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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流言
我赶到滨江已是中午。滨江是长江边的城市。上世纪八十年代，参加“罗健夫事迹宣讲团”宣讲时来过。近三十年过去，已不识当年面目。城市发展很快，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电子信息所位处滨江南郊，是中国电子前列的国防科研大所。我住进该所家属大院里的招待所。下午在他们职工食堂吃晚饭时，只见一排排饭桌边的人们，三五结伙，边吃饭边议论。侧耳一听，都是关于他们退休老所长鲁晓彤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据来自某领导的权威消息，咱们鲁所长已经死了……
一片惋惜声中，当即有人反驳说，上个月鲁所长出门还好好的，由资长安资所长陪着还来过我们研究室，关心察看XKZⅢ型号解码系统的研制进度，提出一条据说很有创意的改进意见呢……
又有人说，听所机关的人说，资长安所长和其他所领导听到消息都流泪了……所机关传达上级指示，却要求统一口径，只说是鲁所长突患重病，住进了海城的医院……可是，只是生病了，资所长他们哭什么？……
当即又有人反驳说，忽悠小孩子呀？一个退休老家伙生病，用的着惊动警察吗？别说滨江的，连海城的警察都有人来所了，十有八九是非正常死亡嘛……
接着便有人故作神秘地说，我倒是听到一个惊天的小道消息，说是鲁所长携带着大量国防科研的机密文件，从香港出境，投奔美国去了……
“放屁，放你妈的屁！”马上招来一片斥骂声。“你小子造谣是不？查一查，哪来的小道消息？狗日的你，造谣也得先看看对象呵！咱们鲁所长几十年如一日，两袖清风，一心报国，好官好人还是对国家有重要贡献的科学家！就是有其他什么大大小小的玩意儿投美了，鲁所长也不会投美。……”
我懒得听下去，端起饭碗走人。
鲁晓彤在该所工作生活四十多年，当第一把手也有十年。总体上看，口碑和人缘还是很好的。这在当今某些地方干群之间因腐败和分配不公等因素的存在，由多年的鱼水关系日趋淡化为油水关系的社会氛围下，难能可贵。
鲁晓彤的死，电子信息所的职工，在不解和感伤之余，众口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说对了说到点子上的却一个没有。也难怪，眼下你到该所若对人们说，鲁晓彤是为女人殉情，人们不拍你板砖仅仅骂你个狗血淋头算是便宜了你。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殉情的，听说过罗密欧与茱丽叶殉情的，可谁见过一个厅局级领导干部职位的并兼有科学家身份的老头子也殉情呢？况且，九年前，鲁晓彤的妻子于慧茹确诊患了癌症，直到去世，鲁晓彤在繁忙的所长工作之余，精心伺候了她九年！很艰辛很不容易！这在滨江信息所，应该是有目共睹的！当今官场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有许多人像鲁晓彤一样廉洁奉公。也有一些败类贪污腐化。如媒体报道中披露的，玩女人排着队玩儿不过瘾还双飞三飞呢，还殉情？穿越到母系氏族社会，原始人都会当个笑话！“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呵呵！
我暗自感叹，鲁兄啊鲁兄，怎么说，你这一步也走错了。叫兄弟我说你什么好呢？！
回到住宿房间，刚想打开电视以便消磨晚上时间，就听见敲门声。
经自我介绍，是电子信息所的保卫部门来人。三个人，其中一位还是滨江市国安姓李的处长。看来，我在招待所一登记，就被报告上去了，也好，用不着明天我登门拜访了。我干过保密，知道这方面的情况。为社会安稳，工作还是相当麻利讲效率的。
来人开门见山，说：肖璀同志应该是为鲁晓彤而来。鲁晓彤所长对国家的重要性，想必肖璀同志也很清楚。那就有啥就请说啥吧。
我先把鲁晓彤写给单位的信，交给他们，然后就尽可能详细地报告了我和鲁晓彤从认识到第二次会面的过程。当然，我与冥冥之中的鲁晓彤已经“统一口径”，只是说他是患了“不治之症”，癌病已经扩散，晚期是很痛苦的。妻子于慧茹因患肺癌已经过世，他自己带病陪伴数年，也看开了。人早晚一死，于是他也就来了个自我解脱。至于鲁晓彤和秋白露之事，我绝口不提。
该说的话说完，我点燃起一支香烟。电子信息所的两个保卫，一个胖一个瘦。胖保卫问，“说完了？”瘦保卫说，“鲁所长得了癌病，怎么以前没有听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答道：“说完了。若说简单，也就这么简单了！”
滨江市局的李处长听着我报告，沙发上一直是半卧半仰双眼半眯糊着，一付操劳过度睡不醒的样子。此时忽然睁开眼，说：“说完了，哦，好！”
胖保卫不解地问：“李处长，这就‘好’了？”
瘦保卫嘟囔着说：“我听市局小范透露，鲁所长的死，好像还与一个女人有关系呢……”
“小范是犯自由主义！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国安市局李处长边站起身来边严厉地说。接着他继续说道：
“鲁所长和什么女人有关系，那是人家的生活隐私。即便有出格，人都过世了，纪委不嫌多事，纪委可以去查。咱们还是省省吧！
“现在看来，鲁所长的死，是出于个人因素自杀，与国家安全和政治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年轻还不理解。一般人呵，是越老越怕死，巴不得能有长生不老药吃。海城方面传送过来的资料证明，鲁晓彤大约是临晨三点多钟跳海的。严格地说，经实地勘查，他是扶着轮船旋梯，一步一步，慢慢自沉入海的。在人人迟早都必须面临的生老病死面前，能从容不迫、视死如归，鲁所长的精神境界超越常人，其实很高啊！
“鲁晓彤同志数十年如一日，为发展中国电子信息事业为建设祖国强大国防尽心尽职，做出了突出贡献。也许自杀这一步走错了，我们还是应该沉痛悼念他。
“我看，此案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二位就按刚才我所说的，向电子信息所资所长等领导报告。”
李处长对两个保卫吩咐完，过来同我握手，热情地说：“谢谢你，肖璀同志！”
在我给笔录按手印签字时，李处长又附着我耳边轻声说：“也许过一段日子，我还有相关的事，要去麻烦你。”
我疑惑地问：“还有事啊？”
“事关国防科研安全！”李处长说。又玩笑似地补充一句，“但愿庸人自扰，你那西安不欢迎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