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心下一惊,道:“道长认得小将?嗯,现下杨齐两位柱国起了分争,军心混乱。”赵元翼道:“四大柱国向来和睦,他们是因你不睦的吧。”天佑点头道:“老神仙真是料事如神,杨柱国想拥立小将当城中之主,齐近忠不同意,两人闹的不可开交。不然今晚破敌的怎会是我一个。”
赵元翼来前已将邺城的情形卜算的一清二楚,说话自然准确,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天佑见赵元翼法力高强,什么都瞒不过他,又敬又服,恭身道:“请老神仙明示。”赵元翼捋须笑道:“你说我是老神仙,这句话对,说今晚是你一个来破敌不对。”
天佑一呆,随之道:“啊,对,今晚首功应记在两位老神仙身上。”赵元翼摇头道:“不是我们,是……你听,他们来了。”天佑将身板一挺,眼光向对岸射去,道:“谁,谁来了?”话声刚落,只听身后隐隐传来轰隆隆,似马蹄落地的声音。天佑心头一凛,说道:“是蛮兵!”随即想到对岸是南边,蛮兵即使要来,也应从北边,心中斗然生疑,说道:“老神仙,来的是赵军?”赵元翼道:“不错,正是赵军。”
天佑犹有不信,纵身跃到高空。月光下,只见南边大道上有数千骑正风驰电掣般地向这边急急奔来,大军之后,扬起的尘土有十几丈,灰尘飞散到空中,仿佛向这边压来的黑云。天佑迎向上前去看,当先开路的十几骑,与大军拉开数里的距离,从服饰和旗帜上分辨出,他们就是赵军。
那十几骑眼疾者瞧见了天佑,大声叫道:“天佑将军,是天佑将军!快去禀报杨柱国。”众骑纷纷勒住马匹,有两骑向来路返去。
天佑认得他们是杨文良的亲兵,飞到近前,问道:“杨柱国来了吗?”一军士答道:“来了,正在后面统领大军。”又一军士道:“启禀天佑将军,齐柱国也来了。”天佑一愣,道:“齐近忠也来了?”那军士道:“是,齐柱国来了。”另有一军士听出天佑语声不对,说道:“将军,齐柱国是来共同破敌的。”
正说着,赵元翼携张元杰飞到近前。天佑道:“老神仙,杨齐两位柱国都来了。”赵元翼道:“嗯,我知道。”众军士见他两个与天佑一样悬身半空,天佑更称之为老神仙,不敢失了礼数,纷纷下马,牵马立在一旁。
不久,赵军大队赶来。天佑落在地了地上,持枪迎候。赵元翼自恃身份,反携张元杰飞高了十几丈。杨文良一马当先,高声道:“天佑将军在何处?”天佑扬声道:“杨柱国,我在这里。”大步迎了上去。
杨文良距他十几丈远便弃马步行。赵元翼心道:“杨柱国与韩元泰都一样的没有官威,平易待人。”抬眼瞧去,见他身后有一五旬上下,身材精瘦的老将缓马跟随,问道:“师兄,那人是齐近忠吗?”张元杰瞧了一眼,道:“不错,他就是从广陵逃回来的齐柱国。”众军在杨文良下马的那刻,都停住了马。大道上除了战马打喷,踏蹄之外,众军都不发出半点声音。
杨文良走到天佑身前,执住他的手,感慨道:“将军,你孤身一个……幸亏蛮兵还没有赶到。”天佑道:“杨柱国,蛮兵已经来了,跟他们大战一场,现在敌人都退走了。”杨文良惊异道:“什么,将军一个打退了敌人全军?”天佑道:“不是我一个,有两位老神仙帮了大忙。”
杨文良道:“两位老神仙?”眼光瞧向天佑身后,道:“在哪里?”天佑仰脸望向赵元翼,叫道:“请老神仙下来一见。”杨文良随他眼光望去,月光下,只见赵元翼随着那声喊,衣袖飘飘,随风而落,举止间鸾姿凤态,说不尽的潇洒自若,使人不由的折服。杨文良喜不自胜,道:“请天佑将军给老夫引荐。”天佑应道:“好。”走向赵元翼,杨文良跟在身后。齐近忠愣了愣,也下马跟上。
他三个走到赵元翼身前,天佑施了一礼,道:“老神仙,这两位是杨柱国和齐柱国。”侧身分别指了指杨齐两人。杨齐两人在国中地位虽高,但听赵元翼是神仙,不自禁的自矮了三分,便要行礼,赵元翼伸手一拦,道:“两位大人,我门来是为天佑,他的礼可以受,你们不必了。”
杨齐两人被当众拒礼,就算对方是神仙,面色仍十分尴尬。杨文良道:“我等凡夫俗子自不能和天佑将军比。老神仙,不知仙号如何称呼?”赵元翼道:“杨大人可听说太乙救苦天尊?”杨齐两人相顾骇然。
天佑心下一惊,他在天界逾有千年,知太乙天尊居九天之上,只闻其名,从未见其身,两眼怔怔地望着赵元翼,不知他是假是真。赵元翼微笑道:“几位不信我的身份吗?”天佑忙道:“不敢。”杨齐两人跟着道:“不敢。”他三个说是不敢,语声均十分勉强。赵元翼道:“我原本不需向你们证明什么,但为天佑只好显一神通。谁来出个题目?”
天佑听赵元翼口口声声说是为自己,心想:“倘真是太乙天尊,身份比真君还要高几分,我任他耍把戏般取信与人,岂不是有失尊重,日后真君知道了定然怪我。”可让他说相信,又非心中所愿。杨齐两人相信赵元翼是神仙,只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名头太响,二人不敢轻信他会下凡。
在他们迟疑间,赵元翼右手变出一柄拂尘,道:“请闭眼。”随手一挥,平地突然卷起狂风,飞沙走石,扬尘蔽月,四下里一团灰暗,只刮的众军快要从马上坠下,忙俯在马鞍上,闭上了眼,均想:“这老道要逞什么威风?”杨齐两人自风一起,便俯卧在地,这是他们多年作战形成的惯例,西北多有风沙,刘汉国和蛮族在两军对阵,风沙骤起时,常常发射冷箭,射杀大将。
天佑手持银枪,护住杨文良,闭上眼,凝神听辨声音。过了一会,狂风戛然而止,只听赵元翼温声道:“好了,都睁开眼吧。”他声音不大,但人人只觉这话是从耳畔所说,数千军全听的清清楚楚。大家睁开眼睛,只见丽日高悬,林木苍翠,已然变成了白天。这种偷天唤日的法术,众人往日只是听闻,今日亲眼所见,无不叹服。天佑知道倒换日月单凭法力不成,还需有掌管日月的天神相助才行,但他们岂会随便相助,心想:“日月向来有紫微大帝掌管,这老神仙就算不是太乙天尊,在天界身份也不会次于四御。”佑圣真君的身份低于四御,天佑身为天将,自是知道这点,哪里还敢怠慢,当下银枪一抛,磕头称道:“天佑拜见天尊,先前失礼之处,万望宽宏不咎。”众军都知天佑的身份,又见赵元翼显了神通,他一磕头,争先下马跪拜,口中道:“拜见太乙天尊。”
杨齐二人早有亲兵扶起,见到眼前情形,不由的不跪。赵元翼安然受之,待众声稍歇,道:“你们这是信我的话了?好,我换回日月。”众军只见他拂尘又挥,眼前蓦然一黑,抬头看时,明月挂在西南,已是亥末时分。众军记得日月互换前,月亮是在正南,时辰是戍末亥初,这前后置换也就是一刻钟,但眼下竟快了时辰,人人均以为赵元翼将月亮挂错了地方。天佑也是这是认为,心想:“日月运行有规,若是因此有了差池,岂不糟糕?”站起身,低声道:“天尊,这月亮可是挂错地方了?”
赵元翼一抬手,笑眯眯地道:“你们先起来。这移天换日虽是大手段,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众军起身,均想:“对你来说是不算什么,对我们来说却是一生难得一见。”赵元翼道:“诸位都以为我将月亮挂错了地方,其实不然。大罗神仙会移天换日的不令其数,但要说有谁做过,数千年来寥寥无几。今日诸位见到此术,可谓人人有幸,但有幸之人未必有福,为免大家得此幸而遭天厌,我换日之际,潜用了缩时之法,只是诸位不觉罢了。”说到这里,朗声笑道:“未得大家应允,而偷了大家一个时辰,这份罪过可不轻。”
众军恍然大悟,纷纷说道:“天尊这话我等承受不起,能看到这等奇景,不要说一个时辰,就是一天,一个月也值了。”更有人在众声落后,大声道:“一年也值!他妈的,老子前半生算是白活了。”他这话纵有些粗鄙,但道出了众军心声,到此为始,赵军上下对赵元翼佩服的五体投地,无论他说什么,全然听信。
赵元翼道:“说了多时,我还没说来的目的。”杨文良道:“天尊请说,无论什么事我等都尽力而为。”赵元翼道:“嗯,我这事于两位来说有些尴尬,但这是奉天道而行,老道也不得不遵照从事。”
杨文良道:“既是天道,还有什么说的。天尊尽管吩咐。”赵元翼见齐近忠不说话,说道:“齐柱国,你怎么说?”齐近忠道:“老夫和杨柱国一样,天遵吩咐的事无有不听。”他说话时,天佑和杨文良的目光都注向他。待他说完,杨文良道:“嗯,正该这样。”
赵元翼扬声道:“黄元兴暴虐无道,今日已遭了天遣。天佑数日前立下了大功,救了邺城百姓,这事你们都知道。便在方才,他以一己之力拒蛮兵渡河,你们可知道?”
黄元兴虽说无道,毕竟是一国之主。众军听他身死,一片哗然,于赵元翼后面的多半没有听进耳内。
赵元翼暗运法力,又说了一遍。这一下众军皆听清楚了,七嘴八舌道:“天佑将军护国护民,不愧是佑圣真君座下的荡魔先锋。”“有天佑将军在,蛮兵无论来多少,都杀的片甲不归!”“蛮兵真杀退了吗?天佑将军果真是神力惊人。”忠于黄元兴的说道“大王死了吗,是谁杀的?”“大王在了南朝手中,杀他的还能有谁。”“天佑将军,你带我们杀过大江,为大王报仇。”众军乱说一气。
杨文良和齐近忠听出了赵元翼的话意。今日天佑查知蛮族又要来侵,急忙禀报杨文良。杨文良聚众商议,再次提出立天佑为城中之主。他这样做无非是看他是天将下凡,想借他的身份聚拢人心。齐近忠有灵兮子祸国殃民在前,不同意让有法术的人再掌权。两人相持不下,天佑见军情紧急,只得独身前去抗敌。他一走,杨齐两人随即省悟,急率兵来援。赵元翼有心让天佑顶替黄元兴,这些事自然瞒不过他。
赵元翼道:“两位大人,我意让天佑将军暂代赵王之位,应付眼下形势,待国家安定以后,你们再择贤而立,如何?”杨文良当然赞成。齐近忠听闻黄元兴已死,他没有子嗣,立天佑不算僭位,何况他是天将,做不了多少时候,加之这话又是“太乙天尊”说出,原来再怎么反对,也应允下来,说道:“天尊这是为我大赵国着想,齐某焉有不听的理。天佑将军,以往多有对不住的地方,今后你就是我大赵国天王,明日我就移书豫州,知会韩柱国,说清此事原委。韩柱国秉性忠良,他一定会同意,那时,由他传文各地,国中上下无不奉将军号令。”天佑也不推辞,说道:“好,今后我就是赵王。不过,咱们要与南朝各守疆土,不能玫打他们。”众军多不愿战,闻声雀跃。杨齐两人对望一眼,心想:“现下南朝大军压境,自保尚且不足,哪里还能攻打人家。”
赵元翼见大事已定,向众军引荐张元杰,道:“这是我师弟松山真人,今后由他来助天佑将军铲除国中妖魔。”杨齐两人知“太乙天尊”不会久留凡间,连声答应下来。当下众军迎赵元翼和天佑回城。张元杰忐忑不安,数次想找赵元翼推脱,众军素敬“太乙天尊”,一路上簇拥着赵元翼,总是不得其便。
到了邺城,杨文良命人在华清宫打扫了两间上房,与齐近忠亲送赵张两人落脚。华清宫有功夫的道士都被灵兮子带到了广陵,剩下的,自杨文良听闻广陵兵败的那日全驱出城外。天佑一来也被安排在了华清宫。
杨齐二人和天佑陪赵元翼说了几句话,见窗外灰蒙蒙开始发亮,他二人明知大罗金仙不用歇息,仍起身告辞。张元杰送到宫外,回来见天佑已经离开,说道:“师弟,你先前那话是不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赵元翼笑道:“怎会是你一个人,天佑将军也在啊。”张元杰皱眉道:“他是神仙,怎能和我一样。”
赵元翼见他不乐意,道:“让你留下自有留下的道理,咱们师兄弟七个,现下仅剩下你……”说到这里,忽听天佑叩门道:“天尊,天佑有事求见。”赵元翼低声道:“师兄,留下的事过后再说,不要在天佑面前露了底。”张元杰点了点头,径去开门。
天佑先前离开是知张元杰送完人会再回来,想等他走后再来找赵元翼,后来一想,赵元翼把事情交给了张元杰,自己跟他说的话,他定会转述张元杰,与其那样,还不如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出。
赵元翼知道天佑的来意,等他一进门,道:“你不用问了,我来没有知会真君,但所做的事出自他的本心。”天佑知道佑圣真君请不动太乙天尊,听赵元翼这样说也不惊讶,说道:“天尊,我来不是怀疑你什么,是想问你和真君让我假冒黄元兴为什么。”赵元翼道:“这事即便你不问,我去时也要向你说清。”天佑道:“多谢天尊。”赵元翼嗯了一声,向身右的莆团一指,示意他做下。
天佑坐了下来。他见“太乙天尊”自进这间房便双膝一盘,坐在莆团上,前后说了许多话,始终端凝不动。打坐是初入法门的道士所为,“太乙天尊”经历数万年修行,依然勤勤恳恳,天佑心中又多了一分敬意。张元杰坐在另一个莆团上。
赵元翼道:“日前鲲鹏救了黄元兴,命他做凡间的人皇,你知不知道?”天佑道:“鲲鹏好大口气,黄元兴有这资格吗?”赵元翼道:“黄元兴让我除了,就算他有资格也做不成。天佑,鲲鹏法力广大,三界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劫难,我不知三清想法,但依眼下情形来看,整个天界加起来也非鲲鹏之敌。所以,我想让你冒充黄元兴,监视鲲鹏,让凡间少受其害。”
天佑那天见识了鲲鹏的手段,却不信他有这么大神通,但听“太乙天尊”说的郑重,不由的不信,说道:“天尊吩咐,小将自当遵从,只是鲲鹏这样重用黄元兴,对他定是熟悉的很,小将与黄元兴神凡有别,难保不露出马脚。”赵元翼道:“这你不用担心。黄元兴与你最大的不同是他法力高过你不少,又会六合玄功。六合玄功你不用学了,我授你三千年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