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贵听出仁城话里的意思是偏向着自己,心里特别高兴。他一想要是自己坚持分家,不但兄弟几个都不高兴,到最后还会让村里的人笑话自己无能。与其那样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仁厚是自己的亲兄弟。他打定主意后就坐了下来,把旱烟锅放在桌子上,然后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咂吧了一下嘴,稳了稳心气儿,等仁厚也坐下了才慢慢地说:“厚娃,嗯,你光想着锦上添花,可是你想过没有:这知道内情的人说是你想多弄点儿钱花,可那不知道内情的人会说我这个当家的不是个东西,老娘刚一走,就对弟兄们不好咧,逼得他兄弟仁厚在外头置地弄钱过日子呢!还有呀,你说你,就是置地也不挑个地方,偏偏在咱舅家的村里置地,你这是给我上眼药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仁厚听完仁贵的话,脸更红了,又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我咋就没想到这些呢?”
这时,仁简说话了:“欸,你看,这话说明白了,不就好咧?今后弟兄们之间有话好好说,嫑动不动就分家,叫旁人看笑话!”
仁城冲着仁厚一瞪眼:“厚娃,你既然知道错咧,还不赶紧给你九哥赔个不是?”
仁厚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九哥,我错咧。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嫑往心里去咧!那些个地,我明儿就把它全处理了!”
仁贵看他服软认错了,气一下子就消了一大半,大方地说:“嗯,好咧,知道错咧,改了就好。我咋会跟你计较呢?这地,你先嫑着急处理。嗯,等秋收后,再处理,不然可惜一料子庄稼咧。”
仁厚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地说:“好,我一切都听九哥的。你今后说东,我绝不往西!”
仁贵看着他老实的样子,心当时就软了,一点儿火气也没有了,忍不住笑了,用手指着他说:“好咧,你也嫑净说好听的。你这娃贼得很,今儿把二哥请来当说客,有点儿不地道呀!”
这一下子把大家都逗笑了。仁简咧了一下嘴,笑着说:“欸,贵娃,你不知道,他主意正得很。哪是拉我来当说客?他说是怕你动手打他,才路过我屋时,拉我来给他当保镖呢!”
“打他?”仁贵听完后苦笑不得,“欸,这我可没想过!再说咧,我咋能舍得打我兄弟呢?”
仁城一看事情解决了就高兴地说:“好了,好了,这说了半天,我肚子都饿咧。咱弟兄几个吃点喝点,热闹一下。”
仁简拿眼睛瞄着仁贵,笑嘻嘻地说:“老九,把上次咱两个没喝完的那瓶西凤酒拿出来,今儿就解决了!”
仁贵撇了一下嘴,笑着说:“咦,二哥呀,你咋还惦记着呢?没麻哒,我还有两瓶哩,看你今儿能喝多少?”
就这样,仁贵和仁厚心里的疙瘩解开了。那天,他们弟兄四个人喝了两瓶半酒,仁贵老早就醉了,怎么上炕睡的觉,自己都不知道。
仁城心里还牵挂着学校就没敢多喝。看到仁贵醉了,就收拾了一下骑着自行车回周陵中学了。他刚到学校门口,何鸿波就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说:“王校长,你可回来了。有人托我给你带了几本书,叮咛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仁城惊讶地问:“哦,谁呀?书呢?”
何鸿波满脸含笑地回答:“那人我也不认识。书在我货担里呢!你推着车子不好拿,干脆我给你送到办公室去。”说着话就转身收了货担,挑在肩上要跟仁城进去。
仁城觉得很奇怪,心想:“谁送的书呀?再说不就是几本书嘛,咋还非要挑着担子送到我的办公室里去?不对,这人肯定是有啥事!”想到这儿,他就笑着说:“那就辛苦你了!给我送到办公室。”说着话推着自行车就往里走了。何鸿波挑着货担紧跟在后面进了学校。
等到了仁城的办公室,何鸿波放下货担,取出一摞子书放在仁城的办公桌上,笑着说:“王校长,陈校长让我给你送来这几本书。”
仁城心里一惊,连忙问道:“哪个陈校长?”
何鸿波却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外看了看,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看到他神秘的样子,仁城更觉得奇怪了。何鸿波望着仁城笑嘻嘻地说:“是陈钦陈校长。”
“啥?”仁城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问,“是他?他回来了?”
何鸿波摇着头说:“他没回来。他托我给你带了封信。”说着话从怀里掏出封信来,双手递给了仁城。
仁城疑惑地接过信,问何鸿波:“小伙子,你也是共产党吧?”
何鸿波微笑着说:“王校长,人家都说你的周陵中学已经红透了,你就不用在乎我是啥人了!”
仁城笑着说:“小伙子,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传到政府那些人的耳朵里,我这个校长就干不下去了!”说着话他打开信仔细看了起来。
何鸿波没有说话,面带微笑坐下来看着仁城。
陈钦在信里感谢仁城为自己通风报信,称赞仁城是个深明大义的开明人士。他希望仁城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革命,为早点儿推翻国民党腐朽的政权多做贡献。他请仁城帮忙为自己购买一批枪支弹药,加强游击队的力量。
仁城看完信没有说话,坐在那儿掏出打火机把信烧掉了。看着信烧完了,才郑重地对何鸿波说:“小伙子,陈校长托我的事情,我想办法来办。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实话,他如今在哪儿?”
何鸿波一看仁城痛快地答应了,十分高兴地说:“王校长,我也不瞒你。陈校长现在是渭北游击总队第五支队的政委。这是买东西的费用。”说完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来交给了仁城。
仁城愣了一下,连忙装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他问何鸿波:“那咋把东西交给陈校长呢?”
何鸿波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负责在东西买好后报信。”
仁城看了他一眼说:“那好吧!你就等着我的信儿!”
送走了何鸿波,仁城思前想后觉得买枪这事情只有自己的兄弟仁贵能办。
第二天一早,他就骑着自行车回梁村了。看到仁城昨天刚走,今天又回来了,仁贵就惊讶地问:“欸,六哥,这你今儿咋又回来咧?是不是还不放心我呀?”
仁城笑着说:“欸,不是为你跟厚娃的事情,是我有一件大事要你给办一下。”
仁贵不解地看着他:“大事?啥大事?”
仁城一拉他的胳膊说:“走,到我屋里说。”
仁贵疑惑地跟着仁城进屋了。一进屋,仁城就反手把屋门关上了,脸色也严肃起来了。仁贵觉得更奇怪了,他紧张地问:“哥,这,这出啥事咧?”
仁城严肃地说:“贵娃,哥请你办件大事。”说着话把那两根金条掏了出来。仁贵顿时惊得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地问:“哥,你,你这是要我办啥事?咋还给我金条呢?”
仁城压低了声音说:“我要你找师合,买些枪回来。”
仁贵更惊讶了:“哥耶,你一个教书的,要枪弄啥呢?”
仁城怕给仁贵惹麻烦,就不愿意给仁贵说是给陈钦买枪,于是推托说:“嗯,给一个过命的朋友帮忙。”
仁贵听说是六哥过命的朋友,马上爽快地说:“哦,既然是你过命的朋友,那就不说啥了!这事就交给我咧。”
仁城高兴地说:“买回来后,你就派人来送信。就说北边的客要买的粮准备好了。”
仁贵点了点头说:“好,到时我叫老五去,那样不显眼。”
仁城叮咛他:“这事情一定要保密!”
仁贵笑了:“欸呀,好我的哥呢!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仁城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那好,这事就交给你了。学校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送走了仁城,仁贵就让蔡老五套上马车到咸阳去找王师合了。
仁陶正在办公室里审阅文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就连头也没抬地喊了声“请进”。门开了,就听见有人喊道:“王院长,打搅了!”
仁陶抬头一看当时吓了一大跳,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自省。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穿着件黑色长袍,戴着一副金边眼睛。后面那个小伙子却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两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老板带着伙计。
仁陶听仁贵说过刘自省的事情,所以他连忙把刘自省和那个小伙子让进办公室,然后关上门,紧张地问:“自省哥,你咋这么大的胆子,跑到西安城里来了?”
刘自省大不咧咧地说:“怕啥?这天眼看着就亮了。仁陶,我今儿来给你介绍个人。”说完对那个小伙子说:“启明,来,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王仁陶王处长。”
那小伙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叔,你好!我叫王启明,我爸是王师合。”
“欸呀,是师合哥的娃。早听说过你,就是一直没见过面。快,都坐下,我给你们倒茶。”
王启明连忙拦住仁陶,客气地说:“叔,你坐,我来倒水。刘叔经常说起你,今儿终于见到你了。”
仁陶看王启明这么懂事,心里十分高兴,搓着双手说:“好好,咱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自省哥,在那边见过光容没?”
刘自省靠在沙发背上笑着说:“见过一面。他呀,如今在你的老朋友赵寿山手下干事呢!你就放心吧!”
“赵寿山?”仁陶吃了一惊,“老赵咋也跑到那边去了?”
这个赵寿山当年是杨虎城手下一名得力的旅长,和仁城、仁陶、孙蔚如关系都十分要好,后来在蒋介石手下当军长。现在竟然也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这让仁陶实在是没想到。
“是呀!”刘自省慢悠悠地说:“不光是赵寿山,还有不少国民党的人都过去了。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仁陶,你就没有点儿想法?”
“我?”仁陶愣了一下,笑着说:“自省哥,你这话里有话呀!说说,你两个今儿来找我,到底是有啥事情?”
刘自省笑眯眯地说:“怪不得你九哥说你家就你最聪明!我就有话直说了。这眼看着胡宗南要完蛋了,西安很快也就要解放了......”
仁陶听到这儿就打断了刘自省,吃惊地问他:“自省哥,有这么快吗?”
刘自省信心十足地说:“就这么快!你没看现在国民党的金圆券跟手纸差不多了?这经济情况充分说明国民党的腐败和治理国家的无能,加上在全国各地连续吃败仗,我估计要不了一年,这西安城就是人民的了!”
仁陶激动地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太好了!自省哥,你说说,看我能为你们做点儿啥事?”
刘自省看着仁陶,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接着说:“欸,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你的!现在呀,蒋介石呀肯定不甘心失败。根据各地的经验和我们掌握的可靠情报,国民党准备在撤退西安以前,要搞大破坏。发电厂、纺纱厂、火车站、医院都是他们破坏的重点目标。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要保护好这些重要地方,这就需要你帮忙。”
仁陶糊涂了:“帮忙没问题,只是我虽说穿过军装,可也只是个医生,不会打枪,能帮上啥忙?”
刘自省嘿嘿地笑着说:“欸呀,这舞刀弄枪的事情咋能劳你这博士的大驾?我们有件事情要你帮忙,而且要办这件事情非你莫属!”
仁陶一听这话,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疑惑地问:“还非我莫属?你说,我听听。”
刘自省收起了笑脸,压低了声音说:“为了更好地保护西安,我们需要在城里设立一个秘密指挥部。经过反复考察,我们看上你这座办公楼了!”
仁陶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座办公楼?”
“对,就是这座办公楼!”刘自省点着头说,“你这座办公楼在市中心,交通方便,但离国民党的警察局、宪兵队还有警备旅都比较远。再一个,在医院里面,来往的人比较多,我们进出也就不太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最主要的一点是,你最可靠。”
仁陶听完后没有吭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根烟来,点着了,一边吸烟,一边琢磨着这件事情。刘自省和王启明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就没有吭声,坐在一边喝茶抽烟,等着他回话。
仁陶知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怎样做才会安全呢?他想了一会儿,把烟掐灭了说:“这个忙我肯定帮!我打心底里不愿意这好好的西安城让蒋光头整个稀巴烂。只是,我这个办公楼在市中心,一旦出了事情不好脱身呀!咱得有个万全之策呀!”
刘自省把烟头在烟灰缸里跐灭了,笑着说:“这个嘛,你放心,我们有应急措施。还有呀,你和家里人的安全也由我们负责。这个指挥部具体的事情以后就由启明负责。启明,你把你的想法给你叔说说。”
王启明站了起来说:“好,叔,我准备......”
“哎,启明,你坐下说。”仁陶打断了王启明,让他坐下来说。
王启明坐下来接着说:“我准备让叔你出个招聘告示,招收医务人员和办公人员。我们的人通过应聘名正言顺地进入这个办公楼,这样秘密地开展工作,也就方便了。”
仁陶一听笑了:“这个办法好!就按你说的办!最好再招个院长秘书,今后我在卫生厅那边办公时,他可以在这个办公室里秘密工作。”
刘自省冲着仁陶竖了个大拇指,笑着说:“好,好!仁陶你这个点子好呀!看来你还有干特工的天赋呢!”
仁陶不好意思地说:“自省哥,你快别说了,和你们比我差得远!”
就这样,在几天后,通过招聘,仁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王启明他们五个人安排到医院的办公楼里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