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道:“是吗?”目光转向了慈玄。原来慈玄告知神荼,他三人是地上的散仙,偶然得到符剑后,想获取上古神技,以期修成真身。慈玄说这话时未料到赵元翼会信口开河,神荼因此疑心起他三人的身份,眼看谎话就要戳穿,忙指着赵元冀道:“他曾是黄帝的奉茶童子,百年前因违反天条,被发配凡间成了地仙。”神荼哦了一声,道:“你这庄主的称呼是如何得来的。”赵元翼现下已确信眼前这神荼是真,他不恼孔宣欺骗,心里只想搅扰一番,冲神荼道:“他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第一庄的庄主。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神荼默念了一遍庄名,问道:“这个第一庄我怎么没听说过?”赵元翼道:“你被关了几千年了,知道什么?封神大会也没听说过吧。”神荼又问:“什么封神大会?”慈玄向他简要说了一遍。神荼不胜感叹,恨自己未能适逢此会。
三人闲扯多时,只因赵元翼从中搅乱,使得慈玄将话题越扯越远。孔宣无论做什么,其目的全是因为赵元翼,怎会瞧不出他的心思,待慈玄扯道“虽然外间众仙林立,不过论神技能胜将军的实在不多”时,说道:“神荼将军即使神功再强,被困在这不见日月的地方,也闯不出半点威名来。”
这些话登时燃起神荼的雄心,虎眼一睁,道:“你不是要得到我的神功秘笈吗?好,我现在就倾囊相授。”大声喝道:“抬过来!”室中那五人闻声将石板揭下,横立在了铁栅之后。赵元翼凝目一瞧,只见石面上刻着数百个图形,这些图形比飞廉所刻的深多了。
神荼自左向右指着石板上所刻的图形向慈玄道:“这是我修炼的龙吟掌,这是虎啸拳,这是遁地术。”他一口气说了五六套神功的名字。
慈玄曾听上代庄主与人谈起神荼时,说他能擒龙噬虎,上天入地,神通广大至极,黄帝为捉他可没少费了神力,今见他以龙、虎、地为神功名称,心想:“这恶魔相貌又丑,言语又粗,也起不出什么好名来。”但为保险起见,他悄声问孔宣:“你瞧那神功会不会有差?”
孔宣瞟了一眼,道:“嗯,是真的。”慈玄这才用心默记。赵元翼拳掌功夫不精,见遁地术新奇,便将它的心法默记下来。
神荼既称得上古恶神,他的神技又岂是旦夕间所能记下。慈玄年老精衰,强记数十招后,再难聚集精神,便问孔宣:“你能否变出字笔来?”
变东西这种玄功小技,自然难不住孔宣。那知孔宣竟说不会。赵元翼暗暗称好。
神荼商量道:“庄主,能否将我放出后,由我亲口传授?”慈玄摇头不肯。
神荼知他怕自己反悔,微一沉思,道:“能否借轩辕剑一用?”慈玄怔了怔道:“你要剑何用?”神荼道:“帮你誊写秘笈。”慈玄全仗轩辕剑威慑群魔,怎会借给他,说道:“你少找借辞,誊写秘笈与剑何干,再者你并无纸笔,如何誊写。”
神荼不知纸笔为何物,见慈玄不肯借剑,命一名部下脱去长衣,手臂伸到栅外,说道:“烦请在他手臂上刺上一剑。”到这时,室外三人才明白他的意图。
赵元翼心想:“这魔神野性十足,若把他放出去,不知要做出多少残忍的事来。”说道:“你慌什么,庄主一天记不下,咱们就等一天,不过几百个图形,早晚有记下来的时候。”神荼道:“那怎么行,这石室每日都有山神巡查,你们耽搁在这儿,只怕夜长梦多。万一天庭得到消息,今后就再无逃生机会了。”赵元翼道:“山神我自有法子不让说他出去。你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庄主一定能记下来。”
神荼道:“不行。”赵元翼道:“怎么不行。”神荼道:“三天后,他记是记下来,可如果撒腿就走,我岂不白白受了一场欺骗。”赵元翼正是怀了这心思,不想被他说破。神荼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们,我帮你誉写下来,你放我出去后,我交给你,否则我毁了这石板,大家一拍两散。”他把话说到这儿,赵元翼和慈玄束手无策,孔宣在旁边冷观。
僵持一会,神荼猛地抓起那部下的右手,一口咬断了他的食指,血水从断指处汩汩流出,却是黄的。那部下只是闷哼一声,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神荼吐出半截断指,命那部下依石板上的图形誊写。稍顷,食指血尽。那部下不待吩咐,立刻咬下中指,继续誊写。赵元翼看得心惊肉颤,饶是慈玄这修仙数百年的人,也觉得事情过于骇然。孔宣却面色不变。
过了一会,中指血尽,那部下又欲咬断无名指,赵元翼叫道:“慢着!”那部下一怔,半张着嘴巴望向他。赵元翼道:“神荼,你和你这些属下好歹也修身几千年,真要誊写,不会施些法术吗,手指断了,你能助他长出新的吗。”
神荼忽然显出不忿之色,气冲冲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怎能助他长出新的来。”赵元翼瞧了孔宣一眼,想起自己是松木化身,心想:“就算大罗神仙也不能使人长出新的肢体。”他自怜自己肉体伤残,对断手指的那人顿生怜悯。神荼又道:“这事要放在数千年前,我一施法,多少图形都出来了,还需要这样。现下却不行了。”赵元翼道:“怎么不行了?”
神荼道:“天庭为防我等逃脱,早在数千年前便用无极玄功封住了我们的三元宫,如今只剩下一些蛮力,苟延性命而已。”赵元翼奇道:“三元宫封住了,你们还能活到现在?”神荼道:“你不用奇怪,天庭留下我们的性命,一来想震慑天下群魔;二来想让我交出秘笈。嗯,也为了宣示仙恩浩荡,每隔三十年便送一些延生续命的丹药,不让我们轻易死去。”
赵元翼有些不信,说道:“天庭是万仙向往,正义所在的地方,怎会做出这样虚伪的事。”神荼道:“你在天上做过奉茶童子,让眼中所见,耳中所听的那些事给蒙蔽了,自然不会再相信我说的话。哼,他们想要我的神功秘笈,好啊,我就把秘笈刻在一眼就看到的石板上,如果天庭派来的那些天将对我等稍稍正眼相待,早该看到了,可惜他们没有。数千年来,秘笈好端端地摆在这里,无人问津到也罢了,却偏偏有自诩不凡的圣仙常遣人来索要,真是大大的笑话。”
赵元翼听他语声中又是悲愤,又是讽刺,想到飞廉也刻下了神功,心道:“看来他也是这样的心思。”
他二人说话之间,那部下已将无名指咬断,只见断指所到,龙飞蛇走,浑然不知断指之痛一般。赵元翼捉摸神荼的话,无心再看他誊写图形。慈玄一心想得到神功,何况断的又并非他的手指,惊骇过后,眼睛死盯着那黄色的血水在长衣上画出一个个图形,不置一词。
那部下曾是神荼的书记,不到一个时辰,石板上那数百个图形便被他一个不差地誊写到长衣上,不过他的右手也只剩下了母指。那部下看了一遍长衣上的图形,单手交给神荼。
神荼接过后,叠好托在掌中,向慈玄道:“我出去后,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慈玄道:“好。元铄,把门打开。”说着将轩辕符递给了他。赵元翼亲眼见那部下断指画图,不想失信于他,加上放神荼又是孔宣所说的天道循环,于是接过轩辕符,将符背上凸起的长条对准门上的凹槽,五指平放在了符内。但见“吱吱嘎嘎”声中,室门向后缓缓开启。神荼及部下见到门开,兴奋之情跃在脸上。
待门全部打开后。赵元翼收起轩辕符,正想交给慈玄,他蓦地挺剑挡在门前,伸手向神荼道:“拿过来。”神荼知他想要那写满神功秘笈的长衣,故作不明道:“什么?”
慈玄喝道:“少装糊涂,快拿过来!”神荼向后退了一步,道:“咱们说好的,出了恒山,才把秘笈交给你。”慈玄道:“我改主意了,你先把秘笈交出来。”神荼道:“交出后怎样?”慈玄冷笑道:“交出后再商量。元铄,你进去拿秘笈。”
赵元翼听慈玄的话意是既想得秘笈,又不想放神荼等人出去,瞧着他道:“庄主,你这就不对了,答应人家的事怎能反悔。”慈玄不屑地道:“跟恶魔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快去拿秘笈,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赵元翼站着不动。
神荼眼见自己被欺,恼恨至极,挥拳砸烂石板,骂道:“想不到你是个假仁假义的东西,为什么要骗我!”慈玄抬剑指向神荼,眼光盯着他手中的长衣,嘴角边露出冷笑,道:“这事怨你,可怪不得我。”神荼怒道:“岂有此理,是你失信,反倒去怨别人。”
慈玄仰天笑了几声,眼光射向神荼等人,说道:“是你说的,你们的三元宫被封住了,你说,这不怨你怨谁?”赵元翼听他笑声中充满悲怆,眼中射出的尽是凶光,心想:“他原来一心想接近群魔的,忽然间怎变成了这样。”
神荼一愣,问道:“你这话怎么说?”慈玄鼻孔中哼了一声,道:“看来我不说,你是不会明白的了。”转脸向赵元翼道:“元铄,你明白师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赵元翼摇了摇头。
神荼一脸错愕,说道:“你怎么又成了他的师祖了。你们……”慈玄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放你,除了想得到你的神技,还希望你帮我做一些事。谁知你的三元宫被封了住了,成了无用之人,我何必再为你担这么大干系。”此言一出,神荼等大骂慈玄无耻。赵元翼也深以为慈玄行事太过卑鄙。
慈玄喝道:“嚷嚷什么!快交出秘笈。”轩辕剑一抖,冷冷地道:“不然……喂,你住手!”便要闯门而进,随即又立在当地,森然道:“你真敢如此,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神荼眼见被骗,为防秘笈让慈玄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长衣丢进一口巨缸,跟着抓起灯芯下端,倒转火光,打算将秘笈毁去,听了慈玄的话,瞪视他道:“你们不是什么散仙,是天庭派来的,说,是哪位大罗金仙的主意。”慈玄摇头道:“你不要亵渎上仙,这是我自己的主意。”神荼瞪视慈玄,一字一句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修道?”慈玄不答,说道:“交出神功秘笈,就当我没来过。”神荼仍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修道?”
赵元翼见他们吵闹不休,移到孔宣身前,低声道:“师傅,怎么办?”孔宣道:“这两个一个是恶神,一个是伪仙,没一个好东西,任他们闹腾好了。”
赵元翼心道:“神荼如果烧了秘笈,慈玄杀他是为世间除了一个隐患。即使不杀,神荼今后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他的邪功就不会再为害世间。”他脑中虽这样想,心里却觉得神荼及慈玄都有些可怜,寻思:“庄主方才笑的为何那样悲伤,还有那眼光,他不该这样恨神荼啊。”只听神荼道:“你放我部下出去,我留在这里,把秘笈全交给你,怎样?”
慈玄道:“不行。神荼,你只有把秘笈交出来这一条路,至于其他,没有商量余地。”神荼道:“你这样说,就不怕我把秘笈毁了?”慈玄道:“你毁去衣服上的,地上的那些我仍可以拼凑。”一语甫毕,那五人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石板送到口中大嚼。
石头固然坚硬,他五人数千年来以铜铅为食,铁嘴钢牙又怎是这石头所难的住。慈玄直看的目瞪口呆,不住地道:“你……你们……”
那五人各吃下一块碎石,齐刷刷跪倒在神荼身前,同声道:“我等誓死追随主人,决不独身离去。”赵元翼为之动容。慈玄是追悔不及。
那五人说完,护在神荼身前,怒向慈玄。神荼道:“现在这世上除了我脑子里的,便只剩下这份秘笈齐全,你想要,就把我的脑袋割下来。”五指一松,火光掉进了缸内。
缸中香油尚有一半,遇到明火,腾然燃起,照耀室中,几如白昼。石缸变成火缸,神荼等人却并不惧火,围住火缸,防慈玄抢夺秘笈。其实火势熊熊,长衣又浸在油中,根本救不出来。
慈玄眼见到手的秘笈就这样毁去,不由的怒火冲天,厉声道:“你这是自寻死路!”挥起轩辕剑向神荼刺去。神荼法力发挥不出,知道斗他不过,索性挺身不动。
赵元翼忽然慈心大生,叫道:“庄主,住手!”抢身冲到慈玄背后,右手五指齐出,想要抓住他的后幅,阻他一阻。
他二人始终是在室外,神荼是在室内,慈玄先动,距门又近,按说赵元翼決没有阻住他的道理。岂知赵元翼如神附体,五指不听使唤地戳中了慈玄的神堂和神道两穴。神道穴是督脉运行中的大穴,一经点中,阳气不能上行,神堂穴则归属足太阳膀胱经。慈玄被点中这两处要穴立时胸闷无力。先听当的一声闷响,轩辕剑掉在地上,跟着他萎靡在地。
赵元翼鬼使神差地击倒慈玄,抬手瞧了瞧那五根手指,又看看地上的他,实难相信自己有这身手。
慈玄气得脸色煞白,喘着粗气道:“元铄,是你袭击我?”赵元翼虽恨慈玄行为卑鄙,然则数十年视他为天人,敬惧之心早深入骨髓,并非几日之恨所能改变,见他这样,脑子翁的一下全乱了套,心中慌道:“我向庄主出手了?”忙道:“庄主,不是我……”
孔宣接过话道:“不是你,还有谁?我是不屑做背后突袭人的事。”赵元翼心知是他捣的鬼,气乎乎的道:“师傅,你怎能这样。”孔宣道:“我怎样了?”赵元翼道“你不……”他想说你不该这样对庄主,但刚说了两个字,孔宣又抢过话头道:“你不忍见神荼将军被杀是不是?那好,师傅帮你积下这份善缘。神荼将军,你可以走了。”
赵元翼原本想放走神荼,经孔宣这一戏弄,立时怒起,俯身捡起轩辕剑,说道:“我的主意是杀了他,谁说要放他走了。”孔宣不理他,面向神荼道:“你再不走,慈玄真人可要真刺你一剑了。”赵元翼道:“此事怎用庄主出手,我自己就可以来。”孔宣道:“好啊,你杀一个我看。元铄,倘若你真有此心,干嘛要点庄主的大穴。”
这话摆明了栽赃。赵元翼难以辨白,气的说不出话来。
慈玄深信不疑,怒目视向赵元翼,即又转向神荼,极想再刺他一剑,但苦于真气不能远行,无法起身。
方才那电石火花间,神荼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已然大感侥幸,不想孔宣竟还要放他离去。一时间他百感交集,难以相信孔宣的话是真是虚。
孔宣催促道:“还不走?”神荼如梦初醒,恭身道:“多谢道友!不知道友能否见告法号,也好容小神今后烧香敬拜。”孔宣道:“救你的是这位上仙,你要谢就谢他。”神荼欲向赵元翼致谢,一转眼,见他横眉怒目地斜视自己,手中又有轩辕剑在手,不敢上前行礼,心想:“救我,又要杀我,这人心思实难猜测,还是早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