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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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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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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进城》连载

第三十章 没有文化的父亲

我父亲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年龄都很小,他的父、母体弱多病,缺乏劳动力,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他五、六岁就开始下地干活儿了,十一、二岁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因而,他没有上过一天学,一辈子没有文化。

没有文化,是父亲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和痛苦。他因为没有文化,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累,挨了很多的穷。他常对我们说:“我这一辈子,吃就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开始,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去理会它;后来,我稍稍大一点儿了,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他说的话的意思,不时地玩味起来,再以后体会到了父亲沉痛的心情。所以,四、五十年过去,父亲已经逝去二、三十年了,他的这句话,还深深地根植在我的心里,到而今还令我记忆犹记新。

五八年,有一个部门招干,父亲报了名。那个部门招干的人本来也想要他去,可是面试时,他连“一、二、三”都不认识。刚好那个部门对招收人员的文化要求很严格,无法接收,再三求情也无用,只好善罢甘休了。后来“钢铁上山”,他去当了一名民工,从此走上了吃苦受累贫穷的道路。

吃苦受累贫穷还不上算,更使他痛苦难忘的是经常被人坑。有一次他背了一捆柴上街去卖给一家饭店。饭店里的人把柴称了,父亲因为不认识机器秤,不知是多少,人家也没有告诉他是多少斤。后来,算钱的时候告诉他,他的柴只有八十斤。他不服气,自己估量,再怎么说,那捆柴至少也有二百八十斤。然而,他的柴已经堆到别人的柴下面去了,根本无法分辨。他再怎么不服气,饭店里的工作人员不认帐,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学习认数字,认秤,计算。他虽然没有文化,但天生聪明,学习进步很快。后来,他学会了认数字,认秤,计算。更神奇的是,他计算数字的能力超过了生产队里所有的人,连那些有文化的人在他面前也甘拜下风。可以想象,如果父亲有机会上学读书的话,学习的成绩一定会很好。

父亲没有文化,他不懂早期教育。因为那时候,大家连饭都吃不上,根本也谈不上早期教育。我们家里也很贫穷,父亲却省吃俭用,意在开发我的智力,出手不凡地给我买了一个别人见也没见过想都不敢想的“万花筒”。那东西,给我带来了十分神奇的感觉,让我异想天开,开拓了想象和幻想的空间。那时候,我兴高采烈地玩耍“万花筒”,看它的外观并不漂亮,也不出奇,但看到里面的物件五彩缤纷、千变万化、形状各异,一下子把我带进了魔幻世界,感觉神妙奇趣。父亲给我买“万花筒”的时候,我只有4—5岁,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回味无穷,至今难忘。我以后在思想认识和言行举止上偶尔发生的一点点灵性,也许与这“万花筒”的影响有很大的关系。

父亲由于认秤和计算超人,他当了生产队里的粮食保管员,一当就是十几年。他在生产队里当了十几年的粮食保管员,虽然他不识字,记账算账的能力很强,尤其是算账迅速和准确。他的这种能力,特别是生产队里收获粮食的季节,最为管用。全生产队一百多人到中午收工,缴粮过秤的时候,只有他称得快,算得准,不错帐,方能避免过秤时拥挤等候,耽误时间。他不会认字,不会写字,只免强能写十个阿拉伯数字。在记帐时,他使用的是“象形”文字,如果是谷子,他就画一粒象谷子的图,下面记谷子的账;如果是玉米,他就画一粒象玉米的图,下面记玉米的帐;如果是豌豆,他就画一粒象豌豆的图,下面记豌豆的帐;如果是麦子,他就画一粒象麦子的图,下面记麦子的帐……他就是这样,在生产队里当了十几年的粮食保管员,一年十几万斤粮食,入库出库,计算的汤清水白,从来没有称错过秤,算错过帐。干部、社员们,对他的工作都感到十分满意,无不赞赏。

父亲常说,他哪怕是只要有一丁点儿文化,也不至于一生吃那么多亏,受那么多累。

为了不让我重蹈他的复辙,再像他一辈子吃亏、受累、贫穷。他很早就让我读书,希望我成为一个有文化,有知识,有智慧的人,一生一世有出息,真正享受到人生的美好时光和幸福生活。

然而,我小时候却生在福中不知福,一点儿也体量不到读书学习的好处。我对什么都感兴趣,就是对上学读书学习文化知识不感兴趣。贪玩好耍,把读书学习当作最大的痛苦,经常不到学校,学习成绩很不好,考试多数是全班倒数第一名。中途还降了一级,这使父亲大为失望。可是,我对父亲的良苦用心,哪里知晓呢?三年级时,我还下定决心停学,干脆不念了。

后来,还是父亲强为我所难,叫我继续上学读书的。我想要不是父亲没有文化,对文化那么渴望,那么重视,也许我就真的不读书学习了。到小学毕业,我才明白了一些父亲的心意,理解父亲为什么对文化知识的渴望和重视。

我们生产队里有好几百人,不论是有文化的,还是没有文化的,没有哪一个人,像父亲那样重视文化,运用文化,感受到文化的益处。

到了上初中,我看到父亲在生产生活中经常运用自己懂得的文化知识,并给他带来了很多好处。我从父亲身上慢慢地体会,渐渐地有所觉悟,懂得了学到文化知识对自己真正具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于是,我开始对学习文化知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且逐渐浓厚起来。

父亲没有文化知识,但是他渴望文化知识,重视文化,而且善于运用文化知识,尤其是用文化知识创新生产方法的精神令我佩服。在生产劳动中,他爱动脑筋、善想办法,以省工、省钱、省时,从而提高生产的经济效益。有一年,他看到生产队里搞温室培育秧苗,可以提早栽秧的季节,提高水稻的产量。他在家里采用堆积牛粪发酵升温的办法,提早一个月培育出了四季豆苗,栽种了一分多地。由于四季豆提早栽种,提前收获上市,不仅好卖,而且价格翻番。一分多地的四季豆豆角,居然卖了100多元钱,当时一亩地的庄稼也只不过收入一百多元钱。父亲的做法,让生产队里不少的人看了都感到眼红心热。然而,却没有人能像父亲那样取得好的效果。

父亲在农业生产的农事活动中,年年都有新花样,都有新成果,我打心眼里佩服他学习文化,运用文化,得益文化的精神,羡慕他从文化知识中获得的那么多益处。

父亲在我心目中,虽然说没有文化,却胜过了身边那些有文化的人,而且胜过了今天很多有文化的人。

我回家参加生产劳动期间,在生产劳动中耳闻目睹父亲的言行举止,得到了父亲的言传身教,给了我很多很好很深刻的启发。于是,我那时下决心坚持读书学习,立志成为一个有文化,有知识,有智慧,有出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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