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顺水流而行是想看看四海之水如何从尾闾流出,此路既走不通,他即腾身上跃,欲直出水面。不料,数十里后,头顶上仿佛横亘了一道墙,不防之下,撞得他头晕眼花。赵元翼伸手触摸,那墙无影无踪,但想穿身而过却万万不能。赵元翼想起了凤所说的网,心想:“祖龙既能以法力设之,我合凤前辈之力,定能以法力除之。”当即施法,那知辛苦半天,诚如凤所说,海水流动无阻,人想出去不能。
赵元翼哪里知道这并非祖龙设的网,而是鲲鹏深恐凤他日重生,用法力布的魔阵,此阵是他早年间就地取材,用四海的邪气化成,犹胜过孔宣的五彩神光,夺魂取魄,甚是轻易。若非赵元翼负有凤的法力,凭他原来道行,只初始那一撞,立时葬身海底。赵元翼先前打算从尾闾进入黑渊时,幸亏他及时返回,不然再往前行数里,就撞上了这魔阵。
赵元翼折腾多时,始终不能向上一尺,只得顺原路返回,拟从那旋涡中拼条出路。孰料,他寻遍方圆数十里海域,那旋涡竟然不见了。赵元翼诧异不已,他想另寻一股水流,但这时附近的水流似无头的苍蝇,左冲右撞,全乱了方向。
无奈何,赵元翼只好摸索着回到盆地,岂知海水变得徜徉,竟连逆流也寻不到了,他心中叫苦不迭。嗣后,他或去尾闾,或在黑渊寻找逆流,往返数十次,均末能寻出一条或进、或出的水流。赵元翼愁眉闷想:“难道我竟要困在这里不成?”他不甘像凤一样在水底许多年,又往返数十次后,忽然发现有几只海豚不知从何处游来,陌生的很,心想:“海豚既可游进,我自当可以游出。”当即在每只海豚身上拍了一掌。
他这几掌隔着数丈拍出,海豚无端挨打,受到惊吓,先是四散逃窜,即而汇聚一起。赵元翼跟随在后,终于寻到一股逆流,历尽艰辛,出了黑渊,浮到海面上。只见星河灿烂,仍是夜晚。他知道此夜决非当日之夜,回思所遇到的凶险,禁不住庆幸自己当即立断,寻思:“倘去时只凭蛮勇,出来之际误入那旋涡,只怕再难见到天日。”却又起疑:“是谁要困住我?”突听得西北空中喝道:“妖道,今日再不能让你逃出我的手心!”却是雷兴的声音。
赵元翼心道:“雷兴怎到北海来了?”正要飞身去看,只听得韩轶“哎呦”一声,道:“灵兮子,你敢发暗器。”雷兴急声道:“韩兄弟,你怎样?”韩轶道:“我没事,你小心他的夺魄三绝刀。”跟着便听众天将喝责声,当啷、当啷的兵刃声。想是灵兮子疲于拼命,不见有他的声音。
赵元翼听得韩轶中了夺魄三绝刀,心想:“曾闻此刀在封神之战中大显神威,善能夺人魂魄,与风霜剑并称一剑山庄的双宝,不过在百年前失了踪,此际怎到了灵兮子的手中?”他不敢怠慢,疾身飞到近前。星光下,只见十余名天兵将灵兮子团团围住,雷兴双锤挥舞,灵兮子持剑顽抗,你来我往,斗的十分激烈。再看韩轶,只见他蹲在空中,手捂左胸,喘吁吁地显得有气无力。
有天兵认得赵元翼,叫道:“赵道长来了!”赵元翼见灵兮子手中剑光流转,认得是风霜剑,伸手一抓,轻轻夺了过来,掷向与自己打招呼的天兵,说道:“收好了!”晃身奔到韩轶面前,弹指虚点,将三道神力注入了他的三元宫。韩轶微微一颤,抬起了头,双眼圆睁,吃力地道:“赵道长,你来了。”
赵元翼见他左胸插有一把短刀,刀刃尽没,只刀柄留在外面,左手一探,凭空抓在手中,跟着另只手伸出,先顺时虚画了个圈,又逆时画了个圈,随之朝他伤口处平推了一掌。韩轶立时精神一振,站起来,抱拳道:“多谢赵道长活命之恩。”赵元翼道:“韩将军是天庭福将,即使我不出手,也无性命之忧。”他画的那两个圈合起来是太极图,那一推是帮韩轶驱走夺魄三绝刀留在体内的毒,看似轻巧,实则要以浑厚的法力为基。
灵兮子失去风霜剑后,只一个回合,便被雷兴擒下,交两名天兵用绳子绑了。雷兴大步奔过来,兴冲冲地道:“今日不枉此行。赵道长好,韩兄弟,你怎样?咦,你中了一刀,怎么像无事一样?”韩轶知他不识夺魄三绝刀的厉害,见自己得救,也就不愿多说,轻描淡写地道:“咱们都服了护体仙丹,纵使那妖道伎俩再高,也不能拿我怎样。”
雷兴道:“嗯,也是。”眼光转向赵元翼手中的夺魄三绝刀,见刀身宽有二寸,厚约一寸,连刀柄在内,长愈半尺,黑黝黝,没有刀刃。他识得此刀乃玄铁所制,心中暗暗称奇。
赵元翼递给他,说道:“有劳雷将军将刀剑交还天庭。”雷兴接过后,掂了掂,颇有些沉重,转手交给了一名天兵。雷兴问起赵元翼这些时日去了何处,怎地三界中都没有他的消息。赵元翼一怔,心道:“最多不过一日,怎会有这些时日之说。”忙问日月,才知自己竟在黑渊了呆了半月之多,想起鲲鹏那半月之期,问道:“你们怎来到了北极?”雷兴骂骂咧咧地道:“还不是为了这妖道。”随即说了缘由。原来佑圣真君得知灵兮子要向鲲鹏密报一件机密事,命雷兴等勿必将他擒获,至于是什么机密事,雷兴说不出,只道:“我们原在中原清剿鳄鱼,领旨后火速赶来,幸亏鲲鹏不在这里,否则难捉这妖道不说,我等只怕也命丧北极。”
赵元翼知道灵兮子因何来北极,却难猜出鲲鹏去了哪里。雷兴想说西幽明谷救援不力,使众道士落入共工手中,一转念,觉得此事有失颜面,又忍了住。赵元翼心想:“雷兴在天庭身份不高,许多事未必耳闻,我也不必跟他多说。”便道:“现下灵兮子被捉,百年悬案可消,两位将军这就回天庭复命吧,告辞。”刚转过身,只听韩轶道:“赵道长要去哪里?”赵元翼要去蛮族做巫师,嘴上不能说,于是道:“去会一位道友。”韩轶道:“只要不去天庭就好。”
赵元翼说完,身子升起,正要离去,听了韩轶的话,即又落下,道:“为什么不能去天庭?”韩轶道:“天庭让魔头给占了,诸神现下都移到了昆仑山。赵道长去天庭会害了……”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说。赵元翼知道他口中的魔头是鲲鹏,害了之后的话是性命二字,他不奇怪鲲鹏占据天庭,说道:“哦,我不去天庭。”韩轶神色忧虑道:“小将不敢打听道长的去处,请道长小心陆压和西方圣教的孔宣 ,他们都投靠了魔头,太乙天尊还…。”他眼光瞧向雷兴,欲言又止。赵元翼顺他眼光一瞧,见雷兴连向他使眼色,心想:“他定是要说太乙天尊投靠鲲鹏。”说道:“多谢。”腾身跃到高空,转身之际,见雷兴面色如常,心道:“他向来脾气火爆,今日怎这样平静。”也不看灵兮子,当下飞身向南,来到蛮族大营。挨到天明,向辕门前的一名蛮兵道:“快去通报,就说鲲祖派到巫师到了。”
那蛮兵一愣,目光转向另一名蛮兵,两人对望了一会,一齐望向赵元翼,道:“你是巫师?”赵元翼以为他俩个见自己面善,不肯相信,板脸喝道:“愣什么,还不去通报!”两蛮兵受他这声喝,心头一颤,其中一个道:“你看着他,我去禀报。”慌慌张张地转身进营。
稍顷,从营中冲出一队蛮兵,手持大枪,散成一圈,将赵元翼围在中间,枪尖指向他。赵元翼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目光向营中一张,见这队后面又是一队蛮兵,簇拥着两人向这边走来。这两人他均识得,一个是蛮族头领,另一个身穿灰衣道袍,满脸浓髯,依如松山真人的打扮,乃是师兄张元杰。
当初,赵元翼留张元杰在邺城的目的是想让他积些功德,好助他成仙,见他来到这里,心中不禁一怔。张元杰不想会在蛮营遇到赵元翼,意外之余,大喜过望,喝散蛮兵,抢身上前,抓住赵元翼的手道:“师弟,你怎来了这里?”回身向蛮族头领道:“可汗,这是我师弟。”
张元杰已来了好几日,深得蛮族上下信任。头领见是他的师弟,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列队相迎,一时间营中号角齐鸣。赵元翼大摇大摆地由头领引着走进帐内,他暗暗卜算出张元杰来蛮族的原因。安坐时,蛮族头领让张赵两个同坐主位,一左一右,他与几位族中长老在两边相陪。赵元翼见师兄望着自己,眼光闪烁,心中似有些慌乱,不待他开口,便道:“师兄,鲲祖派我来传旨。”
张元杰是天佑禀承佑圣真君旨意,孑身来蛮族冒充巫师的,打的也是鲲鹏之名。他不知赵元翼因何来此,欣喜之后,正愁如何与他对话,听他提到鲲鹏,忙道:“鲲祖有什么旨意?”
赵元翼面向蛮族头领道:“可汗,鲲祖命你整军备战。”蛮族头领对此话深信不疑,说道:“是,不敢懈怠。”随之命人献上几大盘野参、鱼珠。赵元翼怎稀罕这些俗物,不过他知道原来的巫师喜欢,又见张元杰向他使眼色,微一点头,算是收了下来。
蛮族头领见他收下礼物,说话随意了许多。赵元翼趁势打听蛮兵虚实,知道他们尚有三万多人,原本相助赵军的怪鸟全被共工调来,计有二千余只。叙谈多时,赵元翼提出要巡营查看,说道:“鲲祖要亲率大军南下。”蛮族头领见赵元翼仙风道骨,派头比张元杰大许多,心想:“鲲祖身前,他应更得信任。”忙没口子地答应下来。赵元翼也不让他相陪,与张元杰出帐后,问起天下形势。张元杰一一讲述。
数日前,韩元泰在兖州大败桓谦,南朝军已退到淮南,天佑为瞒过鲲鹏对外称自己是黄元兴,韩元泰闻他容貌大变,以天佑是妖人为由,不同意他做赵国之主,赵军现下因赵王的事争执不下,桓谦听说后,又拟北伐。赵元翼这段时日无暇关心凡间的事,听得军情一波三折,心口如有物堵。张元杰最后道:“先前听了蛮兵禀报,以为鲲鹏派来真的巫师,不想竟是师弟,白白害我担心一场。”他长长吁了口气,似是余悸未除。
赵元翼先前遇到天将捉灵兮子时,知他获悉了天佑假扮黄元兴,张元杰来蛮族冒充国师,企图密报鲲鹏,却让佑圣真君先得了消息,派雷兴带天兵擒拿。赵元翼嘱咐张元杰安心留下来做巫师,随后飞身向南,打算劝桓谦放弃伐赵,不想在邺城上空遇到了天佑。
天佑对天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赵元翼见他灰头灰脸,向下瞧了一眼,故意装作不知,道:“天佑将军,你这是从邺城出来的?”天佑以为赵元翼不知赵国之事,说道:“赵道长,我要去天庭,咱们改日再叙。”匆匆擦身而过。赵元翼叫住他道:“你不做赵王了吗?”天佑一怔,心想:“原来他知道这事。”停步转身,气忿忿道:“姓韩的无礼,这赵王我不做了。”
赵元翼嗯了一声道:“你不做赵王,怎么跟真君说?”天佑道:“真君让我做赵王,无非想拢住人心,抵抗蛮族入侵。眼下蛮族元气大伤,又有松山真人从中主持,赵国军心不稳,江山早晚是南朝的,我做赵王没有用了。”赵元翼道:“话是如此,但有鲲鹏一日,世事也难料的很。”
今日,韩元泰发动政变,派士卒捉拿天佑,并向他射箭。天佑不屑与他们动手,飞身出了华青宫,迎面碰上赵元翼,火气正盛,气愤道:“这与我何干?总之我再不做人间帝王。”赵元翼心想:“他不做赵王,我劝桓谦也没有用。”说道:“好,我陪你去昆仑山。”天佑道:“昆仑山?去昆仑山做什么,我要去天庭面见真君。”赵元翼道:“昆仑山就是天庭,你去了便知。”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碗,转向西行。
天佑奋力挣扎,急声道:“喂,你做什么!”赵元翼只是不放。天佑只觉他手掌如一道铁箍牢牢钳住自己,手臂动弹不得,只好任他拖着。赵元翼这一抓,连同天佑的太渊、合谷诸穴也一并握在掌心。他怕天佑因气生恨,进而出言不逊,使自己陷入尴尬,便将自己的真气通过诸穴输入他的经络。
天佑体内有赵元翼的法力,当即惊疑,斜眼瞧向他道:“你……你……”赵元翼微笑道:“什么也要不说,一路上有你的好处。”天佑惊诧莫名。赵元翼平添了数万年的法力,又想震慑天佑,使他不敢胡言乱语,祭出一片祥云,携天佑飞身而上。但听祥云飘动之际,耳畔隐隐有凤鸣龙吟之音。天佑甚是惊奇,眼睛不住打量赵元翼。
一刻钟后,昆仑山已远远可见。赵元翼松开天佑,笑道:“怎样,我送你的好处还受用吧?”天佑兀自陷入惊诧之中,赵元翼这一路上向他输了几百年的法力,说道:“赵道长,你干嘛要对我这样。”赵元翼不答,他杀黄元兴之前,心中极是痛恨,杀后,总觉得有些惋惜,天佑用的黄元兴的肉身,蒙蒙中想在他身上找些慰藉,这才输给他法力。
天佑道:“昆仑山到了,怎不见有神仙?”赵元翼道:“嗯,你不要急。”随即开天眼,从东向西搜了一遍,道:“他们在玉珠峰顶。”天佑向右瞧了眼。此时,玉珠峰正在他们北面。
二神飞身上峰。赵元翼恐众神见了自己,平白惹出争斗,暗暗隐了真身,现出假身,仅天佑可见。众神散落在峰顶各处,与先前见到天佑时的神情一样,五方五老、六司、七元(现下剩了五元)、八极、雷将等个个灰头土脸。天佑在天庭官职低微,见众神这副神态,信了赵元翼的话,只是不敢向众神打听。他小心翼翼在众神中穿行,寻找师父,始终不见,便向一相熟的雷将打听。那雷将瞧了他一眼,道:“玉灵将军不在了。”
天佑心下一惊,问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不在这峰上吗?”目光向四下急索。那雷将道:“你不要找了,不在了,是让太乙天尊给杀了。”天佑一愣,道:“不可能。太乙天尊是得道的圣仙,怎会乱杀天将。”那雷将叹道:“你不信,我也没有法子。太乙天尊除了你师傅,还用龙云剑杀了好几个灵霄殿里的将军呢。”
天佑见他说的有依有据,心想:“这种事他断不能开玩笑。”心中一痛,转身瞧向赵元翼,他却不见了踪影,叫道:“赵道长,赵道长。”众神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们认定天佑口中的赵道长是赵元翼,极想找他出气。
赵元翼听这雷将的话,方才醒悟雷兴“还”字后面的真意,心中斗然一寒,暗道:“太乙天尊真杀了玉灵吗?”便在这时,只听元始天尊唤他来后山雪峰。赵元翼隐身前去,见元始天尊背坐在一块冰雕上,其余三御依序排坐在他的左面,佑圣真君孑身侍立右旁,除此连仙童也没有一个。赵元翼不及施礼,便道:“天尊,其他圣仙呢?”元始天尊道:“他们随鸿均老师另有别事。”赵元翼“哦”了一声,道:“天尊,太乙天尊真杀了玉灵将军?”元始天尊道:“为使鲲鹏相信,这事是不得已而为之。”赵元翼默然,他心有不愤,嘴上却不能指责。元始天尊又道:“除鲲鹏就在这两日,赵道长,这半月你去了哪里?”赵元翼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