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石二人相视一怔,心道:“他去玉虚宫告密还敢回来,好大的胆子。”随即便想:“嗯,是了,他自以为行踪未泄,所以无所畏忌。幸得师傅不在,不然下场便跟他师傅和师弟相同了。”若虚实不希望张元杰遭师傅毒手,红石与他一般心思,这到不是他自己私通玉虚宫,而是他与若虚一样爱才。
二人四目一交,知道对方了心意。若虚忙吩咐李元邦到庄外把风,一待师傅或淳风回来,立刻通报。
李元邦已听刘元豪说师傅派张元杰去了玉虚宫,不及跟他招呼,便急匆匆地赶往慈玄和淳风来山庄的路上监视去了。赵元翼听得自己肉身前来,一颗心怦怦乱跳。
众弟子听到张元杰的话后,均不再喧哗。一时之间,厅上的目光全集在张元杰身上。张元杰向赵元翼晃了一眼,看到了若虚与红石,上前施礼道:“启禀两位师叔伯,易阳真人带元翼和元兴又来了。”
易阳这些时日为轩辕符和轩辕剑的事每隔两天便来,众弟子屡见不鲜,只听几名弟子低声私议,一人道:“轩辕剑和轩辕符是什么东西?竟惹得易阳这堂堂一教之主再三前来。”另有一人耻笑道:“你连这也不知道?轩辕,轩辕,咱们祖师爷名中就有这两个字,自然是他老人家的东西了。“
又有一人道:“我也知道是祖师爷的东西,但你知道这两件东西有何用途吗?”那人答不上来,便有人请这人来答。这人道:“我不知道。”跟着好几人纷纷取笑他。笑声中忽有一人道:“庄主不会是怕斗不过易阳,拿这两件东西躲起来了吧。”众人听他说到庄主,无论他这话有无道理,都噤声不敢再议。
赵元翼听了众人议论,想起慈玄行事,深以为是。
在那几名弟子议论之际,若虚和红石均想:“张元杰向易阳密报轩辕剑在庄内时,必然会诉及师傅也在庄内,易阳若得知师傅和轩辕剑均在庄内,焉有不报断腿之恨,对轩辕生出存必得之心?”
若虚忧虑道:“师兄,易阳只知庄主在庄内,而不知师傅已经离开,这怎么办?”
红石白了张元杰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训斥道:“身为本庄弟子,竟然做出对不起本庄的事,如果大家因你出现差池,你有何颜面再见他们!”
张元杰面上一红,知道自己去玉虚宮的事已让他得知,低声道:“易阳真人这次来是有事要跟庄主商量,请太师伯告诉他老人家不必惊慌。”红石斜眼横向他,低沉着嗓音道:“混帐,庄主法力无边,什么时候惊慌过!”
张元杰知道说错了话,连声道:“是,大师伯教训的是。太师伯,我师傅也跟着一起来了,他怎么……”赵元翼大喜,以为师傅的泥丸宫被易阳解开,抢过话头道:“你师傅真同易阳来了?”说完即想到:“淳风离开山庄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算到玉虚宫易阳立及给广成子解封,也不会带他马上返回一剑山庄,如此便成了替广成子讨公道,无理取闹,倘传扬出去,玉虚宫必然声誉大损。”
若虚心里十分矛盾,他极想广成子的泥丸宫被人解开,却又极不希望是玉虚宫的人,口中道:“淳风带你师傅去玉虚宫有事,你们路上遇到了是不是?他有没有见到你?”
张元杰道:“没有,我一见他面就躲了起来。太师叔,易阳真人差我先来知会庄主。庄主呢,仍在中厅吗?”若虚听他说话毫无顾忌,向左右晃了一眼,见众弟子听得入神,暗责他说话不知轻重,心想:“淳风跟着来了,若使让当众揭穿元杰,岂不使我和师兄为难。”说道:“庄主有事外出了。元杰,这事我和你太师伯已知道,你多有辛苦,下去歇息吧。”张元杰道:“我不辛苦。太师叔,淳风师伯带我师傅和四师弟去玉虚宫做什么?他们……”红石截断他的话道:“他们的事过后再说。元杰,你在哪里见的易阳,他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若虚听师兄这话是在替张元杰遮掩,心想:“师兄为人虽然严厉,心还是向着弟子的。”便朝他点了点头。赵元翼见红石维护张元杰,想到那晚增药,心中对他的成见又减了不少。只听张元杰道:“弟子在山脚见的,现在应该到回龙亭了吧。”红石道:“好,咱们去迎他。”紧接着道:“元杰,你和元铄多日未久,留在厅中好好叙话,不必出去了。”目光向众弟子一扫,道:“其余弟子随我和你们太师叔见客。”说罢与若虚出了前厅,众弟子紧随在后。
若虚临出门时嘱咐道:“元杰,你看着元铄,不许他出去。”张元杰应道:“是,太师叔。”心里却想:“为何不让元铄出去?是他得庄主宠爱,担心易阳用他要挟庄主吗?”他虽不信易阳以教主之尊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想到他为得到轩辕符自坠身份前来盗取,又因赵元翼那日以吴元铄的身份为广成子仗义执言,不惜得罪庄主,心里对他感恩,不忍见他受屈,说完补充道:“请太师叔放心,我一定守着元铄师弟,寸步不离。”
若虚微微一笑,向赵元翼使一眼色后,方才离去。赵元翼见了,心道:“他哪是让元杰师兄看着我,分明是让我看着元杰师兄才对。”他心中挂念自己的肉身,待若虚走远后,想悄悄跟去。
张元杰可不知若虚说的是反话,拦住赵元翼道:“元铄师弟,你快说说那几大恶神生的什么模样?”赵元翼知道张元杰是无话找话,但敬他是师兄,耐着性子讲了一遍。张元杰听完,咂嘴赞道:“师弟,你真是经历非凡。”又问在华山与怪兽相斗的事。
过了一会,赵元翼听到山门外人声嘈杂,想是易阳等人已经到了,便道:“师兄,你不想去瞧瞧?”
张元杰道:“瞧什么,太师叔不让放你出去。嗯,咱们接着讲,共工的法力怎样?”赵元翼眼望厅外,心不在焉。张元杰见他这样,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易阳真人,有什么稀罕。”赵元翼假作心有不平的样子,道:“哼,你常与他会面,当然不稀罕了。我却只见过一面。”张元杰一愣,道:“你说什么?”忽听山门外传来一阵喧嚷。
赵元翼竖起中指“嘘”了一声,不理他。张元杰嘟囔道:“你就爱胡说,谁常与他会面了。”两眼打量着赵元翼,忽然有些心慌,寻思:“难道他知道师傅常派我见易阳?”赵元翼凝神细听,似是本庄弟子在跟玉虚宫弟子争吵什么,隐约间只听得乔元明的声音道:“兀那老道,你快放了我师傅!”
赵元翼心中疑道:“怎么,易阳抓了淳风吗?这怎么会。”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大耳道,你嘴里放尊重些,这是我们教主的师兄,无心道人。”赵元翼暗道:“原来无心道人也来了,听说他一向沉溺于修道,不问世事,今日却也来了一剑山庄。”耳听得喝骂声愈烈,都是拿对方样貌取笑,却听不到双方首脑人物制止。赵元翼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不论谁是谁非,今日一争,算是白费了几十年修行。”
张元杰认为赵元翼已知他道常见易阳,为买好他,说道:“咱们去看看。”赵元翼道:“你不拦我出去了?”他深知这位师兄极听长辈之命,以为他拿话逗自己。张元杰道:“要去便去,问那么多做什么。”趋身奔了出去。赵元翼笑道:“他自个好奇心重,却要向我卖人情。”见他即要奔出院门,叫道:“师兄等我!”疾步追到了近前。
他二人走到庄外,只见双方弟子像两军对战一般,各自拉开阵势,中间隔出约十余丈的空地,乔元明挥舞手臂与玉虚宫的一名弟子在阵前对骂正欢,玉虚宫来了约五十名弟子,簇拥着一名老道看乔元明二人对骂,若虚,红石和易阳均不在各自阵中。淳风盘坐在玉虚宫阵前,拉着脑袋,毫无生气,两名玉虚宫的弟子在旁边持剑监护。
赵元翼时刻不忘自己的肉身,凝目一看,对方阵中并没有自己和黄元兴,心想:“难道这些弟子是打前站的?易阳这驾式摆的也大了些。”一转头,见张元杰与几名师兄围着陈元祜叙话,便走了过去。
陈元祜俨然成了一剑山庄的首领,只听他道:“元英,你带两名师弟到摩云洞守护。摩云洞是山庄重地,经藏秘笈皆在那里,可别让人趁虚而入。”趁虚而入这个词语他说的极为妥当,现下一剑山庄连火工道人在内也不到七十人,且有些还不会仙术,玉虚宫若有什么企图,就算这七十人全守在摩云洞不过是件摆设而已。陈元祜此举是防君子,不防小子,料准易阳不会明火执仗地公然进洞。莫元英点了两名师弟去了。
陈元祜又安排两人去双元顶打探消息。原来若虚见对方来势汹汹,师傅刚刚离去,为防易阳探得虚实后出手抓本庄弟子,逼迫师傅用轩辕剑交换,便打着师傅的名义约他到双元顶相谈。双元顶相传为元始天尊与黄帝谈论大道的地方,若虚这样做是想让易阳触景生情,念在两祖交好的份上,不致对一剑山庄做出太出格的事,用意不可谓不深刻。
陈元祜道:“双元顶虽没有什么悬崖峭壁,但四下里一览无余,若虚太师叔答应易阳不许咱们前去窥视,两位师弟可要仔细些。”那二人答应而去。赵元翼听闻易阳等在双元顶,便拟请缨同去,转念想到陈元祜一定不会同意,于是想悄身离开。
方走出几步,忽听半空有人哈哈大笑几声,道:“你们老的好,小的小,到也罢了,脑子竟还这样的陈腐。淳风,你来来回回的到我玉虚宫不下十次了,你说说,联姻有什么不好,为何要放言反对?”这声音带着几分苍老,显是一位老道发出来的。
赵元翼愕然立在当地。只听张元杰道:“师兄,是谁这样浪言无忌?”陈元祜奇道:“易阳的师兄无心道人。咦,他怎么又回来了?”左右一瞧,见身边的师兄弟举目望向空中,已被那老道吸引住,用极轻的声音道:“元杰,他说淳风师伯去玉虚宮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
张元杰以手掩口,示意他不要当众说出。赵元翼听到了,回身向他二人道:“不错。”张元杰道:“什么不错?”赵元翼道:“大师兄说的不错。”陈张两人愕然。张元杰道:“你……”赵元翼摇头笑道:“这事仍需过后再说。”
一剑山庄的弟子听了无心的话,窃窃私语道:“淳风师叔去玉宮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出卖山庄啊!”“如果淳风出卖山庄,乔元明一定脱不了干系。”有人低声道:“只怕红石跟着干了,也说不淮。”便在众人议论声中,两方阵前多了一个身材瘦小的老道。
山庄弟子方才见这老道擒拿淳风,身手甚是了得,此时再见他忽然从空中落到地上,也不惊讶。
张元杰问道:“师兄,这老道是谁?”陈元祜道:“易阳的师兄,无心道人。”向对方阵中一指,道:“那个老道是易阳的师弟一清。”赵元翼到不在意一清,见无心话语甚奇,也不急着去双元顶了。乔元明听到众师兄弟指责,胀红着脸向无心道:“我师傅何时去玉虚宫了,你不要胡说。”无心笑道:“好,是我胡说。”疾身在淳风左右肩井穴各点了一下,跟着又抬脚在他膝眼穴上轻触了一下,道:“行了,起来吧。”
淳风颤微微站起来,回到己方阵中。在场的一剑山庄弟子属他身分最尊,按理说应该围过来慰问一番,但众弟子听信了无心的话,更因他平日帮师傅处理庄务时得罪不少人,都纷纷躲避他。
淳风垂头丧气,闷声不语。乔元明上前轻声叫道:“师傅。”淳风“嗯”了一声,转身之际,瞧见了张元杰,他仿似临刑的死囚抓住一个可以替罪的人,精神斗然一振,喝道:“张元杰,你做的好事!”回头说道:“元经,元明,你们带他去双元顶,交庄主发落。”
元经也是淳风的徒弟,听到师傅吩咐,与乔元明便要捉张元杰,无心手掌一扬,道:“不必去了。我师弟已和你们太师叔谈妥了,从此两家合为一家,不仅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还可一起下山擒魔,哈哈,没有比这再好的了。把他们抬过来!”最后一句他是向身旁两名弟子说的。一剑山庄大半弟子面面相觑。原来易阳今日携赵元翼的肉身和黄元兴前来,是想与慈玄商议联姻之事,男方是赵元翼,女方是玉虚宫的一名女弟子。 适才易阳说到此事时,红石只觉这事太过荒谬,便命淳风出言喝责。
易阳为将联姻的做成,一面命师兄无心道人擒淳风立威,一面应若虚之言到双元顶相谈,实则是他想避开众弟子。当时山庄弟子均以为此事不过是玉虚宫欺辱一剑山庄的玩笑,此时却不想成真。赵张两人不明所以。张元杰忙向陈元祜打听无心的话意,陈元祜简单说了。
道士婚配本就闻所未闻,更何况是堂堂的天下第一道观的教主主动提亲,可谓滑天下之大稽了。
赵元翼又是惊诧,又是心酸,自己的肉身让人家这样折腾却无能为力,慨叹之下,也只得在心中苦笑了。忽然心想:“自己的肉身无魂无魄,与死人没有什么分别,易阳要拿他与什么人婚配?”便在这时,无心吩咐的那两名弟子从本阵抬出两个人,正是广成子和刘元豪。
无心道人又是出手连点,身形晃动之间,广成子和刘元豪身上的大穴被他点了个遍,说道:“起来吧。”但他二人并未像淳风一样站起。
无心道人单手抱肩,另只手抚着的下巴,两眼凝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广成子和刘元豪,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没有道理啊!”他面皮光滑无须,却做出捋须的模样,言语又诙谐,让人觉得好笑之极。不过对阵双方一边敬他是本教前辈,一边惧他法力高强,百余人中无一人敢笑。
无心围着广成子和刘元豪转了一圈,眼光睨向淳风道:“喂,慈玄给他们施了什么古怪!”淳风当着众人的面受他羞辱,心中恨他已极,可又不敢不答,说道:“我们庄主封了他二人的泥丸宫,前辈法力高强,不妨给他们解开。”他知道泥丸宫封后,除本人或法力高过封宫者,他人无法解开,因此实话实说,心里想:“就算你是易阳的师兄,法力也未必高过我们庄主,待解不开,出了丑,可是你自己找的。”
无心道:“原来是慈玄老儿动的手脚,这到让我费一番精神了。”念动五言真诀,将全身法力移到右手食中两指的指端,口中大喝一声:“开!”倏然出指点在了广成子的下元宫上,随之手指上移又点中了他的中元宫。
众人凝望无心的手指。陈元祜问张元杰:“师傅怎让庄主封了泥丸宫?”张元杰摇首说不知。赵元翼侧身向他们说了。
陈张两人为师傅和师弟不公。忽听有人道:“你们快看,广成子师伯坐起来了!”说这话的自然是一剑山庄的弟子。
赵元翼回头瞧去,只见无心的手指点在师傅的泥丸宫上,师傅以手撑地,眼睛半张半闭,像学步的婴儿,又像一个梦游之人,身子摇摇晃晃,俯仰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