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五、遇见了高手
如果不是为向“华美”讨要三个滞留的技术骨干，鲁晓彤对赴叶文娟的“小聚”，可以说没有丝毫兴趣。这个“大伯”韦润佳的小“侄女”叶文娟，看来城府很深，使人难以捉摸。但凡使人难以捉摸的女人，比如所里自己见识过的米春英，那个面若桃花、心底阴暗的女人，鲁晓彤历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陈涛却感兴趣。他对凡是牵涉到鲁晓彤的人和事，都感兴趣。会后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已经同北京有关方面的哥们儿通了电话。陈涛对鲁晓彤说，叶文娟的底细，他已经大致弄清楚了。他先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知道叶文娟是什么背景吗？”
“她能有什么背景？不会像你陈涛也是一个官二代吧？”鲁晓彤不以为然地说。“三年前来过信息所，她一个办事员，掂着包，不声不响地跟在韦猴子身后。”
“她当然不是官二代！若是，我陈涛都会脸上无光！”陈涛撇撇嘴说。“现在是时代更加不同了，男女更加不一样了。男人靠身外的功夫，女人靠身内的功夫。在升官发财方面，女人的身内功夫，可是比男人的所有身外功夫都更加厉害啊！……外经口的寇有健，一个六十多岁的风骚老头儿，晓彤，你知道不？”陈涛继续卖关子。
“略微知道点！三年前滨江所与华美首次合作时，寇有健作为香港华美集团的董事长，出面请姚长明所长和我吃了一顿饭。韦润徍作陪。当时要想上那个台面大概还轮不到叶文娟。如此而已。”鲁晓彤笑笑说。表示他已明白陈涛话中的含意。说来都是中国官场的泪。无非一个六十多岁的上司老家伙，凭借权势占有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下属小女人。小女人又凭此种关系，爬上高位。
权色交换，权钱交换，这在当前的官场商场上，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自己在男男女女事儿上也不干净。抛开权色交换的因素，严格地说，他鲁晓彤与刘倩之间，不也是那么一回事吗？他鲁晓彤如果不是一个有职有权的副所长，刘倩就会那么心甘情愿地同他上床？……男女关系问题，在好丈夫好男人陈涛面前，别自讨没趣，还是不提及少拉扯为妙。鲁晓彤调开话题，显得很迷惑的样儿问，“只是啊…，韦润佳韦猴子，一个借助石榴裙也要趋炎附势的小子，他喊叶文娟‘干妈’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当叶文娟的‘大伯’呢？”
“‘干妈’？晓彤，这个词儿亏你想得出来！”陈涛笑道。“国民党时代，有‘小白脸’认宋美龄做‘干妈’，飞黄腾达了。韦猴子一定是看《金陵春梦》《侍卫官日记》之类戏说国民党官场的书看得多，看傻了。他韦猴子那德性，却不是‘小白脸’呀！”陈涛讥笑着，又摊开双手也作不解地说，“韦猴子巴结叶文娟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还自称是叶文娟的‘大伯’？北京的哥们儿也挠头。说两个人连八竿子够不着的亲缘关系都没有！莫名其妙！天方夜谭嘛！”
“小聚”入席前，鲁晓彤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在洗手间叫住韦润佳悄声问：“韦猴子，你什么时候认了叶文娟这么一个漂亮的侄女呢？”
“什么侄女？”韦润徍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曾跟在叶文娟屁股后面，说过的谄媚话“我就是你的大白”，不料被两个老同学听到了。便“呵呵”一笑，依然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猴儿模样解释说，“同事之间同事之间，幽默幽默，幽默幽默。”
就凭姓叶的是你们大老板寇有健的“马子”？你就那么一副哈巴狗样儿？还“幽默幽默”？这是哪门子的幽默啊？鲁晓彤睥睨地心想。当年一块儿念大学时，韦润徍虽然其貌不扬学业平平，但为人行事还是说得过去的。怎么现在变成这么个怂样儿？他懒得多搭理这个韦猴子了。
宴请的包间富丽堂皇。叶文娟身着坦胸露背的紫罗兰苏绣曳地长裙，翡翠项链，酥胸坦露，一头浓密的乌发飘然肩后，长裙下缕空皮鞋中被精心修剪的脚趾泛着诱人的亮光。俨然一副香港上流社会贵妇人的装束。
她已在门口亭亭玉立，迎候客人。鲁晓彤不由眼前一亮：人凭衣妆马靠鞍。这个叶文娟，的确是一个别有风韵的尤物呢。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一滩牛粪上。他不由得地多注视了一眼。而三年前见那次面，他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她。
叶文娟记忆犹新，心中暗道，鲁晓彤呵，你拿大，以为你是谁啊？在一个美丽非凡的女人面前，你失礼了欠债了。任何人，只要身在江湖，欠债都是要还的。说不定很快会有那么一天，你鲁晓彤会跪倒在我娟儿的石榴裙下，舔娟儿的脚趾的。
叶文娟伸出柔若无骨的手，与鲁晓彤陈涛一一相握，说欢迎。
一旁的陈涛，出于对鲁晓彤的关心，一直在察言观色。叶文娟几乎不动声色的举止，陈涛留意到了。他感觉这个叶文娟，明显地对鲁晓彤别怀心意。
陈涛是一个“弱水三千，只舀一瓢饮”的男子。在他的心目中，妻子方慧，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有了方慧，男女情爱此生足矣。鲁晓彤则是陈涛视为亲兄弟的朋友。鲁晓彤对陈涛有相救之恩。虽然鲁晓彤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昔日的梦中情人方慧，但是在陈涛蒙难两年期间，晓彤却没有乘人之危染指方慧；表现出一个男子汉的侠义本色，就尤为难得。以致陈涛，虽然不赞成鲁晓彤近些年来“与时俱进”，沾染上的沾花惹草的风流行径，他却原谅鲁晓彤，事事处处还为鲁晓彤暗中守护。为此，他就不由得不关注这个对晓彤怀有它意的叶文娟。其底细，除了与韦润佳的“大伯”关系不得其解之外，陈涛大致都摸清楚了。
叶文娟，西北陇上人，一九六一年出身在一个世代牧羊为生的人家。她的祖母是中国工农红军西征时流落的一个女红军。风雪夜奄奄一息中被牧羊人也就是她的祖父救治。据说这个女红军，参加革命前是赣西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得漂亮。因为身体已经残疾了，无力再去寻找红军了，无奈只能留下来。她与牧羊人成家生子，一直活到解放。叶文娟延续了祖母的容貌，也从祖母身上得到政治上的好处。她属于“红五类”。在六七十年代，是跻身于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之列的。她被当地公社的革委会主任看上了。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初中还未毕业，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被推荐，上了北京师范学院，成为中国大陆最后一批的工农兵学员大学生。一九七九年毕业，她没有回自己风沙弥漫的河西走廊家乡，与一个家在北京的同学结婚，定居到了北京。两年后，据说是因“感情不合”，两人离婚。随即，叶文娟又嫁给了一个外经口姓黄的“官二代”，不久便跟着新任丈夫进了香港。可是好景不长，那个新任丈夫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他玩妓女招小三，公然当着叶文娟的面，搞双宿双飞，一个个折腾到他们家的大床上。岂知又一年之后，姓黄的花花公子在一次翻云覆雨之际，竟然暴毙了。从此，叶文娟再没有谈婚论嫁，在华美集团当一名普通办事员，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在香港，一晃眼十年过去。三年前，不知因何机运，华美集团董事长寇有健看上了她。寇老头儿身边美女如云，突然迷恋上一个半老徐娘，也可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吧！于是，叶文娟再一次时来运转。她先是升任集团下属华美微电子的人事部长，眼下据说又要升任总经理、成为华美微电子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了。
从叶文娟看似简单其实复杂的经历中，不难看出，叶文娟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尤其是北京有关方面的哥们儿对陈涛说，叶文娟背负着一个命案。她那第二任花花公子丈夫之死，并非纵欲过度，而是被氰化钾下毒毒死。排查杀人凶手，香港警方怀疑过嫌疑人是叶文娟。但事发之前叶文娟就出差过境去深圳了。她不在现场，又没有查获她作案的人证物证。这个案子便成为无头公案，一直悬在香港警方那儿。北京哥们儿对陈涛说，叶文娟谋杀亲夫，有种种蛛丝马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陈涛从而认定，叶文娟是一个为了利益和仇恨，可以不择任何手段的女人，因此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对于染上沾花惹草毛病的鲁晓彤，离这样的女人，还是越远越好。
但是这些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在自尊又很自信的鲁晓彤面前，陈涛觉得，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东西，你说了他不信，弄不好还会起反效果。所以叶文娟的身世，陈涛也就没有多说。
四个人吃饭，八个小姐在身后服侍。丰盛的名贵菜点，一道一道，都是由小姐一人按一份分好，一一传递到桌面上。客人动过筷子，连碟带碗再一一撤旧换新。这种贵族式的聚餐场面，鲁晓彤生平头一次领教。如果不是知道叶文娟的身份，没准儿会以为是哪个酋长国的王妃请客呢。鲁晓彤暗暗称奇。
叶文娟笑盈盈地举杯说：“略备薄餐，不成意思。首先，文娟我代表华美寇有健董事长，欢迎电子口的鲁所长和陈所长。先干为敬。”说着，一盅茅台一饮而尽。鲁晓彤陈涛二人见状，只能说声“谢谢”跟着喝了。
“其次，文娟要代表自己，特别感谢鲁晓彤所长。是晓彤所长出面，大力促成了滨江信息所与华美微电子的合作。我们华美在香港虽然有很强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力，但主业是转口贸易。搞科技电子，技术力量还是比较薄弱的。自有了滨江信息所支援的电子专家和技术工人，三年来，华美微电子的两条生产线全部开通，集成电路的产量翻了一番，利润增长了两倍……”
韦润徍插言说：“成绩的取得，主要还是靠集团寇董事长对公司的坚强领导，叶总对公司人事的精心安排……”
叶文娟微微一笑，继续说：“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啊！在这儿，文娟以酒代谢啊！”说着，又一盅茅台一饮而尽。
无奈，鲁晓彤也跟着饮了一盅。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赴宴的使命，说：“叶部长言重了。我所与贵公司无非是一种商业合作，合作讲的就是双赢，讲的是信誉……我为贵公司的成绩高兴。但正如韦润徍副总所说，主要还是靠贵公司自身的努力。……”
叶文娟轻轻地抿嘴笑了。她要的就是眼前这个效果。她打断鲁晓彤的话，说：
“晓彤所长说文娟‘言重了’，您是谦虚啊！我们的改革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在南巡讲话中指示，我们的同志，一定要把注意力要把工作的重点，转移到国民经济的主战场上来！以前还说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华美微电子是崛起在域外香港的主战场新军，还是科技新军！港台和东南亚都在看着，成败盛衰事关大局。
“滨江信息所对华美的支持，提到政治高度，是晓彤所长讲大局，是与党中央路线保持高度一致。文娟很钦佩，来，继续敬您一杯！”
鲁晓彤的神色登时变得凝重了。他与叶文娟碰了一下酒盅，并没有喝，放下酒盅说：“韦副总叶部长，二位都身在香港，关于台海导弹危机事件，想必比我们内地人，知道的更多吧？通过改革开放，在增强国家经济实力的同时，中央也做出了加紧进行军事斗争准备的重大决策。为此，滨江信息所重新上马了国家专委下达的XKZⅡ型号任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叶文娟微笑着插言说。
“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是并行不悖的！”鲁晓彤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强烈感觉，叶文娟确如陈涛所言，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她能上位，看来绝不仅仅靠的是姿色，她的能力和学识都是远在自己老同学韦润徍之上的。华美集团寇有健那个糟老头子，还没有糊涂到“上床归上床，工作归工作”都分不清的程度，也可以说“慧眼识珠”。
眼前的女人是高手，不能再纠缠下去了。鲁晓彤直奔主题地说，“所以，请韦副总和叶部长以信誉为重，履行我们双方签订的合同。请将三个一再延期的、XKZ型号任务急需的技术人员，尽快返还滨江信息所！”
叶文娟已抿下刚和鲁晓彤碰过杯的酒。几盅茅台下肚，她俏脸绯红，环顾了一下韦润徍，故作诧异地对鲁晓彤说：“晓彤所长，难道贵所的吴青松所长没有把有关事项通报给您吗？”
现在是鲁晓彤实实在在地大为诧异了：“什么有关事项？”
这时，韦润徍出面解释说：“是这样，晓彤。前不久，吴所长去日本考察，路经香港，与叶总会面。他当面答应把三个技术人员继续留下来。当时在场的，还有贵所陪同的所党办的米春英秘书。米秘书是党务人员，她可以作证。叶总，您说是不是?”
简直闻所未闻！鲁晓彤生气了说：“吴青松没有通报给我，他也没有权力答应你们！”
叶文娟却笑得更甜了。她胜券在握胸有成竹，一字一板地说：“吴青松可是贵所的吴青松吴所长！你晓彤只是鲁晓彤鲁副所长！我的同志哥！”
原本，叶文娟并不想捅破窗户纸，这么刺激鲁晓彤。一番言语对阵，不知怎的她同情起鲁晓彤呐！她喜欢鲁晓彤这样有底线又有男性魅力的本色男人。这样的男人，在她多年接触的圈子里，已是凤毛麟角了。她与吴青松只在香港照过一面。通过韦润徍，以华美的名义，给吴青松和随他来的女人米春英，每人三千港币的“交谊费”。二人欣然领受。叶文娟当然也很爱钱。她却打内心瞧不起吴青松之类见钱眼开却不讲原则底线的家伙。可是滨江所即将上任的新所长不是鲁晓彤，却是吴青松。这是她从老头子寇有健那儿得知的。这就是现今的中国官场现实！不过，只有吴青松上台，她叶文娟才能留下那三个技术人员。她叶文娟，华美微电子即将上任的新一把手，现在是求贤若渴啊！那三个技术人员，是三个很难得的专业人才。当今的经济竞争，归根结底还是人才的竞争科技实力的比拼呀！
叶文娟认为，通过这件事，折折鲁晓彤的锐气，蛮好！也叫你知道，这个世界，所谓信誉、道德、公理、正义之类，说起来都很美，在某些人的利益面前却都变成扯淡，都只是为强权而存在而当摆设的。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鲁晓彤一听，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怎么，吴青松要当滨江信息所的所长了？现任所长姚长明似乎都还不知道，与信息所八竿子打不着的叶文娟倒知道了。这个世道真是叫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他鲁晓彤当不当所长是无所谓的。可是，叫一个科研大事干不来、只会走上层路线的吴青松当，今后滨江信息所的科研路子还怎么走啊？……
笑眯眯地一直在那儿抿酒品味儿的陈涛这时开口说话了，“多么好的夜晚，多么丰盛的酒菜呀！莫要叫那些陈词滥调坏了兴致！叶总，晓彤，润佳，喝酒喝酒！”陈涛此时说起话来，忽然变得像诗兴大发一样。
叶文娟拍拍手说：“还是陈所长爽快！喝酒喝酒！大诗人李白的《将进酒》都是知道的。文娟在陈所长和晓彤面前，学唱一下，为祖国昌盛，为咱们的友情助兴。献丑了！”她轻声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叶文娟的嗓音柔美。古色古香的歌，时而轻慢，时而激荡。人们鼓起掌来。
“只应天上有，可怜人间无。天籁之声啊！”韦润徍表现出一副馋猴儿觅见仙桃般的欣喜和如痴似醉，不失时机的为他的叶总大拍马屁大唱颂歌。
“小聚”似乎尽欢而散。
入睡前，陈涛把鲁晓彤叫到酒店无人处，忽然对鲁晓彤说：“明天一早，我就打车去机场飞回北京。我有急事处理。什么事？什么事你就不要问了。”他看着鲁晓彤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叹道：这位仁兄潜心科研、长于管理，为人处事样样都好；就是沾花惹草，对个人的仕途书呆子气十足……随后，陈涛又叮咛一句，“晓彤，你与别的女人来往，我陈涛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那个叶文娟，你最好离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