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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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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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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郢塬》连载

第五十章

仁城喝完茶,用手抹了把嘴,又取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阴着脸看着大家。

仁贵喊了一声:“茂才,赶紧给茶壶续水!”

这时,仁城才叹了口气说:“唉,陶娃的事情,家里都知道了吧?”

仁贵灰头灰脸地说:“知道了,容娃刚给家里人说咧。”

仁城看了一眼光容,生气地说:“你咋这笨的呢?也不先打个电话,直接就去学校找我,你这是害怕学校的人不知道这事情吗?”

光容红着脸说:“大,我,我是怕你接受不了,才想当面给你说。”

仁城又叹了口气说:“唉,算咧。你兄弟光明早上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借口回家,其实是到咸阳找人打听去了。我还奇怪你咋不吭声呢,谁知道你是直接回来找我了。”

仁贵惊慌地问:“六哥,那陶娃这事情到底咋办呀?”

仁城摇了摇头,难过地说:“唉,陶娃这次是惹下大祸了!这个监狱是坐定了呀!”

仁贵傻眼了,刚想说话就听见张春花喊:“妈,妈,你这是咋咧?”

几个人一回头,这才看见张春花抱着魏氏靠在门框上。魏氏已经晕过去了。原来他们几个光顾着说话,没有觉察魏氏站在门口。吓得几个人急忙过去,把魏氏抬到屋里的竹床上。光贡使劲地掐她的人中,可是半天都没醒过来。光义喊了一声:“我找郎中。”说完撒腿就跑了。

不幸的是等郎中急急忙忙赶来时,魏氏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唉,可怜魏氏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仁陶被抓进监狱后,火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地走了。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呀!

仁城、仁贵、仁厚兄弟三个人在商量该怎样为母亲办丧事时,仁城流着眼泪说:“兄弟呀,这按说咱妈高寿,在农村也算是喜丧,加上咱家这家境,应该大办。可眼下陶娃的事情呀,估计要不了几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丧礼还是不要铺张,应该简办一点儿妥当。你两个说呢?”

仁贵和仁厚觉得仁城说的有道理,就都同意丧事简办了。

可怜魏氏,贤惠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竟然以这种方式悄然地走了。仁城兄弟三人的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远在西安的仁陶知道母亲不在后,哭得死去活来。可是不管光容怎么求情,宪兵队就是不准仁陶回家奔丧,一直把他押在监狱。省政府下令革去了他的省卫生处处长、省立医院院长职务。

等魏氏过了头七,仁城打点了关系,带着仁贵和光明一起到监狱探望仁陶。一看到胡子拉碴、消瘦了的仁陶,他们三个人当时就都哭了。仁陶却笑着说:“六哥,九哥,还有明娃,你几个都嫑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仁贵拉着他的手难过地说:“陶娃,还好呢?你看,你都瘦成啥咧?”

仁陶又笑了,一拍自己的肚子说:“九哥,你看,我原先还担心我这囊囊膪的大肚皮减不下去呢!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

仁城抹着眼泪地说:“兄弟呀,你这是苦中作乐呀!你放心,我一定要救你出去。我已经给于右任、关麟征都写信了。尤其是于右任,他一直很看重你。再说了,光辉在他手下干过,他一定会救你的。”

听了这话,仁贵心里才好受多了。他松开仁陶的手,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一包大洋塞到仁陶手里说:“兄弟呀,你就用这点儿钱在监狱里打点打点看守。让你自己过得好点儿,家里人就安心了。”

仁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接过银元感动地说:“六哥、九哥你两个的好,兄弟我记下了!”

仁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难过地说:“兄弟,咱血浓于水,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么,快嫑说这见外的话咧!”

仁陶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对光明说:“明娃,你要照顾好你妈和你姐、你妹子,有啥事情多向你六伯、九伯请示。”

光明呜咽着说:“爸,我记住了!”

就这样,无辜的仁陶一直被关在监狱里。两个多月后,秋收刚一结束,杜斌丞就让宪兵拉到玉祥门外给枪毙了。

光容看到自己的十二大因为不肯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就被当局以莫须有的罪名,蛮横地关到监狱,心里十分气愤。他觉得这个政府太叫人心寒、太叫人失望了。他给仁城写了封信后,就悄悄地离开了王友直,离开了市政府,带着李兰英到陕北去投奔共产党了。

仁贵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腊月初十这天,在于右任亲自过问下,仁陶被放了出来。仁城和仁厚专程到西安把仁陶一家子接回村里,为仁陶设宴压惊。

坐了大半年监狱的仁陶,显得比原来沉稳多了。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佛堂给先人上香磕头,接着到父母的坟上烧纸、磕头。他跪在坟头嚎啕大哭:“妈呀,儿对不住你呀!”

这时候,昨天就阴着的天,飘起了雪花。那雪不大,但雪花却像是一片片鹅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坟上、人的身上。看到仁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其他人也都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这真是:跪倒坟前咽喉哭断,泪如雨下湿透衣衫。娘为生儿受尽苦难,娘为养儿受尽熬煎。谁成想到忽然升天,让不孝儿肝肠欲断。

从坟里回来,在街道上远远就看见王师合带着四个警察站在家门口的老槐树底下。仁贵心里一热,急忙快走几步,走到跟前问他:“师合,你咋这个时候回来咧?”

王师合双手哈了口热气,笑着说:“我咋不能回来?我回来看你还要分时候吗?”

仁贵灰头灰脸地说:“唉,我屋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别人都看我屋的笑话呢!你还来看我?”

王师合收起笑脸,双手搭在仁贵的肩膀上说:“就是怕你这么想,我才专门回来看你的。我要让村里的乡党都看看,啥时候咱都是好兄弟。我今儿还把话放在这儿,不出一年,咱仁陶兄弟还会官复原职!到时候让那些想看你屋笑话的人,落个空!”

仁贵刚想说话,仁城、仁陶和仁厚这时也到了门口。仁城高兴地说:“师合这话说的好!走,快进屋,咱弟兄们喝几杯暖和一下!”

仁陶也笑着说:“好,就借师合哥的吉言,我一定会东山再起!”

你还别说,后来的事情还真让王师合说中了。仁陶回到西安后,原本想着再也不关心政府的事情了,一心在自己创办的西京医院上班,当个医生也挺自在。可是这安宁的日子没过一年,让还乡视察工作的于右任给打破了。他十分看重仁陶,一回到西安就向省政府主席董钊提议,重新任用仁陶当省卫生处处长,抓好陕西的卫生工作。

董钊一向对于右任言听计从,就重新任命仁陶为省卫生处处长了。当初整治仁陶的那些人看到于右任这么看重仁陶,加上仁陶本身也不是共产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仁陶心里对国民党政府彻底有了看法。

这天早上,仁贵闲得没事干,就抱着儿子光林在院子里转悠。他边走边哼着小曲逗着他玩。忽然,蔡老五来了。他冲着仁贵笑着说:“掌柜,你看这真是有苗不愁长。这才几天,林娃都这么大了!”

仁贵把光林双手举起,得意地说:“就是的么!你看这碎仔儿长的多快?老五呀,你赶紧生个女子,将来给我儿当媳妇。”

蔡老五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嗯,就看我老婆这胎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要是个女娃,我就高攀跟你做亲家。”

仁贵笑着说:“咦,啥高攀不高攀的?咱是弟兄们么,以后这生分的话就嫑再说咧。”

蔡老五嘿嘿地笑了,忽然脸色一变,神神秘秘地对仁贵说:“掌柜,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

仁贵一听这话就把光林放下来,抱在怀里,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个狗东西!今儿咋还神兮兮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蔡老五贼眉鼠眼地往周围看了几眼,然后凑到仁贵的跟前,小声地说:“掌柜,我听人说,十三掌柜在南边的下王村里置了几十亩地。”

“啥?”仁贵一听就懵了,“咋,仁厚自己在外边置地咧?”

蔡老五接着说:“他能背着你在外头置地,说明他这些年没少弄钱呀!”

仁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兄弟会背着自己干出这样的事情。当时就像是吃了个苍蝇,那个难受劲儿呀,就嫑提了!他稳了稳神,瞪着眼睛问蔡老五:“老五,你说这话可有根据?你狗东西要是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蔡老五把自己的胸脯“啪”的一拍:“掌柜,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这事情是真真的!我亲眼看见十三掌柜好几次都从下王村那边回来。再说咧,我也偷偷打听咧,他确实在下王村置地收租!”

仁贵再没心情哄儿子了,大声喊来张春花,让她把光林抱走。谁知张春花抱着孩子,嘴里还嘟囔着:“哼,你跟她生的娃,你两个都不管,让我管。等过几个月她肚子里那个生下来咧,还不把我累死?”

仁贵一听就火了:“你X嘴嘟囔啥呢?没看我这儿有事,忙着呢?”

张春花一看男人发火了,立刻闭上嘴巴抱着孩子走了。仁贵扭过头问蔡老五:“你说这么大的事情,贡娃和义娃知道不?”

蔡老五愣了一下,嘴里支吾着:“这,这,这可不好说。”

仁贵一听他这么说,就当时没言语,从腰里抽出烟袋锅,点着了,蹲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蔡老五小声嘟囔着:“掌柜,我今儿是不是嘴长咧?”

仁贵抬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呀?尽给我添堵!”说完就又不吭声,边抽烟边想着心事了。这下子,蔡老五在旁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过了一会儿,仁贵站了起来,把烟袋锅在石凳子上磕灭了,对蔡老五说:“老五,你去把贡娃叫到我屋里来。”说完转身背着手回屋了。

小梅看着仁贵阴着脸进来了,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挺着大肚子问他:“娃他大,你这是咋咧?脸色咋这难看?”

仁贵瞪了她一眼说:“你先出去,到四姐屋里坐一下。”

小梅一看事色不对,连忙腆着个大肚子,一摇一晃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光贡来了。他一进门看到仁贵脸色十分难看,就怯怯地问:“九大,你没啥事儿吧?”

仁贵叹了口气说:“唉,我能有啥事?倒是你有事瞒着我。我问你,你十三大在下王村置地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咧?”

光贡愣了一下,红着脸小声地说:“嗯,我早就知道。”

仁贵当时气得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冲着他喊道:“你早就知道?哪你为啥不告诉我哩?欸,这个家,这个家我还是掌柜的不?”

光贡看到仁贵发这大的火,吓得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停了一会儿,看着他不训斥自己了,才小心地说:“九大,这事情说起来话长。你消消气,我慢慢给你说!”

仁贵气呼呼地说:“欸,还说来话长呢?你当是说书唱戏呢?好,好,我不生气了,你说,你说,到底是咋个说来话长?”说完拿起烟袋锅点着了,生气地抽上烟了。

光贡小心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清了下嗓子,凑到他跟前慢慢地说:“三年前,我十三大就在下王村开始置地咧......”

“啥?三年前就开始置地咧?”仁贵一听又炸了,用烟袋锅敲着桌子说,“都这些年咧,你,你几个还把我当掌柜的吗?”

光贡连忙说:“九大,你嫑着急些!小心旱烟把桌子烫了!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么!”

仁贵气呼呼地说:“好,好,你接着说,看你娃今儿还能说出个花来?”说完,他接着又抽上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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