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灵沉呤道:“‘万事只有自己看破,外人劝勉不得’。这话何解?”他仿佛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问。赵元翼觉得此话似在点示自己,即又觉得不是。天佑道:“我这就去把山神请来。”玉灵道:“不用去了。”
天佑以为师傅担心山神拒不肯来,说道:“弟子这次拿令牌去请,他一定会来。”玉灵道:“那山神胆小怕事,你请他来有何用?师傅已知道内情了。天佑,你休怕辛苦,立刻赶赴北天门再见真君。”天佑道:“弟子不怕辛苦,不知师傅让弟子去见真君做什么,再讨法旨吗?”玉灵道:“师傅要去昆仑山捉拿妖道,又怕斗不过他们,你去向真君呈请,调龟蛇二将前来助战。”
赵元翼暗惊,心道:“他口中的妖道是谁?”天佑道:“昆仑山是仙家圣地,什么妖魔敢躲到哪里?”玉灵道:“你不要问,只管去便是。”天佑出洞而去。
玉灵道:“吴道长,本将有个不情之情。”赵元翼心知他要带自己去昆仑山,深恐同门不明情形下乍然见到自己,言语上出现差池,到那时,大家都会陷入不利境地,他急的六神无主,情知推脱不过,心中忿然道:“既是不情之请,你还说什么。”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将军要我做什么?”
玉灵正是想让赵元翼随他去昆仑山,说道:“道长是此间唯一的证人,本将烦请你与我等同赴昆仑山捉拿妖道,不知可否?”
赵元翼道:“斩妖除魔是修道人的本份,勿需说烦请。不过将军,诚如天佑将军所说,昆仑山是仙家圣地,何来妖道?”玉灵笑而不答,只道:“给吴道长备马!”携了赵元翼的手径自出洞。
赵元翼走到洞外,抬眼繁星满天,记得二次进洞时是清晨,到现下已过了两天。这两日发生的事,他所听所见恍若做梦一般。
一名天兵牵来一匹马,将马缰交给赵元翼。只听玉灵道:“吴道长,你就骑这匹马。上马!”众军翻身上马,这些天将走路没有半点声息,上马时衣甲抖动的铿锵有声。那天将给赵元翼牵的是一匹青马。
赵元翼见这些马匹四腿修长,体型雄伟,蹄如碗花,几乎一般的高大,心想:“天马据说是龙所化,自是比凡马神俊的多。”
一剑山庄周围都是崇山峻岭,赵元翼从未有骑马的机会,他手握马缰,凝望眼前的青马,不知如何驾驭。
玉灵见赵元翼不上马,料想他定是不会骑,说道:“雷兴,你和吴道长同乘一骑。”雷兴本与送赵元翼天马的那天兵同乘一匹枣红马,闻言说道:“是。吴道长,你过来吧。”那天兵下马接过赵元翼手中的马缰。
赵元翼走到雷兴身前。雷兴探下身,长臂抓住他的臂膀一提。便在赵元翼的惊“噫”声中,雷兴手肘一弯,将他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背后马臀上,口中道:“坐稳了!”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登时展开四蹄向云端奔去。
天马在空中行走,一控一纵之间如履平地,与腾云驾雾一般的平稳。这些天马奔速极快,接近午夜时分,众军赶到了玉虚峰。
玉灵一声令下,众军悄悄布下天罗阵将一剑山庄围了起来,专候天明。
赵元翼初听玉灵说出昆仑山,心中幻想他要找的只是灵兮子,现下见他对一剑山庄下手,慌道:“将军,你要捉谁?”玉灵听他语声有异,瞧了他一眼,道:“吴道长可知下面是谁的道观?”
赵元翼本想说不知,转念一想:“大凡修道之士谁不知昆仑山有两座威名显著的道观,我若说不知,立时便会使他生疑。”言念及此,说道:“小道没有来过昆仑山,这是玉虚宫吧?”
玉灵摇头笑道:“是一剑山庄,嗯,也是那灵兮子的巢穴。”赵元翼道:“哦,一剑山庄在天下道观中地位崇高,庄主慈玄也享有尊名,想不到灵兮子竟是此庄的道士,可真是出人意料。玉灵将军,你不会弄错了吧。”玉灵道:“灵兮子是慈玄徒弟这事天地皆知,吴道长所以不知是因为修行太浅,不足为怪。”
赵元翼嗯了一声,不再接话。他先前说出灵兮子名字时,是想玉灵会把灵兮子当做慈玄的弃徒,岂知他还是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此时他追悔莫及,想报信也来不及,只盼望慈玄能为山庄的将来考虑,担下所有恶事,别牵连他人才好。
玉灵诡谲一笑,道:“等天明后,道长还有更想不到的呢。”赵元翼心下一惊,道:“什么!”玉灵转头吩咐众军严守阵中各处,天明之前,不放任何人进出一剑山庄。赵元翼只觉这话是对他说的,心头怦怦乱跳。
待东方露出鱼肚白时,玉灵命雷兴率数名天兵去山庄叫门,他领大队在空中照应,临前嘱咐道:“一剑山剑在凡间声名煊赫,咱们虽奉佑圣真君之命,担负九天荡魔之责,也不能擅闯,你此去好言相说,勿必见到庄主慈玄,仔细。”雷兴领命去了。
玉灵向赵元翼道:“吴道长,我这先礼后兵怎样?”赵元翼应付道:“该当如此。”玉灵道:“好,那咱们静待佳音。”
雷兴率天兵落到山门前,下马后,命一天兵上前叩门。那天兵方抓到门环,大门“吱哑”一声向两边打开。
那天兵一怔,见开门的是两名年青道士,道:“我们玉灵将军要见贵庄庄主,烦请通报。”这两名道士分别是张元杰和刘元豪。张元杰向雷兴等瞥了一眼,见他们人人全身甲胄,手牵高头大马,以为是官军,稽首一礼,说道:“一剑山庄乃仙家圣地,人人持身修道,远离俗世红尘,不归朝廷管束,不交官场中人,请回吧。”说罢挥了挥手,摆出送客的姿态。
那天兵客客气气道:“这位道长,我们玉灵将军是佑圣真君座下的神将,侧身向雷兴一指道:“那位雷兴将军也是。我等并非凡间武将,道长自称仙家,也应听说过佑圣真君的威名,烦请通报吧。”
张刘两人相顾愕然。片刻,张元杰道:“你们是天兵天将?”那天兵道:“正是。”张元杰道:“好,你等着。”匆匆向内去了。
过了半晌,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鹤发道人,却是若虚。此时,天色大明,赵元翼在空中看的清楚,心想:“山庄有同道来访时,为显尊重,向来由青成太师伯接待。如今青成太师伯已死,按序应由黄叶或红石出面,他二人呢?”只见若虚先向那天兵施了一礼,随后走到雷兴身前又施一礼。雷兴还礼后,不知他说了什么,若虚只是摇头。雷兴说了多时,最后甩开若虚,大步向庄内走去。若虚紧跟着他,数次想拦,总是手方伸出,即又缩回,不敢真的相阻。
赵元翼瞧在眼里,心中暗叫“糟糕!”寻思:“慈玄不肯出来,那自是躲藏起来,他这一躲,玉灵势必带我进庄搜寻,庄中弟子人人认得我是吴元铄,倘或大家开口一叫,我逃脱不掉那是肯定的,只怕玉灵心疑之下,还会将庄中所有人抓到天庭受审。”他只恨慈玄胆小怯事,却不想慈玄或许不在庄内。
果然,过不多时,只见玉灵微皱眉头,道:“吴道长,雷兴行事鲁莽,说不得咱们要下去会会那慈玄真人。”催马落到地上。有一天兵牵住赵元翼的马缰而下。其余兵将仍留在空中监视。
赵元翼硬着头皮随玉灵跨进大门,沿石板铺的大路向内走去,两眼所见冷冷清清,不要说庄中弟子,就连火工道人也不见一个。但这时他正忐忑不安,于这些情节没怎么注意。
玉灵到十分的惊奇,他认定赵元翼说的那老道是慈玄,疑心他遣散弟子,或藏身庄内,或逃之夭夭。
二人来到中院,但见厅门紧闭,雷兴等在厅前徘徊,张刘两道恭身相陪,若虚不知跑到了何处。雷兴见玉灵到来,上前施礼道:“玉灵将军。”玉灵道:“怎样?”雷兴道:“有个老道让我等在此等候,他自去禀报了。”玉灵喜道:“这么说慈玄在庄内了?很好。”一瞥眼,见张刘两道的眼中充满惊疑,顺他俩目光一瞧,却是瞧赵元翼。玉灵见赵元翼目光闪烁,神情极不自然,问道:“吴道长认识这两位道长?”
张刘两道见赵元翼竟与天将同来,心中均是一愕。赵元翼自看到他二人那刻便频频示以眼色。他二人不明究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赵元翼听玉灵相问,想否认,又恐突然冒出同门向他打招呼。此情此景,他知今日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心中一横,便要说出自己是一剑山庄的弟子。忽然厅门打开,若虚与红石一同走了出来。
红石张口叫道:“元铄,你回来了!”两眼向他身后一张,道:“庄主呢?他老人家没回来吗?”若虚见赵元翼跟天将在一起,心知有疑,一怔之下,不及阻止红石。
玉灵在涿涂山见蛟龙阻赵元翼离去,料想他与共工逃脱定有牵联,今见红石出口叫他名字,一愣之下,心中顿时雪亮,微笑道:“吴道长,这位道长说的庄主与你提到庄主是同一个人吧?”赵元翼无言以答。
雷兴以为红石是一剑山庄的庄主,听他的话才知不是,向若虚道:“喂,你们庄主呢?”若虚道:“贫道方才已上仙说过了,家师数月前出外远游,至今未归。”雷兴破口骂道:“老杂毛,不在你还让本将呆等,通报个鸟啊!”红石见天将骂人,怒目相视,只是不敢发作。
原来若虚拦雷兴不住,便让他稍等,自己急忙去找红石商议。他二人自慈玄走后,一直忧心忡忡。若虚更是每日派两名弟子下山迎接,至晚方回。今日轮到张元杰和刘元豪,他二人见天将来找庄主,当即禀报若虚。
若虚情知不妙,忙吩咐张元杰传令庄中弟子不得出门。他惟恐天将闯进来捉弟子提问,也不及知会红石,便急匆匆出去安抚雷兴,告知庄主不在。雷兴如何肯信他的话,于是一路闯到这里。若虚无法,只好道:“请上仙稍待,容老道进去通报。”雷兴以为他要报的人是慈玄,因有玉灵的嘱咐,也就不再闹了。那知若虚领出来的是红石,而且仍说前话,雷兴见自己被耍,如何不恼。若虚向玉灵道:“请上仙回复真君,待家师回来之日,必焚香禀告真君知道,今日是不行了。”
玉灵轻笑道:“慈玄在外面惹下那么大的事,他又能躲到几时?还是让他出来的好。”若虛和红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对答。赵元翼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低下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红石见赵元翼这样,以为天他将师傅做的事上报了天庭,心里有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元铄,你对的起庄主吗,你师傅呢,是不是他的主意!”他知道浩远成仙之心甚切,吴元铄法力不够,有心告密,无力通天,是以他想,这密一定是浩远吿的。赵元翼见瞒不下去,慨然道:“玉灵将军,我是一剑山庄的弟子,许多事瞒了你,实在不应该,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不能抵过,你抓我去天庭吧,外间所有的事,与庄中这些人无干。”玉灵笑道:“原本我要做一件让你想不到的事,那是捉拿慈玄。想不到你竟是他的弟子,这到真让我看走了眼。”眼光向四下一扫,心想:“这姓吴的在一剑山庄也就是四代弟子,四代弟子都参与其事了,只怕二三代弟子全脱不了干系。”虎眼一睁,喝道:“慈玄呢,让他出来见我!”
若虚上前道:“上仙,家师真的不在。”玉灵嘴角轻扬,冷笑道:“在不在一搜便知。”随之将脸一板,沉声道:“雷兴,你带众军好好搜上一搜,就从这中厅开始。”
雷兴正巴不得这话,他应了声,当即带人闯进厅内。片刻,但听得厅中“当啷,嘭”器皿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红石听了玉灵的话,才知错怪了赵元翼,心想:“元铄一定是误撞进这些天将手中的,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天将既然没有捉到其他弟子,想来不知谁走了风声,才将他们引到了山庄,果真如此,我便要据理相争。”大声道:“上仙,一剑山庄再怎么也是黄帝所创,他老人家在天庭的地位与真君不相上下,你血口喷人也就罢了,为何还想纵属下撒野!”
玉灵冷笑道:“哼,你到理直气壮。慈玄伙同天庭钦犯灵兮子擅杀天将,放恶神逃脱,我等奉真君号令,前来捉他归案,有何撒野之说?这是真武令牌,你自己看吧。”说着取出真武令牌,长臂一展,见雷兴从厅中走出,即又收回,问道:“怎样,可有暗道吗?”雷兴摇了摇头道:“启禀将军,这厅除了通向后山再无可疑。”玉灵道:“那就到后山去搜,总之收到为止。”雷兴转身欲去,玉灵叫道:“等等,我听说一剑山庄有八处洞府,位处险要,你们几个势单,可别中了暗算。嗯,等天佑来了再说。”
石虚两人听了玉灵的话,骇然不已,心想:“灵兮子百年前便身亡了,怎又活过来了,并同师傅杀了天将?若此事是真,只怕大师兄他们也参与了。”两个老道心急如焚,想向赵元翼打听,又碍于玉灵在前,话在嘴边转来转去,只是说不出口。
张刘两人不知灵兮子是谁,却知杀天将的罪名极大,禁不住心惊胆战,只盼玉灵的话是恐吓之词。
等了约一个时辰,忽听半空中传来兵刃相交之声。玉灵心头一凛,疾身飞到空中。雷兴等天兵紧跟而上。赵元翼心想:“难道是灵兮子回来了?”抬头向天空望去,但众天将与来人的身影均被云彩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若虚趁天将不在,忙问赵元翼究竟。赵元翼毫不隐瞒,将华山、恒山和涿涂山的事全讲了出来。
众人听得青成身死,灵兮子不仅仍在人世,还与庄主联手杀了天将,人人大惊。赵元翼道:“檀溪太师伯他们还没回来吗?”问完即想:“若回来岂不早露面了。”若虚道:“没有。”他默算众人行程,又道:“从发生华山的事到现在不过五日,三代弟子以下不会御风术,脚程没这么快。”红石跟着道:“嗯,大师兄法力高强,咱们山庄又威名在外,谁敢打他的主意。”若虚叹道:“师兄,往后别再说这些话了。师傅临行前有人在山庄捣乱,至今未查出是谁,那时敌人已不将咱们放在眼里,随后又设计让咱们跟天将相斗,跟着灵兮子与师傅杀了天将。坏事一件接一件,山庄真是遇到多事之秋,我只恨自己当日未能劝阻师傅他老人家出行。”
红石听他这样说,也即悔恨起来。张刘两人不敢插话。耳听得空中相斗声有急到缓,由高到低,渐渐息了下来。
赵元翼蓦然想起大师兄及留守的其他弟子到此时仍未露面,正要问询,玉灵等众天将绑着一人落到了院中。只见那绑之人正是慈玄。众人均是一愣,若虚和红石随之叫道:“师傅!”张刘两道跟着叫:“庄主。”数名天兵架起长矛将他们与慈玄隔开。
玉灵向赵元翼道:“跑了你那位师叔伯,抓住了你的庄主。唉,大难来时各自飞,徒弟为逃命居然连师傅也顾不得了。吴道长,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赵元翼见慈玄脑袋低垂,脸如吐色,再无往日神气,摇了摇头,道:“没有。”玉灵道:“那好,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