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停掌不发,问道:“你要怎样?”黄元兴道:“赵师弟,咱们毕竟是同门,无论伤了谁,面上都不好看,所以我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赵元翼不知黄元兴现下的法力高低,眼光在他身上瞧来瞧去,口中道:“什么主意?”
黄元兴见他肯听,喜道:“是这样,咱们两个各出自己拿手的功夫,输了的今后便要听另一个号令,怎样?”赵元翼冷笑道:“你这么说,那是有得胜把握了?好,我到要领教一下鲲鹏到底传了你什么邪功。”黄元兴心下一惊,面上却笑道:“师弟真是神通广大,这等机密的事都瞒不住你。”目光狠狠地瞪向吴元铄立身之处。吴元铄为躲避鳄鱼攻击,已不在原地。
说话之际,白鱼群游到了赵元翼原来立身的岸边,鳄鱼兀自穷追不舍。河汊狭小,不少白鱼穿梭之时,窜到了岸上,有几条鳄鱼便冲上岸捕食。白鱼在水中犹难逃厄运,岸上更不济。只听张元杰喝道:“畜生,要赶尽杀绝吗!”曲指如花,身形转动之间,尽往鳄鱼脖颈点去。但听得“哧哧”声中,中招的鳄鱼无不翻腹而毙,余下的见事不妙,纷纷掉身逃向河里。
黄元兴喝了声彩,说道:“二师兄,你这拂花无极手练到第七层了吧?”张元杰哼了一声,挥掌拍向一条鳄鱼。那鳄鱼已有大半爬入水中,张元杰这一掌拍在他尾巴上,登时打的稀烂。黄元兴叫道:“好一招‘斩草除根’。二师兄,你将乾坤一气功融入轩辕掌,果然不同凡响。”
赵元翼恰好扭头看到这一幕,暗道:“山庄原来规定练乾坤一气功需得先修仙三十年,但看二师兄这火候,至少练有十年以上。”他为张元杰早得神功感到欢喜,也赞了声好。
黄元兴笑道:“也就是咱们师兄弟,换作任何一个敢伤我的鳄鱼,我决不会轻饶了他。”张元杰驱尽鳄鱼,仰脸问道:“你的鳄鱼?”黄元兴仍自笑道:“是啊,现在四渎龙宫,除了天吴的龙宫,其余三个都让我的鳄鱼给占了。”张元杰望向赵元翼,错愕不已。
赵元翼道:“黄元兴,按鲲鹏所分,江河湖海归共工掌管,你做这些岂不有越俎代庖之嫌,共工他能同意?”黄元兴道:“是鲲祖让我做的,我不知道。”赵元翼见鲲鹏为害渐重,铲除黄元兴断其羽翼之心愈坚,说道:“咱们要决便决生死,你那个主意我不同意。”一直提在胸前的手掌一转一翻,拍了出去。
黄元兴不想他说打便打,慌乱间腾身跃起数十丈。赵元翼挥掌跟上。黄元兴得缓片刻,身子骤变。只见他脖颈又短又粗,脑袋深缩进双肩,六肢挥舞,身形与上次在赵王宫所见一模一样。
赵元翼收掌道:“这是六合玄功,不是我对手,鲲鹏授你的邪功呢?”黄元兴空自负有数千年法力,鲲鹏尚不及教他新招奇式,他不知赵元翼真正实力,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怪笑两声,道:“师弟,上次让你得手,你就真以为我不是你对手了?嘿嘿,今日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六合玄功。”赵元翼不再多说,九天五宫掌一招一式地稳稳使出。
黄元兴仗着自己有上古法力,挥动六肢,只攻不守。数招过后,双方各摸清对方的底。赵元翼心中大喜,瞧出黄元兴法力不如共工,招式更是平淡无奇。这到不是六合玄功低微粗鄙,不堪一击,实则因为赵元翼法力太强,放眼整个仙界都少有匹敌,何况黄元兴学的仅是檀溪改后的飞廉邪功。
黄元兴又惊又惶,赵元翼每拍一掌,便断他一肢,且只断右肢。不多时他右肢尽失,半边身子失控,边打边道:“你从哪里学得这么高的法力。”那日他见赵元翼与飞廉化身斗法,当时神功未成,只看的肉跳心惊,又敬又服,到近日神力入体,变回了原身,自忖赵元翼的那些法术也能做到。骄横之下,这才从水中出来向他挑战,岂知自己的法力仍与他差了好大一截。
赵元翼未料到黄元兴这么不经打,见自己稳操胜券,道:“我这法力是自己修来的,师兄,是你自不量力,可怪不得我。”说话之际,双掌不停拍出,数招过后又断了他两肢。这次是齐根而断,血肉连着筋骨,险些削去他左肩。河中鳄鱼自黄元兴第一肢落下,便撕咬抢夺,待这时见两肢先后落下,聚集愈多,相争更烈。吴元铄只看的魂飞魄散,心中想跑,双腿却不听使唤。
黄元兴只剩两腿一肢,剧痛难忍,口中嗬嗬两声,身子一歪,栽向河内。赵元翼仍不肯放过他,一招“五雷轰顶”,使出了十分力,照准他后心拍去。但听黄元兴闷哼一声,身子由直坠改为横落,接近水面时,蓦地里窜出几条鳄鱼,一阵抢夺,迅速将他撕成了数块,随后潜入水底,河面转瞬间恢复了平静。
吴元铄怔怔地望着黄元兴落入水中,见他连片衣服都未留下,忽然“啊”的一声,连蹦带跳朝芦苇深处奔去。张元杰一愣,施展飞身术,刚追出几丈,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却是赵元翼拦在前面。赵元翼道:“师兄,吴元铄疯了,再不能害人,放他去吧。”张元杰心有不甘,可赵元翼发了话,自己非吴元铄之敌,耽搁了这一会,他已不见踪影,只得恨恨地叹了口气,由他而去。
赵元翼将张元杰带回岸上,望着西天泣血的残阳,想到同门七人,今日连死了两个;万里之外的玉虚宫喋血蒙难;西幽明谷此时仍厮杀不止,心下黯然。
张元杰见赵元翼不怿,口唇欲张又闭,想打听他父母的话,犹豫了一会,改道:“师弟,黄元兴是死了,可你名声也让他败坏尽了,赵元翼三字你还是不用了吧。”赵元翼苦笑道:“名字有什么错,是我看错了他,早知……”说到这里,开明兽掳走黄元兴后,接踵发生的事一霎时浮现在眼前,心想:“我何止看错了他一个。”想到不论道士,还是神仙,一个个心地奸险,不自禁地想起了紫嫣,暗道:“她对我是真心的。”
张元杰见赵元翼言不尽发,以为他后悔杀了黄元兴,宽慰道:“师弟,岂止你看错了,我们也看错了他,常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黄元兴落到这样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你何必耿耿于怀。”
赵元翼这时正想如何救紫嫣,也不接话。张元杰又道:“若虚太师叔也看错吴元铄了。”赵元翼道:“是吗,吴元铄怎么了?”张元杰见他心不在焉,问道:“师弟,你想什么呢?”
赵元翼面上一热,欺骗道:“我在想山庄这些年发生的事。”这话顿使张元杰愤懑,恨恨道:“咱们自幼秉持大道,就算不能成仙,也应是至诚君子,但你看灵兮子、莫问、青云、吴元铄和黄元兴,他们一个个品行不端也就罢了,还要二面三刃,费尽心机地残害同门 。哼,难怪紫巾不愿再修道。”说着说着,忽然萌生了归隐之心,说道:“师弟,你建一座道观吧,我随你修行。”
赵元翼苦笑道:“紫巾现在什么地方?”张元杰说了。赵元翼心道:“黄兴人是粗鄙了一些,对紫巾却是真心实意,紫巾愿让他护持,隐居山林,到不失好的归宿。”
这时明月挂在南天,赵元翼神驰庐山,口中不由的说出“黄兴”两字。突然之间,他脑中闪出了一个人影,心想:“我怎忘了他。”
赵元翼杀黄元兴前,料想鲲鹏一定会追查他的死因,也会继续网罗羽翼,便想找人顶替,此时心中生出一个主意,道:“师兄,你不要回昆仑山了,随我去见个人。”张元杰道:“什么人?”赵元翼道:“先不要问,去了便知。”张元杰见他卖关子,猜想这人自己定是认的,便不再问。赵元翼随之变做一个老道,只见他皓首银须,面相端正,目光炯炯有神,举手投足之际,羽衣蹁跹。张元杰翘指称赞:“师弟,你真像个下凡的老神仙。”随之改口道:“不对,你本来就是神仙。”
赵元翼微微一笑,道:“师兄,委屈你也变化个模样。”张元杰道:“随师弟变化就是。”赵元翼道:“好,请师兄化作师弟。”“弟”音刚落,只见张元杰化成了青衫长袍,满脸浓髯的中年道人。张元杰摸了摸两边的面颊,只觉胡茬如钢针般甚是扎手,他面皮白净,又洁身自爱,脸上忽然生出这许多胡须,一时间很不习惯。赵元翼歉然道:“师兄,咱们要去的地方有许多熟人,称呼上请你也要委屈些。”
张元杰听他说的郑重其事,说道:“一个称呼算什么,你是神仙转世,咱们能同门学艺,不知我几世修来的福份,哪有什么委屈。”赵元翼听他叫自己师兄时语声诚挚,知他心中乐意,说道:“好,咱们去邺城。”张元杰一怔,暗道:“原来是去邺城。”一滞间,他身子猛然腾起。便听得耳畔呼呼作响,两边繁星如明珠悬挂,随手可摘,朗朗星空,璀璨夺目,美不胜收,心中喜道:“这就是腾云驾雾了。”正陶醉间,只听赵元翼道:“师弟,到地方了。”
张元杰俯身一看,脚下灰暗,并没有城池轮廓,却见一条又宽又长的银带上泛出星月之光,闪烁流动,银带两边阴森起伏,与玉带同向蔓延,心想:“那玉带显然是条大河,明明是荒郊野外,赵师弟怎说是邺城?”他心中疑惑不定,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河岸上,问道:“赵师弟,这是?”眼光向两边一晃,月光下,蓦见右面不远的河心中有个沙洲,心中一动,接着道:“这是漳河,咱们是在邺城南岸,离邺城还有一段距离呢。”赵元翼道:“师兄说的不错,咱们要见的那人现下是个大将军,需得备些礼物才行。”
张元杰心想:“邺城现下是赵国地盘,他要见的大将军自是赵军统帅。”赵军统帅中他首先想到韩元泰,随之想起韩元泰在豫州,邺城留守是杨文良,便想说:“咱们给他送什么礼。”刚说出“咱们”两字,赵元翼猛地将他拉到一棵大柳树后,向对岸一指,道:“师兄你看,他们来了。”张元杰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对面林中隐隐绰绰,似有无数人影晃动,说道:“他们……”赵元翼道:“他们是北方蛮兵,想趁夜偷渡漳河,袭取邺城。”
张元杰大惊,说道:“啊,那要赶紧通知扬柱国!”赵元翼摇头道:“去邺城来回数十里,等杨大将军集齐兵马赶到这里,蛮兵早过河了。师兄,今晚我要大开杀戒。”张元杰深知蛮兵残忍成性,犹胜豺狼,听说杀他们,胸中油然升起一股豪气,道:“好,我为你呐喊助威。”赵元翼笑道:“师兄,你一呐喊助威,我的神通可要大打折扣了。”张元杰一怔,随即恍然:“师弟是要以大法力震慑敌心,造成天诛恶魔的假象,自己一发声,岂不成了与凡人对敌了。”随之他知自己想错了,只见赵元翼化出数百条鳄鱼,一一潜入河中,心道:“原来他不是化身天将。”
赵元翼斜眼瞥向他道:“我这法子怎样?”张元杰道:“你想学黄元兴?”赵元翼道:“不是学,是嫁祸。”这时蛮兵已开始向河中缓缓放入船只,鳄鱼也慢慢游到了河心。月光照在河中,数百条鳄鱼露出黑黝黝的脊背,像是在水中悬浮的断木。
张元杰屏住呼吸,静等好戏拉开帷幕。突然之间,半空中有人喝道:“无耻贼兵,竟敢偷渡,吃我一枪!”那人说话间飞身而下,只见河中银光流动,敌船眨眼间被挑翻了好几条,却是天佑到了。张元杰摇头道:“不好,天佑将军要坏事。”赵元翼道:“我正怕他不来。”张元杰道:“什么?”就在这时,对面林中飞出十几头大鸟,围着天佑喷出蓝色火焰。天佑见鸟身庞大,喷出的火焰极是罕见,料想这些鸟来历不凡,不敢大意轻敌,腾身飞到高处,暂避他们的攻击,大鸟随即跟上。蛮兵等天佑离开,又开始放船。他们见被人发觉,放船时不再小心翼翼。天佑身在高空,受大鸟围攻,手中银枪虽然厉害,但鞭长莫及。
赵元翼认得那些大鸟是飞廉化身,说道:“师兄,待会和天佑见面时,我的身份是太乙救苦天尊,你是松山真人,记下了没有?”张元杰道:“记下了。师弟,咱们要见的人是天佑?”赵元翼道:“是。”
张元杰不再多问,两眼望向河中,看鳄鱼如何伤敌。天佑不知赵元翼在,眼睁睁地看着蛮兵将船划到河心,急的哇哇怪叫,但叫也没用,大鸟将他围的密不透风,任他枪法再怎么变化多端,就是无法冲下去杀人。天佑闪避腾挪,身形转动灵活,群鸟想伤他也是不能。
天佑见与大鸟相争不下,便想回邺城报讯,这念头甫一生出,只听身下传来阵阵惨叫。他为躲避火焰的攻击,身子不断拔高纵起,此时距河面几有百丈,只瞧见船只尽翻,看不到蛮兵在水中的情形,暗道:“莫非是女娃助我?”蛮兵渡河之忧既解,天佑心头大宽,手中银枪似蛟龙闹海,进也疾,退亦速,招招刺向群乌的要害。
赵元翼知道蛮兵身上有巫师使的邪法,一般鳄鱼非但不敢吞噬,反为其所俱,是以这数百条鳄鱼他全以分身化成。这些分身几可比拟普通的天将,蛮兵即便再凶恨乖戾,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幸得鳄鱼只是毁船,迫蛮兵上岸,并不害他们的性命。赵元翼这样做并非什么心慈手软,而是有更深一层的打算。
那日蛮族败后,首领在井径收拢部卒,有二万余众。巫师得鲲鹏谕示,鼓动进兵。首领于是雄心复起,日夜兼程,驱众又来,本拟趁夜渡河,岂料竟遇鳄鱼袭击,惊怒之下,命巫师思想良策。巫师在族中地位既高,法力又强,个个骄横拔扈,屠剥虎狼那是常有的事,怎会将鳄鱼放在眼里,当下聚在岸边作法。
赵元翼正等他们这样,当即驱动鳄鱼。霎时之间,数百头鳄鱼一窝蜂地冲上岸,场面蔚为壮观。蛮兵生长在苦寒之地,均未见过鳄鱼,先前看到它们在水中已是惊慌失措,何况现下露了真身,又会喷水吐雾,人人争先逃窜,任凭首领如何下命,没一个敢上前反击。蛮兵一散,首领只得后退。
众巫师仗有飞身功夫,危急时可以保命,非但不退,反招来大鸟合斗鳄鱼。赵元翼巴不得如此,暗念咒语,使一半鳄鱼化生两翼,飞到空中与大鸟争斗,另一半围住众巫师,发起了攻击。天佑大喜,挺枪助战。
不消半刻,大鸟寡不敌众,或伤毙坠地,或远远逃开。这时鳄鱼也将众巫师撕咬的七零八散。蛮兵上下见了,只吓得胆战心寒,连夜逃回北方。
赵元翼收回分身,招天佑下来。天佑才知帮自己的不是女娃,瞧了眼赵元翼的装扮,深辑一礼,道:“不知两位两位道长如何称呼,今日多承相助,感激不尽。”说完又行一礼。 赵元翼受之泰然,张元杰不敢受礼,侧身避开。赵元翼道:“天佑将军,现下的邺城是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