麻利点儿!唉,这都是啥事嘛?”

进了屋子,仁贵顺手关了门,紧张地对仁厚说:“厚娃,我刚才到地里刨了一下麦地里的土,看了看墒。谁知道半拃深的地方,土还是干的。这马上就到腊月咧,还不下一丁点儿雨雪,情形不对呀!老话说‘好事不过三,地无三年丰’。我怕明年是个小年!”

听了仁贵的话,仁厚马上也紧张起来了。他小声地问:“哥,那,那你是啥意思?”

仁贵压低了嗓子说:“我觉得咱得囤点儿粮。一来咱自己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二来明年真的是小年,那咱囤的粮还能卖个好价钱,咱不就发了吗?”

仁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兴奋地说:“哥,我听你的。我看咱由今儿起不光不卖咧,我再悄悄地买一些粮囤着。”

“欸呀,我的兄弟呀!”仁贵高兴地一拍他的脑门儿,“你真是个生意精!咱屋要是发了大财,哥给你再娶一房媳妇!”

仁厚摩挲着自己脑门儿,觍着脸说:“哥,你打疼我咧!你多给我分一点儿钱可以,娶二房嘛,就算咧!我怕我老婆咬我!”说完嘿嘿地傻笑起来。

过年了,还是没有下一点儿雨雪。老人们口口相传的谚语“干冬湿年”失灵了,村里的人开始慌了起来。不少人到村东头无量庙里去烧香祈祷老天下雨。仁勤整天呆在佛堂里,和那些去庙里的人一样,祈祷菩萨保佑,赶快下点儿雨。

也许是人们的祷告起了作用,正月二十这天,突然天上响起了一阵炸雷,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人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高兴地喊着:“老天开眼咧!菩萨显灵咧!”

魏氏却忧心地说:“贵娃,这不是好事!哪有正月里打雷的嘛?”

仁贵一听心里当时就慌了,急忙到村东头去问大伯王德文。谁知道王德文说的话和魏氏一样,仁贵害怕起来了。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就停了。人们都盼望着再下上一场透雨,今年就又是一个好年景。可是老天却让大家失望了,一直到三月中旬,都没有下一场雨。大家的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了。仁厚悄悄地对仁贵说:“九哥,我看真让你说对咧!今年是个小年,咱要发财咧!”

仁贵小声地嘱咐他:“可不敢给旁人说咱囤粮的事情!”

正说着话,王师合来了,仁厚打个招呼就出去了。王师合看着仁厚走了,就悄悄对仁贵说:“老九,我先前给你说的买枪那事情,你考虑的咋样咧?”

仁贵一听他提起枪,当时就眼睛发光,噌的站了起来,激动地问王师合:“咋?你手里有枪咧?”

王师合一瞪眼睛小声地说:“你声小点儿,别人听见了不好。这次县局给各乡警察配新枪,我虚报了六条长枪,你要是想买,我就都卖给你。十块大洋一条枪,外带二十发子弹。这比市面上可便宜多咧!”

仁贵心想王师合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就也小声地笑着说:“行么!你说多少就多少,我还能信不过你?说,啥时候给枪?”

王师合笑眯眯地说:“你今晚上就套个车,到我办公室取枪。”

仁贵激动地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好,我到时候把钱带上,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天刚擦黑,仁贵就让蔡老五套上牛车拉着他去平陵镇了。仁贵怀里揣着六十块大洋,腰里别着王师合给的那把手枪。他还专门在车上放了一床棉被,准备用它盖住枪,不让别人看见。

在王师合的办公室里,仁贵把六十块大洋交给了王师合。只见王师合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绿色的长条木箱,打开后,里面是崭新的六条长枪。仁贵麻利地拿起一条枪,把桌子上的子弹装了进去。他举着枪向着窗外瞄准时忽然想起王师合几年前给自己说过的话:“有枪就是爷!”他想他现在也是爷了。

他们三个人悄悄地把长条箱抬到牛车上,用棉被盖好后,仁贵和蔡老五就往回走了。大半个圆的上弦月,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如同白昼的原野上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仁贵和蔡老五都安静地坐在车上,没有说话,只听见车轮子咯吱咯吱的声音和老牛喘着粗气的声音。仁贵望着这晴朗的夜空,在心里叹着气:“唉,这天,啥时候才能再下雨呀?”

眼看要到梁村了,忽然从路边窜出两个蒙面人来,拦住了牛车。惊得蔡老五急忙勒住了牛,生气地骂道:“你两个狗日的活腻咧?敢拦我屋的车,也不怕把你镦死?”(镦dui,读二声。关中方言,撞的意思)

一个蒙面人冷声冷气地说:“你屋?你算个㞗!你就是个赶车的长工么,你张狂啥?少废话,你跟你东家都下车,把身上钱全掏出来,然后赶紧走人!”

仁贵一路上就怕出事,手里一直握着手枪,没想到还真遇上两个劫道的。他想这两个家伙蒙着脸,又这么说蔡老五,看来肯定认得自己。想到这儿,他就故意大声地说:“我要是不下车呢?”

那人“哼”了一声,噌的从腰里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恶声恶气地说:“不下车?嗯,那就给你两个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他凶狠的样子吓得蔡老五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了。那人伸手要就去拉蔡老五,仁贵忽地站起来大喊一声:“不准动!”说着话把手枪举了起来,指着那个人的脑袋不屑地说:“赶紧辟!不然让你吃一颗花生米!”

那人借着月光一看,当时吓得站那儿不敢动了。另外一个蒙面人一看不好,急忙拉着他转身就跑了。这时,蔡老五才说话:“掌柜,人跑咧!”

仁贵气得踢了他一脚,大声骂道:“你个怂包蛋!赶紧吆车!我眼睛又没瞎,还要你说人跑咧?”说完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蔡老五羞得红着脸一声不吭,“嘚儿”一声赶着牛车回村了。到家门口了,他突然对仁贵说:“掌柜,我看刚才那个拿刀的,像是咱村东头张奎生家的老二。”

“谁?”仁贵当时惊得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问,“你说,他,他是张二虎?”

蔡老五点着头说:“嗯,我刚才在路上琢磨,咋看咋像是他!”

张奎生有三个儿子,取名大虎、二虎、三虎。大虎前两年得了怪病,张奎生花了不少钱也没治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夭折了。从那以后,他家本来就紧巴的日子更艰难了。

仁贵气得骂道:“狗日的张二虎,你再穷也不能拦路抢人么!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走,咱先回,明儿早上再找他算账!”

仁贵和蔡老五把箱子抬到厢房后,让蔡老五去叫另外四个长工过来。仁贵自己坐在屋里,把手枪放在桌上等着。几个长工一进门,看到仁贵翘着二郎腿,噆着烟袋锅,桌上还放了把手枪,吓得都愣住了,站在那儿没人敢吭声。蔡老五生气地说:“你几个咋咧?见了掌柜咋不问候呢?”

那四个人连忙齐声招呼:“掌柜,你吃了没?”

仁贵气得一拍桌子,训斥道:“欸,你看你几个这怂样子?这都啥时候了,我能没吃吗?”

蔡老五过来给仁贵倒了碗茶,笑眯眯地说:“掌柜,你喝水。”

仁贵端起碗咕咚一下喝了半碗,把嘴一抹,板着脸说:“这快半夜咧,把弟兄们叫来,是有大事要说。”

这几个人一听,马上来了精神,刘福贵笑着说:“我就说么,没大事,这掌柜的能不让咱睡觉?掌柜,你说!”

仁贵清了一下嗓子,端着架子说:“嗯,咱屋好几院庄子,你几个轮着守夜,也挺累的。再说咧,如果来了贼,你几个手里就提个棍也不好对付。”

这时,刘富贵插话说:“就是的,来一两个贼还好说,要是来的多了或者来了土匪,就没办法咧!”

还没等仁贵说话,蔡老五过去就给了他一脚,气呼呼地骂道:“你X嘴胡咧咧啥?哪有土匪?掌柜正说话呢,你插啥嘴?没个规矩!”

蔡老五随时随地知道维护仁贵的地位这一点,最招仁贵喜欢了。仁贵故意又清了一下嗓子,慢慢地说:“嗯,我知道弟兄们的难处,所以今儿给大家弄了几杆硬货。”

那四个长工惊讶地齐声问:“啥硬货?”

仁贵神气地对蔡老五说:“老五,把箱子打开!”

那四个人看到箱子里是崭新崭新的长枪时,惊得异口同声地喊道:“妈呀!是枪!”

仁贵得意地说:“对,就是枪!这世道,有枪就是爷!从明儿开始,由老五带着你几个训练。你几个今后就像镇上那些警察一样,背着枪站岗巡夜。我看哪个狗日的敢来咱义和堂偷东西闹事?”

刘富贵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好是好,可掌柜,我几个都不会开枪么!”

仁贵摆了摆手说:“这个没关系,让老五教。再说咧,你把枪一背,势子扎起(关中方言,意思是摆个架子,也叫做扎势),人看了就害怕。你不说,谁知道你不会用枪?真是个笨怂,光会唱戏!”

惹得那几个长工嘿嘿地笑了起来。刘富贵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他比蔡老五小一岁,中等个子,身板结实,不但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还会做饭、唱戏。这几个长工里,仁贵最喜欢蔡老五和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仁贵腰里别着手枪,让蔡老五和刘富贵背着长枪,准备去找张二虎算账。刚走到院子里,仁勤来了。他看到仁贵几个人都带着枪,吓了一大跳。他紧张地问仁贵:“贵娃,这,这你从哪儿弄的枪?”

仁贵拔出手枪,举在半空,把胸脯一挺得意地问仁勤:“八哥,你先看我这式子威风不?”

仁勤沉着脸生气地说:“威风是威风,可你给我说实话,这枪从哪儿来的?”

仁贵嬉皮笑脸地说:“夜儿个晚上买的。这往后咱屋的摊子越来越大,贼呀,土匪呀难免要惦记。我得护着咱屋,所以买了几条长枪。不说咧,走,找人算帐去!”

仁勤一脸糊涂地问他:“找人算账?你找谁,算啥账?”

仁贵故意神神秘秘地说:“你跟着我走,到了你就知道咧!”

仁勤的脸更黑了,气呼呼地说:“贵娃,你说不说?你不说,我不去!”

仁贵笑了,故意逗着他:“嗯,我就不说。你不去算咧,我去!”说完转身就要走,这时魏氏喊住了他。

魏氏站在上房的屋檐下,板着个脸问他:“贵娃,你这带着人,背着枪,是要干啥去?”

仁贵笑着说:“到村东头寻张二虎去。这狗东西夜儿个晚上拿着刀子,蒙着脸拦路抢我呢!”

魏氏生气地问他:“贵娃,你说他蒙着脸,还是天黑,你咋能认定就是他?”

“这?”仁贵一下子被母亲问住了,嘴里嘟囔着,“看着像他么!”

“看着像?”魏氏气呼呼地说,“贵娃,你小时候就今儿跟这个打,明儿跟那个打,整得我整天给人家街坊邻居赔不是。如今长大咧,是咱义和堂的大掌柜咧,你咋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没个稳当劲儿?先嫑说你不敢肯定是张二虎,就算真是张二虎,你也不能背着枪,带着人去寻人家呀!那张奎生可是年年在咱屋打短工,给咱出了不少力呢!咱得记着人家的好呀!”

仁贵刚要反驳,魏氏瞪着眼接着说:“都是一个街道的乡党,你有钱咧,有势咧,不能在乡党们的眼里头落个为富不仁,仗势欺人的名声呀!”

仁贵听到这儿,刚才的要找张二虎算账的张狂劲儿一下子没了。他闷着头说:“嗯,妈,我知道咧,这事情就算咧!你放心,我不会为富不仁,也不会仗势欺人的!不然,就让天打雷劈!”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轰隆隆的一阵雷声猛地就响了起来!吓得大家都惊叫了起来。仁贵心一慌:“妈呀,我这嘴咋有毒呢?”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