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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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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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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进城》连载

第七章 尝到苦李思甜桃

一个人只要对读书学习不感兴趣,思想上认识不到文化知识的宝贵价值。自己愚顽不化,不求上进,不自尊,不自重,不自强,不想学习,别人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即便是神仙下凡,亦是枉然。

唯有认识转变,学习方有兴趣。

我读小学时,贪玩好耍,对读书学习不感兴趣。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做作业,读书不用心思,经常逃学不到校,学习成绩一直落在班上的倒数一、二、三名。老师厌恶我像不生芽的谷种,同学鄙视我如路边的狗屎,父母见我似倒覆庄稼一样失望,自己也觉无趣。周围其他人笑话我,讽刺我,歧视我。然而,我淡然无觉,泰然处之,脸不红,心不愧,死皮癞脸,破罐子破甩。一点儿自尊、自重、自强之心都没有。我一心想玩耍,可是玩耍得也无趣无聊,玩耍得也不开心快乐。结果是,学习没有学习好,玩耍没有玩耍好。

小学毕业了,正当文化大革命,中学停止招生。因此,我也就停学了。

其实,中学不停止招生,我也要停学。

停学了,我便回到家里开始劳动。说起来也奇怪,真正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啊!我的祖祖辈辈没有条件读书学习,被迫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顶烈日,冒严寒,给牛充老子,给猪当老娘,长年累月,艰苦劳动,挣扎度日。到了我这一代,本来可以快乐学习,却不喜欢,反而喜欢劳动。感到读书苦,劳动乐。我成了什么人呢?恰是乡下人叫的那种“贱皮子”。

可见血统论,还很有它的科学道理。

我在学校里,不知争强好胜。从来不与别的同学比学习好,课文背诵得熟悉,答题答得正确,考试考得分高。回到农村劳动,我却喜欢跟别人比气力大小,把比气力大小当作一种乐趣。如比挑粪挑得多,挖地挖得深,除草除得快,栽秧栽得好,爬树爬得高......我不但比赢了那些孩子,还比赢了不少大人。比赢了,无比的开心快乐,我一直陶醉在比气力的乐趣里。

有一次,大约是七、八月分,天气很热。那天下午火热的太阳晒得田野上冒着青烟。水牛们都卧到池塘里去了,鸡、鸭、狗热得不敢出门。生产队安排我们十多个孩子进城去,给队里背运马粪。

因为要进城,我一点也不觉得太阳大,天气热,背起一个大背篼,和那些孩子们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地一起进城去。一路上十分闹热,好像过节似的,高兴极了。去的时候,我们都是背的空背篼,火热的太阳晒得浑身汗水直流。

来到城里,我们进了一间马圈,各自往背篼里装马粪。其他那些孩子都怕太阳大,天气热,不想多装。他们背的背篼小,害怕背不起,只装了半背篼。我虽然也在流汗,可没有感觉到太阳大,天气热,嘴上默念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心想你们都害怕热,我不怕,只想多背些。因为生产队是按背的多少记工分,我想多背好多挣工分。我更想与那些孩子比气力,斗输赢。我装了满满一背篼,刚背在背上时,我没有感觉到重,还觉得轻松。可是背上走了一段路程之后 ,便感觉到沉重起来。我越走,越感到沉重,我越走,越感到沉重......好像那背篼里背的不是马粪,简直就是背的石头和铁块。下午两、三点钟,走在烤烧了的马路上,人像装在火炉里烤。头上被太阳晒的发胀、发晕;腿脚累的发酸、发痛。背上的汗水和着马尿把衣服和裤子全部打湿了,从衣服和裤子上像淌水似的往下流,流在地下,把尘土都染黄了。我背上沉重,我的腿脚如灌了铅似的,比背上还沉重。越走,越难走,越走不动,很有一点儿像猪八戒背媳妇儿。那些孩子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我每走上一步都感到很吃力、很痛苦。这时,我不但头发胀、发晕;腿脚发酸、发痛,背脊上也感到刺痛难忍。显然是我的背脊被背篼磨破了,伤口浸泡在汗水和马尿里。我想倒掉一些马粪,可是又因为已经背了那么远的路程,心里舍不得。我咬紧牙关,勉强坚持往前走,走上一个石坎时,腿一软,脚一滑,人一栽,连人带背篼滚到了路边的山坡底下。背篼里的马粪全部倒出去了,撒得满坡上都是,掉在草丛、荆棘、石缝里,有的撒到河水中,河水打着旋儿冲走了,要想再装进背篼里,已是不可能的了。我望着撒了一坡,还有被河水冲走了的马粪,无可奈何,心灰意冷。我本想逞能,比赢那些孩子,没想到输得这么惨。便坐在地上,伤心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候,一位老伯走过来,看到我的一副狼狈相,笑问道:“娃儿啊!念书好呢?还是背马粪好?”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我,便不理睬他。可是,他的话使我的心一震,“是啊,念书,有这么痛苦吗!?”

有道是:“不上高山,不晓得平地;不吃高粱米,不晓得粗细”。这一刻,我把做作业与背马粪两相对比,心窍顿开,做哪一道作业题,比背这一背篼马粪痛苦呢?!

我尝到了苦李,才想起了甜桃。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怀念读书学习的生活,不再想与人比气力逞能干,斗输赢了。可是,再想读书学习,似乎是不可能的。我便喜欢听大人们讲劳动、生活中那些有趣的故事、见识和笑话,积极参加各类政治、文化、体育活动。对文化科学知识产生了深厚的兴趣,自己买一些书来看。同时,我深刻认识到了文化知识的宝贵价值,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中的重大作用。

在家里劳动了一年多,中学开始招生。因教学改革,我幸运地上了初中,这真叫我喜出望外。

开学没两天,上作文课,老师出了一道题,叫写一篇记叙文,题目自拟。我写的就是进城去背马粪的那件事,因为那件事对我的感触实在太深刻了。作文很快写好交给了老师,在第二周的作文课上,老师在班上给同学们念了我的作文,并表扬了我。作文本发下来,我一看,呀!95分,这是我从来没有得过的高分,作文成绩如火箭式的飞升。

我从小学一年级,到读完小学六年级,从来没有哪个老师表扬过我。我的语文、数学、自然、历史、地理、政治等课程,没有哪一门课及过格,在老师们心目中留下了恶劣的印象。

语文老师发现我的作文写得好,感到很惊奇,因为他很了解我。他把这个惊奇的发现讲给了其他老师,那些老师也都感到惊奇。

说来也奇怪,我不但作文成绩好起来了,其他各门功课的成绩也奇迹般地跟着好起来。特别是,小学教过我数学的老师,原来很讨厌我。现在他也经常表扬我,并以我为榜样,教育其他的同学。

老师和同学对我的看法转变了,无疑给我的学习增添了很大信心和乐趣。

有句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回想起来,正是撞了南墙,经历磨难,尝到苦头,开启心智,方才对读书学习产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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