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通过努力把我们公社的蚕桑生产发展起来,虽然工作艰险,我想付出总会有收获。
我们公社的蚕桑生产发展不起来,确实有地理位置、水土气候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领导在思想上不重视,农民没有尝到甜头,不习惯栽桑养蚕。这种情况是长期形成的,现在一朝一夕要改变,是不可能的。
然而,不尽快改变这种情况,对我的工作十分不利。
虽然有红旗三队那个发展蚕桑生产的先进典型,但是要一下子改变全公社的落后的现状,其影响并不是很大。
蚕桑生产发展不起来,对别人没有关系,而对我却是利害悠关。因而哪怕工作再难,再险,再苦,再累,我都得干,得安心干,好好干,扎实干,干出成绩来。不然,考核时工作上不去,指标倒退了,我的工作保不住,其后果不堪设想。
我从担任林蚕辅导员以来,经常有种恶梦一样的想法缠绕着我,随时在想要是工作搞不好,叫我回去了,再也出不来,那时候有多么可怕啊!
可是,要发展蚕桑生产,领导不重视,其他人不积极,尤其是我专职不专业。
我在公社工作,主要是下乡驻队发展粮、棉、油生产,其次才干本职工作,这对我来说,等于是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工作。我在工作中不得不付出更大的努力,克服更大的困难,忍受更大的痛苦。
每当公社安排了工作,我先到我驻的大队,生产队去,传达会议精神,安排布置工作。工作安排布置了,见到一定成效后,我才抽出一些时间,又到其他大队,生产队去干我的本职工作。
那时,我没有多少工作经历,无工作经验,缺乏工作方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要苦口婆心地去讲发蚕桑生产,使生产队的干部和群众在思想认识上提高,改变他们长期认为当地不能栽桑养蚕的想法,从而把栽桑养蚕当作一条重要的增收致富途径。我的工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没有人相信我卖的狗皮膏药,我只能凭着满腔热情反复地做工作。
我们公社是一个比较大的公社,有八个大队,五十个生产队,各生产队所处的位置是很分散的,方圆几十公里,最远的生产队距离公社有四、五十里路程。那时候下乡,只能依靠“11”号自行车,我到生产队去开展蚕桑生产工作是非常艰难的。
有一次,我到一个偏远的个生产队去,那个生产队距离公社的路程有五十来里。到那个生产队要翻两道山,过三条河。一路上人烟稀少,刚好那天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走在路上感到非常害怕。但是,为了开展工作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往前走。
我一个人来到那个生产队,时间快到下午一点钟了。那个生产队的生产落后,经济贫穷,生活困难。农民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午九点左右吃一顿,下午四点左右吃一顿。这时候,我的肚子早已饥饿难忍了,可是没有人想起吃饭,也没有人问我吃饭的话,我也不好说吃饭的事,继续忍受着。我忍受着饥饿,给生产队长讲发展蚕桑生产工作,一直讲到下午三点左右。我讲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可是生产队长的态度一点也没有改变。
我这一趟,担惊受怕,忍饥挨饿,却无功而返。从早上六点钟吃了早饭,一直到下午三点钟我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饭。我在返回的路上,浑身冒冷汗,头晕目眩,有气无力,好像害了一场大病似的。我来到小溪边用两只手掌捧几捧水喝了,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我才爬到山坡上去刨草根吃。好在我小时候放牛,喜欢刨草根吃,知道哪些草根可以吃,好吃,能吃饱。我一边刨一边吃,刨吃了大半个小时,我的肚子才感觉没有那么饥饿,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那时候,我不知道“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的话,可是我具有了那种精神。
夏天,酷暑烈日,暴雨山洪季节,下乡走路是一件艰险的事情。
有一天,暴雨过后,山洪暴发,我到一个大山沟里的生产队去。我上山下河,走了十几里山路,由于暴雨过后走的人少,还比较好走。当我进入深山峡谷时,低头看山沟里洪水暴涨,白浪翻滚;抬头看到悬崖上瀑布高挂,水花四溅。分明是大好晴天,却似天上洒下一阵一阵的雨滴。到处都是轰隆轰隆的水声,震耳欲聋,如虎啸狼嚎,叫人惊心动魄,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怖感。我仿佛来到了一个恐怖世界,胆颤心惊,只想赶快逃出去。
可是那些久被水滴淋湿的山路,湿滑难走,一步三滑,稍不小心,滑倒掉进深山沟里,没人知道,尸骨难寻。
我提心吊胆地来到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因为尽是石板路,路面上由于长期被溪水淋湿,长了青苔。脚走在上面就像走在油滑的磁砖地板上一样,我小心小心地走着走着脚下一滑,仰面朝天,从十几米的高坡上摔到下面去了。浑身上下给我摔得满是泥渣脏水,裤子撕破了不说,我的腿上,脚上,臂上,手上,到处划的是伤口,先是一些白色的创面,随后渗出了鲜红的血,有的地方还一滴、一滴往下滴。疼得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半天不能动荡。
我抬起头来张望,多么想看到一个人,一个人来扶我一把。可是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连一只飞鸟,一只虫子也看不见。一种孤独无援之感,无端袭来,此时我不仅是身上的疼痛难忍,心里还有一种悲伤凄凉的感觉。
我是又惊又怕又恨,疼痛得越来越厉害,我感到越来越难受。心里十分气愤,怨老天下这么大的雨,怨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怨这工作实在太难干。怨来怨去,然而无可奈何。
我不能动荡,坐在地上静静地观察着地上,忽然草丛里爬出一只蚂蚁,它一会儿悠闲地爬行,一会儿匆忙地奔跑。我想它有忙碌的时候,也有悠闲的时候;有快乐,也有痛苦;有轻松,也有紧张。难道它,也有和人一样的感受吗?它不管我怎样想,还是按它的想法行走,几转几转就不见了。
我在那里痛苦地思索,看到地上的血迹,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有的滴在草地上,有的滴在水潭里,有的滴在血迹上。滴在血迹上的眼泪使那些红色的血迹更鲜艳起来。不知为什么,这时我的心情轻松了,忘记了疼痛。
我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人生是苦难的,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用心去感受,感受人生的苦难,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人生的苦难。此时,我想我是感受到了人生的苦难。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忍痛爬起来,继续沿着那山间崎岖的小路往那个生产队走去。
为了蚕桑生产有一个较大的发展,我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去宣传,去动员,然而大多数生产队对发展蚕桑生产没有兴趣。
在艰难困苦的爬涉中,我不怨天,不恨地,不忧人,坚持不懈地努力工作,既问耕耘,也问收获。
头一年,我经历了千难万险,说尽了千言万语,受尽了千辛万苦,全公社仅仅增加了五张蚕种,付出了总算有所收获,只是很不相称。
好在,全县还有一些公社的养蚕数量在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