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天将离去,轩辕剑安然无恙,惟失者是风霜剑,但想到不日就能成仙,慈玄仍觉自己占了极大便宜,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道:“师傅有个喜讯告诉你们。”
赵元翼适才听玉灵说要把自己带到天庭,心道:“孔宣师傅说开启轩辕符是顺应天道,那是他说的,天庭没有明令。如今我闯出大祸,只怕难逃罪责。”世人皆畏死,赵元翼想到自己要被带到天上,不禁心生畏惧,待听了天佑传旨,一颗心方始落地。随后他听慈玄说喜讯,恐惧方去,担忧又生,心想:“擅杀上仙,私放恶神,灵兮子死而复生,一桩桩惊心动魄的事接踵而来,算什么喜讯。从天将手中骗出轩辕剑,天庭辩出真假后必不甘休。慈玄法力不强,智谋不富,只凭妄想,寄望于别人,如此得偿所愿,非但千难万难,只怕合庄弟子都要跟着他遭殃。”
若虚等听赵元翼讲慈玄和灵兮子杀了天将,紧跟着见天将捉住慈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早吓的魂飞天外。方才慈玄诈留轩辕剑时,他们均想天将必会去而复返,胆战心惊之下,听庄主说喜讯,人人面面相觑,实不知喜从何来。
若虚忍不住道:“师傅,轩辕剑乃显著之物,留之定然会招来祸端,还是交出去的好。”慈玄手抚剑身,瞥了一眼天将去的方向,不悦道:“轩辕剑是祖师爷遗下的东西,师傅留下天经地义,日后山庄发扬光大,也全指望它,你怎能有这样的说法。”目光在张刘两人身上一晃,跟着朝若虚使一眼色。
若虚知道师傅提醒自己,有些事不可让年青弟子得知,便向张元杰道:“你们去告诉其他弟子,庄主回来了,让他们到前厅拜见。”张刘两人领命去了。若虚上前想接过轩辕剑,慈玄摆摆手不让他接。
若虚道:“师傅,请移步厅内,弟子有话想问。”慈玄道:“嗯,师傅正好也有话要说。”红石忙开了厅门。慈玄踏上厅台,一回头,见赵元翼立在当地,向他一招手,道:“赵真人,请进来说话。”
赵元翼仍化作吴元铄的样貌,若虚和红石听师傅这样称呼他,均感诧异,以为师傅也疑心他向天庭告密,恼怒下认差弟子。但又想,师傅有数百年道行,再恼也不至弄错了姓氏。赵元翼想在临行前把事情讲明说清,便走进厅内。慈玄随他而进。红石和若虚见赵元翼抢在师傅前面,心里暗责他没有礼数,或摇头,或皱着眉额,一前一后,走进厅中。
慈玄让赵元翼坐了客首,自己在主位相陪,轩辕剑放在身畔的桌案上,一瞥眼,见两个弟子神色间大是惊疑,笑道:“你们两个有所不知,这个吴元铄其实赵真人变化的,真的吴元铄……赵真人,敝庄弟子吴元铄现在何处?”赵元翼不亢不卑道:“听孔宣师傅说,他与浩远师叔现在西昆仑山幽明谷,相信不日便可回来。两位太师叔伯,并非元翼有意欺瞒,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他叫惯了浩远等人,说话间仍按辈份称呼。慈玄道:“赵真人客气了,以后师叔伯之类的称呼在敝庄不必再叫了。”
若虚和红石已然醒悟过来,双双向他施礼,口中道:“赵真人,先前多有不敬,万望海涵。”心里想:“这人何时混进山庄的,竟瞒了我们许久,也不知他怀下什么目的。”若虚又想:“他能变化成元铄的样子,想来法力不低,却怎的被天将擒住。”
慈玄吩咐两个弟子坐在自己下首。若虚和红石从未在师傅面前同坐,各欠身坐了半个屁股,神态间诚惶诚恐。慈玄道:“师傅方才说有一件喜讯,那喜讯是师傅……”一语未毕,门外有人道:“庄主,弟子淳风求见。”慈玄面上露出不豫,转脸向红石道:“不是说前厅拜见吗,怎来到了这里。”红石受了责问,大声道:“淳风,你先去前厅稍等,等庄主商议完事就赶过去了。”
厅门没有关闭,淳风闪身站在门口,恭身说道:“庄主,弟子有事需先见您老人家一面。”慈玄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不见是不成了,便道:“你进来。”
淳风听后,道:“谢庄主。”几乎是跳进门内,随之便关上了门,动作显得鬼鬼祟祟。赵元翼原就有些烦他,此时更添不喜。若虚道:“你关门做什么。”淳风道:“弟子要说的十分机密,怕让外人听了去。”
若虚瞧了赵元翼一眼,心道:“你眼前就有一个外人,你防得了外,能防得了内吗。”红石道:“什么机密事,快告诉庄主。”
淳风道:“是广成子,他要对庄主不利。”赵元翼听他密告师傅,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少摆弄事非。广成子师……被关在莲花洞,就算想做什么也出不来。”若虚向来喜爱广成子,说道:“淳风,庄主刚回来,你不要拿捕风捉影的事惹他老人家心烦,下去吧。”淳风仍将赵元翼看作庄主面前炙手可热的人,不敢得罪,至于若虚,更不用说,躬身道:“元铄师侄的话有道理,若虚师叔有所不知。广成子身在莲花洞,心却跑到玉虚宫去了。”
慈玄道:“此话怎讲?”淳风见庄主问他,立时来了精神,上前几步道:“回禀庄主,方才弟子得报,广成子跟手下弟子张元杰商议,说要将轩辕剑盗出来交给易阳。庄主,轩辕剑在你手中吗?可要小心啦。”
张元杰刚刚离开,也见了轩辕剑,这话不由的慈玄不信,伸手向椅旁桌案上重重一拍,怒道:“好内贼,吃里扒外!淳风,你去把广成子和张元杰带来。”他这一拍,百余斤的轩辕剑被震的弹起寸许。弹起轩辕剑不难,难的是剑起案面并未碎裂,盛怒之下,掌力仍把控自如,这份巧劲非数十年勤修苦练不能得。赵元翼暗赞道:“慈玄若用法力做到这点到也不奇,可他是凭凡力发出,看来他早年练功没少付出辛苦。”
淳风想奉承几句,右手母指方伸到半途,想起了此行目的,说道:“是,庄主。”眼珠一转,又道:“庄主,不少弟子已到前庭,要把他们叫过来吗?”慈玄道:“不,此事不可传扬。”淳风点头道:“是,弟子明白了。”开门而出,临去时他又掩好了门。
赵元翼想起自己扮乔元明见易阳的事,心中疑惑道:“师傅和淳风师徒跟玉虚宫都有联系,易阳却未向他们说明,为什么?”又想:“就算易阳未向双方挑破关系,淳风既然暗通易阳,怎又阻他得到轩辕剑,莫非他想盗取亲送,邀此大功?”霎时之间,赵元翼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最终又一一否定。
他怎知自古做奸细的惟恐外人知道自己的行径,向人出卖本家时每每千叮万嘱。另外,广成子是为了自保,红石是为山庄大业,淳风却是心怀鬼胎,当然易阳也有自己的打算。
若虚虽不知其中究竟,却深知轩辕剑留之无益,他想为广成子开脱,于是重启前题,说道:“师傅,常言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三界中许多邪魔歪道对轩辕剑垂涎三尺,咱们留下了今后将永无宁日。师傅不愿将剑交给天庭,那就放回紫光洞。日后天庭追究起来,也算有了交待。”红石也是这主意,附声道:“不错。”
慈玄只觉若虚话中的“歪道”两字极为逆耳,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道:“师傅身负轩辕剑数万里奔波都安然无恙,现下又回到山庄,能有什么事了。”若虚道:“彼时消息未露,师傅因此全身而归,但如今天庭已知道剑在庄内,师傅还有把握留住吗?”
慈玄道:“若虚,你不懂得。师傅这次出去接识了一位法力高强的圣仙,有他照应,一切都不必担心。”赵元翼知道他说的是孔宣,心想:“孔宣师傅的法力是高,靠不靠得住却难说。”若虚道:“师傅,您老人家吉人天相,遇事呈祥,山庄弟子却都是常人之运,日后守着轩辕剑,人人担惊受怕,谁还有心修行。依弟子拙见,你还是把轩辕剑及早送交祖师爷,跟天庭和解的好。”他突然认为天将撤走是黄帝从中斡旋。
慈玄认定了是孔宣救他,想到他法力通天,自己不日就能成仙,鄙夷道:“怕什么。师傅既然留下了这把剑,也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若虚见他不听劝,问道:“等天将再来时,师傅打算如何应付,众弟子可远不是对手。”
慈玄听他话中充满质疑,心想:“他们是让天将吓怕了,需要好好安抚一番才行。”便道:“师傅此次还结识了一位大神,以他的性情,不久必会惹出一场大祸,到那时,天庭自顾不暇,谁还会想到咱们。”说到这里,他鼻孔中长出了一口气,道:“罢了,师傅本来不想说,为让你们放心,也只好说出来。我结识的那位圣仙绝意与咱们共襄盛举,咱们今后做事不必畏手畏脚了。”他两次说到圣仙,每次说时都瞧向赵元翼,有多半是说与他听的。赵元翼置若罔闻,他坚信孔宣做事定会顾忌自己是菩萨的身份。
若虚认为慈玄说的圣仙是黄帝,心想:“有祖师爷佑护当然是好,只不知另一位大神是谁。”赵元翼心知慈玄说的那大神是共工,心想:“怎么,共工答应帮助他了?”
慈玄续道:“另一位大神……”忽然话锋一转,道:“若虚,你大师兄现在何处?方才天将在时怎不见他出手相助。”若虚将目光瞧向红石,红石也正好望来,两人目光一交,若虚道:“师傅,大师兄尚未回山庄。”他听说青成死后,心中一直悲痛,因想劝服师傅,这才强忍未发,此时见他执迷不悟,坚持不肯交出轩辕剑,又痛又气,突然鼻头一酸,道:“师傅,凌风师兄的魂魄已在外游离了七日,只怕救不回来了。”
慈玄低声道:“凌风的魂魄我自有办法收回。檀溪不回来,那是有事耽搁了。你三师兄呢?怎么也不见他的影子。”红石一直闷声不语,此时道:“三师兄、二师兄、六师弟以及此次出去的所有弟子,除了你和元……这位赵真人外,没有一个回来。”慈玄失声说道:“都没回来!”红石道:“正是。师傅,大师兄他们是和你一路出去的,怎么……”
他本想说:“怎么你回来了,他们没回来。”但见师傅神色慌乱,没有再说出口。片刻,慈玄道:“我们并非一路。我和赵真人、孔圣仙在华山时便与你大师兄分开了。哦,你三师兄还得了一套神功秘笈呢。赵真人,你来说。”他想用秘笈移开话题。
赵元翼心中替凌风不公,说道:“庄主,能否容小道先打听涿涂山的事。”慈玄与他相处这几日,已了解他秉性,料想他要问自己为何抛下他,便道:“赵真人,你要问的事牵联太大,咱们改日再议。”赵元翼道:“这事已惊动天庭了,天将便因此而来,何必再拖到改日。”慈玄道:“不是拖,事有轻重缓急,那事并不怎么重要。”赵元翼道:“不重要吗,那可关乎庄主的声誉。”
慈玄心中一震,目光瞧向两个弟子,见他二人的眼神闪烁不定,寻思:“难道天将宣告自己罪名时讲了什么?不管怎样,我定要说清,不然山庄上下都认作我是没有情义的人,以后还怎么管束他们。”需知修道之士最重舍己为人,慈玄身为一庄之主,倘若真有坐视友人于不顾的情节,即便他所做的事是为山庄,也将为庄中弟子不齿。慈玄心知关系极大,言语上不敢有失,一时又难以踌躇出好词。正沉吟间,赵元翼道:“庄主,你不说话,我可要问了。”慈玄忙道:“不用你问,我来说。”赵元翼道:“你来说,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慈玄道:“我知道。赵真人,我把你一个人留在洞里,那是情非得已。”赵元翼“嗤”得一声笑了起来:“你说这事吗?嘿嘿,庄主,那事你做的失理,我却没这么小气。”
慈玄道:“错了?”脸上极为尴尬,心想:“早知你这样大度,何苦要自暴己过。”涿涂山上发生的事如电石火花,在他脑中一一闪过,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对不住赵元翼,只得道:“除这件事,本庄主再无对不住你之处,你想到什么,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赵元翼道:“是吗,我可没说你对不住我。”停了一会,道:“你为什么要指使灵兮子盗取轩辕符和轩辕剑?”
慈玄神色大惊,随之便恢复常色,心想:“杀天将,放恶神这两件罪名比盗取符剑可大多了,天庭也没把我怎样,何况这事早已时过境迁,我何必再怕。只是他怎知此事的?嗯,一定是孔圣仙告诉他的,却不知他旧事重提是何意。”原来灵兮子私闯紫光洞的事确实受慈玄指使。
慈玄摸不清赵元翼的企图,假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此时过去很久了,赵真人怎知道的呢?”赵元翼道:“很多人都知道,我怎会不知。”慈玄知他这是拿话恐吓,不以为然道:“你认为灵兮子是我的徒弟,便想当然地认为他盗取符剑与我有关,对不对?”赵元翼道:“是啊,你这两个弟子也知道,只是他们不说罢了。”慈玄深信不已,因为他在赵元翼乍然说出这事时,向若虚和红石各瞥了一眼,见他二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惊奇。
赵元翼咄咄问道:”你让灵兮子做这事,有没有考虑会凶险万分,倘或丢了性命怎么办?”慈玄道:“大家一脉传承,都是山庄弟子,我怎会不考虑他的生死。不过咱们要说的是涿途山的事,这两者似乎没有什么关联。”赵元翼见他想扯开话题,道:“怎么没有。如果你不让灵兮子偷东西,他不会被天将追杀,也不会跳弱河,更不会躲躲藏藏。他好不容易活到今日,又冒险跑到涿途山为你杀天将,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过。他……落到这种地步,你难辞其咎。”赵元翼想多数落慈玄不是,但他对灵兮子的事迹了解不多,想来想去,只知道这些。
慈玄脸上抽动了一下,赵元翼当着两大弟子咄咄逼问,使他猝不及防,无以为答,便将目光丢向两个徒弟,希望他们出言帮自己解围。
若虚暗暗感激赵元翼,他早疑心灵兮子盗取符剑是师傅的主意,心中祝道:“愿师傅经赵真人数落后,惕然醒悟,再不存那份妄想。”红石心中赞同赵元翼的话,于师傅的暗示视若不见。
过了一会,慈玄勉强笑道:“赵真人,你或许不知道,灵兮子这百年来屡逢机缘,法力已变得奇高。”赵元翼道:“那又怎样,他……”他想说出灵兮子容貌被毁,忽然想起灵兮子那晚并没有泄露身份,自己贸然说出,势必让慈玄疑心自己偷听了他师徒二人的对话,那样一来,也就牵连到了孔宣,使事情越来越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