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寻思:“到底什么神功啊,连庄主都担心学不会。”循声走进了右面暗道,来到一间石室,只见孔宣一手拿着火把,另手指着墙壁正向慈玄讲解,黄叶立在慈玄身畔。赵元翼凝目一看,墙壁上隐隐刻着什么。三人听到人声,一齐转头来看。孔宣道:“元铄,你也来了。”赵元翼道:“是,师傅。”顿了顿,又道:“师傅,你们看什么呢?”孔宣道:“是上古留下来的神功,你过来看看。”慈玄和黄叶见是赵元翼,朝他微一点头,也不说话。
赵元翼对神功已毫无兴致,但想慈玄自认学不会,当下忍不住走近去瞧。只见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图形,刻画的是一只怪兽腾挪纵跃的各种身法,这怪兽形似自己杀的那只,仔细一看,又绝然不是。自己杀的那只怪兽是人面,墙壁上画的却是兽头。只听慈玄道:“这才是真正的飞廉,外间那只不是。”黄叶顺着他的话道:“师傅分认的果然仔细,不知元铄杀的那只叫什么。”
慈玄道:“元铄他也不是……”说到这里,他瞧了赵元翼一眼,又道:“浩远,墙上所刻的神功不是〈魔云掌〉和〈火焰功〉,我没有见过,更与往日所学的神功相背,我实难学会。”他原想说元铄也不是元铄、话到中途,忽又想到:“这话要说出口,孔宣的身份也暴露无遗,自己还有许多借助他的地方,如果惹得黄叶反对,岂不是自缚手脚。”于是又硬生生地改了口。
赵元翼和黄叶怎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孔宣心里清楚却不说,道:“庄主,这就是〈魔云掌〉和〈火焰刀)。”指着墙上的图形道:“你瞧,这几招是〈魔云掌〉中的‘覆云手’,共有十八式,若是你能学会,呼风唤雨都不在话下了。”
慈玄听了,不禁神驰向往,口中却道:“嗯,的确是好功夫,可惜我没有见过,只怕学不会。”他听信了莫问的话,赵孔两人又形迹可疑,心想:“倘若这些功夫真是飞廉的神技,断不能轻易找出。”
孔宣瞧出了他的心思,说道:“〈魔云掌〉和〈火焰功〉都是上古神功,绝迹几千年了,庄主怎能见到。放心好了,此处关押过飞廉,神功绝不会是假。”随后又是一大通劝说。
赵元翼听着他二人的话,不明白孔宣为何硬劝慈玄学神功。他向室中各处瞧去,火光映在石壁上,泛着黑黢黢的光芒,这整间石室,加上门窗,整个儿与上面的巨石一样,全是陨铁所造。不知何故,门上的巨锁和铁链完好无损地弃在了角落里。石室约有丈许,靠左边摆了一张石桌,一把石凳,正墙下面放有一个石座。想是曾有谁常在上面打坐的缘故,座面与穴底一样,磨的十分光滑。石桌上摆了几道石符,旁边放置了一口巨石缸,从缸内引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草绳,算做灯芯,燃放出幽幽的弱光。
赵元翼走到近前,俯身一看,朦胧中,缸中的松油仅剩下寸许,寻思:“油燃到这地步,石室少说也建造千年了,师傅说‘此处关押过飞廉’,不知是真是假。”
孔宣劝说了半天,见慈玄始终推诿,便道:“庄主,如果你对这墙上的神功不感兴趣,那咱们还是上去算了,省得大家在上面担心。” 他说要离开,身子兀自立在原处,斜眼望着慈玄,不肯向外迈出一步。
慈玄瞧了眼满墙的图形,心中犹豫不决,想学,怕神功是假,使自己误入魔道;不学,心里又有些割舍不下。
黄叶忽道:“师傅,咱们不辞辛苦来到华山,空手而回,不但青成师兄白白仙逝,就是跟弟子们也无法交待。”慈玄道:“你想怎样?”黄叶道:“不如默记下来,回山庄后,聚集三代以上的弟子仔细推敲。弟子想,众人群策群力,总能有所收益。”孔宣赞道:“这个主意好。山庄弟子多有聪颖好学者,说不定便能从中悟出几套神功来。”
慈玄沉吟片刻,缓缓地道:“既然这样,那就由你记下后传给山庄弟子。”黄叶答应一声,转脸望向墙璧,凝神默记。
孔宣道:“元铄,你也用心记下,日后会有用到的地方。”
赵元翼心里正捉摸孔宣说的“此处曾关押过飞廉”,漫不经心地道:“由黄叶太师傅来记好了,弟子经他传授也是一样的。”
慈玄听了这话,脑筋一转,说道:“自己看到的跟从别人那里学到的可不一样。元铄,你根器俱辏,日后修为定然不浅,凡事还是亲历亲为的好。”赵元翼摇头不肯。
孔宣打算让一剑山庄的弟子都学邪功,大打阐教的脸,做到这点,需要先劝通慈玄。他大费一番口舌,眼见慈玄应允,即便这应允是怕自己误入魔道,存了拖赵元翼下水之意,但想:“我费尽心思,甚至于委身做人家弟子,所图者是想报当日之辱,如今事情进展顺利,岂能因他这不肯而废。”言念及此,斜眼瞪了赵元翼一眼,道:“元铄,庄主的话你也不听了!”
赵元翼知他这是做给慈玄看的,说道:“师傅,并非弟子不肯学,是弟子悟性不高,看了也记不下。就算记下,倘若习不得法,只怕会入魔道,还是经太师傅传授比较稳妥。”
此话正中慈玄担心之处。孔宣脸色微变,说道:“元铄,你这是什么话。飞廉说是恶神,其实成王败寇,其心未必真恶。再者飞廉和麒麟,开明兽一样,都是混沌初分时生成的灵物,我们不能因善恶之分厌弃他的神技。修仙也好,修魔也罢,贵在于修心,不在其技,只要你自己把持端正,还怕修成魔吗。”
这话与莫问当初劝慈玄谋取飞廉等神技时说的大径相同,此时旧话重提,慈玄疑虑大消,说道:“不错,正是此理。”转头去看墙上的图形。孔宣放下心来。
赵元翼见孔宣一直手持火把,上前接过,低声道:“师傅,我有事问你。”孔宣瞥了他一眼,知他想问什么,说道:“你想问这间石室是否真关押过飞廉?”
赵元翼杀那怪兽是一时激愤,杀他之后,只觉疑点重重。怪兽若是飞廉,那师傅是在骗他;倘若不是,怎会关在用轩辕符镇压的地方。待进入地穴后,他见到石室中的锁链,心想:“这东西是关人用的,如果只是关人,无人看管,此物绝用不到。”想到这里,他反复捉摸不出那怪兽是被关的,还是派来监管的,绝意向孔宣悄悄问个明白。不料孔宣当着慈玄二人的面便说了出来,只好答道:“不错。”
孔宣瞧了眼角落里的锁链,道:“当初黄帝捉到了飞廉后,曾在这间石室里关了他千年,后来天庭将又他移到了底别处。”赵元翼道:“天庭为什么要把他移到别处?”孔宣道:“ 因为天庭得知有许多妖魔想得到飞廉的神技,动了救他的心思,为免生事端,只好将他移到别处。”赵元翼道:“移到什么地方?”孔宣微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在华山。”赵元翼心想:“世间妖魔只知飞廉移到别处,一定想不到仍在华山,天庭这个灯下黑的计策,一时来说,确属高明,但时隔久远之后,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要不然慈玄也不会来华山。慈玄既然能来华山,天下妖魔也会来华山,那怪兽想必就是来华山救飞廉,而被捉住后关在这里的。”
他正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孔宣道:“你杀的那只怪兽就是想救飞廉,失陷后关在这里的,嘿嘿,这到遂了他的心愿。”赵元翼道:“怎么?”孔宣道:“他那五内阴火正是从〈火焰功〉中悟出来的,可惜他尚未练熟,不然想除掉他可没有那么容易。”
慈玄转头问道:“浩远,那怪兽的功夫真是从〈火焰功〉中悟出来的?”孔宣道:“当然。”指着图形道:“你看这一式像不像怪兽喷火时的姿势。”慈玄顺他手指瞧去,只见那墙壁上图画的口形神态,甚至展开的双翅都与怪兽喷火时不径相同,点头道:“是有相似的地方,不过想练成神功,还需有仙诀,这图中所绘有形无字,那怪兽不能凭空喷出火来。”他这话其实是替自己问的。孔宣道:“当然不能。那怪兽……”一语未毕,黄叶忽然转头打断他道:“浩远,你从哪里知道这许多事。”常言说:“知徒莫若师”,黄叶身为浩远的师傅,自己教出的徒弟有多高道行,心里再清楚不过,眼看他今日大出风头,言谈中更胜自己许多,这等荒诞不经的事,怎能不使他心疑。只是他没有慈玄之能,瞧出了赵孔两人不是原身。
孔宣嘿嘿一笑,道:“这个吗……师傅还是问庄主吧。”黄叶道:“胡闹,你自己说出的事,跟庄主有什么关联。”
慈玄百年来一心想得到上古神技,经历期待,焦虑,失望,兴奋,相信,猜疑,反反复复,眼看梦幻成真,此时需要孔宣的地方甚多,他不想惹他不怿,说道:“黄叶,浩远知道这么多是仙人借他来助咱们的,这一切我都知道。你不知是师傅觉得有些事牵涉天机,不便透露。你不要生疑,快些记下神功,咱们也该离开华山了。”
慈玄这话与孔宣今日表现大大相违,明显替他遮掩什么,可他这样说了,黄叶也不好再问,说了句“原来如此”,便继续看墙上的图形。慈玄也接着看。
赵元翼瞧了一会,他修为浅薄,许多招式费了偌大的心思,转换间只是看不明白,索性不去看了,见孔宣坐在石登上把玩着石符,神色平静,心道:“师傅到沉得住气。”
火把即要燃尽的时候,黄叶道:“师傅,弟子记下了。”孔宣听后,抄起那几块石符,说道:“庄主,你记得怎样了?”慈玄记忆不及黄叶,可又不想弱于弟子,点头道:“嗯,差不多了。”眼光却不离墙面。孔宣道:“好,咱们上去。”
众人离了石室,来到穴底。赵元翼用火把指向左面那暗道,道:“师傅,这里通向何处?”孔宣不答,道:“你猜猜看。”赵元翼心想:“弟子猜不出。”他正要这样说,忽听上面传来“哎唷、啊、哎呀”,连声惨呼。
慈玄大吃一惊,当先从地穴口中跃出。黄叶眼着而上。赵元翼也要窜出,孔宣按住他的肩头,道:“等一等。”
赵元翼一愣,道:“怎么?”孔宣道:“师傅先上去,你在下面等着。”赵元翼以为他怕自己受到伤害,心中感激,方想说:“多谢师傅。”此话尚未出口,孔宣已轻飘飘地飞了上去。
赵元翼欲要点足跃上,那知身子似被定住了一般,动不得半分。他知道这是孔宣不想让自己出去施的法术,也不惊惶。
耳听得上面慈玄、檀溪等人的呼喝声愈急,众弟子的惨呼声愈烈,赵元翼心想:“何方妖魔敢来袭击一剑山庄的弟子,难道与怪兽一样,也是想获取飞廉仙技?哼,有孔宣师傅在,不论什么妖魔都该拿下了。”
他是这样想,但听到众同门的惨叫不断,由此料想,孔宜并未出手。赵元翼暗责孔宣袖手旁观,苦于自己不能动弹,只能焦心等待。
过了一顿饭功夫,上面沉寂下来。赵元翼忽觉双足一动,当即跃了上去,只见山庄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粗略一看,竟然死伤了十人之多,其中包括黄叶和封尘,却未发现什么妖魔,想是他已逃去。慈玄手提轩辕剑,怒目扫视洞中各处。
赵元翼此时仍拿着火把,见孔宣神色悠闲地远远观看,一股无名之火登时充满胸臆,火把向地上一抛,便要上前埋怨几句,却听檀溪摇头叹道:“若不是浩远出手,咱们一剑山庄的好手可要全毕命于此了,还谈什么修仙除魔。”
黄叶跟着叹道:“今日跟妖魔连斗两场,虽说对方一死一伤,咱们呢?弟子死伤过半。除魔。除魔,嘿。”他胸口受伤,手捂胸前,血水浸透了衣衫,从指缝处流出,染红了好大一片。赵元翼扶他倚在那巨石上,问道:“太师傅,你伤的怎样?”
黄叶面如死灰,说道:“还能怎样?你也见了,咱们今日一败涂地。咳咳。”
他这一咳,手掌下滑,露出了伤口,却是五个血洞。血洞深入筋骨,触目惊心,周边衣衫上留有明显的爪印。赵元翼心头一颤,痛声道:“太师傅,你这伤……。”黄叶抬手挡在胸前,不让他说下去,苦笑道:“没事,比起你青成太师伯,我能留下了这条命,纯属侥幸,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慈玄见檀溪和黄叶两人语声中含有怨气,暗责他们太不晓事,又见莫问神态平和,忙着给受伤弟子治伤,心想:“今日莫问可把两位师兄比下去了。”说道:“黄叶,浩远和元铄今日斩妖除魔,大显神威,他们的神功得你传授,你是山庄主事,担负炼丹之职,可是私下给他们服用了增长仙术的灵丹妙药?”
赵元翼听他这话看似玩笑,其实暗示黄叶注重身份。黄叶答非所问,说道:“师傅,往下的路不能这么走了。”慈玄一怔,道:“什么路?”随即明白他指的是继续获取各大恶神的神技,说道:“黄叶,经历这两战,你更应该知道师傅用心良苦了吧。咱们现有的仙术确实不足以用来降妖除魔。”黄叶道:“自古邪不胜正,不是咱们的仙术不行,是咱们未练到家。”慈玄道:“那些仙术都是上古传下来的,历代祖师又未加以改进,往日咱们遇到的只是寻常妖魔,那没什么,一旦遇到今日这种情形,似乎力有不逮。”
三四代弟子听了他的话,均耷拉着脑袋,受伤的弟子更是神色黯然。
慈玄说这话,并非自堕其志,他见两大弟子丧失了锐气,想使众弟子认识自身的短处,甘心随自己去会下一个恶神。
凌云子的弟子王元青方才身亡,心有怨气,大着胆子道:“庄主,你先前说咱们是来切磋神技的,现在又说咱们的仙术不如恶神,既然知道不如,何苦再让弟子前来送死。”此言一出,众弟子皆都望向慈玄。
赵元翼暗赞凌云子说的好,暗问黄叶,方才那妖怪长得什么样。黄叶道:“他来无影去无踪,打斗时,咱们看不到他,也摸不着他,但他打在咱们身上却是实的。”赵元翼道:“他使的是隐身术?”黄叶道:“是啊,亏得有你师傅。”赵元翼瞧了孔宣一眼,更加感激他方才定住自己。
檀溪尚不知地穴中发生的事,说道:“师傅,下面巢穴里可收获什么?”慈玄经凌云子一顿指责,又气又惭,也不作答。
檀溪以为没有,说道:“那咱们损失可大了。师傅,你说过轩辕剑可以制服恶神,方才那恶神见了怎么不怕。”慈玄见他也来指责,说道:“你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怎知他就是恶神!”语声有些严厉。
檀溪当然听得出,但他性子耿直,眼见山庄弟子死伤惨重,更坚定了阻止师傅一意孤行的念头,昂然道:“你说了,这华山是关押飞廉的地方,飞廉不是恶神吗!”
慈玄见自己这个大弟子敢这样说话,恐他人跟着效仿,软下声道:“飞廉已被元铄用轩辕剑杀了,怎能说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