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集体生产时期,红苕是当地的主要粮食作物之一。有的生产队,红苕种植面积和产量占大春粮食的一半,甚至以上。我们生产队的红苕,至少也要占三分之一。因而,种植好红苕,对生产队一年的粮食生产十分重要。
然而,当时在红苕种植上存在两大难题,一是红苕的育苗,二是红苕的贮藏,这里单说红苕育苗。
传统红苕育苗方法,是在二、三月份,把圈里的生牛粪撮出来,找一个土坝子按一尺多厚堆积起来,然后把红苕种子放在上面,等待牛粪发酵产生热量,催红苕种子发芽。这个方法没有把握,因为牛粪发酵受气温和水份的影响,有时温度过高,把红苕种子烧坏了;有时候温度过低,红苕种子不发芽。这两种情况,都会严重影响红苕种植。
我们当地历来就是采用的这种方法,长期被这一难题困绕着。
我上大学之前,农业技术部门已在推广红苕火炕育苗新技术了。
就在我上大学的前一年,县上、区上、公社的干部在我们生产搞试点,推广火炕育苕苗。
我记得,当时安排了生产队一个作业组的二、三十个劳力,在晒坝旁边挖了四个长方形的炕坑。不知是多长,不知是多宽,不知是多深,我不懂,也不关心。然后在里面填了很多山草和牛粪,放上红苕种子,再在下面生火升温。
在专业技术人员的指导下,火炕建成后,我们生队安排了一个社员管理火炕,负责生火升温。
十多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有一点动静;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一点动静;两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动静。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看,再也没有人过问了。后来,炕坑里长满了野草和树苗。
我不用想,就知道火炕育红苕苗的新技术搞失败了。生产队的社员干部们说:“啥子科学技术,还不如我们的老办法管用”。
那一次搞试点,火炕育苕苗不但没有得到推广,反而给抹了黑。
我上大学,学习红苕栽培时,老师也给我们讲了火炕育苕苗的技术和方法。我特别注意学习,感觉这门技术,确实是解决红苕育苗难题的一个切实可行的,行之有效的好方法,很值得推广运用。
当时,联想到我们生产队搞火炕育苕苗的失败,我就想今后回去一定要把火炕育苕苗搞成功,推广起来。
因而,我回生产队听说要育红苕苗,就想到了搞火炕育苕苗。
我在一块荒地上,选择一个座北向南,背风向阳的地方。我一个人,用一把锄头,一只撮箕,开挖了两个四尺宽,一丈二长,两尺深的炕坑。在里面布置了火道,在外面设置了灶孔和烟囱。然而,在炕坑里铺一层山草,在山草上又铺一层腐质土,在腐质土上放上红苕种子,在红苕种子上盖了一层腐质土,又在上面盖了一层稻草。在稻草上面泼上水达到保湿,在四周放上温度计监控温度,在火坑上面盖上塑料薄膜保温。火炕建好后,我就在外面的灶孔里用木柴生火升温。
我仅一个人,只花了三、四天时间建成了两个火炕。为了确保苕苗育成功,我精心管理火炕。
管理火炕最关键的是温度,其次是湿度。我一边生火升温,一边监测温度,一天观察三、四次,以确保温度的稳定和适度。由于精心管理,一个星期左右,所有的红苕种子上都长出了白色的芽苗。过了半个月,所有红苕种子上都长出一两寸深的苕苗。这时我开始炼苗,到了第三个星期,火炕里的红苕苗,长得绿油油的,十分健壮。我揭去了里面的稻草和外面的薄膜,让它在自然条件下茁壮成长。
草木尚未萌芽,两个火炕里的红苕苗,象两张崭新的碧绿地毯一样,叫人看了,新奇可爱,吸引了生产队的社员干部们前来观看。
生产队的社员干部们看了,见到了成功的火炕育苕苗后。他们说:“看来,火炕育苕苗确实是一个切实可行的一个好办法。那年县上派人搞试点,我们几十个人,花了几天时间,还安排专人管理都没有稿成功,你一个人却轻轻松松的育成功了,看来还必须相信农业科学技术啊!”
好事也能传千里,我育成苕苗的消息,很快在全生产队传开,很快在全大队传开,很快在全公社传开,还传到了区上。
不久,区上召开全区春耕生产会议,想通过参观现场,引导春耕生产开展。其中把我的火炕育苕苗,也作为参观现场。区上通知了公社,公社通知了大队,大队通知了生产队,生产队通知了我。要我准备一下,我想一定要好好地准备,不枉我搞的火炕育苕苗。
但我感觉火炕育苕苗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它来宣传农业科技,推广农业科技,运用农业科技。
因而,我打算在现场会上借介绍火炕育苕苗的机会,宣传农业科学技术 ,以达到引起各级领导和参观者对农业科技的重视,引导运用农业科技开展春耕,发展农业生产。
区上参观的队伍来了,由区上的书记带队,公社的书记引路,浩浩荡荡,磅礴壮观。他们来到我的火炕前,火炕周围站满了人。看到我育成的苕苗,无不惊讶,交口称赞,赞不绝口。
区上的书记先介绍了我,然后叫我给他们介绍一下火炕育苕苗的经验。
我说:“我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介绍,只不过是运用一点儿农业科学技术。在农业生产中,有很多农业科技是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只要运用好,就会收到立竿见影,吹糠见米的效果。关键是要重视运用农业科技,思想上重视了......”。
我还想继续说,可是区上的书记接下了话题说:“他们这个生产队,重视今年的春耕生产,早谋划,早准备,早动手,育了这样好的红苕苗,其它备耕工作也抓的很好,大家回去要学习他们,赶紧行动来”。
区上的书记,代我结束了现场会上的发言,我的发言与他的意思不相符。看来,区上的书记对农业科技的认识还不如我们生产队的社员干部们高。我走过去与他打招呼,他看也没看我一眼。
参观的人走了。他们来时,我满怀希望;他们去时,我万分失望。重视农业,不重视农业科技,没有希望;重视春耕生产,不重视农业科技,同样没有希望。
现场会上,我见识了区上书记的思想观念,他重视的是我育成的苕苗,根本不想知道我育成苕苗的方法。就像一个只想得到别人捞起的鱼,而不愿意学习织网的人一样。区上书记的思想观念,不仅是代表他一个人,而是带有极大的普遍性。
我看了一看那两块绿油油的地毯一样美丽的苕苗,再望了一望远去的参观者。他们闹闹嚷嚷地去了,恰似走马观花的一样,看到别人有钱,却不知道别人如何有钱。他们临渊慕鱼,却不知退而结网,空着手来了,又空着手去了。
领导们就农业说农业,就春耕说春耕,我说的话毫无价值。然而,开会的人回去了,又怎能搞好春耕生产呢?
现场会上,我见识了区上书记对农业科技的冷漠,也就不难理解,我当时受到冷落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