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听灵兮子拿出了玄天镜,知他很快会发现自己,眼睛闭的更紧了。片刻,只听灵兮子念念有词。赵元翼心想:“这灵兮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孔宣竟把两大法宝都借给了他。”忽听慈玄叫道:“看见他了!啊,原来……咦,这镜中显示的景物不正是这附近吗?快找找。”随之便听到拨动草木的声音。赵元翼在他二人向这边走来时就躺在了地上,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过不多时,慈玄发现了赵元翼,喜道:“在这里了!灵兮子,这玄天镜果然是件宝物。”灵兮子道:“可惜孔圣仙只是将此宝借弟子使用,不然该献给师傅才是。”
慈玄叹道:“此宝即归圣仙所有,绝非凡物,又岂是师傅这等俗人用的。”灵兮子道:“师傅何必气馁,等大事可成之日,别说玄天镜,就是世间再珍贵的东西也任你挑选了。哼,到那时弟子先把玉虚宫的盘古钥弄来孝敬师傅。”慈玄精神一振,道:“嗯,你有此心,师傅足感欣慰。好徒儿,快给赵道友松绑。”言下之意,是对灵兮子的做法表示赞许。赵元翼暗笑灵兮子言语猖狂,更叹慈玄称霸之心愈深,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只听灵兮子应道:“是,师傅。”弯身解赵元翼身上的绳子。赵元翼任凭他解,只是不动。
捆赵元翼的绳子乃孽龙龙筋和五色犀牛的皮混编而成,原是天庭赐给清明两将防共工逃脱之用。灵兮子解了半天,只累的指尖疼痛,说道:“师傅,这绳子有些古怪。”
慈玄在旁边看的早就不耐烦,摆了摆手,道:“不用解了,用剑割断。”将风霜剑递给了灵兮子。
也未听到灵兮子起身,便听得“仓啷”一声宝剑出鞘。赵元翼深知风霜剑锋利,惟恐灵兮子割绳时伤了自己,禁不住缩了缩身子。
灵兮子用剑尖去挑缚在他膝关处的绳子,他满拟绳子会迎刃而断。那知此绳韧性极强,眼见赵元翼的双足被挑的地方距地近尺,仍不能将其割断,说道:“师傅,拿轩辕剑来。”慈玄又将轩辕剑递给了他。
灵兮子起身接过轩辕剑,猛地斩向赵元翼双膝之间。慈玄以为他要斫下赵元翼的双脚,忙出口止道:“不可!”但听“铮”得一声,却是两剑相交在一起。原来灵兮子见单剑不能断绳,便以风霜剑为垫,用轩辕剑来斩,两剑合力,绳子果然应声而断。
灵兮子将双剑还给慈玄,除下赵元翼身上的绳子,收入怀中,一面摇晃他的肩头,一面唤道:“赵道友,醒来,赵道友。”
赵元翼慢慢睁开眼睛,假装吃惊地道:“我这是在哪里,你是何人?”侧脸见慈玄正将轩辕剑插入鞘中,叫道:“庄主,那两个天将还你剑了?”慈玄道:“赵道友,你醒了。轩辕剑是这位道友帮忙夺回来的,天将可没那么好心。”赵元翼呻吟一声,喘着粗气道:“哦,原来如此。这位朋友,劳驾你扶我起来。”
灵兮子扶他倚石而坐,问道:“你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妥?”赵元翼抬了抬手,又伸了伸腿,眼皮一垂,说道:“多谢。敢问上仙如何称呼?”灵兮子微微一笑,道:“我是慈玄真人的故友,并非什么上仙。上仙……有我这般丑陋的吗?”
赵元目光瞥向灵兮子,只见他发丝稀疏,且又焦黄,一张面皮仿似历尽沧桑的老树,蚯纹盘结也就算了,有几处像被什么噬咬过,竟是凹凸不平,心想:“他这副模样也怪不得会自惭形秽了。”又见他一只眼珠浑浊无光,显是瞽了,另只眼到是有神,然深陷眼眶之中,看人时定然十分费劲。
灵兮子见赵元翼盯着他看,说道:“怎样,你可见过这么丑的神仙?”赵元翼道:“看人当以才德而论,怎能以貌取人。我听闻蚩尤、夸父和刑天这些上古大神没有一个是好样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均法力高强。”灵兮子讪笑道:“话是如此,不过他们都是恶神,恶名显著,你怎能拿我比作他们。”
赵元翼心道:“他们是恶,但恶名在外,人人知道,又怎似你恶在骨里,当面好人,背后却做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想继续指桑骂槐,暗骂他几句,灵兮子转头面向慈玄道:“真人,此间若再无别事,小道也该告辞了。”
慈玄面上大是不舍,执着他手道:“你要离开,咱们不能再聚数日吗?”灵兮子道:“今日离开是为来日相聚,待真人需用小道时,小道自会现身。”轻轻抽出手,朝慈玄深辑一礼,道:“告辞。”眼光向赵元翼一晃,随之飞身而去,走的甚是洒脱。慈玄怔怔地望着他去的方向,良久不语。
赵元翼起身舒了舒筋骨,问道:“庄主,这道长是谁啊?”灵兮子穿普通服饰,他自称小道,赵元翼也就称他为道长。
慈玄回过神来,淡淡地道:“一位故友。”赵元翼道:“庄主,你这位故友法力既强,对你又极是尊重,他日再遇时,能否给我引荐?”慈玄道:“你有孔圣仙这位高师,何需再结识他人。”赵元翼道:“你这位故友敢和天将相斗,而我师傅在天将为难咱们时,连面都未露,说实话,我是佩服你这位故友的胆量,才想跟他结识的。”
慈玄将脸转到一边,不接他的话。赵元翼不依不饶,又问清明两天将现在何处,灵兮子高姓大名,如何打败的天将等等。
慈玄先是不答,最后袍袖一甩,道:“下山。”径向峰下走去。赵元翼立身不动,待慈玄走出十几丈时,才道:“庄主,趁现在无天将看管共工,你不去见见共工吗?”
慈玄闻声止步,旋即飞到近前。赵元翼假作惊奇,叫道:“庄主,你恢复法力了!”他戏弄慈玄,是想看看他编出什么样的说词。那知慈玄并不隐瞒,捻须笑道:“不错,得赖你师傅的仙丹,我不但恢复了法力,且犹胜当初。”赵元翼道:“我师傅来过了?”慈玄道:“他没来,是方才那位故友带来了他的仙丹。”
赵元翼道:“仙丹?”慈玄道:“是仙丹。”赵元翼摆出一副不信的神情,说道:“庄主,我师父害你失去了法力,你还敢吃他的仙丹?”慈玄道:“孔圣仙的仙丹灵验无比,又是我徒……故友带来,怎么不敢吃。”赵元翼道:“这么说你的法力真是我师傅帮你恢复的了?”慈玄点了点头。赵元翼假装生气道:“我师傅开什么玩笑,化你法力,又恢复你法力,害我白白地受一场罪。”
方才慈玄以孔宣化他法力为藉口,要求赵元翼替师抵过,答应与延清比射弩箭。赵元翼出于无奈,更因自己好奇,便答应了他,以至吃了些苦头。现下慈玄自陈孔宣之功,赵元翼便先费了一番口舌,最后用前话挤兑他。
慈玄面色一红,黑夜里明知赵元翼看不见,仍侧身他向,说道:“玄天丹也是仙丹,先前所以失去法力,那是咱们服用的不得法,这事不怪尊师。”赵元翼心道:“仙丹服到肚里也就化了,还有什么不得法的。”慈玄也知道自己的说词有些勉强,岔开话题道:“咱们上去看看。”
折腾到此时,东方天际露出了蛋白,等他二人再进山洞时,黎明的曙光斜照在洞口,洞内已不显得灰暗了。
慈玄依旧法找出洞顶放轩辕符的位置,用轩辕剑刻出轮廓。赵元翼望着那巴掌大的石刻,心想:“接下来就该由我来做了。”他恍然明白孔宣要利用他做什么事,但又费解的是,既然孔宣与慈玄都想放出恶神,共同谋划也就是了,干嘛要造出这么大的局把自己绕进去?我是山庄弟子,慈玄是庄主,无论他吩咐我做什么,我必定会做,又怎用孔宣掺和。
赵元翼心想:“孔宣和陆压哪怕有一个真心帮助慈玄,他也不用冒风险向恶神讨取秘笈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忽觉掌心温软无骨,似乎多了一物,低头一看,却是轩辕符。只听慈玄道:“你把此符放到那个位置。”说着,剑尖指向他刻的轮廓。
赵元翼抚摸着轩辕符,目光瞧向潭水,缓声道:“庄主,这符一旦启开,共工便要从这水里出来了,你就不怕他凶性大发,伤了咱们?此地偏远,可没有人来援。”
慈玄扬了扬轩辕剑,道:“我有宝剑在手,你怕什么,尽管开便是。”他说出这样有胆气的话,是想:“危急时,孔宣必来相助。”赵元翼这时也想到了孔宣,暗道:“他好歹是个菩萨,断不能任恶神胡来。”口中道:“好,我打开就是。”说着将轩辕符往手心一攥,眼光转向洞顶上的石刻,瞧了片刻,纵身将轩辕符按在其上。随之便听地下响起咯吱吱绞盘声,就在这时,潭水忽然向两边分开,慢慢露出一个铁栅来。
随着铁笼升起,围绕水潭的石块轰隆隆转动起来。石块愈转愈快,渐渐有些眼花缭乱,铁栅仍是慢慢上升。待铁栅升起三分之一,石块一面旋转,一面向地下沉去。终于,当石块沉到与地面相平时,铁栅全部露出,石块逐渐停了下来,潭水也恢复了平静。
赵元翼按下轩辕符后,身子坠落到了地下,轩辕符却牢牢吸在了洞顶。这时,只见符中射出一束七彩的光芒照在潭面上。片刻之后,原本静止的潭水经这束彩光一照慢慢起了旋涡。旋涡与石块转动的方向相反。
待涡流激起一尺多高时,涡心突然冲出一道水柱,直喷洞顶。翼玄两人置身潭边,被从洞顶上落下来的水淋了个正着。赵元翼抹了把脸上的水,一睁眼,蓦见潭中立着一人,登时吃了一惊,只见那人身材高大,赤发青面,神情木然,一身麻衣打扮,直挺挺地站在水面上,咋看之下,与僵尸没什么分别。
慈玄提起轩辕剑,指向那人,喝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藏在潭中!”那人盯着轩辕剑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把剑是真的,你是黄帝后人?”慈玄道:“剑当然是真的,你是……”顿了一下,惊道:“你是共工!”
那人神情漠然,淡淡地道:“不错。想不到几千年过去了,世上还有知道我名字的。”说着,向慈玄走去。
赵元翼见他身上没有半点水渍,在潭中行走如履平地,心中赞道:“果然不负水神之名。”潭水自共工出来后,又恢复了平静。
慈玄见共工向他走来,一步步向后退,手中挥动着轩辕剑,慌声道:“你退后!”
共工不说话,直到把慈玄逼到角落里,用手拨开轩辕剑,道:“你来这里不正是来找我吗?既然敢来,为何还要害怕?”摇了摇头,道:“看来你见我之心不是诚的。”慈玄道:“我……”他心中害怕已极,只是奇怪共工怎么不怕轩辕剑。共工一只手抓住剑身,另只手慢慢掰开慈玄握剑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轩辕剑夺在身中。赵元翼心下骇然,不敢上前相助。
慈玄吓的脸色煞白,牙关不住打颤,口中不住地道:“你……你……”他本想说:“你还我的剑。”又恐惹恼了共工,你了半天,也不敢再往下说出一字。
共工拿到剑后,返身走了几步,转头向慈玄道:“你不必害怕,我不要你的性命,轩辕剑也自会还你。”慈玄如何肯信他的话。
共工走到水潭边,突然跃到半空,冲铁栅一阵乱砍。那铁栅就算是上古玄铁所制,也经不住轩辕剑的锋利,何况共工挥剑之际又贯注了神力。只片刻间,铁栅便被他砍的七零八落。
慈玄从角落中走出,走到赵元翼身前,眼见共工如此勇猛,两人一样的目瞪口呆。
共工毁掉铁栅,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潭边愣了一会,道:“你过来。”他此时背对翼玄两人。他二人对望一眼,不知叫的是谁,只好一起走到他身后。
共工将轩辕剑反手一递,说道:“拿去吧。”慈玄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共工道:“你来,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他派遣?”慈玄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黄帝,答道:“是老道自己的主意。”
共工霍然转身,凝视着慈玄道:“这么说你也算胆大包天了,怎么又吓成了这样。说,是不是心怀不轨?”慈玄心中咯噔一跳,说道:“我来是因仰慕大神威名,其他的并未多想。”共工冷笑两声,道:“没有多想?”慈玄不敢瞧他,低下头道:“确实没有多想。”
共工遭天庭关押数千年,本来心灰意冷,今日突然被人放出,说慈玄心怀不轨,不过是欣喜之下,想作弄他一番。赵元翼却以为共工有孔宣之能,可看穿人的心事,暗自赞道:“他称号水神,水字寓意透彻,能在这片刻间瞧出慈玄心有企图来,水神果然名不虚传。”
共工道:“你持轩辕符和轩辕剑来,我当日正是折在这两件东西上,若非心有不轨,你拿它们来做什么?”慈玄道:“老道听闻大神被轩辕符困在此间,所以才拿此符助大神脱难。至于轩辕剑,那是老道防身用的。”这几句话他说的毫不停滞,说完心想:“你折在这轩辕剑下,为什么不怕它。”
共工看穿了他的心事,说道:“剑为人使,符为人用。使我受苦至今的是黄帝,至于他的剑,并不为我所惧。你来,找我什么事?”慈玄见他法力强大,怎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沉默半天,只是不说。共工怒目圆瞪,喝道:“说!”慈玄一颗心下的怦怦乱跳,强自镇定道:“真的无事。大神,你现下劫数已满,不知接下来如何打算?”共工见慈玄不说,念他救自己脱困,不再跟他一般见识,说道:“我先到世间走一遭再说。”慈玄道:“好,老道不敢耽搁。”言中之意,是想让共工离开。
赵元翼在旁边冷眼观看,心想:“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神既已请出,只怕今后便要赖上你了。”
共工道:“走也不急在一时,你道号如何称呼?”慈玄想到共工此去定会惹出滔天大祸,心中一惧,脱口报出了易阳的道号。赵元翼见他栽赃陷害,心有不忿,却又不能说出。
共工道:“你叫易阳,很好,来日再见,必有相报的地方。”沉吟片刻道:“这几千年我闲着无事,把自己的神功心法编成了一套秘笈,你若有兴趣,可自去欣赏。”慈玄所来正是为此,当即喜道:“在哪里?”
共工脸色一变,道:“你真要看!哼,放我的动机果然不存。”一语甫比,倏然不见踪影。
慈玄暗骂他言而无信。忽听共工的声音在洞外传来:“我的秘笈就在这水潭里,潭中有蛟龙看守,你取时可要小心了。”“了”音未落,蓦听得洞内洞外同时响起他的笑声。
这笑声比先前慈玄的笑声可大多了,慈玄的笑声只是震耳,共工这笑声与心跳合拍,震的五脏六腑快要移了位。慈玄道:“我去找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洞外。赵元翼盘坐在地上,想运功与笑声相抗。方一调息,突觉腹中绞痛,眼前一黑,歪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元翼猛觉面上一凉,随之惊醒,眼前影影绰绰,似是站满了人。他坐起身揉眼细看,只见这些人黑衣黑甲,与清明二将相较不但服色有别,装扮也差了不少,心想:“从哪个来的这些兵将?”耳听得洞外有群马嘶鸣,又想:“这山峰如此陡峭,马匹竟能登上峰顶,也到真是奇了。”忽听有人喝问道:“小道士,你是哪座道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