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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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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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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郢塬》连载

第一十三章

王德礼因为种大烟的事情对王师合和刘之余有了看法,平时不太搭理他们。今天看到他们两个人竟然一起来找自己,就感到很奇怪。他挖苦地说:“你两个是咱村里的头面人物,一起到我这儿来说事,看来这事不简单呀!”

王师合陪着笑脸说:“叔,看你这话说的?不管我做啥官,在你面前那永远都是个小辈,不是啥头面人物!刘保长,你说是不是?”

刘之余赶紧接过话茬,笑眯眯地说:“就是嘛!三哥,咱都是自己人,你就嫑埋汰我两个咧!”

他们两人这么一说,王德礼倒不好意思了。他心想张口不骂上门客,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大家原先关系都不错,他们也是被逼着种大烟的,自己得顾全他们的脸面。于是,他点着旱烟后,笑着说:“好好,那我就跟你两个不客气咧。赶紧先坐下来喝口茶,再说说你的那个大事情。”

两个人看到王德礼脸色缓和了,才放心地坐下下来,端起仁贵给倒的茶,喝了起来。

寒暄几句后,刘之余心虚地对王师合说:“专员,还是你给我三哥说吧!”

王师合白了他一眼,放下茶碗笑着对王德礼说:“叔,你今年收的麦子,无论多少都不要卖给别人,全部卖给我。价钱嘛,比市价高五分钱。”

正在抽烟的王德礼听了这话,当时就愣住了,张着嘴巴,半天才惊讶地问:“师合,你,你咋给这么大的价?”

王师合鬼鬼地笑着说:“叔,这你就嫑管咧!我全部是现钱。咱立个字据,我先给你一百块大洋做定金,你不能卖给别人。这事由刘保长担保。”

王德礼一听更惊讶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把烟袋锅往桌子上一放说:“欸呀,这事情你得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不然这个字据我不敢立!”

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刘之余笑着说:“好我的哥呢!遇上好事你还不敢相信咧?我还能害你?你先坐下,听我说。这事呀你不用担心。专员是想用这些麦子跟种大烟的人交换呢!他们用大烟换麦子。不然他们吃啥呢?咱几个这是做善事呢!”

王德礼这才明白了。他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笑着说:“欸,要是这样子,我就放心咧。这个字据我立。欸呀,只管收,不管卖,今年这麦子的生意好做呀!不过,这往后省上的政策要是变化咧,你两个最好还是不要让乡党们再种大烟咧!这东西害人呢!”

刘之余和王师合连忙齐声说:“那是,那是!”

这时候仁贵也明白了王师合为什么在去年秋里给他说他家要发财了。他笑着轻轻地捶了王师合一下,骂道:“欸呀,没想到你这怂人还挺贼的!”

王师合得意地笑着说:“哼!在做生意这方面,我可要比你强多咧!”

仁贵咧着嘴不以为然地说:“咦,说你胖么,你咋还喘上咧?”

王师合嬉皮笑脸地说:“能喘,那是我有本钱么!你看我这身板,哪像你瘦得像个猴!”

仁贵气得伸手就去拧王师合的耳朵,王师合咧着嘴喊叫:“三叔,你看你这娃,欺负人呢!”

看着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王德礼和刘之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麦子收了,大烟收了,种苞谷、种豆子。收了苞谷,收了豆子,又种麦子、种大烟。日子就这样子又过了一年,王德礼家的日子越过越好,那些靠种大烟又抽大烟的人家日子却越来越难过了。

这天,孙大癞子两口子跑到王德礼家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王德礼,让把他家的老宅买了。看着他们两口子皮包骨头、脸色灰黄,流着鼻涕,淌着口水的样子,王德礼心里十分厌恶,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你看你两个,身子骨都成啥咧?嗯,日子过得越来越烂咧,你两口子能不能不抽烟咧?”

孙大癞子吸了下鼻涕,抹了把口水,可怜兮兮地说:“三叔呀,你不知道,那东西香得很。我不抽我难受呀!如今欠了一沟子债,年都过不去咧,没办法呀!你就行行好,买了我的庄子!”

王德礼生气地问:“没庄子咧,你两口子住哪儿呢?”

孙大癞子一听王德礼这么问,还以为王德礼答应买自己的老宅了,就赶紧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两口子住到街道南面我家的草园子里去。”

王德礼被气得是苦笑不得。他知道染上大烟瘾的人是很难戒掉的,可自己怎么说也不能买了他家的老宅,让村里的乡党们在背后说闲话。他摇头叹气地说:“唉,你看你这娃,再抽下去,今儿卖了庄子,明儿你还得卖草园子,你大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些家当就全让你糟蹋光咧!你对得起你大不?你再看看你娃朋朋,可怜得整天在各家各户混着吃。你不心疼你两个,也不心疼你娃?”

孙大癞子的老婆桂香听到这儿,“哇”的一声哭了:“三叔,我这个当妈的不是个好妈。娃他大呀,咱就听三叔的话,再嫑抽咧!”

一提起儿子,孙大癞子的脸色马上变了,眼泪也流下来了。他咬着牙说:“三叔,你说的对,我两口子不再抽咧。不过,你得先让我过了这一关呀!”

王德礼没有吭声,抽了几口烟后叹着气说:“唉,是这,你嫑卖庄子咧,把草园子卖给我做油坊就行咧。”

孙大癞子激动地起身鞠躬作揖感谢王德礼。说来也怪,孙大癞子两口子从这儿以后,真的再不抽大烟了,慢慢地过上正常日子了,而且每到农忙时候他就主动到王德礼家来打短工补贴家用。

王德礼没料到他买孙大癞子草园子的消息传出去了以后,竟然有四五个抽大烟的村民都找上门来了。有求他买地的,有求他买牲口的,还有求他买宅院的。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王德礼就是不答应。那几个人就耍起赖来,哭着说要是王德礼不答应,他们就不走。他们这么一闹,整得王德礼下不来台,一时僵在那儿了。

魏氏心软,就劝王德礼全部都答应了。王德礼叹了口气说:“唉,我好歹也是个郎中,一辈子治病救人。如今,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救人,还是害人?唉,一切就看天意吧!”

这样以来,他家的地由原来的七十多亩变成了一百多亩,宅院由原来的三座变成四座、牲口增加到六头。孙大癞子家的那个草园子盖成了油坊,专门用来榨菜籽油。仁城出主意让父亲雇了三个长工,又翻盖了新买的那座宅院,让王美娥带着光贡住进去了。王德礼两口子、仁贵和还没成家的仁陶、仁厚住在老宅。王德礼家真的成了刘自省说的那种大财东,是梁村第一大户了。村民们为了区分王家两兄弟,把王德文家叫东王,把王德礼家叫西王。

王师合笑眯眯地对仁贵说:“老九,你看我说的准不准?你狗日的,这下子发了!”仁贵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挠着自己的光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日子就这么安逸地过了三年多,仁城在西安当上了省立中学的校长。义和堂因此在毕郢塬上更出名了。王德礼两口子觉得什么事情都顺心,就是仁陶让他们闹心。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他却以还在上学为借口死活不愿意结婚。仁城也劝不下,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人,就让王德礼先给十三弟仁厚娶了媳妇。

过年时,王德礼对仁城说:“城娃,你看你跟勤娃、你四姐一人一院庄子,我想给厚娃也买一院庄子。”

仁城听完皱了下眉头说:“大,我看没必要。我经常不在家里住,房子老空着,就让仁厚两口子住在我屋里。你和我妈年龄也大了,也该享享福了。我的意思,等过完年,你和我妈就跟着我到西安住上一段时间,也过过城里人的日子。”

王德礼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高兴地说:“欸,好么!我托我儿的福,能住到西安城里咧!”

可魏氏不愿意去,她瞪了王德礼一眼,撇着嘴说:“看把你个老东西张狂的?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仁城愣住了,他不解地问母亲:“妈,这,这是为啥?”

魏氏叹了口气说:“唉,你的几个侄子侄女还都小,我走了的话,你四姐一个人顾不过来。你大要去就让他去,我就不去咧。”

仁城觉得母亲说的确实是现实情况,就不勉强她了。

过了正月二十,仁城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父亲和自己一家子人准备去西安。把老人接到西安城里去享福,这不光在梁村是第一个,就是毕郢塬上也很少见。村里人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临走时,王德文对王德礼说:“德礼呀,你在西安要是见到简娃,让他常回来看看!”

王德礼知道自己的哥这是看着仁城把自己接到西安,心里也想让仁简接他去呢!就笑着说:“哥,你放心,我要是见到简娃,我一定给他说,让他也把你接到西安去享享福。”

王德文一看弟弟明白自己的心思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哪里知道,自己英武的儿子仁简早就不在西安了,而是带着部队跟着冯玉祥开拔到河南去了。直到过年时接到仁简来信,才知道自从冯玉祥下野后,仁简就跟着孙育才带着部队脱离了冯玉祥,成了国民政府的正规部队,驻扎在湖南。

仁城对仁贵说:“贵娃,你八哥身体不太好,家里头的事情,你就多操心。”

仁贵嬉皮笑脸地说:“欸呀,我的哥耶!你咋也变得啰嗦咧?你就放心地走,屋里头有我跟我八哥呢!”

这时王德礼一撩马车帘子,伸着头来不放心地说:“贵娃,勤娃,你两个要记住你六哥的话,把屋里头照顾好。”

仁贵不耐烦地摆着手说:“大,你就放心享福去!我记住咧!”说完扭头对仁勤说:“八哥,你看看,他两个就是不放心咱两个,弄得他两个好像不再回来一样。”

仁城笑着说:“好好,我放心。我走了。”说完跳上马车走了。

三月到了。按照传统习俗,毕郢塬上各镇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庙会,时间前后虽有差异,但内容都是一样的。一是拜神求个风调雨顺,二是买卖农具和日常用品。三月份的庙会是每年最热闹的庙会。仁贵带着老婆张春花和儿子光兴逛完庙会后,兴冲冲地坐着长工蔡老五赶的牛车往回走。他坐在车上高兴地哼着小曲:“正月初一拜大年,二月二来龙抬头,三月三来生轩辕......”

快到村子时看见一个人骑着时髦的自行车,急急忙忙地过来了。快到牛车跟前时,仁贵才看清是王师合。还没等他打招呼,王师合就停了来,喘着气着急地对他说:“老九,你赶紧下来,我有个紧要事情给你说。”

还没等蔡老五勒住牛车,仁贵就跳下车来笑嘻嘻地问:“啥事嘛?你急成这样子?”

王师合“啧”了一声说:“真是急事!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把硬货都藏好。西安那边又打开仗咧!”

仁贵吃了一惊,紧张地问:“咋?这好好的,谁又跟谁打开咧?”

王师合忧心地说:“我早上才得到消息,年前被撵出陕西的刘镇华带了十万人从河南打回西安来咧,咸阳也危险咧。这些个土匪兵烧杀抢夺、糟蹋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你得防着。”

仁贵当时就急了,一把抓住王师合的胳膊说:“师合,你能给我一把枪不?紧要时候,我得保命呀!”

王师合犹豫了一下,撑好自行车,从腰里掏出把手枪,递给仁贵,叮咛道:“老九,这枪里子弹压满着哩!咋开枪,我先前都教会你咧。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开枪惹事。”

仁贵连忙把枪揣到怀里感激地说:“好兄弟,哥记着你的好呢!”

王师合笑了:“欸呀,快嫑说咧,你赶紧回去。我还得回镇上去准备哩!”说完骑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地往镇上赶去了。

蔡老五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这一切,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仁贵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看啥呢?瓜娃,还不赶紧吆车往回走(关中人把赶车叫吆车)?”说完他一下子跳上了牛车。

蔡老五这才反应过来,噌的也跳上牛车,一挥鞭子,“嘚儿”的一声赶着牛车急急忙忙地往回走了。

在路上,仁贵猛地想起父亲和六哥一家子还在西安,当时心里就像猫抓了一样不安起来。张春花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就问他:“兴娃他大,你没事吧?”

仁贵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我没事!欸,你跟老五,嘴巴都放严实了,刚才的事情给谁都不准说!”

张春花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蔡老五却大声地说:“嗯,掌柜,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就在这天,刘镇华带着十万镇嵩军已经把西安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守城的杨虎城和李虎臣带着人拼命地抵抗着镇嵩军的进攻,双方日夜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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