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暗道:“原来鲲鹏长的这般模样。”西方教主双手合什,说道:“恭喜鲲祖还愿真身。”共工和孔宣也上前祝贺。鲲鹏眼神中射出异彩,说道:“多谢赵道长,教主,劳你化去血湖。”携起两女远远避开水潭。
西方教主瞧了赵元翼一眼,迟疑道:“这……”鲲鹏不悦道:“怎么,你不乐意?”赵元翼道:“我师兄不是不乐意,是你言而无信,不相信你。”鲲鹏道:“我怎么言而无信了?”赵元翼上前逼问道:“你方才说化成真身后放人,怎么不放?”鲲鹏自知食言,说道:“等你师兄化去血湖,我立刻放人。”
赵元翼沉思不语,他不担心鲲鹏食言,而是知道一旦化去血湖,再无制鲲鹏之物。他将目光瞧向师兄,见他双眉低垂,正低声念佛,寻思:“道祖、三清怕担下同门相残的名声,任由鲲鹏为非做歹,不肯出面,三御等在铁围山为援,陆压为自己安危考虑,一定会全力阻拦,使他们进不得伏波门。”抬眼见两女眼巴巴望着自己,面上盼救之心甚殷,心中忽地生出一个主意,朗声道:“鲲祖,你即将成为三界共主,为一己之私而挟制两个女子可不好。”鲲鹏笑道:“我是魔祖,岂会像三清一样在乎虚名。教主,你还不化去血湖吗?”西方教主道:“我师弟说的对。鲲祖,三界共主可不能再行魔祖的行径。”
鲲鹏沉吟道:“你也这样说。嗯,教主,放人我实是不敢,不如你想个两全齐美的主意。”西方教主道:“师弟,你来说。”赵元翼瞥了他一眼,心想:“师兄知道我有什么主意,却让我说。”说道:“鲲祖,我不惧湖水,用我来换她两个,更能保你安然无恙。”鲲鹏道:“这主意不错,不过只能换一个,你来选。”赵元翼又欲再说,鲲鹏道:“不必多言,此事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元翼左右为难,紫嫣和女魃在他心中一般的重要。鲲鹏见他不答,说道:“你不说,那让她们来说。”随之解了她两个的法术。女魃先道:“赵大哥,你换我不能换她。”此话一出,她当即后悔。赵元翼道:“好,就换你。”忽听师兄用绵音密语道:“到时听我吩咐,一切皆可舍得。”心想:“舍得,舍得什么?”
鲲鹏见赵元翼选好,便将女魃放在地上,顺手把他提到身前,封了下元宫,使他真气无法运行。赵元翼任他摆布。鲲鹏道:“教主,咱们出谷吧。”西方教主道:“化血湖不用出谷。”身子斗然暴长,化成了数丈高的金刚,说道:“此潭与外间血湖相连,我在谷中作法也是一样。”鲲鹏心想:“话是如此,但血湖浩瀚如海,湖中更有深浅高低,在谷中作法岂能化完?我可不能让他欺了。”此念方生,猛然间天玄地转,正诧异间,耳听得西方教主道:“师弟,快助我一臂之力!”
鲲鹏心中惊惧。只见两边的岩壁慢慢张开,谷中裂出一条大缝,孔宣携女魃飞到高处,西方教主不见了行迹。鲲鹏不知西方教主让赵元翼做什么,但想:“我只要控制住赵元翼和紫嫣便可无碍。”他是这样想,赵元翼却不知从何处得来神力,猛地挣脱束缚,拍掌攻向紫嫣。
赵元翼下元宫被封而能施出法力,已足使鲲鹏惶恐,见他又欲杀紫嫣,一呆之下,问道:“你做什么?”挥掌与他对接。赵元翼掌到中途,忽地身形一转,绕到鲲鹏背后,只见他左手持加持神杵,右手挥动多宝神树,两件宝物齐向鲲鹏招呼。鲲鹏转身不及,只得跃开。赵元翼如影随行,跟身而上。
鲲鹏法力高于赵元翼,只是让他如中邪般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下大怒,也顾得找西方教主化去血湖,喝道:“赵元翼,你不在乎她的死活,我还留她做什么!”将紫嫣朝地下一掷,方要转身相斗,赵元翼却疾身救紫嫣去了。”鲲鹏让他惹得恼怒心起,岂肯放过。
二神先后落在地下。赵元翼抱住紫嫣,见她双眼紧闭,浑身战栗,犹陷入惊恐之中,回思方才情形,只觉是在梦里。就在这时,鲲鹏挥掌拍来。
赵元翼怔怔地道:“鲲祖,你这是何意?”鲲鹏见他装傻充愣,怒火更炽,掌到中途,又加了三分力。耳听得掌风迅疾,赵元翼出手挡格,懵懂中只觉半分力也提不起。眼见他就要命丧鲲鹏掌底,女魃在空中看的真切,竭声道:“赵大哥小心!”突然之间,赵元翼立身处也裂开一条大缝。这条大缝与先前裂开的那条相互交叉,赵元翼连同紫嫣不防之下,坠入缝中。鲲鹏一掌拍空,赶到裂缝前欲再补一掌,蓦地里,裂缝中突然射出一股激流,喷到鲲鹏身上。鲲鹏大惊,就要腾身跃起之际,耳听得梵音骤起,峡谷两边的山壁迅速合拢竖立。
女魃看的目瞪口呆,孔宣心头突突乱跳,他担心的是父亲的法力,共工在裂缝初起时,见事不妙,逃到了谷外,这时见峡谷立起,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葫芦,心想:“难道是鲲鹏惹怒了盘古大帝,要将他封于葫芦之中?”忽听得伏波门方向风雷声响起,他大吃一惊,正要去看个究竟。突听“嘭”的一声巨响,但见葫芦从中裂开了两半。峡谷原就靠近血湖,这一变故,使得湖水几成决堤之势,四下流淌。共工进退失据,左盘右算之后,远远躲开。
女魃望着血红的湖水,侧脸面向孔宣,急声道:“孔圣仙,咱们往日恩愁不算,现在我求你救我的赵大哥。”孔宣极想知道父亲的消息,更想得到父亲的法力,何尝不想救赵元翼,但这血湖之水可化一切妖魔之体。孔宣不是妖魔,可他是孔雀修圣,与鲲鹏一样,纵然法力再高,也惧血湖。眼见无数缕绿光复聚在血湖周围,嘶嘶有声,孔宣微蹙眉头,说道:“除非人身修成的真仙,否则谁也不敢沾一滴湖水。”
女魃眼光向四下一扫,茫茫血湖除了绿光,便只有她和孔宣,心急之下,眼泪忍不住向外流出,泣声道:“地府中尽是鬼魂,哪里去寻人身修成的真仙?”孔宣道:“这……”一瞥眼,只见右边湖面上忽然冒出无数枝红红的花骨朵,惊叹的是花骨朵露出水面后,随之绽放。火红的花瓣经下面的绿叶一衬,更显得艳丽耀眼,孔宣只看的瞪目结舌。女魃也看到了,说道:“这是莲花,地府中怎会有莲花?啊,那边也有。”孔宣惊奇之际,火红的鲜花刹那间开满了血湖。孔宣道:“这不是莲花,是菩提花。”女魃让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住,说道:“你错了,菩提花怎会开在水中?”
孔宣在西天见惯了菩提,认定血湖中的花就是菩提花,只是不明所以。忽听西方教主在高空宣了声佛,说道:“师弟既除妖魔,又化血湖为菩提,可谓功德巍巍,现身吧。”
女魁心头一颤,叫道:“啊,赵大哥!”只见西方教主落在一朵菩提花上,单掌为什,另只手向湖中一分,但听“忽啦”一声轻响,一皓首白袍的老道从水面下冉冉升出。那老道也站在一朵菩提花上,向西方教主稽手,叫道:“师兄。”西方教主含笑道:“好,好,师弟做下这份大功,天庭中必能得一显位。”这老道就是赵元翼,方才在葫芦中借血湖之力化去鲲鹏,却也耗了不少真气,险些丧身葫芦,全凭鸿均预留谷中的先天气,性命得以保全,并变成这等模样。赵元翼摇头道:“师兄,经这一战,我一切都看的淡了。”望着争奇斗艳的菩提花,想到除鲲鹏的种种经历,想到紫嫣化入血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说道:“今日以后,天地间再无赵元翼。”
女魃心头一凉,又叫了声“赵大哥”。她惧湖水厉害,与孔宣都不敢下来。西方教主道:“那峡谷是鸿均道人和女娲娘娘所造的天元阵,其中亦邪亦正,紫嫣逝去是天数使然,毕竟天地间只能有一个女魃。”女魃听了,悲喜交加,原本止住的泪水即又流下,心道:“原来她去了。”
赵元翼道:“只能有一个女魃?师兄,看来这事是黄帝授意的了?”西方教主不答,问道:“你想怎样?”赵元翼仰天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个散仙,又能怎样?”心中默想:“天上地下,凡人神仙,争名夺利,均是一样,名利害了凡人,也害了神仙。”低眼环视血湖周围的缕缕绿光,纵声道:“血湖已开满了菩提,我再将化作莲花,你们往后便不用求血湖大神上表申冤了!”此话一出,众冤魂“啾啾、呜呜”,雀跃不已。
赵元翼道:“师兄,我法力告罄,由菩提化为莲花就交给你了。”西方教主素知赵元翼秉性,眼见他不可规劝,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念道:“菩提本自性,性净是菩提,亦非可修相,更无……”
赵元翼斜眼瞧向女魃,见她泪眼婆娑,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心想:“总要与她有个了断。”说道:“咱们是神仙,从一开始当知该有今日。紫嫣,我叫你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听到‘女魃’两字会生气。人人都希望有一个好名声,神仙也不例外,不然紫嫣也不会……”说到这里,他想到紫嫣因自己受的摧残,语声一滞,随之高声道:“总之,是我对你不起!”双足一点,似蜻蜓点水,若蜂舞花田,踩在菩提花上,身形晃动之间,倏然不见。
女魃怔怔地望着赵元翼的背影,脑中忽然浮出了凰临终前的话:“……好好珍惜,如影不离,莫等到菩提花开,空自伤怀。”喃喃自语道:“我就是紫嫣,假的紫嫣死了,他伤悲离去,真的紫嫣在这儿,却无人为我伤怀。”转念又想:“世间事,不过一场烟云罢了,何为真,何为假?”
2018年8月9日完
2021年8月8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