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溪将神力聚于双臂,大喝一声:“起!”众人随他这声喊同时用力。檀溪出手之前,估计这巨石即使再重上一倍,以自己神力也该抬起,那知这巨石仿佛生根浇铸一般,动也不动。折腾多时,人人累得筋疲力尽,吭哧、吭哧地蹲在地上喘着粗气。那猛兽显然觉出有人要放他出去,咆哮之声似闷雷,轰隆隆从地下传出,极是兴奋。众弟子早听出这声音与开明兽一类,但见庄主与檀溪等二代弟子俱在,就算有开明兽也可拿下。三四代弟子修仙以来,少有下山除魔的机会,今见有怪兽练手,心中兴奋比巨石下的猛兽犹有过之。孔宣悄立一旁,以掌中彩光为众人照明。
一名弟子见举不动巨石,挥剑便砍,但听“当啷”一声,长剑应声而断。那弟子奇道:“这黑石怎这样坚硬。”另一弟子道:“这黑石是混沌时蓄育成的,已经历亿年,当然坚硬了。”
檀溪喘着粗气道:“师傅,这巨石是与大地连在一起的,硬抬不起,需的另想办法。”慈玄嗯了一声,望着巨石又喜又忧,喜是找到了飞廉,心中期望的事情可望实现,忧是怕飞廉法力太强,没有降服他的把握。檀溪见四周昏暗,孔宣的五色彩光虽可为烛照,却需以法力为驱,只怕撑不了多少时间,便吩咐两名三代弟子去洞外寻些枯枝来做火把。
过不多时,洞中燃起了数枝火把,孔宣也即收了彩光。
众弟子又疲又饿,各取出身上携带的干粮,坐在地上一面吃,一面歇息。浩远的弟子在今年考核中无一人获取修仙资格,赵孔两人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体,一个是松木化身,这一路上,每当用饭之际,他二人都避开众人。慈玄,檀溪这些人于小事上未加留意,众弟子都知赵元翼受庄主器重,他想做什么,无人敢上前打扰。此时,众人聚在一处,他二人没有可避之所,只好远远走开,躲避众人目光。不料仍让封尘瞧见了,以为他们的干粮食尽,于是吩咐徒弟匀出一些送给他二人。封尘自那晚后时时怀着再次巴结“浩远”师徒的念头。但因赵元翼恼他那日不顾同门情面,只想着修仙,刻意与他疏远,封尘只是不其间。今日孔宣和赵元翼一个大显神通,一个屡屡与庄主闹僵,封尘看在眼底,心境便似猴子望着热锅中翻炒的栗子,心痒难耐,取而不敢,只能一点点试探,见“浩远”师徒接过干粮,他不由的大喜过望。
孔宣接过后,用障眼法避过众人丢进了洞穴深处。赵元翼无此本事,便假作吞咽之状,实则趁人不备时,全吐入了袖中。有一名叫王元青的弟子见了,悄声问道:“元铄师兄,你这是何意啊?”赵元翼心中一慌,随口说道:“避邪。”王元青奇道:“避邪,避什么邪?”赵元翼话已出口,只得继续胡诌:“山神不是说这洞穴是华山幽府吗,幽府也即是地府了,我在身上备些沾了口水的食物,可防幽府中的邪气侵人体内。”
王元青有些不信,但想到赵元翼近来深受庄主尊崇,一定有非凡之能,于是也学他样的子将干粮在口中嚼过后吐到袖中。王元青又把此事说给了与他交好的弟子,就这样,四代弟子有一半依样画葫芦,将嚼过的馒头吐入袖中。
赵元翼见了,暗觉好笑。他在众人抬巨石时一直袖手旁观,此时众人闲了下来,便问孔宣:“师傅,那巨石到底有多重。”孔宣低声道:“那不是石头,是上天专门镇压飞廉的陨铁。”即又提高嗓门道:“庄主,你手中不是有轩辕符吗,怎不拿出来试试。”
慈玄正苦思无计,听他这样说,登时愁眉舒开,欢天喜地的道:“我怎忘了这个。”忙取出轩辕符,走到他面前,问道:“这符如何用?”说着,将轩辕符托在掌心,向他一展。孔宣道:“此事需要问元铄。”
赵元翼见他竟不会用轩辕符,当即以为他只想着图谋不轨,于弟子的生死半点不顾,说道:“庄主,你什么都不知道,便让弟子们冒这么大的险,伤了人怎么办!”众人闻声,均起身望向这边。
慈玄深恐他揭露来华山的目的,低声喝道:“你说什么呢,我是庄主,怎舍得让弟子犯险。”赵元翼指着轩辕符道:“你不知怎么用它,就是拿弟子的性命冒险。”只因这华山幽府与慈玄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未与檀溪等弟子商议,便先问了孔宣,却被赵元翼当作了错处。慈玄当着众弟子的面不想与他争执,便想将孔宣叫到一旁询问,但已有几名弟子走到了近前。
一名三代弟子道:“庄主,咱们要冒什么险?”慈玄含糊其辞:“大家出来是切磋仙学的,哪有什么险可冒。”
一名弟子低声嘟囔道:“切磋仙学该去各仙山道观啊,华山虽是仙山,可没有道观,何况在这黑咕隆咚的山洞里。”
三四代弟子早有此疑问,只是不敢发问,那弟子话声方落,众人跟着窃窃私语。慈玄瞪了赵元翼一眼,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道:“你今日昏了头脑吗,尽说些与我相背的话。”面向孔宣道:“你随我来。”
孔宣笑嘻嘻地道:“庄主,如果是有关符的事,你还是问元铄的好,我是不知道的。”慈玄不想再受赵元翼轻慢,白眼一翻,道:“你是他师傅,难道不知这符怎么用?”孔宣笑道:“如此说来,你比我们更知道了。”
慈玄一怔,道:“这话怎么说?”孔宣道:“你是我们的师祖啊。”慈玄立时语塞。
赵元翼劈手夺过轩辕符,飞身跃到巨石上,将轩辕符举在半空中一扬,说道:“各位师叔伯、师兄弟,你们谁知道这符是做什么用的?”即又指着脚下的巨石道:“还有这大石下面,你们可知道关押的是谁?”
众人望着他手中的轩辕符,转头瞧向慈玄,只见他气的七窍生烟,都不敢发问。
慈玄强压住心头的火气,慢慢走到巨石前,温声道:“元铄,这洞里都是咱们山庄的人,你不要危言耸听,惹大家笑话。”长臂一伸,道:“把符给我。”
赵元翼明知慈玄要做的事不可阻挡,仍执意揭穿他的企图,是不想看到众弟子被他所骗。他大声道:“庄主,我说错话最多让大家笑话,如果不说,众弟子便会糊里糊涂地受到伤害。”
莫问忽道:“元铄,你真是越说越离谱,有庄主和你们的太师叔伯在此,谁敢伤害大家。”赵元翼道:“寻常妖魔当然不能,我要说的是上古恶魔,你们敢让我说出来吗。”抬手指了指慈玄,又指了指莫问。
一剑山庄自建成以来,从未有弟子敢于犯上,赵元翼那日为了广成子,说话有恃无恐,已经使人称奇,今日言语上又接连冲撞慈玄,人人骇然吃惊。
慈玄阴沉着脸道:“黄叶,你教的好弟子。”眼光冲他连使,示意他劝赵元翼不要说下去。黄叶一直想劝师傅回头,只是无胆量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赵元翼此举正中下怀,他又怎会相劝,便向孔宣道:“元铄是你的弟子,你把带下来。”孔宣早盘算已定,怎会听从他的吩咐。檀溪和青成不忍见师傅难堪,双双跃到巨石上,各自抓住赵元翼的一边臂膀,将他带了下来。
赵元翼挣脱束缚,冷笑道:“两位太师伯,你们真是好本事。”檀溪夺过轩辕符,交给了慈玄。青成低声道:“元铄,太师伯见你往日行事十分的精明,怎的今日这样糊涂,一点情面也不给庄主留。”
赵元翼素来敬重青成,说道:“太师伯,我糊涂是不想让大家蒙在鼓里。”即又扬声叫道:“师叔伯们,这巨石下关着的是上古恶神飞廉。”他知道四代弟子多不知飞廉是谁,所以直接向三代弟子说出。
三代弟子一愣,随之眼神中露出惊怖之色,望着巨石向洞外退了好几步。四代弟子有知道者,跳身叫道:“哎呀,是飞廉!咱们怎么闯进了他的巢穴。”便要往外跑,有人拉住他,连声问道:“谁是飞廉,飞廉是谁?”那弟子口中嚅嚅着不敢作答。
慈玄见赵元翼终于说出,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见众弟子神色惶惶,心知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他双足一点,飞到那巨石上,眼光射向众人,最后停在黄叶身上,低声喝道:“你教的好徒孙!”
赵元翼顶撞道:“这事是你不对,与黄叶太师伯有何干联。”他竟忘了自己已变化成吴元铄。话一出口,立时让莫问抓到错处,说道:“你们听,你们听,吴元铄连自己的太师父都不认了。”说着向自己的一名弟子一丢眼色。
那弟子接口道:“各位师兄弟,师侄,吴元铄的脑子昏聩了,咱们不能听他信口胡说。”众人都听到了赵元翼的话,心想:“他连太师傅都认错了,说的话未必是真,何况飞廉在上古时便被擒下,怎会出现这里。”
慈玄困窘虽然得解,想到飞廉就在脚下,向他获取神技的事瞒不了多久,便道:“元铄并未没有胡说,我脚下这块巨石下压着的正是飞廉。”此言一出,群情又骚动起来,不过这话因是慈玄说的,又经历了一番的争吵,众人已不似方才那样惊慌失措。
慈玄道:“我原来不想告诉大家,是担心你们知道后心生畏惧,于心却是无私的。”莫问接着话茬道:“当然是无私的。庄主行事光明,谁不知您老人家做任何事都是为山庄着想,这可不是有人造谣惑众便能中伤的。”
最后一句是针对赵元翼而言,赵元翼见慈玄自陈实情,也就不再反驳。慈玄继续说道:“下山前,我说要率大家到各地仙观切磋仙学,那是防止别人知道咱们的意图。你们想,天下仙观除玉虚宫与咱们并驾齐驱外,别的都跟一剑山庄差了老大一截,若与仙术低微者切磋,非但对咱们毫无进益,于人家来说,似乎有欺人上门之意,因此我私下拿了主意,倘能从飞廉等上古恶神手中讨些神技,岂不是善恶相济,大大提高咱们山庄的仙学。”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又道:“是不是?”
三四代弟子如梦初醒,纷纷称是。更有人言道:“庄主见解果然是高,元铄不明白庄主深意,凭自己猜测胡乱指责,太不应该。”赵元翼听在耳中,心想:“庄主如果真有此心,即便事情行不通,也有值得称赞的地方,可惜他心怀叵测,会害人不浅。”见有不少弟子斜眼睨向自己,想是要说:“你错了,庄主没有欺骗我们。”他瞧在眼里,一句话也不说。
慈玄又道:“这些事我只跟浩远,元铄及檀溪等二代弟子商议了。当然,向恶神讨仙技,必定会有些风险,所以元铄才生有顾虑。一剑山庄是世间降魔除怪的依仗,如今好手全聚在这里,能有什么妖魔伤的了咱们。”
这几句话轻飘飘地捧了赵元翼,遮了他犯上之过,更鼓舞了士气。众弟子又羡又炉,纷纷道:“庄主说的极是,有您老人家坐阵指挥,无论什么恶魔都收服了。”凌云子道:“飞廉是祖师爷一人擒下的,咱们这么多人再不济也不至丢了他人家的脸。至于元铄,他虽得蒙庄主厚爱,毕竟少不更事,见识不免……”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停了住。众人却知他们后面的话中必有“短浅”两字,有多名弟子齐声道:“嗯,嗯,这话有理。”
赵元翼忍不住道:“你既然胸有成竹,还向落败之人讨教什么。”凌云子道:“嗯,元铄师侄的话也有些道理。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飞廉法力固然不及咱们,想他能劳祖师爷亲擒,仙技上定有可取的地方。庄主向他讨教也没什么不妥。”说完学着慈玄的样子,眼光扫向众人,可惜他没有站到那巨石上面,只能看到近处几个人。
这时,只听有人叹道:“唉,庄主德高望重,法力通天,仍要向飞廉讨教仙技,他老人家真是不矜不伐,懂得谦虚之道,不过,此举也太抬举飞廉了。”众弟子在此之前难得与慈玄见面,更不要说与他相处,这段时日以来,人人为今后修仙之路,都极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无奈慈玄常得檀溪等众弟子相伴,不得其间,如今有人开口奉承,都恨自己未争这个先,跟着异口同词地道:“是啊,是啊。”
有一名四代弟子叫道:“庄主乃仙家正宗,与飞廉这恶魔较艺可不要脏了他老人家的手,还是由他老人家观阵,选一位太师叔伯代劳吧。”檀溪等人听了面面相觑,均认为自己没这本事。
赵元翼提醒道:“庄主法力再高,与飞廉比还是远远不及,大家可不能太大意了。”此言一出,立时成为众矢之的,大家同声指责赵元翼恃宠而骄,不该诋毁庄主。孔宣只在一旁冷笑。蓦听得有人吆喝道:“飞廉是在这大石下面吗?抬起来,抬起来。”嚷嚷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手抬那巨石。
慈玄见众心归己,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摇摇手让众人安静下来,说道:“元铄为大家安危说过了话,这是他做事稳妥。”将轩辕符一举,跟着抽出轩辕剑一挥,大声道:“众位弟子,你们有谁识得这两件法器?”不待众人回答,又道:“这就是百年前失踪的轩辕剑和轩辕符,现在已找回来了。”
三代弟子有不少知道符剑的事,今见两物均在慈玄手中,人人欣喜若狂。四代弟子忙打听究竟,有人简要说了,顿时欢声雷动。突然,巨石下的怪兽发出一声怒吼,群道心头一阵发颤,欢声顿时消停。一名四代弟子剑尖指向石底,喝道:“等的不耐了吗,一会再和你好好较量!”
慈玄长叹一声道:“如今万事俱备,却有一件事不能如意。”那赞慈玄懂谦虚之道的弟子恭身说道:“庄主这话又是自谦了,想您老人家有驱雷策电之能,还有什么事不能如意呢?嗯,定是一些琐碎不屑去做的事,你说出来,让弟子们去做好了。”说这话的是莫问的弟子明空。
赵元翼恼他言语奉承,高声道:“明空师叔,庄主不如意的事是不知如何使用轩辕符,你口齿这么伶俐,那就接手去做吧。”
明空忙推托道:“不,不,这我怎么能会。”低头不再言语。众弟子自知没有这份能耐,也都不敢去看轩辕符。赵元翼在心中冷笑两声,说道:“还是交给我吧。”
慈玄大喜,心想:“你肯接手,那自然最好。”口中道:“元铄禀赋异能,正可堪当大任,上来吧。”赵元翼道:“不,你下来。”
慈玄一怔,眼光向众弟子一晃,道:“你说什么?”说这话时,他手提轩辕剑,剑尖指向黄叶挑动几下,示意他替自己解围。黄叶却不明白他所指之意。赵元翼轻笑道:“庄主,轩辕符只有弟子能开启,你不送过来,弟子怎么看。”
众人见赵元翼故意让庄主难堪,而庄主并未发怒,均不明白庄主为何受制于他。
慈玄心中纠结,让他在众人面前听凭一个四代弟子吆来喝去,脸上实在挂不住,但这几日相处,他已知道赵元翼是软硬不吃的家伙,担心自己稍有迟疑,惹他反悔,颜面与神技一较,决意不顾颜面,勉强笑道:“好,师祖这就给你。”飞身落到赵元翼面前,将轩辕符一递,说道:“拿去吧。”
赵元翼接在手中,见孔宣仍在原处,转身去问他。慈玄不敢跟过去。
孔宣道:“你折腾这半日,又费了许多口舌,终是答应了他,为什么?”赵元翼道:“赌气。”孔宣道:“赌气?”赵元翼道:“是,慈玄和众位太师叔伯、师叔伯是弟子这三十年敬仰的人,弟子见他们做出道德有亏的事,心里闷得慌,因此找他们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