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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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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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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进城》连载

第五章 父亲的手术刀

我的父母不是不疼爱我,我是他们的第七个孩子,前面六个没超过五岁,都因为疾病而没有养成,能把我养到十来岁,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我的乐就是他们的乐,我的苦就是他们的苦。可见,他们疼爱我有如十指连心,比其他父母疼爱孩子更胜一筹。

有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亲因为疼爱我,吃穿、用,学习、玩耍尽都由我。在邻居们眼里,他们简直是在惯养我,衔在嘴里怕化了,吐出来怕凉了,我也是深知父母的良苦用心。

可是,由于他们没有文化,缺乏知识,在劳动和生活上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累,经了很多的痛,伤了很多的心。因此,尽管他们疼爱我,也不免会带给我刻骨铭心的痛苦。

一天,我突然觉得大腿根有一点疼痛。开始我没有当一回事,因为我身上的这种疼痛,以往也发生过多次,都了没有怎么管它,过几天就好了,所以一点也没有引起我的重视。这一次不然,一天比一天痛,一天比一天严重。过了两天,里面起了一个小鸡蛋大的疙瘩。夜里痛得我睡不着觉,白天痛得我走不动路,我还是坚持上学。

我头两天上学回家,还能坚持。到了第三天,放学时我走路十分艰难。走了一段之后,痛得简直走不动了。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一阵,疼痛稍微轻了些又走,走一走,歇一歇;歇一歇,走一走。走啊走,歇啊歇……,其他同学早已到家了,我走到天黑才回家。我回到家里,看见父母,好像见到了神仙、上帝、救星一样,我把解除疼痛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们身上。

我把大腿根起疙瘩的事,告诉了父母,他们听了有些着急。立即叫我把裤子解开看,他们看的时候,我大腿根里面的疙瘩现出一个包块,已经在发红了,他们说:“是‘痂裆’”,便不大着急了。

"痂档″是大腿根皮肉里害的一种疮,害起来很痛苦,很可怕。但是刚刚发生的时候,如找到好的中医用中药做成膏药能把它箍回去,不让它发展严重,也就没事了。我那时已经很严重了,是很可怕的。

父母不知道“痂档”的可怕,没把它当作一回事。父亲说:“让它害熟了,把里面的浓放了就好了”。没有找医生,也没有吃药。

于是,我就在家里等着“痂档”害熟。疼得我一阵一阵的冒汗,白天还好一些,到了夜里我的日子很难熬,痛得很厉害,睡不着觉。我一天一天地往前挨,盼望那疮早一天害熟,好早一天放脓。这一段时间,我犹如在油锅里煎熬一样痛苦。

每天要看好几遍,都不见“痂裆”害熟。又过了三、四天,那疮的周围还是红的,中间现出了白点。父亲用手一按,痛得我钻心,他感觉有些发软了,说:“看样子,害熟了,可以放脓了”。他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对着那个疙瘩用力地挤,想把那个小白点压破,将脓逼出来。疼得我钻心的痛,呛天号地地大哭大叫,可是那个小白点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挤了好几次也没有见挤出脓来,他也不忍心再挤了。

而我只知道疼痛的折磨,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把父母当作神仙,当作上帝,当作救星,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们身上。

父亲与人相比之下,算是灵性的,聪明的,可惜没上过学,没有文化,缺乏知识,向来灵巧,遇到难题,偶尔也难免蛮干。

父亲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在院子里走了几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好像想出了办法,而且还很有把握似的。看着他的表情,我便看到了希望。

父亲到屋里从楼扶上取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剃头刀来,上面有黄锈,有黑锈,有绿锈,还有灰尘、霉斑和污垢,刀口上缺牙绊齿的,剃头发都剃不动,好久都没有用过了。他找来一块磨刀石,打了一碗清水,放在凳子上,洗了洗剃头刀,用力在石头上磨来。

我看到父亲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父亲是要用剃头刀来给我划疮放脓了。我感到可怕,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果不出我所料,父亲磨好了剃头刀,叫我过去。我害怕,不敢去,又想到,疼煎痛熬,难受难忍,不去又怎么办呢?长疼不如短痛。因此,如同上刀山,下火海似的挨了过去。

我去了,父亲先是把一个酒瓶子拿来,又找一只酒杯倒了半杯酒,放在木凳上,再拿来一团棉花,放在跟前,然后把裤子给我解开,用棉花在酒杯里醮上酒,在我的疮疙瘩上面擦洗了两遍。酒抹在疮疙瘩上凉冰冰的,很舒服,我感到疼痛轻松了一大半。

就这样,父亲一个把“一”字当成扁担的农民,一生只知道耕田耙地,肩挑背扛。此时他当起了外科医生,拿起一把锈痕斑斑的剃头刀当手术刀,开始给我割起疮来。

父亲叫我不要看,其实我哪里敢看呢?

他拿起剃头刀,照着我大腿根疮上的白点往肉皮里使劲划。刀一触皮肉,我心里一惊一麻,浑身似乎散了架一样,痛的我冷汗淋漓。我两耳听到割得沙沙作响,恐惧万分,全身收缩,咬紧牙关,涕泪纵横,一心指望一刀划开,把疮疙瘩里而的脓一下放尽,立即解除疼痛。我想很快就能划开一道口子,把里面的脓水彻底放出来。原来,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父亲划了老半天,恰如钝刀杀牛,死不得死,活不得活。刀把肉皮割不动,割了老半天,只见流血不见脓水。我忍不住了,咬紧牙关,低头一看,见割了半寸长的一条口子,有一厘米多深,红乎乎的,血肉模糊。我不看则已,一看,魂飞魄散,浑身打颤,想死不想活,两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过了半天,我才缓过气来,叫父亲快一些,父亲说:“我想疮熟透了,肉皮一挤或一划就破了,没想到原来肉皮这么厚实。早知道是这样,再花多少钱也该找医生”。此时,我看到父亲害怕了,后悔了。

没办法,歇了一阵子,父亲鼓起勇气拿起那把剃头刀,又用力继续在血口处划。父亲费尽了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在肉皮里面划开了大米大小的一个小口子,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里面的脓挤压出来。真是累死了父亲,疼死了我啊!

过后,还是找了好几次医生才治好。

我完全好了之后,父亲才对我说:“当时,我的脑筋有问题,一点儿也没有考虑到后果。这都是因为我没有文化,缺少知识。万一把里面的筋伤着了,把你弄成了瘸子,终身残废咋个办呀!”父亲说话时,那苦恼的样子,难以言状。

听了父亲的话,看到父亲的样子,我心里想父亲并不是愚蠢的人,而且还很聪明,平时他的很多想法和做法让周围的人感到十分钦佩。这次,我受到的痛苦,他感到的痛苦,都是吃了没有文化,缺少知识的亏。

父亲因为没有文化,缺少知识,肯定是不只是吃了这一次亏。因为没有文化,缺少知识,吃亏的也不只是父亲一个人。由此可见,文化和知识对人生的幸福有多么的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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