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紫嫣悠悠醒来,见紫巾正给自己输真气,眼中登时闪出慌乱,喘息道:“紫巾……你快停下来。”紫巾仍自催送真气,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紫嫣心知再输送一会,紫巾非变成废人不可,当即拉下脸来,喝道:“紫巾,你再不停下来,我就自毁经脉。”
紫巾素知师姐的秉性,又听她气力渐粗,已可将性命保住,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慢慢收住真气,调息一周天后,从绿玉瓶中又倒出两颗药丸,递给紫嫣,说道:“师姐,你服下它。”紫嫣摇头不接,道:“师妹,你为我耗费许多真气,你先服。”她二人谦让一番,最后还是紫巾先服下两颗,紫嫣跟着服了。
赵天翼一见紫嫣醒来便站到一旁。紫嫣转头望向他,目光流露出责备,说道:“赵师兄,你也是修仙的人,当知我师妹那样做的后果,怎地也不阻止她。”她元气大丧,吐字又轻又柔,赵元翼却觉得如重物一记记击打心田,又悔又疚。他嘴上不能说阻止不住,岔开话题道:“紫嫣,你因何受的伤?”
紫嫣道:“你把我扶到那边。”说着伸手指向一座冰雕。她这话是向赵元翼说的,赵元翼如避蛇蝎,忸怩半天,不肯上前。紫嫣只好以手触地,强撑而起。紫巾忙起身扶住她。她二人都极为虚弱,互相搀扶着挪近那座冰雕,坐了下来。紫巾怒目瞪向赵元翼,道:“我师姐让你扶起,没听到吗!”赵元翼不敢接话。紫嫣背靠冰雕,将紫巾输给她的真气慢慢导入百骸运行。紫巾见师姐运功,也自调息起来。良久,紫嫣道:“赵世兄,你方才说什么?”赵元翼又说了一遍。紫嫣道:“哦,我……”忽然惊奇道:“咦,盘古钥呢?”赵元翼一怔,问道:“盘古钥是何物?”
紫巾想起方才的事,恨赵元翼迂腐,强撑着站起,怨愤道:“问什么,盘古钥就是我师姐做法用的神器,你把它捡回来。咳咳……”方才她将自己的真气输了一半给紫嫣,身子又疲又倦,气愤之下,岔了内息,又说出这些话,连咳几声后,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摇曳欲摔。紫嫣忙起身去扶,她身子犹弱于紫巾,这一出手,刚聚起的神力,又散的无影无踪,忽然双膝一软,带动紫巾一齐瘫软在地。
赵元翼心中一震,想上前将她二人扶起,双腿却如灌了铅不听使唤。怔了一怔,他将那圆片捡回来交给了紫嫣。紫嫣望着他,脸上露出愧疚之色,说道:“赵世兄,对不住了,我没法子救你师兄了。”赵元翼内疚道:“你干嘛说这话,若不是为他,也不能累你这样。你……你伤势怎样?”
紫嫣瞧了紫巾一眼,道:“师妹舍身相救,又服了护神补气的良药,性命算无碍了。你师兄的事我……”她往下的话是我已尽力了。赵元翼却以为她要说谦意的话,忙安慰道:“紫嫣,你不要说了,一切都是我和师兄的错。等见了尊师把责任推在我们身上便是。”紫嫣接着道:“我……这……唉。”
紫巾恨赵元翼当自己摔倒之际不管不顾,哼了一声,道:“师姐,他这人冷血心肠,说话假惺惺的,你跟他说什么。”紫嫣凝望着她,道:“紫巾,开明兽逃脱是咱们玉虚宫的错,咱们辜负了师傅嘱托,无话可说。赵……呃……”
紫嫣为搜寻开明兽洞穴,动用元神与它对抗,但终不及它法力高强,最后真气耗竭,伤了内息,虽有紫巾帮着稳住元神,那知又被赵元翼最后一句话勾起心愁。她本是循规蹈矩的人,师傅吩咐的事向来都是一板一眼地完成,现下未唤回开明兽,反让它掳去黄元兴。她恐赵元翼不肯随她去玉虚宫学仙术,负了师傅嘱托,便想向他解说几句,岂料想说的话又先后被他二人打断,忧急之下,又呕出血来。
紫巾大急,叫道:“师姐!”原本止住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泣声道:“师姐,我说的是他,你干嘛责备自己。我……我再给你输气。”紫嫣摇了摇头,缓声道:“紫巾,我身子没事……”紫巾急声道:“又吐血了,还说没事。”手掌提到胸前,便要向她输送真气。紫嫣正色道:“我说过,你再给我输真气,我就自毁经脉,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儿戏来着?”
紫巾与师姐自幼为伴,情深意笃,又敬又重,不敢有半点违拗,哽咽道:“师姐。”放下了手掌。紫嫣缓了片刻,呼息渐渐匀畅,微笑道:“你输给我那么多真气,又服了咱们玉虚宫的灵药,早没事了。我吐血是没完成师傅交待的事,心里发愁。”紫巾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抹了抹面颊上的泪水,指着赵元翼道:“因为他?”
赵元翼在旁边听她师姐们两个对话,心里也忧虑的很,这时见她们把话引向自己,忙道:“两位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紫巾愤愤然道:“我师姐为你师兄险些丢掉性命,她想让你去玉虚宫,你去不去。”
赵元翼心里已定下这念头,更见她二人弄成这样,追根到底,全因黄元兴而起,心想:“做人当知恩报德,就算没有师傅学艺在先,我也要答应她们。”当即说道:“谨遵两位吩咐。”
嫣巾两人相视一怔,二人不意赵元翼答应这么痛快。紫嫣道:“赵世兄,你是因为我们受伤才去的?若是这样,我宁肯让师傅责怪,也不想受人怜悯。”紫巾跟着道:“是不是这样?我们可不承你的情。”赵元翼为打消她们的疑心,郑重道:“我为家师学玉虚宫仙术,与任何人无关。”
紫嫣道:“你师傅?”赵元翼点头道:“是,紫巾刚才向我讲了许多事。”紫嫣面向紫巾,道:“你都跟赵世兄说了什么?”紫巾怕师姐责怪她多嘴,说道:“我只讲了他师傅的事, 轩辕剑和轩辕符还没来及得说,你就晕过去了。”紫嫣道:“既是要说,就该说清楚,不然师傅又该责备咱们不吐实言了。赵世兄,我和师妹这会儿动弹不得,你有没有心思听我们闲话?”
赵元翼心中的疑团即将获解,喜道:“元翼洗耳恭听。”紫嫣道:“嗯,赵世兄可知轩辕剑和轩辕符有何用途?”赵元翼寻思:“剑当然是用来斩妖除魔,符自然应是压制邪魔。”当下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紫嫣道:“轩辕剑是不错,轩辕符吗,嗯,你说对了一半。”赵元翼道:“那另一半……”紫嫣道:“轩辕符不仅可以压制邪魔,还可释放天下间的邪魔,驱为己用。赵世兄或许不知,这些邪魔有不少是上古遗下来的。”赵元翼惊讶道:“那他们的法力岂不大的很。”紫嫣道:“确实很大,大到只有天尊和黄帝这样的大神才制的住。”赵元翼舒了口气,道:“谢天谢地,能降服那就不必担心了。”
紫巾插口道:“不必担心?嘿,如果那些邪魔全放出来,整个三界都会闹个底朝天。”赵元翼道:“有轩辕符震着呢,不怕……”说到这里,见紫嫣微蹙眉头,以为她不舒服,关切道:“怎么了?”紫嫣道:“轩辕符和轩辕剑都被人盗走了。” 赵元翼道:“嗯,我听紫巾说了,这是一剑山庄的人干的。你……你身子怎样?”
紫嫣满面愁容,摇了摇头。赵元翼不知她摇头何意,右脚向前一步,左脚尚未跟进,略一思索,右脚即又退回原位,身子似倾若弯,支支吾吾道:“是没找回来,还是让人又盗了去?”紫巾见他畏畏缩缩,心头之火腾然再起,怒道:“让人盗一次还不够吗,你巴不得有人把昆仑印和昆仑镜也盗去是不是?”赵元翼习惯了她的雷霆雨暴,微笑不语。
紫嫣过意不去,说道:“师妹,你这性子……赵世兄,我师妹……唉。”赵元翼忙道:“紫巾就是心直口快些,没有什么。”紫巾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紫嫣道:“赵世兄,我跟你说吧,符剑至今都没有找回来,要不然开明兽也不会每三十年闹一次。”
赵元翼有些不解,道:“东西是一剑山庄的人盗的,为什么不讨回来。”蓦然间,他想到一剑山庄和玉虚宫失和,心头突地一跳:“难道轩辕符和轩辕剑竟是庄主派人盗的?”他性情秉直,忍不住道:“我知道了。”嫣巾两人同声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了?”说“你知道了”的是紫嫣。
赵元翼迟疑道:“嗯,符剑两物既是敝庄祖师爷留下来的,想是他老人家某日心绪来潮,让庄内弟子们瞻仰一番,又恐那个……贵宫不许,所以不告而取,不想……嗯,惹人觊觎。敝庄弟子众多,良莠不齐只怕无从避免。”
紫巾听着听着脸上露出嘲弄之色。其实,赵元翼想的是慈玄图谋把符剑据为己有,因此派弟子去偷。但他身为山庄弟子,怎能向外人说本庄庄主的短处。紫巾冷笑道:“师姐,你听听,这人说的什么话,心绪来潮,贵宫不许。哼,赵元翼,你瞧不起自个的祖师爷,可也太小觑了玉虚宫的胸襟。”赵元翼耳根有些发热,闭口不说,心里暗自琢磨:“难道庄主真这样做了?不,绝对不能。”这念头在今日之前赵元翼断不敢想,不会去想,别人说,他也不许。听了紫巾说了许多话后,不知怎的,他对依之靠之的一剑山庄突然生出一种陌生。他为这想法感到恐惧,迷茫。只听紫巾道:“师姐,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要紧,不然他一定以为咱们玉虚宫以大压小,欺负一剑山庄。”
紫嫣嗯了一声。紫巾道:“赵元翼,玉虚宫虽代管开明兽,但紫光洞里的符剑镜印统统不归玉虚宫管。”赵元翼哦了一声,恐她岔开话题,不敢接话。紫巾接着道:“玉虚宫被天下仙观敬仰靠的是仙术,并非那些法器。一剑山庄自个不长进,总疑心玉虚宫的仙术昌盛不衰,源于紫光洞那些法器。天尊传下来的东西是死的,脑子是活的,自个学的不得法,不伦不类,胡乱怪人,只会越来越没有长进。”赵天翼沉思不语。
紫嫣见紫巾再无话说,接着先前的话道:“符剑丢失后,开明兽当即大闹一剑山庄,伤了许多道友。一剑山庄初始是不明缘由,但见弟子死伤满院,知道开明兽归玉虚宫代管,于是,庄主慈玄真人便聚集剩下的弟子讨说法。那时我师傅正在东华山会友,得讯后急忙赶回,却终是晚了。慈玄真人误以为我师傅逃避不见,盛怒之下,一柄风霜剑连伤了我玉虚宫十几名弟子。
“那风霜剑是黄帝大战蚩尤时风后赠与的,只有我师傅的风雷剑可以匹敌,我师傅又偏偏不在。慈玄真人大胜而回,我玉虚宫弟子的怒气却惹了出来。师傅回来后,弟子们纷纷请战。我师傅在路上已得天尊教谕,知道了事情起因,他一面派弟子寻找符剑下落,一面将实情告知慈玄真人。
“那知道慈玄名为真人,实则那个护短,非但不相信我师傅的话,还上书天庭诬告我师傅放纵开明兽伤人。事实真相岂能瞒过天眼,后来,天尊和黄帝共同出面平息此事。那盗取符剑的人被追的走投无路投了弱河,两件法器从此再也找不回来了。”紫嫣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累的直喘息不止。
赵元翼曾听人说弱河中的水极重,无论什么物件,只要一沾水面立马沉入水底,问道:“符剑是本庄祖师爷的神物,他没有派天将寻找吗?”紫嫣道:“找了呀,但寻遍弱河河底也没发现那两件神物。”赵元翼道:“这到奇了。偷符剑的那人是谁的弟子?”
紫嫣道:“是……”欲言又止。紫巾道:“师姐,有什么不好说的,那盗贼法号灵兮子,正是你们庄主的关门弟子。哼,人确实够机灵的,偷了东西一口气跑了千里,不过终是在弱河畔被玉虚宫的人追的一命归西,为这事慈玄险些被你祖师爷剥夺庄主之位。赵道兄,一剑山庄后来又起内哄,各代弟子自相残杀,今日考核修仙及长寿的规则全因那件事定的。”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称赵元翼为道兄比较妥当。她深为自己想出这个称呼得意,嘴角边禁不住露出笑容。紫嫣知她喜欢捉弄人,还以为她又生出戏弄赵元翼的主意,向她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可。
赵元翼道:“轩辕符和轩辕剑就这样下落不明了?”紫嫣嗯了一声。赵元翼道:“果真如此,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当从来没有过好了,凡正那些妖魔鬼怪都出不来。”紫嫣摇头道:“赵世兄你错了,我师傅说,越是下落不明,就越说明这两样东西已落入有心人手中。他所以不拿出来,是在等待时机。”
赵元翼听了隐隐间也有同感,问道:“你师傅有没有想到是何人所为?”紫嫣道:“没有。但我想,能从弱河中捞取东西的,法力定然非同一般。”赵元翼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开明兽法力高强,灵兮子有多大能耐能从紫光洞中盗出符剑来。”
紫巾道:“灵兮子能耐再大,也大不过慈玄。慈玄斗不过开明兽,遑论是他弟子。”赵元翼道:“既是这样,那怎么……”紫巾道:“他是趁开明兽离开紫光洞时下的手。”赵元翼道:“你不是说开明兽从不离开洞府吗?”紫巾道:“事情偏偏又巧了,开明兽那日正逢天庭召唤。”赵元翼道:“天庭因为何事召它,天庭多久召它一次?”随即又道:“我听说开明兽常随王母出巡,可有这事?”紫巾被问的不耐烦,说道“我怎知道这么多,总之事情就这样巧合。”
赵元翼嘿嘿笑了两声,又问紫嫣:“上古妖魔没有被除去的还有几个,都关押在何处?”紫嫣道:“四个吧,共工,飞廉,神荼这几个压在各神山下面,旱魃我不知道。他们中只要有任何一个被放出,都会给凡间带来一场浩劫。”赵元翼叹道:“若想驱使这些妖魔,法力固然要强,智谋更需要富,倘若天地间真有此人,那这人真不简单。”
紫巾笑道:“榆木疙瘩也见解明白的时候。我和师姐累了一宿,又给你讲了半天,你去给我们找些吃的。”赵元翼从昨晚就已饥肠辘辘,听她说饿,肚子不由的“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紫巾笑的更欢,道:“你这人真没出息。”赵元翼脸上一红,道:“我去找吃的。”刚转过身,只听紫嫣道:“你等等。”赵元翼回转过身。紫嫣道:“我一直未来的及告诉,你三师兄被开明兽带到昆仑山底了,要救他,需得去玉虚宫请我师傅,此事要紧的很,肚子饿却不急在一时。”赵元翼一惊之下便要说是,又想她两人都是虚弱之躯,不忍就此离去,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山底不过比山腹更深一些,那开明兽又不伤人,我师兄多呆一刻怕什么。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些吃的。”目光转视,便要择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