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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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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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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之恋》连载

第十章 瓜怂

       十、瓜怂

(瓜怂者,关中土话:白痴、傻瓜、笨蛋之意;但语气更狠一点,相当于“傻B”。)

告别媛媛,又与百力通总经理谷小苗通了电话,在某种惆怅莫名的郁闷心情中,我离开山东。

当我沿着高速,驾车走到中州某地时,不料想,出了一个九死一生般的交通事故。我处理了事故修了车,强打精神,一路几乎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感觉,才回到西安。

回到家中,终于镇定下来。在接风的饭桌上,我斟字酌句地向妻汇报了情况。

妻子的脸色开始惊吓得苍白,然后又逐渐变得铁青。她先是言不由衷地安慰了几句,说“人没有出事,比什么都好”;接着便哼哼几声,托起双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战书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就算胜利。现在我却看不懂了,怎么有一个一向总自以为是的人,连‘自掏二百,换回一万‘这么简单的帐,都算不清了呢?”

我一看架势,就知道老虎要发威了。平时看电视剧,妻比较喜欢看抗战题材的。她的姥爷,是当年日本飞机轰炸西安时,给炸死的。眼下在屏幕上打它小日本,那个叫好看,那个叫解气!一个手榴弹撂上天,都能炸下一架小鬼子的飞机来。妻有时候看得眼睛发直,也会疑惑道:小日本那么好打,怎么还要抗战八年,牺牲三千多万中国人?最后还得美帝苏修出手才共同摆平?所以,她会说出“战书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话来。不过,疑惑归疑惑,她就爱看。以致你最好不要对她说什么“神剧”呀“瞎编”呀之类的扯淡话矫情话。谁要不识相,她会瞪起眼睛问:

“‘神剧’呀‘瞎编’呀怎么啦?解气就行!老娘我就是爱看!那年月,能挺过来就不容易。唉,你说瞎编,咱八百陕西愣娃誓不投降跳黄河,是不是真的?!你个瓷锤么,咋不向着咱中国人说话呢?你是小日本养大的?!况且,文人们能干啥?就得靠编来挣钱吃饭嘛!只要编得上头审的人看着高兴,咱看着也高兴,想咋编就咋编嘛!”

……我忙陪笑道:“那是!连个简单帐都算不清的人,以后还怎么敢自以为是呢!”

妻子的脸色已经发青。她忽然杏目园睁,瞪着我,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肖璀,你是个瓜怂!是一个如假包换、假一赔十的瓜怂!”说完,饭也不吃了,一甩手挎起包回娘家去了。妻是西安人,只要一生气,便原形毕露,满口关中土话。

当时气得我火冒三丈。放到以往,我早就拍案而起了。转念一想(其实,半路上,在离西安还有五十公里的渭南4S店修车时,我就理清头绪算了账想稳妥了:回到家中,不管妻子如何发邪火,给脸子看,咱都要“忍”!),他那个什么的,谁叫咱亏理呢!外出一趟,高速通行费汽油费修车费住宿费还有其他什么费的(不含给鲁晓春的买药费,那是我几年的“私房钱”),三万多元花没了,几个月的退休工资打水漂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虽然饭总有得吃,可半年的烟卷钱在哪儿呢?烟瘾问题是一个大男人不能不解决的生存性问题。到时候只能靦着脸,伸手向老婆大人要吧?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忍,咱只能忍!

怎么回事?一回到家中,肖某怎么就成了妻子口中的“瓜怂”?这还得返过身去,回头说起。

出事那天,车正从东往西,行进在连云港—霍尔果斯的G30高速上。

时近中午,太阳透过左方车玻璃窗,热辣辣地照进来。我忽然有点神不守舍。

咱这一辈子,自认也就那么丁点儿能看得见的贡献,就是从来没有进过医院,为国家节省了一些医药费。身体虽差强人意但年岁不饶人了。多日独自一人开车奔波,与谷小苗通了电话、不知怎的心情变得郁闷,看来是有点受不了了。我很明白,在高速路上行车,最致命的,是疲劳驾驶。

我连忙凝神。只见车速已过120;车奔驰在行车道上,距离前面一辆“x”字牌集装箱大运货卡车,至多100米。已经是危险车距啊!我便轻打左转向,准备从左侧超车道上超越。一刹那间,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那辆集装箱大运货卡车,忽然也向左转向,预先毫无征兆。它的转向并道车灯,竟然一直都不开。严重违规,堵住了我转向的去路。再一看,车直行也不行了。原来更前面还有一辆运货卡车!

登时我全身冷汗。

原路急刹车是刹不住的。因为按我120的车速,最差刹车距离也在100米!我当机立断,边点刹减速、边改打右转向,只能从高速最右侧的紧急行车道上挤过去。他那个什么的!即怕是失去控制,我连人带车,闯出公路栽进路沟,也强似钻进人家大卡车的屁股底下去做肉饼吧?!

我的爱车,在与路右水泥护栏一阵刺耳的撞擦声中,哭泣着停下来。感谢上天,人,无事。我惊魂稍定才跳下车来。一查看,只见车右侧的两个合金铝轮毂已经碰损,两个轮胎已经鼓包冒气,半个车身也划伤变形。路上,那辆“x”字牌集装箱大运货卡车,已经失去踪影。

GPS显示,我处在中州xx地(因为后面发生的事,“为尊者讳”,就不写真实地名了。虽说是写小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我忙打报警电话。除保险公司回话,“保险无权上高速,一定要配合好交警,备齐事故证据,将按章理赔”之外,半小时后,交警、路政都赶来了。

交警一高个的一矮个的,路政一张娃娃脸总是笑眯眯的,三个人都三十来岁,表现都很尽职。交警打开数码,车的前后左右该照相处都照了相,说了声“明日上午来我们队里办手续”,走了。路政带着手下,三下五除二,拆卸换装上我的备用胎和一个他们的新轮胎,开了一张“抢修一千元,轮胎六百元”的发票,要了一千六百元,笑眯眯地说了声“慢慢开,保证你能回西安,”也走了。

我怀着一肚子的感激,下高速在xx找了个宾馆住下来。下午随意走了走看一看,感觉xx这儿,风土淳厚,是个好地方。

第二天上午去了“xx高速交警大队”。别说,交通事故还真多,交警还没忙完这儿又去忙那儿。临近中午那一高个儿一矮个儿才接待了我,做了详细笔录,叫我签字画押摁了手印。然后那矮个儿拎着材料走了一圈儿,回来抱歉地说“先生,不好意思。队长不在,批不了。您明日再来吧。”我只好第二天上午再赶去了。又是临近中午,才只找到那高个儿的。高个儿拎着材料也走了一圈儿,回来也抱歉地说“先生,不好意思。队长开会好不容易请出来给批了。盖公章的人又去银行办事了,下午都不一定能回来。您明日再来吧。”

我急得团团转。一个当地口音的中年人悄悄过来附耳指教说:“老乡,你咋啥啥不懂呢?你进门去给他杯子底下压上二百元钱,用不着到下午,你拍拍屁股走人!”

我一听火了,这也太糟践人了!早一点明说啊!仅仅这两天耽搁在这儿的住宿费也超过二百元了!艳阳下,望望交警大队楼顶悬挂的艳红国徽,我心想:区区二百元事小,肖某跌份儿事大!一气之下,开起车就上高速,一门心思只剩两个字:回家!

上了高速,知道车的问题大了,想不慢慢开都不行。往常我的爱车在高速上飙到140,还很稳沉;眼下开不到70,车就“飘”了。无奈,只能小心翼翼慢慢开。车进潼关,临近渭南,已是傍晚,距西安只剩下五十多公里路。蓦地,我急于回家的心思又变了。车撞成如此模样,体面何在?怎么进公司家属大院?何颜见江东父老?

一件往事至今记忆犹新。

若干日月前,我在公司还比较“红火”,得罪人不少。一天,妻子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开门见山只说了句:“呵呵,你是xxx,你知道不,你家肖璀在外面搞了个女人……”,随即就挂了电话。

在中国,只要大小是个人物(当然,人物越大越有名气就越招眼球),其解裤腰带的事儿,总会相当地在相应的社会范围内,引起好事人的密切关注。这种关注,使我想起,过去年代的简陋厕所,为什么蹲坑的墙壁上总会出现一些人工小窟窿。原来可以从窟窿眼中,窥见墙那边儿女人们拉屎撒尿的屁股!眼下社会,这种“窥阴癖”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君不见,现今某些网站包括有的很知名的网站,充斥版面大加推荐的所谓博文都是一些什么货色呢:

老公出差公公让我在床上好快活

饥渴嫂子私处春光引我厕所交欢

半夜听到老公和妹妹在床上的喘息声

趁姐姐出差我和姐夫夜夜欢愉……

(以上数条,是我从某知名网站仅仅对某一博客的推荐博文条目中「注意:还是上了网页头版的“推荐”博文!」,随手摘下来的)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

凡当老婆的,遇到此种老公在外擅自解裤腰带的情况,要想叫老虎不发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妻扔下匿名电话后,醋坛子彻底打翻,也不管我还在上班不上班了,说她得急病了,立马十万火急地把我叫回家,紧闭门窗,歇斯底里地闹腾起来,上穷碧落下黄泉地追问:那个女人是谁?!……

我气愤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顾再讲什么成何体统不成何体统的,我跑回公司机关,上下左右四处斥问,“哪个混蛋造谣?有种的就给我站出来!”一个具有高级职称的小知识分子的面子,义无返顾的不要了!当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心情,我都有。如今世道,人,一般是不能得罪的;小人,更是不能得罪。得罪了小人,不亚于踩进地雷阵。什么时候什么时间起爆来炸死你,以及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炸死你,你根本不知道。这不,几多年月过去,谁打的匿名电话以及事情的因由,静悄悄地来了又静悄悄地走了,至今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致妻子偶尔回想起这个蹊跷事来,都不由口不择言地骂道:“打电话那个驴日下(下,关中方言,音ha)的,到底是谁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时下中国,流行“车震”。街头一些“X二代”小混混乐此不疲。以致某些达官显贵,与二奶三奶什么的,在幽深的别墅里鏖战乏味,也有出来体验体验的。据网载,某个大佬的公子,竟然两个女人前后双飞,玩杂技似的,开着豪车行春宫事儿,以致酿成惨烈车祸。可谓“红颜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今天我把车开进公司家属大院,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人指指点点,发表议论。

张三疑问道:“肖璀的车出门好好的,咋半个月回来就撞成那摸样?”

李四左右张望一眼,会说:“听王五说,在车上搞女人呢,叫啥‘车震’?光顾潇洒了,车没刹闸。”

赵六点头道:“那是!没得说!”……

当即,我下高速入住渭南。第二天一早,我就把车开进渭南的4s店。修车师傅一检查,开出清单:前后车杠变形必须换,两个铝合金轮毂两个轮胎都不行了也必须换,右面车身钣金喷漆,再加检测费工时费,需交款9898元。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乖乖!数字挺好,“就发就发”!

我问道:一个轮胎还得备用,不说了。另一个轮胎是新买xx路政的,怎么也不行了?

“那也叫新轮胎?那是翻新的轮胎!”修车师傅嗤之以鼻地说。他看了看xx路政给开的发票,笑了。“这是垫着纸开的假发票嘛!一千六百元仅一个轮胎就要你六百元?羞他先人的爪爪,连六十元都不值!”

我默然。他那个什么的!!

我给西安的保险打电话。分管我车的理赔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我认识,叫小谢。我汇报了情况,问小谢怎么办。

“叔叔好!”小谢甜甜地问候道。然后为难地说,“别说才一万元,三万五万该赔也得赔呀。您知道我们XX保险是不差钱的!只是您没有弄来相应的手续材料,口说无凭,怎么赔?叔叔,您说是吧?”小谢见我闷声不响,又出主意道,“我说,叔叔,您就辛苦一下搭长途再回xx一趟。比起一万元,喂给交警蜀黍那么二百元、别,得四百了,再加往返一趟的路费,都还是个小数。”

我长叹一声说:“谢谢你了,小谢!”

车修好后,我又在渭南磨叽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才开回西安家中。

……没烟吸了。晚上出门买了盒廉价烟“金丝猴”,回家点燃烟打开电脑。我估算日程,我那篇参加了某文学网站网络小说大赛的作品《太阳天天都是新的(第一部)》,应该有了结果。

结果真出来了。

可是,奖单上,就别提一二三等奖了,连安慰性的多达七十二个名次的“‘提名奖”都没有,名落孙山的名落孙山!

奖,虽说是一纸奖状,却可能是登报出书的投名状!竟然丁点儿不沾边!怎么回事?蘸着数年的心血,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就被如此不屑一顾?难道,秋媛媛的刺儿都挑到“点儿”上了?我写的东西真的已经不受待见又那么不合时宜?也未必呀?

小说在网站发表没有几天,大赛正在进行中,似乎就被主办编辑部青睐。通过Email填表并通知列为“A级签约作品”,还很难得的被他们写成条目进入“百度百科”(笔者注:至今尚存)。这,算怎么回事?(后来得知,那些编辑对赛事也只有旁观资格)并且,在该网站网友投票的“总推荐榜”上,我的作品在数千个参赛作品中,一直名列前十!

可有的作品的推荐票连我票数的百分之一都没有,竟然得了二等奖!竟然还有一个本地“作家”,写头号汉奸汪精卫与自己老婆情人风月韵事的挽歌兼颂歌的狗屁文字,也榜上有名!更爆眼球的是,临到大赛要结束了,忽然间冒出的一个“穿越”题材的作品,十天时间“推荐票”以火箭速度唰唰过万,夺得大赛“二百万元”的特等奖!

视天下如无物,暗箱交易,公然造假,如此荒唐,这是比赛吗?!

(同时参加某网站小说大赛的,有两部作品,无论立意还是文笔,我认为都在我的文章之上「一篇触及所谓维稳,是为弱势农民请命的;一篇借古喻今,是辛辣鞭笞贪腐的」,推荐人气也一直名列前茅。遗憾,也连安慰性的“‘提名奖”都没上,被“不屑一顾”!社会黑啊,文字界「配称之为“文学界”吗?」也未能幸免。我与这两部作品的作者都交了朋友。后来,许多黑幕披露,激起公愤,某网站的大赛又搞了一届再搞不下去。再后来,这个由某省宣传、文化、出版等部门合办的XX网,只喧闹一时,便从Internet上销声匿迹,似乎关闭了。)

当时,我却没有醒过劲来。我的脑迹,忽然变得一片空白。我只感觉,自己对不起鲁晓彤鲁兄,对不起半年多来坚持不懈地上网为我鼓劲呐喊的朋友,对不起素昧平生的众多热情的网友!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掉泪了。

妻子回家,直到她走到我身后,双手揉揉我肩头,我才发现了她。

对我写作,妻一直抱一种不以为然事实上不支持的态度,却不意味着她不关心。《太阳天天都是新的》的厄运,肯定先我一步,她已经上网看到。

此时,妻柔声说:“别可着劲抽‘猴’了,呛人。想抽,还是抽你的这个”,说着给我电脑桌上扔了一条“红塔山”。又说,“孩子他舅给你买的烟。我看,肖璀,咱不缺吃不缺穿,还是安安生生过咱自己的日子吧!”

“红塔山”,自然是妻子打着“他舅”名义给买的。我高吼起秦腔:

出东门,向西走,

路上碰见个人咬狗。

提起狗头打砖头,

反被砖头咬了手。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吼完,我在电脑荧屏上,重重地打下了两个字“瓜怂”,然后才向妻子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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