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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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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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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进城》连载

第三十四章 走出家门

我小的时候,经济贫困,信息不灵、交通不便,农村大部分人没有到过银行,没有见过电灯,没有坐过汽车,没有接过电话。至于坐火车、轮船、飞机,那更是一个幻而不可想的梦。

农村的绝大多数人,如同地牯牛,从出生到老死,走不出生他、养他的那土窝。人们好似生活在桃花园中的人,自我安乐,不与外面联系,“不知有汉,不论魏晋”。然而,在这样闭塞,令人窒息的处境中,人们安于闭塞,乐于那样的状态,甘愿作一只井底之蛙,瓮中之鳖,听天由命。认为不出家门是安分守己,理所当然 ,很少有人想要去改变封闭落后的境况。

其实,我同样也是一只生活在井底的青蛙,瓮中的鱼鳖。中学毕业已经两年了,年龄十七、八岁了,我的活动半径只在学校与家门之间的二十里以内,这就是我所生活、活动、见识的最大天地。我确实是青蛙、鱼鳖,只不过是一只不安分,不怕死,想往外跳,与众不同的青蛙、鱼鳖。

当时,我不怕死,就要跳出去了。

我坐上去剑门关的班车,这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坐上班车。我感觉十分地豪华、舒适、高雅。这与我以往在上学的路上偷爬上去的“东方红”拖拉机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人间与地狱之差啊!我幸运,我自豪,我骄傲。因为,我的前辈们没有人坐过这样的班车,我的同辈们没有人坐过这样的班车,我周围的其他人没有人坐过这样的班车。我好不开怀惬意哟!

这次出门,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班车行驶出了半个多小时,天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本来是居住在山区,我天天与青山见面,以为山就是那么高,那么大,那么宽的土包,我要往上爬,最多半个,或一个小时,就能爬上去。可是,我在班车上转眼看到的山,是高耸入云,连接天宇,好大好大的漆黑漆黑的千奇百怪的巨石。不说是我要爬,就是猴子要上去,也犯愁难;鸟要飞过,不太容易。仰望抵天巨石飞驰,令我惊叹!车上有人说,这里正是李白在《蜀道难》中说的:“噫吁兮,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原来,离这我么近,我却这多年从来没有见识过。

剑门山区,山坡上的树木主要是柏树,宅子坝的山上、河里也生长着很多柏树。我每天出门见柏树,进门见柏树;抬头见柏树,低头见柏树 。它们大同小异,不稀奇,不新鲜,不诱人。最使我印象深刻的只有那颗砣砣柏树,鹤立鸡群,与众不同,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树冠苍天。我从小就很敬重它,在我心里把它当德高望重的老人一样崇敬。生产队里的社员们说,它是风脉树,主当地风水。可是,班车一出城,一路上不时地看到了与砣砣柏树相似的大树,但是又有些不相同。砣砣柏树只有一颗,居高临下,醒目显眼。可是路上见到的柏树,却是成行,成排,成队,成伍,成群,有秩序,有规律,有纪律地蜿蜒盘旋在山上山下,河里河面,一会儿起,一会儿伏;一会儿隐,一会儿现。在山坡上,如彩带,似流云,如飞似腾,美妙出奇。

我是第一次出门,因自己孤陋寡闻,虽有问题也不好意思咨询别人,只好隐藏在心里。后来,我顺便听人说,才知道那是翠云廊,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叫翠云廊,是什么意思。又过了很多年,在漫长的岁月里,见识增长了,才知道翠云廊,是以剑阁为中心,北至昭化,南至阆中,西至大庙,号称“三百里路,十万树”的栈道。更叫我新奇的是其中有一颗名为“剑阁柏”的树,举世无又,不可再生。

这一次出门,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我以前,有时晚上进县城看到过有稀少的电灯,感觉稀奇。我们农村从没有见过电灯,甚至还有些地方的人对电感到神秘,没有听说过电灯,如果他们看到电灯一定会感到很神奇。可是我这次就要去参加水电技术培训了,大有航天员第一次上太空的感觉,我的心情有多么的兴奋、激动和高兴啊!

因为我生长在农村,天天与水打交道,对水不觉稀奇,对电有一种神秘感,所以对电特别地感兴趣。我想一定要好好学习,弄清那神秘的电是什么东西,是怎么发出来,怎么照明的,尤其是如何利用水发电。回来以后,找一条河沟修建一座水电站,创造出一个我的奇迹来。

学习的地点在剑门场镇的一个宾馆里,参加的人员有六十个。这是我第一次住宾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种荣耀、幸福、惊喜之情油然而生。除了宾馆的服务人员的服务外,水电局还专门派人接待。那些人都很热情,虽然是冬天,白天有炭火,晚上有电灯,感觉分外光明,十分温暖,安逸舒适。一种空前的全新的美妙感觉,令我的精神为之一振,神清气爽。

我想一定要珍惜这个大好的学习机会,加之我有一个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我的求学欲望特别强烈。我第一次接触和学习专业技术,颇感新奇,不仅认真听讲,记录笔记,完成作业。除此之外,我还特意主动接近老师,希望得到老师在学习上的特别关照,把这门技术学好、学精、学透,学到手。

这次出门,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为了学习好水电技术,我主动接触了一位老师,向老师请教,凡有问题便问那位老师。因为在所有的学员中,我的年龄是最小的,文化程度是比较高的,加之特别好学,那位老师也很喜欢我,凡是我向他提出问题,他总是热情耐心地给我讲解。我因此在学习上,受到了很大的益处,特别感激那位老师。

我接触城里的,国家机关单位的人很少。除了公社书记,这是第二个,而且我单独接触的,老师是第一个。因此,我特别珍视与这位老师的交往,希望能与他保持长期友好的关系,以有利于我今后的学习和工作,甚至前途。

我发觉老师喜爱抽烟,有一天我花了两角钱买了一包“黄金叶”的香烟。我向老师请教,没有别人的时候,悄悄地把香烟递给老师。我说:“老师,我经常给你添麻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他很快把我的手推开,说:“不行,不行!”坚决不收。我以为他是嫌弃,但我还是坚持递给他,再三表示我对他的感谢。后来,他乐意收下了,不仅收下了,而且还有些激动和喜悦。从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不难看出,他对我对他表示的感谢之情,是很乐意的,只不过他作为老师,不愿意接受学员的礼物。

我与那位老师不仅在培训期间友好相处,培训结束后,他还经常把我请到他家去吃喝,在学习和工作上给我一些指导。特别为我今后的前途出谋划策,他希望我今后能去读一个水电学校。虽然他的希望,我没有达到,我很感激他。他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好老师,是我尊敬的老师。

我从封闭的山村,封闭的意识,封闭的家门走了出来。这一次出门,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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