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巾瞥了他一眼,道:“他随吴元铄走了,你没听出他声音吗?”赵元翼心中一震,急声道:“你是说跟吴元铄来的那人是黄元兴!”紫巾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赵元翼摇头道:“他声音有些不对。”紫巾道:“当面看到的事都有假有真,何况只是听到声音。”
赵元翼觉得她这话似有所指,心想:“黄元兴一定是怕人认出自己,所以改换了声音。”他深憾未见到自己的肉身,此时想追又来不及,便道:“我去见二师兄。”惟恐紫巾阻拦,抢身奔了出去。不料他找遍整个青楼,竟末发现张元杰等人的踪影,只得怅然而回。
紫巾见他怏怏不乐,说道:“大家早晚会相见,你何必急于一时。”赵元翼不怿是因为黄元兴,问紫巾:“吴元铄真投靠了灵兮子?”紫巾道:“我只知道他盗取了风霜剑,至于他与黄元兴为何来这种地方,你不要问我。”赵元翼原本还想问:“方才你为什么害怕。”但听她言语中有误会自己将吴黄两人认做嫖客的意思,又改问道:“青云为何怕见黄元兴?”
紫巾支颐着脑袋,道:“不是怕,是大家不能在此相见。黄元兴曾在玉虚宫住了多日,认得我的样貌,却不知我来邺城,我担心他乍然见到我时,喝破我的身份,这样一来,我不能继续住在邺城,师傅吩咐的事必然无法完成。”赵元翼听她说的有板有眼,颇为自己那嫖客念头感到害臊,心想:“无论吴元铄,还是二师兄,他们进青楼乃是各有图谋,又怎会生出什么寻欢的心思。”
赵元翼不谙政事,于她前面那两句话瞢瞢懂懂的,也不再问。他解下白丝带交还紫巾,忽然想起她曾说过此带不可让男子使用的话,心想:“这丝带已让我用过了,岂不是要给她带来莫大的伤害?她方才急于保护我,以至事情没有思虑周全,但日后想起时必会后悔莫及。”思及此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紫巾忽道:“你想不想见我师姐?”赵元翼道:“去王宫吗?”紫巾拿出了盘古钥,道:“在这里。”让赵元翼关上房门,上好门闩,祭起了盘古钥。
赵元翼凝目瞧向钥心。只见钥中慢慢显出了一个雪白透晰的脸庞,清丽胜似仙子,容貌熟悉,正是多年未见的紫嫣。
赵元翼见紫嫣坐在梳妆台前,几名穿淡白色宫衣的少女正帮她摘下头饰,台上先前摆放着凤冠,两名少将取下的珠花、金凤钗及镶嵌宝石的簪一件件放在她面前,随后又扶起她,解下华丽的盛装,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纱衣,紫嫣始终神情木然,任由这几名少女摆布。
赵元翼看的心痛,说道:“你师姐现在与行尸有什么分别。”紫巾道:“没有分别。所以在她那日我才想不开,跑到天尊座像前告师傅的状。”赵元翼心道:“怪不得那日没有见你的面。”
紫巾突然如触电一般,木然睁大眼睛,愣了片刻,指着盘古钥道:“你快看,黄元兴!咦,他怎么跑这么快?”
赵元翼不知怡春楼距王宫的远近,不好接她的话,便向盘古钥看去。只见钥中出现了另一个自己,他走到紫嫣身前,双手伸向她面颊,轻轻的自眼角抚摩至脖颈,跟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举动仿佛从外间归来的丈夫对在家等候的爱妻一样温存。
赵元翼何时见过这情形,何况身畔又有女子相陪。他只觉口干舌燥,难以自禁,心中涌出了一种生平从没有过的异动,想转头不看,又觉此举太露痕迹,使紫巾难堪,于是静心默念道藏,想以此驱除心魔。紫巾在青楼见过的情景要比钥中亲妮许多,不过那都是外人在逢场作戏,而今日这女子是自己的师姐,男子又是赵元翼一身两分,耳听得他呼吸渐粗,男人成熟之气阵阵扑入口鼻,一时间竟有些把持不住。她急敛心神,一转头,见赵元翼目不斜视望着盘古钥入神,啐道:“呸,恬不知耻,好看吗!”
赵元翼眼不移盘古钥,心却不在其上,听得紫巾啐骂,以为她骂的是黄元兴,顺着她的话道:“不错,无耻之人简直无耻至极。”目光仍停在盘古钥上。
紫巾愕然,过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去看。只见黄元兴手掌举过肩头向后摆了摆手,众宫女会意,弯下身缓缓退后。他即抱起紫嫣平放到床上,接着放下帷帐,和身钻了进去。
盘古钥中烛火红红,紫巾只看的面热心惊,赵元翼是愈念道藏,神志愈乱。他二人虽都未经过男女之事,但均知黄元兴会在帷帐对紫嫣做什么。
赵元翼听得紫巾呼吸急速,侧身不敢去瞧她的脸。只听紫巾叹道:“天尊顾忌陆压,惟恐怕失了他的面子,可苦了我师姐仙子一般的人儿,每日都要遭受黄元兴这畜生的作践。”
赵元翼恨黄元兴用自己的身子糟蹋紫嫣,更恨自己误信孔宣,将紫嫣害成这样,怒道:“他顾忌,我可不顾忌,我现在就把紫嫣接出来!”紫巾痛惜师姐受辱,于师傅嘱咐的话全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说道:“我也去。”
赵元翼不想让她犯险,但想自己不识路径,宫里房间又多,胡乱闯进非但找不到紫嫣,弄不好会打草惊蛇,使黄元兴有了警觉,今后再难救出紫嫣,说道:“好。”双足一蹬,从破洞中窜了出去。紫巾收起盘古钥,腾身飞到房顶。
是夜繁星满天,紫巾环视左右,惟有自己的孤影斜斜地映在房顶上,心中伤感莫名。赵元翼举目眺望,见西北约数里外的地方亮有无数灯光,隐隐约约与天边的星系联在了一处,手臂一指,道:“那边可是王宫?”
紫巾顺他手指一瞧,道:“那是华清宫,王宫只宫内掌灯,外面是看不到的。”赵元翼从未听闻过这等规矩,说道:“什么?”紫巾道:“王宫远在东城呢,你可学会了飞身术?”赵元翼摇了摇头。紫巾道:“好,我带你。”当即施展飞身术,来到紫嫣的寝宫。她这是第二次携赵元翼飞行,不知何故,此次心境与上次竟大不相同。
赵元翼见寝宫内有一队卫士值守,也不等紫嫣吩咐,便悄无声息地以重穴将他们制服。这队卫士有二十人,赵元翼如果现身点穴,再怎么快,也会使人惊觉示警,但他现下只剩下了元神,众侍卫见同伴先后倒在地下,奇怪之中没有一个发出声音。
紫巾翘起母指,向他晃了晃,以示称赞。赵元翼回之一笑,踏着月光,缓缓走近殿前。一抬头,只见门额上悬挂一块竖匾,上书“紫宫”两个大字。他将耳朵贴在窗格上凝神倾听,没有半点动静,便把右手食指送入口中,沾湿后慢慢摁在窗纸上弄出一个小洞。他透过小洞向内张去,见殿中摆设与盘古钥看到的并无二样,低声道:“进去吧。”便要推门。紫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头不许。
赵元翼一怔,转头看时,见她面上有异,问道:“怎么了?”紫巾松脱他的手,嘴咬薄唇,扭捏着道:“姓黄的在做坏事,咱们过一会再进。”她这几句话说的又轻又低,几不可闻,说完,随即将脸扭到一旁。
赵元翼顿觉害臊,救人固然贵于急,但黄元兴正做不堪入目的事,当着紫巾的面怎好贸然闯进。
二人又羞又愤,各转过身,尴尬静等。过了约一刻钟的时辰,只听殿内有人长舒了口气,叫道:“来人!”正是黄元兴的声音。但听他叫声过后,殿内悉率有声。片刻,又听碎步声响,有一少女的声音道:“大王有何吩咐?”翼巾两人对望一眼,他们明明看见众宫女退了出去,殿内怎么还有宫女?黄元兴当着宫女的面行房,可真是下流至极,只听他道:“王后累了,你进来服侍孤王。”那少女惶声道:“奴婢出身贫贱,没有这个福份,奴婢这就去传张美人。”
紫巾低骂道:“姓黄的怎变得如此荒淫。”只听黄元兴喝道:“你站住!”跟着便听“咕咚”一声,那少女“哎哟”一声惊叫,道:“大王饶命!”黄元兴淫笑道:“陪大王练完功,明日封你做嫔妃,哈哈。”
紫巾听了,怒不可遏,沉声道:“赵世兄,你进去教训他!”挥掌推开了殿门,随即躲到了一根圆柱后。
黄元兴见殿门突然大开,喝道:“是谁!”赵元翼当此之时,也不理会他是否看到自己,昂然踏进殿内。只见黄元兴身穿短衣,赤足散发,怀中抱着一个苦苦哀求的宫装少女。
黄元兴喝问之后不见有人,误以为殿门让风吹开,抱着那宫女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前,抬脚关上了门。
赵元翼见他看不到自己,心中大奇,寻思:“紫巾说他的法力比易阳还要高,怎会看不到我?”他来王宫是出于一时义愤,待得来后,思想前因后事,又觉自己太过冒失,心想:“易阳再三告诫紫巾不许我来王宫救紫嫣,想是顾忌什么,我可别坏了他的事。”言念及此,他立身原地,竟不上前与黄元兴相斗。
黄元兴关好殿门,回身走到床边。那宫女求恳之声不绝,但始终不敢挣脱。黄元兴一只手掀开帷帐,淫笑道:“乖乖的服侍大王,明日封你做嫔妃。”那宫女向帷内一张,像似见到毒蛇猛兽般,“啊”地一声从黄元兴怀中挣出,迅疾躲到屏风后面,战战兢兢地道:“不,不,请大王放过我。”黄元兴大怒,一个箭步奔到屏风前,喝道:“出来!”便在此时,耳听得“咣当”一声,赵元翼只觉眼前一晃,定眼看时,却是用白丝带遮了面的紫巾。
紫巾身法敏捷,出手凌厉,未及黄元兴反应过来,已向他连攻了数招。
黄元兴十年来与紫巾数次交手,当即认出她的身份,说道:“又是你,你是何人,为何屡屡来王宫捣乱?”紫巾不答。赵元翼见紫巾出手,也即上场应战。
黄元兴看不到赵元翼,也就不知道多了一个对手,但听“啪啪、嘭”,不到片刻,脸上便挨了耳光,胸口中了一拳。他甚是恐惧,向后跃开几步,退到西墙下,双臂交叉在胸前,眼珠滴溜溜地向两边转动,口中道:“是谁,是谁暗中伤人?”连问了两遍,不见有人答话,却见紫巾从屏风扶起那宫女,让她离开。只见那宫女点了点头,撒腿向外跑去。
黄元兴正练一门邪功,这邪功每晚必需吸取一名双阴日出生的少女精血,否则轻者功力倒退,非数月勤修不能补回;重者全身干裂而亡。这双阴日出生的人本就不多,他练功又逾十年,天下间被他祸害的少女已寥寥无几。他见那少女逃脱,眼中快出喷出血来,心想:“若是让她逃掉,急切间到哪里再寻一个。”大声喝道:“你胆敢出这殿门,孤王灭你满门!”
那少女当即不动。黄元兴一只眼盯向紫巾,另只眼瞧着那宫女,慢慢向她移去。紫巾气得浑身乱颤,双掌一挥一沉,飞身攻向黄元兴。赵元翼两次见易阳和人过招,紫巾这一出手,他与黄元兴几乎同声道:“五丁掌!”黄元兴既然看不到赵元翼,自然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所以认得五丁掌,是无尘子在弱河边与开明兽相斗时使的就是五丁掌。
黄元兴一面接招,一面道:“你是玉虚宫的人?真是好极,妙极!”紫巾此前与黄元兴交手,使的也是玉虚宫的功夫,却从未被他识破,这五丁掌在玉虚宫属上层神功,非二代弟子不授,因此不要说世间同道,就是玉虚宫的弟子也极少见。紫巾的五丁掌得之易阳。易阳所以传她这套神功,是见她孤身犯险,想让她防身,这其中也有念她身处烟花之地不易,想以此弥补的意思。
那知她才学到手的功夫竟被赵黄两人双双喝破,赵元翼喝破她只是一怔,黄元兴叫出五丁掌使她心下一骇,一句“你知道这神功”,险些脱口而出。紫巾在这一怔一骇之间,加上五丁掌初使不熟,手底下慢了半分,原本一掌三击的“五雷震山”,只使出了两招,便无力续发。
黄元兴瞅准时机,长臂一伸一勾,直取紫巾腕骨,使的是拂花无极手中的“鹰啄雪莲”。拂花无极手是一剑山庄第二代庄主所创,招式名称皆采用昆仑山飞禽和花草之名,实战中端是有用。要知道雪莲均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间,周围尽是皑皑白雪,鹰隼这类猛禽体型庞大,要食雪莲,如果一击而中,则需盘旋绕远再此出击。再击固然虚耗体力,更有让同类抢食之虞,所以久而久之,鹰隼便练就了一击必中的本领。那庄主吸收此技精华,溶于实战,创出了这套神功,专门用来伤敌,擒敌。
黄元兴已瞧出紫巾招式转换时,前掌与后掌之间衔接不洽,知道这是真气难济的缘故,冷笑道:“哼,微末小计也敢拿出来献丑。”紫巾见他反击,只得化攻为守,如此主动转为被动,五丁掌就不足于应敌了。
赵元翼自紫巾出手的那刻,便上前相助,但此次双方各展神功,他非但不能给黄元兴构成威胁,反因紫巾能看到他处处受制。赵元翼只得退到场外。
紫巾斗了半刻,见黄元兴的神功犹胜往日,知道讨不到好去,于是一面打一面向赵元翼使眼色,示意他带师姐先退。
赵元翼会意。他知紫嫣让黄元兴作践后,定然衣不遮体,奔到床边,也不掀床帷,双臂伸进帐中,一只手先摸到头,另只手抓起棉被一盖一卷,将人抱了出来。他在这边折腾,黄元兴当然警觉,一转头,见紫嫣被裹的严严实实的从帐中横身而出,喝道:“果然有古怪!”抛开紫巾,朝紫嫣奔去。
紫巾误以为他看见了赵元翼,叫道:“赵世兄,小心了!”此言一出,她当即后悔。黄元兴停身一怔,回头望着紫巾,眼神中极是兴奋,说道:“你是紫巾,易阳的另一个女弟子!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合该孤王神功告成。”突然暴喝一声“长”。随着话声落地,只见他头发倒竖,身子陡然变得又细又长。
紫巾吓得魂飞魄散,抢身奔到赵元翼身前,颤声道:“赵世兄,他这是什么功夫?”赵元翼怎识得黄元兴练的是何邪功,但见他身子几乎长到与梁同高兀自不停,而身上的衣服因不堪身材暴长,碎裂的仅剩下胯下一块,皱眉说道:“这是邪功。”将紫嫣向她怀中一塞,又道:“不能跟他打了,你们先走,我来拦他。”
紫巾明知道赵元翼不是黄元兴的对手,但眼下情形只能如此,按过紫嫣,叫了声“师姐”,顺眼一看,“啊”地一声惊叫道:“赵世兄,我师姐她……”
赵元翼目不转瞬地望着黄元兴。只见他脖颈一点点地变短变粗,脑袋慢慢缩进双肩,身上同时生出四条新肢,加上原来四肢,若非双腿细长,与蜘蛛并无两样。他听得紫巾声音有异,斜眼睨向紫嫣,见她双眼干枯,面色惨白,脸上肌肉仿似久经风霜的树皮,裂痕斑斑。紫巾道:“赵师兄,我师姐怎变成这样?”她在怡春楼周旋老鸨与嫖客时心计百出,到此时没有了半点主意。忽听黄元兴“嗬嗬”怪笑道:“她是旱魃转世,陪我练完功自然原形毕露,有什么奇怪。”紫巾因黄元兴几近赤身,侧向他骂道:“你这人卑鄙下作,对我师姐做了什么!”问完这句话,她即后悔,担心黄元兴说出不堪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