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玄当即不敢再动。赵元翼心想:“四大天师执掌通明宫,连天帝都敬仰三分,等闲之辈的法力岂能强过他们。怪不得这两个天将让我和慈玄进洞,原来里面有此难题。”便道:“这么说我二人是见不到这位大神了?那也不必再耽搁,庄主,咱们走。”
慈玄好不容易进来,怎甘心这样离去。赵元翼嘴上说走,双脚却不向前迈出一步,他猜想清明二将虽不愿让自己和慈玄见到共工,但决不会无缘无故地违反禁令。果然,只听延清说道:“小道士,你怎这样沉不住气。”
赵元翼顺着他的话道:“这不是沉不住气,分明是我二人没有这个能力。庄主,你说是不是。”延明抢过话头道:“不用问老神仙,放眼三界,能解开四天师符咒的没有几个。”赵元翼又接过他的话道:“所以我才不想耽搁了。”延清道:“耽搁,小道士,你要去哪里?”
慈玄听他们扯远了话题,迈步走近水潭,见那符咒顶端各有一条斜线。刻画符咒是做道士的基本功,慈玄自幼深谙此道,立时看出这些斜线既不美观,也不合规矩。他心知这些斜线必有古怪,于是先看离自己最近的几道,很快发现端倪。原来若将这几道线虚延到洞顶,它们所指的方向最后汇成了一条线。
慈玄大喜,耳听得赵元翼与清明两天将谈的如火如荼,心中盘算:“只要能破了阵法,便可见到共工,若真能见到共工,就算不能获得他的神技,留作来日之想,也不虚枉此行。”所谓来日之想,当然是希望孔宣能帮他得偿所愿。
慈玄虽认定孔宣化去了他的法力,不过一来孔宣说出了灵兮子,此事大有可疑;二来玄天丹的事没有撕破脸皮,只要自己装糊涂未尝不能求孔宣相助。但他不想,孔宣既然想害他,又怎会助他。
清明两天将与赵元翼相谈,眼睛一直瞧着慈玄,见他挨次检视每块石头,不禁会意一笑。赵元翼与他俩说话时,也注视慈玄的一举一动,见他脚踏八卦,手指比划,面上虽不动声色,眼神在一瞥之间却显得胸有成竹,心想:“一剑山庄的弟子人人精通易理,会演八卦,何况慈玄是庄主,这应难不住他。不过此阵即是四天师协力所设,又岂是随便可以破的,其中必有玄奥。”
慈玄检视完每道斜线在心中默一相连,眼前赫然闪出了轩辕符的形状,心头斗然一惊,瞧了眼洞顶,慢慢踱到赵元翼等人的身前。三人料想他定是破解了符咒,都止口等他说话。
慈玄此刻甚慌,惟恐说错话惹对方生疑。他面上强作镇静,心正则想脱身之策。延明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道:“老神仙,那阵法你瞧了半天,可有什么破解的良策?”
他这话说的可谓大悖常理。赵元翼寻思:“当日共工之恶有目共睹,天庭选这两个天将看管也决非随意,是什么使他们不顾一切违反天条?所谓无事授人以利,其心必有所图谋,清明二将这样做,其中必有原故。”言念及此,他认为从延清约自己比弩,到进山洞见共工,一切都是对方设计好的。
慈玄道:“四大天师的阵法岂是随便可破。两位上仙,此处是天庭禁地,我二人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赵道友,咱们还是办事要紧。”赵元翼不知他心中作何打算,也不接话。慈玄没想让他作答,又道:“两位上仙,我和赵道友要赶去东华山会友,咱们就此别过。”朝赵元翼一使眼色,正想出洞,延清伸手一挡,说道:“慢着。”
慈玄心中一凛,道:“怎么?”提掌护在胸前,随即想到自己远不是人家的对手,又慢慢放下手来。 延清道:“老神仙,我与延明甘冒违反天条的罪名让两位见这位大神,实则是想助你早复法力,你怎能轻易说走。”
这话若是放在送仙丹时一并说出,慈玄定会相信,但这时他已觉出了事情不妙,非但半刻也不愿多待,连仙丹也认为不真了,但想到自己服后神效立显,断不能是假,陪着笑道:“老道有多大面子,使得两位这样相待。就算老道法力因两位而失,赠送仙丹也算补过了,况且两位为收回轩辕剑伤人,不算无理。”延清道:“老神仙的话是不错,可轩辕剑又不是你偷的,我俩个从你手中夺来,就算为天庭办事,心里也十分有愧。何况……嗯,另有件事不明,需要向老神仙请教。”
慈玄一生志在求仙,也最喜人称他神仙,但此情此景,他只觉“老神仙”三字十分刺耳,怅然道:“两位上仙言过了,老道只是比常人多活了些时日,如何称得上神仙。”
赵元翼听他语气伤感,实不明白他到底又生了什么主意,问道:“庄主是现在走吗?”慈玄仰面说道:“不错,你一直提议要走,咱们这就赶路。”快步走到洞外。赵元翼见他说走便走,不似作伪,向两天将道:“多有叨扰,告辞。”疾身追了出去,只见慈玄已钻进了枣林,双足一点,纵身跃到他的身前,问道:“庄主,干嘛要走这么急。”
慈玄神色凝重,说道:“不要问,等离开这里再说。”赵元翼认为他一定发现了什么,而这将会对自己大大不利,于是也跟着慌乱起来,说道:“好,咱们走快些,我背你下山。”慈玄道:“不用。”
说话间,二人出了枣林。赵元翼一抬头,蓦然见到延清手持方天画戟立在前面,不由的吃了一惊、慈玄是心惊肉跳,二人均呆立当地。耳听得林中“咚”的一声响,却是延明将手中双锤互击了一下。
延清将方天戟一摆,笑道:“老神仙,你急匆匆的是奔哪里去啊?”慈玄不答。延明从林中走了出来,双手拨转双锤,神情间颇富悠闲。两天将一前一后将他二人夹在了中间。
慈玄见事情不能善了,反而沉静下来,说道:“元翼,把风霜剑给我。”风霜剑自赵元翼用后一直在他手中,这时见慈玄索要,便交给了他。慈玄右手紧握剑柄,另只手抓住剑身,做出欲拔之状,朗声道:“两位上仙,老道今日与赵道友误上此峰,以至先失法力,后折轩辕剑,这或是天数所定,又怨得了谁,再者你们也送了我一粒仙丹,一来一往之间,老道不能再说什么。然则你们又何故要得寸近尺,难道非让我二人血溅此峰不成?”眼光瞧向赵元翼,心想:“咱们俩是拴在一起了,不知你师傅会不会来相救。”
赵元翼对这话似懂非懂。清明两天将却心如明镜。延清道:“老神仙既然把话挑明了,还是把轩辕符交出来的好。”
赵元翼听他提到轩辕符,方始省悟慈玄惊惶的缘由,心中疑惑:“他们怎知道轩辕符在慈玄手中?”只听延明道:“轩辕符是天庭势必追回的东西,今日露了踪迹,老神仙就是想藏,三界内又能藏到哪里?”慈玄望着赵元翼,深悔自己受不了诱惑,未能及时离去。
延明走到慈玄身前,一只手抓住双锤锤柄,腾出另只手伸向他,道:“老神仙,轩辕符在你手中有害无益,还请交还天庭,否则……”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停住不说。
慈玄冷笑道:“否则怎样?是老道命溅当场,还是抓老道去天庭?”延明尴尬一笑,道:“那到不至于。不过老神仙,你这地仙只怕修不成了。”
慈玄将脸转向他道:“地仙?哼,谁知你的仙丹是真是假。”赵元翼忍不住道:“真假不论,总之是没安好心。”
延清大怒,方天戟舞了个半圆,指着赵天翼喝道:“小道士,好话说尽,你却不听,后悔时可别怪本将等心狠。”
慈玄见已破脸,刷地一声拔出风霜剑,剑尖指向苍穹,瞪视延清道:“非是老道不知量力,只是这困兽犹知一斗,况乎是人。想要轩辕符,等杀了老道要也不迟。”眼光向延明一晃,高声道:“你们谁先上!”这番话他说的慷慨激昂,大有凛然不惧之意,却不免有些赖皮。清明两天将念他一把年纪,又失去法力,谁也出手。想与赵元翼斗,又知他不会法力,天庭也有不得向凡人动手的规矩,只好默然不语。
僵持一会,慈玄剑尖垂下,说道:“两位迟迟不肯动手,那是想放老道走路的了?好,多谢。”向赵元翼招呼一声,径自向峰下走去。赵元翼一怔,随即跟上。
清明二将原想翼玄两人迫于形势,会主动交出轩辕符,不料慈玄竟这样厚脸皮。二将愕然愣在当地。
慈玄下了峰顶,见天将没有阻拦,以为他们放过了自己,心中大喜,回头面向赵元翼,说道:“没想到脱身这么容易。”赵元翼也觉意外,正要答话,突然身上一紧,手脚当即不能动,跟着便栽倒在地。
他现在正是下山,这一摔,身子骨碌碌滚出十几丈,方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前停了下来,当即晕死过去。
昏沉中,赵元翼只觉浑身剧痛,低眼看时,只见自脖颈以下,密密麻麻缠了好几道绳索。他现下半点动弹不得,耳听得峰腰间喝斥声、兵刃相交声大作,依稀辨出是有慈玄和清明二天将,不禁又奇又惊,心想:“庄主法力尽失,怎能与天将相斗?”
这一交摔的赵元翼着实不轻,他费了好大劲坐直身子,自言自语道:“我这松树化成的身子怎么知痛?”一瞥眼,见右肩上的衣服已被尖石划破,更有血水流出,心头更是奇怪:“原来松木化身也与肉身无异。”
突然之间,延明一声惨叫,只听延清语无伦次道:“你……你杀了他,你杀了天将?”
只听慈玄哈哈大笑,笑声似鬼哭,若狼嗥,悲中带有凄凉,传出数里,通达九霄。赵元翼直皱眉头,低声道:“这哪里是笑,哭还差不多。”蓦然想起延清的话,疑道:“庄主把延明杀了?这怎么可能!”忙凝神去听。
慈玄笑声戛然而止,喝道:“那又怎样!”延清颤声道:“擅杀天将,你可知什么罪名?”赵元翼心中骇异,摇了摇头道:“慈玄莫说法力未失,就是再高出一倍,也不可能是延明的对手,遑论杀他。”只听慈玄冷冷地道:“如果你不交出轩辕剑,下场将会比他更惨。”话声方落,忽听另有人道:“师傅,他已知道咱们的底细,就算交出剑,咱们也不能放过他。”
赵元翼一怔,心想:“这人是谁?怎这样狠毒。”
慈玄道:“嗯,徒儿说的有理。不过师傅见你仍在人世,这份欢喜,就算来日遭受再大的责罚也值了。”那人道:“徒儿若知道师傅这样想念,早就该来相见了。只是徒儿这脸……”慈玄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灵兮子,你把轩辕剑给师傅夺过来,放这个天将走吧。”
赵元翼听到“灵兮子”三字,心中一震,暗道:“他不是投弱河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他极想看看灵兮子生的是何模样,苦于不能起身,折腾几次,只得作罢。
延清叫道:“你是灵兮子?好啊,原来你没有死!”灵兮子道:“我有圣仙庇护,想让我死不是那么容易。师傅,这天将知道我尚在人世,定会禀报天庭,不能留了。”慈玄停了一会,道:“嗯,既如此,你看着办吧。”灵兮子道:“是,师傅。”耳听得打斗声又起,赵元翼一动也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也不知灵兮子使了什么手法,只听延清一声惨叫后再无动静。
又过了一会,灵兮子道:“师傅,我把这两个天将的魂魄收好了,只要咱们不说出去,三界从此便没有这两号神了。”慈玄道:“如此最好。灵兮子,你这玉瓶哪里来的,竟连天将的魂魄也可以摄取。”
灵兮子道:“禀师傅,此瓶名叫混云瓶,是西方圣教的一位圣仙暂借给徒儿相助师傅的,摄魂取魄对它来说是最普通不过的了。”慈玄“哦”了一声,道:“那位圣仙如何称呼?”灵兮子道:“回师博的话,那圣仙姓孔,你见过他的。”慈玄道:“是他?”便不再问。
赵元翼后背涔涔生出了冷汗,与孔宣相识以来的种种情节一一浮现眼前。他现在脑中一片迷茫,分不清谁的话真,谁的话假,但对灵兮子投弱河未死这个疑团,他坚信此事定然与孔宣有关。
片刻,只听到灵兮子向慈玄告别,慈玄竭力挽留,灵兮子坚持离去,又再三嘱咐不可泄漏自己的行踪等等,赵元翼一句也没听进去。忽听得慈玄“哎呀”一声道:“我怎么忘了他!”语声甚是惶急。
灵兮子忙问:“师傅指的是谁?”慈玄道:“那孔圣仙的徒弟,方才被天将使法缚住了,这会不知滚落到哪里。”灵兮子想是舒了口气,拉长着嗓音道:“即是孔圣仙的徒弟,那便是自己人了,师傅不必慌张,我使法找到他就是。”
赵元翼听他们说到自己,便要张口呼救,只听慈玄道:“先不要慌!”灵兮子道:“师傅有什么吩咐?”慈玄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道:“他师徒两个没少使我难堪,让他吃些苦头再说。”赵元翼暗骂他心胸狭窄,想横下心不让他救,又想这荒僻之地如果他不肯救,等人来救可,谓千难万难。
灵兮子劝道:“师傅,欲成大事者,便不能计较太多。我曾听陆真君说,孔圣仙要收一个姓赵的道士为徒,不知你说的这人是不是他。”慈玄道:“不错,那小子正是姓赵。”灵兮子道:“这就对上了。师傅有所不知,孔圣仙收这人为徒其实另有目的。”慈玄道:“哦,什么目的?”灵兮子道:“陆真君没有多说,但依弟子猜测,他是想利用那姓赵的做什么事。”
慈玄道:“会是什么事?”灵兮子道:“这个弟子便不知了。不过决不是什么好事。”赵元翼听得一颗心怦怦乱跳,暗自问道:“师傅是圣仙菩萨,我是普通道士,我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
灵兮子如果当面向赵元翼这些话,他必然不会轻信,现下是灵兮子说这些话时并未料道赵元翼能听到,赵元翼不由的不信。他想:“如果圣仙菩萨都不能相信,放眼三界,还有什么可以信的?”
灵兮子道:“弟子当日大难不死,更学会了几套神技,而今日师傅不但法力得复,较之从前还提升了许多,这一切可全是陆真君和孔圣仙的恩德。”慈玄“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又问陆真君是谁。
灵兮子低声说了一句,赵元翼没有听清,不过他知道一定是陆压。耳听得慈玄呼唤自己的名字,并向这边走来,赵元翼定下了想看孔宣如何利用自己的念头,心想:“慈玄若见我偷听他们的话,眼下不会拿我怎样,事后我必讨不到好去。”言念及此,他闭上眼假装昏迷。
慈玄和灵兮子走到距赵元翼约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慈玄道:“我记得他是朝这个方向摔的,怎会没有?”灵兮子道:“师傅不必心焦,这一片草木丛生,又多乱石,说不定他摔晕后被遮掩住了,让弟子作法试试。”慈玄道:“你有什么法可作。”话刚落地,只听他“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灵兮子道:“玄天镜,也是那孔圣仙借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