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既然知道佑圣真君要来,言语上便不好相欺,吞吞吐吐道:“在……”便在此时,众魔相聚处传出一阵高呼:“共工大神来了!”群道先是相顾骇然,即又恢复常色。赵元翼借此说道:“共工算是群魔法力最高的,他来,大家可要小心些。”若虚捋须说道:“不错,元祜,你去叮嘱陆道长,大家将计就计,勿必小心在意。”陈元祜道:“是,太师叔。”当即带两名弟子前去。赵元翼望着陈元祜的背影,随他而去的是浩远和淳风,心想:“加上方才见到的凌云子和明空,一剑山庄今日来西幽明谷的三代弟子或许只有他们四个。”眼见这林中尽是玉虚宫的弟子,在远处招待宾客的十有八九都穿着玉虚宫的服饰,一剑山庄的弟子身穿白衣,稀稀疏疏地散在群魔之间尤为扎眼。
赵元翼见山庄人才凋零如斯,胸中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向若虚道:“太师叔,怎么不见檀溪和红石太师伯。”若虚道:“咱们倾巢而出,需防妖魔袭扰山庄重地,檀溪和红石师兄跟慕清道长留守要处,不来参加婚礼了。”
不觉间到了午初,易阳吩咐弟子帮赵元翼更换新衣。两名弟子捧出新衣,恭身站在赵元翼身前。赵元翼由他们摆布。稍倾,新衣换好,赵元翼想起对紫嫣的承诺,便要去那高坡。只见服侍紫嫣的一名女弟子匆匆跑来,道:“教主,紫嫣姑娘晕过去了。”赵元翼大惊,说道:“好端端的,怎么晕过了?”那弟子眼光闪烁,含糊答道:“回道长的话,我不清楚。”
赵元翼见她眼光闪烁之际,深邃锐利,修为自少在数百年以上,但面容秀丽,顶多十五六岁的年纪,暗道:“她样貌是用玄功变化来的,玉虚宫加上易阳也不会这神功。”忍不住定眼打量。易阳道:“无心师兄,你去看看怎么回事。一平师弟,你去告诉来客,就说新娘子身体有适,婚礼稍稍延迟。让陆道长他们把贺礼先摆出来吧。”无心和一平各率几名弟子去了。
那女弟子也要离去,赵元翼见她转身间步履轻灵,闪出孩童的身骨,心中一怔,又见她转身后,脚底和背心隐隐露出仙气,顿时醒悟,暗道:“原来她是仙童变化。”他瞧出这女弟子的原身,也就不再担心紫嫣,说道:“易阳真人,你把紫嫣弄晕是何意?”易阳微微一笑,道:“道长法力精深,料事又准,不妨猜猜看。”
赵元翼道:“嗯,好。”微一捉摸,心胸了然。易阳知他猜了出来,瞧了若虚一眼,笑道:“我就知道这事瞒不过道——”长字未出,忽听林中深处传出两声冷笑,跟着有一熟悉的声音道:“也未瞒过我。”来者竟是陆压。
易阳和若虚脸色微变。这片沙枣林不过百丈方圆,立身向四处一看,皆可望穿,但自外面瞧向林内,因林荫缘故,不甚清楚。易阳和若虚空有修仙之道,泛有御众决战之才,选择这沙枣林运筹指挥,却不想那日已向陆压说婚事由玉虚宫和一剑山庄承办,陆压想利用婚礼做些什么,岂有一来不先找他两个的道理。
赵元翼听到陆压的声音,急忙循声搜寻,却不见他的身影,扬声道:“陆道君,你来参加婚礼,为何不现身?”陆压冷笑道:“既然是婚礼,为何耍阴谋诡计?”赵元翼想激他出来,笑道:“道长说这话不觉得有贼喊捉贼之嫌吗。”陆压并不生气,哈哈一笑,道:“赵元翼,若论做贼,道爷可及不上你。嗯,不管偷东西,还是偷情,你样样精通。”他说赵元翼偷东西,指的是他偷换盘古钥。
赵元翼面上一红,心想:“想不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了。”说道:“你费尽心思地帮我筹办婚礼,无非想让我丢脸,你做到了,却不露面,是何意?”陆压嘿嘿笑了两声,道:“听你这话,非但不领我情,还有怨恨我的意思。赵元翼,你身边这两位道长也帮了不少忙,你也恼他们是不是?可惜他们是你的故交,你不好出手,我帮你打发了怎样。”
赵元翼听他话意,是要对易若两道出手,两眼瞧向他们,嘴巴向林外一努,示意他俩赶紧离开。
易阳和若虚深识陆压厉害,也恐他与赵元翼打斗起来,波及自身,于是向赵元翼一点头,出了树林,往群道聚集的地方去了。
陆压等易若两道一出林,便即现身。原来他在赵元翼的背后,但声音却运用法力从他前面发出。这是赵元翼元神回归后初次与他相见,凝目瞧了他一会,道:“陆压,当日把东幽明谷做西幽明谷给我看的是你,还是孔宣?”陆压道:“是我,不过你错了。”赵元翼道:“哪里错了?”陆压道:“我并非把东幽明谷做成了西幽明谷,而是东西两谷掉了过来。”
赵元翼一怔,道:“怎么?”他原想问,你是不是把我弄到了西幽明谷。陆压得意洋洋道:“我连天地都造的出,移天换地算什么。”赵元翼深信其能,问道:“跟我有过节的是孔宣,你这样对我为什么?”陆压道:“因为你。”一语未尽,猛听林外“轰隆隆”,雷鸣之声连响。赵元翼心中一凛,暗道:“难道是共工向群道发难?”目光向林外一张,只见众魔头相聚的周围和上空,已是电闪雷鸣,风云变色,昏暗之中,共工的身影在半空时隐时现,地上的群魔抬头仰望,似在欣赏,心想:“共工这是在耍威风。”一瞥眼,见陆压嘴角边露出了微笑,说道:“共工是你邀来的?”陆压道:“是啊,这是他送的贺礼,怎样,够排场吧?”
赵元翼道:“他真是有心了,你还请了谁来?”陆压道:“神萘。”赵元翼心道:“自恒山放他出来,从未有他的消息,不想今日也来了昆仑山。”问道:“还有没有?”陆压道:“没有了。”
赵元翼想问鲲鹏来不来,话到嘴边,只听得“啊,哎哟”之声接踵而来,却是共工用五雷神掌击杀群魔。
这情形在赵元翼意料之中,只是未想到出手的会是共工,见易阳等群道呆若木鸡,远远观看,显然共工出手让他们始料不及,不知所措。赵元翼一转眼,见陆压神色悠闲,津津有味地瞧群魔狼奔豕突,心中奇道:“那些妖魔鬼怪是他招来,共工这样,他怎不管不问?”只听陆压用绵音密语说道:“是我授意共工这样做的,你可有什么疑问?”
传音密术是两神之间对面言谈的一种仙技,使用者除当事之神外,在场诸神任他法力再高也听不到。
赵元翼深识其中玄奥,心想:“他忽然用这方法跟我说,定是要说些不予神知的事。”脑中斗然闪出鲲鹏,也用绵音密术道:“鲲鹏知不知道?”陆压面上的肌肉微一抽动,道:“你提他做什么?”赵元翼道:“你暗中结交鲲鹏,却又想背他做些事,这不可能。”陆压脸色大变,说道:“这是你自己卜算出来,还是元始天尊告诉的?”
其实,那两句话只是赵元翼胡乱揣测,说前心里没底,说后见陆压这样,知道揣测无误,心想:“他果然另怀了一份图谋,我要吓他一吓。”便道:“是天尊告诉我的,他说……”说到这里,他故意止住。
元始天尊法力既高,威望又隆,陆压对他极是忌惮,忙道:“说什么?”赵元翼不愿眼前这位鸿蒙成圣的大神走入邪道,又不想泄露机密,于是道:“陆道君,天尊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凡事要有度,三思而行。”
陆压见赵元翼说不出来,以为他拿话欺己,把脸一板,道:“赵元翼,我找你是有大事相商,并非听你训话。”赵元翼道:“你能有什么大事,无非……”一语未尽,突听得轰隆声又响,跟着便是电石火花。
赵陆二神向林外望去,这时天空阴云笼罩,地上一片昏暗。二神均是万年修成的天眼,目光犀利,可洞彻海底深渊,况且仅是天气阴暗。赵元翼瞧出此次轰隆声是由丹砂引起,电石火花是丹砂引燃时放出的烈焰,眼见谷中尘烟四起,影影绰绰间叫声凄厉,说道:“陆压,这样做会殃及无辜。”陆压正看的入神,随口说道:“我从不是炼丹,哪里来的丹砂。”随即又道:“嗯,一定是易阳这老儿见共工耍威风,跟他较劲来着。”
赵元翼隐隐心惊,腾身跃上高空,见共工不知去向,谷内硝烟弥漫,火焰重重,无数身影乱成一团,赫然是五雷天绝阵的阵势,暗道:“不好,摆阵岂有把自个陷在阵中的道理。”喝道:“陆压,你好手段!”陆压也觉出事情蹊跷,跃到赵元翼身畔,向火光处瞧了一眼,惊道:“这阵……元始天尊坏我好事。”疾身飞向阵中。
赵元翼吃了一惊,追上去道:“陆压,五雷天绝阵不是你布下的吗?”陆压道:“亏你还是得道的圣仙,我就是想布这阵,也需有丹砂才行。就算有,现下正道邪道都在,总不能一古脑全得罪。”赵元翼暗觉有理,忽听有闷雷似的声音从空中传了下来:“陆压,原来你不糊涂,哪为什么阴奉阳违,明里归顺,暗中伤我子孙?哼,还想嫁祸元始天尊。”这声音自是鲲鹏发出的了。赵元翼停下身来,暗道:“果然是他!”暗将法力聚于掌端,拟待危急时用九天五宫掌防身。
陆压立身半空,慌声道:“师兄,你怎么会来昆仑山?”鲲鹏道:“昆仑山是道家祖地,你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陆压,你跟我联手,为何又背信弃义?”陆压口中默然,心下惶然。赵元翼眼望地下,浓烟中,见玉虚宫和一剑山庄低辈弟子死伤惨重,法力高的各道观弟子与鬼怪精灵鏖战正急。众妖已知祖宗到来,无不奋勇争先,以一挡十。易阳等法力高一些的道士让自己布的五雷天绝阵攻的措手不及,各自为战。赵元翼拟以分身助战,此念方生,只听鲲鹏道:“准提,如果你敢帮下面的道士,我就将女魃塞进北海之渊。”
赵元翼大慌,急向那高坡望去,但见那琪树下躺着无心和玉虚宫弟子,两名仙童也在,惟独没有紫嫣,急声道:“紫嫣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鲲鹏道:“放心,我暂将她移到了别处。准提,只要你肯听话,我非但不伤她,还让你做天界之主,怎样?”赵元翼听他这样说,知他一时不会伤害紫嫣,寻思:“这婚礼是天尊同意的,他应该做好了所有安排,怎不见他来。”他心知元始天尊来了也不能拿鲲鹏怎样,仍是希望他出现。
鲲鹏看穿了他的心思,闷雷似地笑了两声,道:“你不用指望谁来帮忙,临来前我传话天界,今日如果他们不出手,我也不出手,但若有谁敢逞强出头,我一定毁了这天地。”赵元翼听他笑声把天空震的发颤,知他所言不虚,说道:“把天地毁了,你也无立身之地。”鲲鹏又笑了两声,道:“毁了可再造一个,这本事我师弟也会。陆压,你的混元瓶呢?”
陆压一直闷声不语,听得鲲鹏叫他,说道:“已经毁了。”鲲鹏道:“毁了也好,省的你别生异心。”陆压正因背盟惴惴不安,听得鲲鹏语声转和,忙道:“师兄,我何时生疑心了。”鲲鹏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道:“赵元翼,你愿不愿意做天界之主?”赵元翼见帮不了众道士,便想脱身之计,应付道:“我做天界之主,你做什么?”鲲鹏道:“我当然做三界共主,怎样,你答应了?”赵元翼道:“事情太仓促了,我要考虑几天。”鲲鹏追问道:“你要几天?”赵元翼含糊道:“嗯,三五六七天吧。鲲鹏,你让我做天界之主,另外两界呢,谁来主持?”鲲鹏道:“人皇由你昔日的师兄黄元兴来做,我是因为这个才改称了你的姓名。至于冥府吗,师弟,便由你来统治怎样?”最后一声,他加重了语气。
陆压十分不情愿,按原来商定,鲲鹏让他做天界之主,而今却是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做一个鬼王,更为可恼的是黄元兴这毫无根基的凡人竟坐在了自己的头上。陆压本打算利用赵元翼的婚礼邀群魔齐聚昆仑山,引天庭诛杀,再惹怒鲲鹏报复天庭,待两败俱伤之际,自己收拾残局,最后稳操三界。不料先是元始天尊识破了他的计谋,命易阳传话各道观,一切按他说的办,即而鲲鹏也看破了他的伎俩。陆压法力远不及鲲鹏,迫不得已,只好答应下来。
鲲鹏又道:“江河湖海由共工掌管,神荼我是打算让他主管天下万山的,怎奈他不识抬举,已被我杀了。”
鲲鹏这番话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三界共主。赵元翼心中疑道:“他怎对黄元兴这样器重?”陆压神色沮丧,心中也是疑惑不解,暗道:“我使计谋原要让他灭了南朝,孰料他竟遇到了黄元兴,更料不到共工会出卖我,让鲲鹏摸清了我的底细。”
鲲鹏道:“你们随我去玉虚宫。”赵元翼担心他到玉虚宫后会大肆破坏,毁了道观,问道:“去玉虚宫做什么?”鲲鹏道:“跟你说也不打紧,玉虚宫有盘古大帝去时留下的心脏,咱们一旦有了它,三界就是历经亿劫,也不会被别的势力夺去了。”他称赵元翼为咱们,显然已把他当做了自己人。赵元翼满腹狐疑,忖道:“从未听说盘古去时留有心脏,就算有,经历亿万年也该化作了他物。倘或不化,诚如鲲鹏所说的这么重要,决不会放在玉虚宫内。”他这一迟疑,陆压向东飞的无影无踪。只听得鲲鹏催促道:“赵元翼,你发愣什么,还不跟来。”赵元翼瞧了眼地下兀自打斗的场面。此时,群道在易阳的组织下结成了一个大天罡阵,妖魔鬼怪虽多,只是无可奈何。
鲲鹏道:“你不用理会,咱们走后,下面儿孙还打什么,自会散去的。”赵元翼觉得有理,心想:“这算是鲲鹏和天界第一次交锋了。”想到各方都利用自己的婚礼,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便这婚姻他情非得已。
赵元翼追上陆压,来到玉虚宫上空,但见水雾氤氲,仿似来到江南水乡。正自疑虑,便在这时,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灰影,那灰影有头、有尾、有翼、有足,约有数百丈方圆,灰蒙蒙,把日光都遮了住。赵元翼忽然想起那日在东幽明谷见到的怪影,暗道:“莫非是他?”心中闪出了一个主意,问道:“鲲鹏,下面就是玉虚宫了,你跟随我们下去吗?”
鲲鹏道:“不,我就在上面等。”赵元翼道:“玉虚宫有数百间房屋,你要找的东西,我和陆道君没见过,咱们还是一起找的好。”鲲鹏嗬嗬笑道:“你想见我的样貌吧?”赵元翼正是这心思,见被他点破,说道:“你让我做事,我见你一面,这要求并不过分。”鲲鹏道:“是不过分,改日让你见,先找东西,共工在下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