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取笑道:“陆道君,你是鸿蒙元圣,怎做了我师兄的亲随?”陆压大窘。西方教主的地位虽高,但他自洪荒修身,资历只比四御,在陆压面前算是晚辈,见陆压脸上挂不住,嗔道:“师弟,你这话是连明王菩萨也绕了进去。”
孔宣与赵元翼化解了嫌隙,他瞧不起陆压甘心为鲲鹏驱使,实则是怕他助鲲鹏后,鲲鹏更难除去,说道:“教主,赵道长的话没错,更与我无干。”西方教主原想借孔宣打圆场,见他话锋向着赵元翼,微微一笑,道:“师弟,陆道君说,鲲祖已许你做天庭之主,师兄向你贺喜了。”此话一出,赵元翼和太乙天尊相顾骇然,按元始天尊的打算,与鲲鹏决战时要联络西方教主,以做强援,而今他说出这样的话,原先认为他在天庭只是应付鲲鹏,到这时有七分怀疑他两个欲要勾结。两神猜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都不再说话。
北海是天地的北极,亿万年白雪莽莽,距中原有数万里。众神腾云驾雾,施出缩地玄功,半日赶到了北极。只见鲲鹏幻化成人形黑影,站在由北海海底采出的寒冰建筑的高台上,密密麻麻的黑衣鬼怪林立雪域之中,黑白相衬,从高空望下,像是巨大的冰窟。
西方教主向陆压笑道:“鲲祖用这等排场相迎,真是客气了。”陆压道:“教主名震西天,今日肯屈身来到北极,依我看,这礼数犹有不足。”西方教主哈哈大笑。赵元翼斜眼睨视他背后的金色圆光,这笑声让他又疑又惶。
鲲鹏见太乙天尊和赵元翼同来,大喜过望,手掌在空中虚划一下,随之生出了一座斜桥,桥头延伸到众神脚下,桥尾搭在高台上。
陆压陪西方教主先行。众神跟随在后,慢慢踱上高台。鲲鹏收回斜桥,笑道:“教主,你来北极是答应我的请求了?”西方教主摇了摇头,道:“不是请求,是吩咐。鲲祖,你辈份比我高,今后有事用不得请。”赵元翼听他言词中极尽奉承恭维,心中添了愁闷。
鲲鹏更喜,说道:“等血湖化尽后,我将西天永分你掌管。”西方教主又摇了摇头,道:“鲲祖,血湖一化,你再无后顾之忧,而我本就是西天之主,你这样分派,我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赵元翼心头一震,眼光瞧向太乙天尊,太乙天尊正好瞧向他,两神目光一接,心想:“原来鲲鹏知道了血湖可以除他。”二神均知西方教主有项可渡人轮回的法力,正好讷能化去血湖。
鲲鹏道:“教主所言甚是,是我糊涂了,你想要什么?”西方教主道:“四天中东天最为富饶,其次南天,再次西天,最后北极。现下我和鲲祖各领一天,事成后我不敢贪东天,请鲲祖将南天赐给我便好。”鲲鹏暗骂西方教主贪心,想不答应他,转念又想:“他若不贪心,又怎肯为我所用?”瞧了眼太乙天尊,心道:“他要掌神仙升迁,野心又小到哪里去了?”西方教主和太乙天尊一个可断他生死,一个可让他获取法力源泉,于他来说,必不可缺。
西方教主见鲲鹏沉吟不语,问道:“鲲祖以为我提议如何?”鲲鹏不答,手掌向后一挥,台面上登时生出三个莲台,一个居中,余下两个一左一右,呈品字形。三个莲台一般的晶莹透明,也是寒冰所造。
鲲鹏道:“教主,此事咱们从长计议,请坐。”西方教主瞧了眼莲台,暗自筹措:“就算随我来的弟子不坐,也不算鲲鹏在内,台上仍有五位神仙,五位神仙个个声名显著,都有资格入坐,莲台却只有三个,如何安排?鲲鹏行事有失考虑。”便不去坐,说道:“鲲祖不必客气,咱们谈正事要紧。”鲲鹏道:“正事一时半刻谈不完……”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怪不得教主不肯入座,原来是我疏忽了。”语声中颇有恍然之意。赵元翼等均知他是有意为之。鲲鹏向台下喝道:“阿南,阿叶,你们两个上来!”两个黑衣鬼怪应声上台。
鲲鹏道:“北极平时来一个贵客都极为难得,今日一下子来了五位,你们却只准备三个座位,是什么道理?”两怪道:“祖爷,是我们疏忽了。”随之在左右两个莲台的下首各变出一块寒冰,跟着每怪选一块寒冰,虚削虚砍。众神只听得嚓嚓有声,不多时两座莲花台便造了出来。鲲鹏十分满意,挥挥手让两怪下去,说道:“教主,阿南和阿叶办事不力,还请勿怪。”
众神明明见那三个莲台是鲲鹏变化出,他却推赖别人,三界都知西方教主有十大弟子,其中便有阿难、迦叶之名。鲲鹏随意点出两个鬼怪,称他们阿南、阿叶,两者谐音相近,鲲鹏此举分明是想给西方教主一个下马威。
西方教主微笑道:“不怪。鲲祖,贵地尽是白雪寒冰,未免太单调了些,不如让我两个不成才的弟子将莲台点缀一下如何?”鲲鹏道:“怎么点缀?”西方教主笑而不答,向身旁两罗汉道:“尔等将莲台变成七色莲花。”两罗汉应声而出。只见他两个站到台中,双掌合什,默念一会,忽地右掌同时指向莲台,口中道:“变!”先是依原来大小各变了两朵,七色分明。随之两罗汉的右掌齐向中间那莲台推去。但见那莲台慢慢向两边扩展,待扩到有原来两倍时,两罗汉倏然推出左掌,那莲台在四掌同推之下,眨眼间幻化成一朵鲜艳欲滴、嫩蕊凝珠的七色大莲花,尤为称奇的是,花瓣下还衬托着两片碧绿滚圆的荷叶。五朵荷花散发出阵阵清香,芬芳馥郁,这在北极苦寒之地,可谓亘古未有的事。
台下鬼怪与生以来从未见过莲花,有忍不住的喝了声彩。鲲鹏的黑影迅速转向他们看,喝彩的鬼怪积于他往日淫威,心中惶恐,个个低下了头。然则那香气渗入了法力,浓烈扑鼻,难以抵挡,众怪如醉如痴,忍了片刻,几乎同时叫起了好。鲲鹏大怒,幸亏他是人形黑影,众神看不到他的脸色。
两罗汉露了这一手,神彩飞扬地向西方教主行礼,口中叫道:“师傅。”西方教主含首微笑道:“鲲祖,我这两个弟子一个名为迦叶,一个名叫呵难,小小法术,多有不足,让鲲祖见笑了。”鲲鹏今日两次折在西方教主手下,虽说前者让他取了巧,这次是输在随意,但自己麾下没有强将也是不争的事实。陆压不识西方教主法力高深,见他教出来的弟子犹自如此,心中又敬又服。赵元翼也服师兄,不过他服的是谋略。两罗汉自归原位,暗暗收了法力,众怪闻不到香气,喝彩声渐止。
鲲鹏锐气大丧,说道:“教主,冰天雪地里生出这等清新脱俗的尤物,足见高徒法力精深,不过莲台变成了莲花,是不能坐了。”西方教主摇手笑道:“无妨,无妨。”说罢,飘身端坐在最大的莲花之上。孔宣见教主入坐,便选了他左首的那朵坐下,转脸向赵元翼招手,想邀他坐在自己的身侧,即又觉得不妥,于是向西方教主右首那朵莲花指了指。赵元翼请太乙天尊坐了那朵莲花,自己坐在他下首。
五朵莲花霎时间只剩下最后一朵无主。陆压孤立当地,想坐,又自恃身份不肯坐孔宣下首。其实,身为鲲鹏师弟,此间半个主人,于情于理他坐也无妨;不坐,又深知鲲鹏只通阴暗法力,变不出冰清玉洁的莲花。
陆压到是能变的出,但他受鲲鹏所制,被迫屈从,怎会为他遮丑。赵元翼和太乙天尊坐莲花也不对,他们既投靠鲲鹏,怎能先他而坐。不过鲲鹏一时间没有想到这点,目光向陆压连施,希望他速变莲花,陆压均视而不见。他却不想,就算陆压肯变莲花,西方教主已然坐在正中,变出的莲花又如何安放?可叹鲲鹏心狠手辣,此时居然毫无主意,只得任西方教主再胜一场。
西方教主却不见好就收,不依不绕地道:“鲲祖为何不坐?”鲲鹏见众目睽睽,齐望台上,西方教主等正襟稳坐,自己立身台中,虽有陆压为伴,也不免像个待审的罪犯,心中气恼,接着道:“我依教主的提议就是。”西方教主道:“这么说,鲲祖今后再不染指南天了?”鲲鹏忍气道:“是。”西方教主从莲花下走下,接着道:“那好,从即日起,南天便是我西方圣教的领地,鲲祖不得再派部族袭扰。”赵元翼暗道:“师兄得到南天后,中原腹地不会再有蛮族侵犯,与百姓来说可谓有福,只是他为达成目的,竟不惜与鲲鹏合作,事情当然不会成,但他受后世诟病却是肯定。”眼见他下莲台后,孔宣和太乙天尊跟着而下,也起身迈了下来。
鲲鹏尴尬化解,心中恼怒反而犹甚,说道:“我不派部族与中原冲突,但发生其他的事你不能怨我不讲信义。”西方教主道:“鲲祖说的他事是何事?”鲲鹏道:“我族中巫师在南天遭人屠戮,使我不能与族中儿孙通消息,这个仇不能不报。”太乙天尊忽道:“鲲祖,我听闻那些巫师都是鳄鱼所伤,与南天的人可没有干系。”赵元翼道:“嗯,我也听说了。”
鲲鹏这时想起了他两个抢先入座,沉声道:“我怎么不知!”赵元翼道:“鲲祖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怎能入您的法耳。现下南天的鳄鱼到处抢占龙宫,杀了不少水族,那些巫师死在它们手中并不奇怪。”西方教主宣了声佛,道:“南天竟有这样的事?看来我要好好整治一番了。”言下之意,南天俨然已是他的领地。
鲲鹏有些不悦,道:“鳄鱼我自会处置,不劳教主辛苦,你答应的事何时兑现?”西方教主道:“等南天安定下来。”鲲鹏明知他这话是借故推托,可又不能反驳。赵元翼道:“这事易办,交给我就是。”鲲鹏用鳄鱼的本意是扰乱江河湖海,他深识赵元翼心地慈善,怎会用他,说道:“此事我已交给黄元兴,不用你插手。”
赵元翼见他不知黄元兴已死,一颗悬着的落了地,说道:“鲲祖不知吗,黄元兴回邺城做赵王了,只怕他没时间再管鳄鱼。”鲲鹏一怔,道:“什么?”当即掐算。众神见他右手母指摁在食中两指的指肚上,指形黑影,来回蠕动,到也有板有眼。
赵元翼杀了黄元兴后,虽在他和天佑身上做了文章,因法力远不及鲲鹏,心里仍有些担心,不知元始天尊是否会暗中相助。忽听太乙天尊用绵密术在他耳畔道:“赵道长不必忧虑,天尊已做了安排。”赵元翼放下心来。
鲲鹏默算良久,忽道:“不对。”赵元翼心中怦然一跳,问道:“哪里不对了?”鲲鹏不答,只道:“赵道长,我族中巫师伤亡殆尽,暂时委屈你到族中任职如何?”赵元翼一愣,道:“你让我做巫师?”他只觉这主意十分滑稽。鲲鹏道:“鳄鱼怎会伤巫师,此中蹊跷你帮我查明,等我完成大事,仍任你掌管天庭。”西方教主道:“我佛慈悲,巫师一职,鲲祖算是找对了人。”此一语提醒了赵元翼,说道:“好,我去做巫师。”鲲鹏见黄元兴回邺城,便派陆压传命共工,由他来管治鳄鱼,又命太乙天尊去找黄元兴,命他近日向南朝进兵,并派人在天下名山大川中寻找盘古心脏。陆压飞身离去。
太乙天尊装作不乐意,说道:“盘古心脏不在凡间。”鲲鹏也知道盘古心脏即使在凡间,这样大张旗鼓地也寻不到,所以派太乙天尊去,是想借他的威名在凡间树立鲲祖之威。另外,他心中还有一个目的,说道:“我给你半月时间,半月后,无论是否找到,你都回来见我。那时我另有吩咐。”太乙天尊扮出一副悻悻的样子,与众神告别,赶赴邺城。
鲲鹏道:“教主,你的要求我已答应,你何时化去血湖?”西方教主见鲲鹏把南天分给他,却又做了这许多安排,知他并非出自真心,说道:“鲲祖也要去吗?”鲲鹏道:“当然要去,我要亲眼见到血湖化干,才得偿心愿。”西方教主道:“那要等半月之后。”鲲鹏道:“为什么等半月?”西方教主道:“半月之后太乙天尊回来,那时你带他同去地府。”鲲鹏确实想带太乙天尊去地府,不过要去的是地府九幽,而血湖在地府的硖石地狱,这两者相差了数万里,说道:“我另有用他的地方,去血湖不能带他。”西方教主道:“是吗,没有太乙天尊,鲲祖可去不得血湖。”鲲鹏诧异道:“为什么去不得?”西方教主道:“鲲祖不知道吗?要去血湖需先经过伏波门。那伏波门由血湖大神掌管,他法力源自血湖,自天地初分时修身,三界鲜有其敌,想闯过他,须有释道双方高手同时施展法力才行。”
赵元翼心中一动,暗道:“我到是释道双修。”他知道血湖大神,却未听说要胜他需要释道双修的话,怀疑师兄似有所指。孔宣与他一样心思。
鲲鹏心知血湖大神是盘古血液浸入大地后,慢慢汇聚的血气化成,自筹可以胜他,说道:“有我去不成吗?”西方教主道:“鲲祖法力是高,但有形无体,到地狱后受阴气侵蚀,法力伤不得人,他人也伤不得你。陆道君道业不及太乙天尊精纯,也不行。”顿了顿,道:“我师弟也不行。”鲲鹏道:“这么说只有太乙天尊了?”西方教主道:“等鲲祖化成人形,便不用他了。”鲲鹏哼了一声,他化去血湖的目的乃是怕自己化成人形后,被众神化入血湖。
西方教主见他不说话,道:“鲲祖若再无他事,我先返回西天,咱们半月后再见。”鲲鹏急欲幻化成人形,视血湖如鲠在喉,说道:“教主慢走,如此,我将太乙天尊唤回来就是。”他支走太乙天尊,又给了半月之期,究其原因,找盘古心脏和宣示自己的神威是一目的,还一件是他想利用这半月化去血湖。
鲲鹏生性多疑,太乙天尊来投和西方教主答应他的请求,这一日两喜固然大快人心,但欣喜之余,想到喜事来的太过突然。加上自己无论怎样惹事,三清和鸿均道人始终不露面,他怀疑这几位大神暗藏阴谋,因此让共工和黄元兴再生祸乱,另派赵元翼、陆压和太乙天尊到凡间引人注目,自己则偷偷去化血湖。现下如意算盘打乱,无奈之下,他只好调回太乙天尊。
西方教主道:“鲲祖,你今后是三界共主,朝令夕改可有些不好。”鲲鹏一窘,狡辩道:“我何时朝令夕改了?”西文教主不与他争辨,只道:“总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难以使人信服。”
赵元翼见师兄这样指责鲲鹏,虽不识他出于什么目的,心里却暗暗赞叹。鲲鹏当着众怪的面被外人数落,原来消去的怒火腾然又起,说道:“教主,我调度我的部下,你何苦干涉!”西方教主道:“好,请鲲祖自行调度,咱们半月后再会,告辞。”腾身飞到空中,待众罗汉跟随而起,一行径回西天去了。鲲鹏愕然立在当地,想到西方教主今日使他颜面大失,向孔宣喝道:“你外甥是有意消遣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