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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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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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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郢塬》连载

第六十六章

捐款捐粮结束后的一天上午,忽然来了几个警察把孙德望五花大绑地带走了。全村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纷纷猜测着。

晚上,赵子清在佛堂里召开会议,向农会会员们宣布:“在这次《整风学习和清理运动》中,发现孙德望是国民党反动派安插在我们人民内部的特务,现在已经把他逮捕了。我代表区农会宣布免去孙德望梁村农会主席的职务,任命刘铁牛同志为代理主席。副主席等下届代表大会增选。”

会员们一听都炸了,议论纷纷,会场里一下子乱了起来。

孙德望被带走后,村里的事情就开始由刘铁牛掌管着。很多人见了他点头哈腰,热情地打着招呼。刘铁牛背着两只手,腆着肚子,很受活地听着村民一口一个“刘主席”的叫着。那个架势,好像整个梁村都是他的一样。

刘旺财高兴得好像是自己当了主席一样,觉得自己也比别人高了一等。他不但摆起了谱,还逢人就吹:“欸,我铁牛兄弟,那将来是干大事的人!”

孙大癞子当面奉承着他:“欸呀,旺财,你刘家人这下子算是抖起来咧!咱梁村过去是王家人的天下,现在成了你刘家人的天下咧!”

刘旺财听完后,眯着眼笑着,并没理孙大癞子,而是迈着方步,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走了。孙大癞子瞅着他的背影,往地上使劲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小声骂着:“你算个啥㞗东西么?你牛啥?你张狂个啥?是人家铁牛当主席,又不是你!你跟我一样还不是个穷光蛋?欸,你狗日的还不如我。你把女子都卖给人咧,真是亏了你先人咧!”

他骂完刘旺财自己心里却伤感起来:人家王姓、刘姓人都知道照顾本家人,可自己孙姓人却没有一点儿情义。孙德望从来不正眼看自己,更别说照顾自己了,就连孙茂才也不搭理自己。唉,这还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吗?这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魏凤莹自从和张村的那个后生确定关系后,就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她对家里人说自己年前就走。张春花气呼呼地说:“你也嫑装咧!要走,明天就走!”

魏凤莹瞪着眼睛刚要说话,王淑梅连忙止住了她:“凤儿呀,你在这屋里也十几年了,好歹咱们姊妹一场,平时相处得也挺好,你要走就安安生生地走,嫑叫老人再生气了!”

魏凤莹叹了口气说:“欸,大嫂,我听你的!”说完就走了。

张春花望着魏凤莹的背影,对王淑梅说:“老大,你看她,嗯,急成啥咧?这俗话说腊月里不结亲么!她咋不知道好歹呢?”

王淑梅摇着头说:“九姨呀,你那是老观念了。新社会了,就随她去!你就是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第三天一大早,魏凤莹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着包袱准备出门。董麦草、小梅和王淑梅站在院子里和她话别,张春花却站在大厅房的屋檐下,抄着手冷冷地看着。张村的那个后生接过魏凤莹手里包袱,刚要走,谁知魏凤莹突然跑到张春花跟前,“噗嗵”一声跪下,对张春花磕了一个响头,流着眼泪说:“妈,我走了!”还没等张春花反应过来,起身跟那个后生走了。

全家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魏凤莹会这么有情有义。

魏凤莹走了,开始了她的新生活。张春花望着魏凤莹那间空荡荡的房子,不由得想起了儿子光兴来了。她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菊娃看得难受,就用力拽着她的衣襟说:“九妈,咱回屋去。”

张春花这才止住哭声,用手背擦干眼泪,拉着菊娃回自己屋了。自从仁贵被抓走后,菊娃就一直和张春花住在一个屋里。

第二天,吃完午饭,怀胎九个月的光义媳妇就喊肚子疼,光义急忙喊来嫂子王淑梅她们几个女人来接生。人家几个女人在屋里围在炕边忙活,他在屋外急得满院子转来转去。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小梅忽然跑过来哭着说张春花不行了。光贡和光义一下子就急了,连忙让光辉去请村里的郎中。

昨天晚上,张春花头疼得厉害,躺在炕上直呻吟,吓得菊娃急忙去找小梅。惊得小梅连忙跑过来查看情况。她看到张春花满头冒汗,就要去找郎中。可张春花却说自己这是老毛病了,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小梅以为她是因为魏凤莹改嫁的事情生气引起的头疼,就没在意。谁知道今天在光义媳妇要生的节骨眼儿上,她就突然不行了。

大家围在炕边,眼巴巴地看着郎中给她号脉。过了一会儿,郎中摇摇了头,叹口气对光贡说:“当家的,你姨这病早都得下咧,现在才看,太迟咧。你还是为她准备后事吧!”

光贡一下子急了:“先生,就没有一点儿办法咧?”

郎中摇了摇头说:“欸,没办法咧,这是个瞎瞎病么!”说着收拾东西就要走。光义拦住不让走,流着眼泪央求着:“先生,我求你咧。你再想想办法!”

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张春花忽然睁开眼睛说话了:“义娃,你让先生走。我的病,我知道。这是你九大在叫我哩!”

光义只好把郎中送出去了。

张春花有气无力地向小梅招了下手:“妹子,你到跟前来。”

小梅“哇”的就哭了:“姐,你这,这是咋了嘛?你不是说你睡一觉就好了嘛?”

张春花挤出一丝笑,慢慢地说:“姐这是要和老九团圆去了。妹子,这些年来姐也没亏待你,老九也没亏待你。姐要走了,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你一定要给姐把这事情办了。”

小梅跪在炕头,抽泣着说:“姐,你对我的好,我记着哩!啥事情你说,我一定办到。”

张春花眼睛一下子亮了:“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是没给老九留下个后。咱屋成分不好,你一定要给林娃早早娶个媳妇,不要断了老九的后。他这个人最看重这个咧。”

听了这话小梅更难过了,哭着说:“姐,你放心,我一定给林娃娶个好媳妇,让他两口子生个大胖小子。”

张春花猛地抓住小梅的手,颤颤巍巍地说:“妹子,你,你说话要算数,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说着话就闭上了眼睛。

屋里顿时哭成了一片。可怜的张春花,为了不拖累家里人,有病自己硬忍着,也不告诉家里人。在这个冷冷的冬天里,孤单寂寞地走了,连人生最后一个春节也没能等到。

这时,那边光义屋里传来一阵脆亮的哭声,光义媳妇也生下了一个男孩子。这世上,在同一个时候,每个人经历的事情都不同。有人死来有人生,有人哭来有人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你将来的日子里,会有什么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你,让你悲来让你欢,让你忧来让你喜。

这个孩子是义和堂新社会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光义为他取名晓新,是盼着家里的日子和这新年一样,能有个新的开始。

送丧的人都离开坟地回家了,可魏凤莹却孤零零地一个人跪在张春花的坟前,眼泪哗哗地流着。她哭着说:“妈呀,我不是想离开你,我是怕过我四妈的日子。”可是这话,张春花永远也听不见了。

要过年了,朝鲜战场传来了消息,英雄的志愿军入朝后把美国人打得落花流水,还把汉城收复了。村里人敲锣打鼓地庆祝胜利,十分热闹。

仁简听到这消息,激动地直跺脚,连声说:“好好好!真是想不到呀!育才哥,要是还活着该有多高兴呀?”

仁学佩服地对仁简说:“二哥,你说得真对,这毛主席就是个神!”

过完年,村里号召年青人报名参军,去打美国人。刘铁牛让自己的大儿子第一个报名参军。他这一带头,村里先后有七八个年轻人也报名参军了。刘铁牛一下子成了全区人学习的模范。

仁简感慨地说:“欸,这真是世事变了!过去国民党当权,到处摊丁、抓丁,老百姓怨声载道。现在人家共产党当权,老百姓自愿当兵。唉,这就是差别呀!美国人咋能不失败呢?”

时间过得真快,抗美援朝胜利后,村上开始动员着村民们参加农业生产合作社。可是不少人一听说刚分到手里的地,又要交出去集体耕种,就不愿意参加合作社,可这急坏了刘铁牛。他心想梁村这几年的各项工作都一直走在区里各村的前面,这合作社的工作也不能掉队呀!他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天晚上他一个人来到宗武家,嘀嘀咕咕和宗武说了半天话。宗武送走他后就急急忙忙出门去找光良了。

三天后的晚上,刘铁牛把村里不愿意参加合作社的户主全部召集到佛堂里开会。他让张三虎带着两个民兵背着三八大盖步枪把着门,只准进不准出。参加会议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刘铁牛两手叉腰,敞着中山装衣襟,站在桌子旁边大声地说:“那个,今天开个会。我也不拐弯抹角,就是要说服你们每一户都要参加农业合作社。谁不同意,今天就不要出这个门!”说着话,就故意瞪大眼睛往佛堂门口看。他自从当上正主席后,开会的时候也学着赵子清说开官话了,也有种醋溜的味道。

看到这架势,孙大癞子不满地说:“欸,我说刘主席,你整天给我说要民主,要自愿,咋今儿你要来硬的?”他的话音还没落,就有人附和着:“就是的么,你咋来硬的呢?”

刘铁牛“哼”了一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孙大癞子,严厉地说:“我咋来硬的咧?我让人拿着枪逼着你们按手印了?我说的是你们谁思想不通,就别出这个门。”

孙大癞子被刘铁牛凶巴巴的眼神震慑住了。他愣了一下,嘟囔着:“背着枪把着门,还说不来硬的?嗯,这,这是糊弄人呢!那,那是这,刘主席,你今儿得能让我思想通才成!”

刘铁牛白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嗯,我说孙哥,你嫑杵在那儿了,先圪蹴下,听我慢慢说。”

孙大癞子这才极不情愿地蹲下了。刘铁牛用力清了一下嗓子,大声地说:“嗯,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啥。你们是舍不得手里那几亩地!你们也不想想,这地是咋来的?是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分给你们的。你们今天都说说,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对你们咋样?你们如今的日子好不好?”

孙大癞子嘴里嚷嚷着:“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对我的好,不用你说。我如今有地有牛,日子比解放前过得好多咧。这些,我都记着呢!”

刘铁牛猛地一拍桌子:“记着就好!那你们听不听共产党的话,想不想跟着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继续过好日子?”

孙大癞子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了:“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么?我这些人都是贫下中农,咋能不听共产党的话,咋不想跟共产党继续过好日子?”

刘铁牛瞪了他一眼说:“那现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要你入社,你咋就不愿意呢?”一听这话,满屋子人都不吭声了。孙大癞子也蔫蔫地蹲下了。

刘铁牛接着说:“你们分了地,基本上都参加了互助组,这互助组的好处你们是知道的。这合作社要比互助组还要好,入了合作社是为了你们过更好的日子,你们咋就想不通呢?”

这时有人冒了一句子:“你凭啥说入了合作社,日子就比现在还要好?”

孙大癞子又噌的站起来接过话:“就是的,你凭啥这么说?是不是乡党们?”

刘铁牛又一拍桌子,大声地说:“我说孙哥,你咋又站起来咧?圪蹴下!我跟你们说,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这个合作社,咱是有规矩的。首先合作社不让你吃亏。这牲口、农具都给你补偿钱。再一个,种地的事由村上统一安排。播种、上肥、收割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挣你的工分,就跟城里的工人挣工资一样。你干的多就挣的多,粮食也就分的多。入社后的收成跟你们现在的收成比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你们还担心个啥?”

“哎,我咋就不信入社后的收成比我如今的收成高?”有人又忍不住站起来大声问道。

刘铁牛笑了,用手指着那人说:“欸,我就知道你们的病害在这儿哩!你先嫑激动,圪蹴下,慢慢听我说。”说着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张纸来。会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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