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杰见他不肯说,也就不问。这时张刘两人对吴元铄的话信了七八层,各自收起了暗器。不过,那发射无影玄针的铁盒,刘元豪仍留在手中玩弄。
张元杰问吴元铄来琅琊山的目的。吴元铄道:“我向灵兮子告密后,设法将灵兮子派人捉赵师弟父母告诉了黄元兴,黄元兴得讯,急派我来打探究竟。”一剑山庄的人都知赵元翼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已去世。今日,灵兮子吩咐张刘两人来琅琊山捉人,他二人又惊又奇,却又不能细问。此时听黄元铄提起,张元杰忙向他打听情由。
吴元铄道:“事情是黄元兴早年做下的,我也是今日才知。黄元兴心里有虚,怕灵兮子抓住了他的把柄,在一个姓孔,名宣的圣仙面前告他的状,废了他这个大王,所以十分的惊惶。”
孔宣的名字,张刘两人知之甚祥。张元杰道:“吴师弟,你这话让我不明白了。赵师弟的父母只是平凡百姓,黄元兴就算是傀儡,总是人间的帝王,他这个大王做或不做,似非任何神仙所能任免。另外孔宣他……也不该再与赵师弟的为难。”吴元铄道:“张师兄有所不知,黄元兴这个大王还真是神仙所封,而孔宣也一直在处心积虑地与赵师弟的父母为难。”
张元杰错愕道:“什么?”刘元豪听的好奇,将铁盒往腰间一插,说道:“元铄,快说说,怎么回事。”
吴元铄听他这声“元铄”叫的亲切,知道他相信了自己,心头悬着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下将孔宣如何操纵灵兮子扶黄元兴登上王位;莫问怎样奉孔宣之命捉赵元翼的父母,散播凶信;黄元兴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救出了赵父赵母,将他们安置在琅琊山,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这些事是灵兮子和黄元兴分别告诉他的。
灵兮子告诉吴元铄这些,是想让他认为自己已被当作心腹,以便利用他监视黄元兴。黄元兴告诉他,是因他无可信之人,露胆披肝,怀有拉拢之心。至于孔宣这样做的原因,及陆压种种事迹,他二人都没有告诉吴元铄。当然,吴元铄也知道他二人的心思,所以才能周旋两人之间,同得两方重任。
张刘二人只听得目瞪口呆,舌桥难下,良久说不出话来。吴元铄道:“两位师兄,我此来是因为心中蕴酿了一份打算,想求得你们的帮忙。”张元杰回过神来,道:“什么打算?”吴元铄道:“等洪水过后,你们找到赵师弟父母,然后把他们交给灵兮子。这样一来……”张元杰想不到他会生出这主意,当即打断他道:“元铄,说什么呢!”
吴元铄显然早料到他有此反应,不急不缓地道:“张师兄,我这个打算在眼下看是不择手段,从长远来看,那是重新打造一个太平世间,使天下百姓再不受妖魔兵祸之苦。你……能否容我说完?”两眼望向张元杰的口唇,等他回话。
时下,南北各朝互兴兵革,战祸糜乱,百姓在锋镝中求生,苦不堪言。张元杰修道数十年,法力未能学成一二,却颇有好生之德,听了吴元铄的话,怦然心动,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这打算与赵师弟的父母有何干?”
吴元铄道:“是这样,灵兮子知道黄元兴练成了一门邪功,怕有朝一日遭他暗算,为求自保,想先下手除掉他。”
张元杰于这等内讧的事不感兴趣,但不想扫吴元铄兴致,顺着他的话道:“哦,黄元兴练的是什么邪功?”吴元铄道:“六合玄功。”张元杰大吃一惊,他与赵元翼师承一人,自然也听说过这门邪功,连声问道:“黄元兴练成六合玄功了?他从哪里得到的这门邪功?”即而低声道:“怪不得他飞身功夫那么好,原来练成了绝世邪功。”吴元铄道:“张师兄,你说什么?”
张元杰道:“黄元兴来……知道你来这里吗?”他本想说“黄元兴来过这里”,说到“来”字时,心中一动,便将后面的话改了。说完,他即想起吴元铄正是黄元兴派来的。
吴元铄道:“知道啊,怎么了。”张元杰见他没有听出自己话中有误,道:“嗯,没什么,你打算怎么做?”吴元铄道:“与灵兮子合作,借孔宣除掉黄元兴,赵王之位由我接任。这样天下就掌握一剑山庄手中了。待那时,咱们进可为百姓谋太平,除掉灵兮子,退可让一剑山庄扬威天下,震慑群魔。两位师兄,这可是咱们祖师爷当日做过的事。”说到最后两句时,他神彩飞扬,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君王。
张元杰与吴元铄自幼相识,知他为人精明,行事刁钻,修道之诚不及玩劣心重,常常耐不下性子,偏偏又爱好高骛远,夸夸其谈,今日听他说出这志向远大话,似乎早已思虑周全,问道:“这是若虚太师叔吩咐你做的?”吴元铄道:“是我自己的主意。”张元杰“哦”了一声,道:“元铄,兹事体大,这件事弄不好反会弄巧成拙,坏了若虚太师叔吩咐你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即使要做,也要和太师叔商议后再做。嗯,你让我们捉赵师弟父母的事也不要提了,大家毕竟是同门弟子,就算出于大事考虑,于心又何忍?”
吴元铄笑道:“张师兄义薄云天,虑事稳重,庄主派你带众师兄杀我,夺回风霜剑,可真人知人善任,算得其人了。”张元杰听他话语中含有讥讽,面色一沉,扭头不语。吴元铄又道:“张师兄,昆仑山距此数千里,我法力不及,不会千里传音,飞身术也未学好。如此关山阻隔,消息不通,张师兄想过没有,若遇紧急之事,如何是好?”张元杰道:“太师叔让你挑拨灵兮子和黄元兴之间的关系,已然交待的十分清楚,还能有什么紧急的事。”
吴元铄听了,摇头叹息,神情凝重,说道:“张师兄,你是个实诚人,便以为世间的人都实诚,想那灵兮子乃奸邪之徒,黄元兴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就没有想过他们有朝一日会对本庄和玉虚宫不利吗?”张元杰心头一凛,面向他道:“他敢!”吴元铄道:“现今天下未平,两人忙于内争,自是不敢。等到江山一统,两人中有一人让另一人除掉后,就说不准了。”
张元杰有些不信,说道:“他们有这胆量?玉虚宫可是天尊的道场,本庄也是……”吴元铄截断他的话,道:“灵兮子有什么不敢的,张师兄,你别忘了他曾经盗取符剑。”张元杰不知灵兮子盗取符剑是受慈玄指使,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道:“灵兮子违反天条,不惧开明兽,投身弱河,现下又化身国师,祸害世间,这一件件确非常人所及。”吴元铄见他言语松动,继续说道:“所以啊,咱们先下手为强,除掉黄元兴,把他那大王的位置接过来由我来做。”
张元杰与黄元兴一师同门,自幼相亲,固然他作恶极多,想到刀剑相加,于心有些不忍,说道:“为什么是黄元兴,若说为恶,灵兮子更应除掉。”吴元铄道:“灵兮子当然该除,只是一来他在孔宣面前更加得宠,杀了他,孔宣定会追查到底,咱们师兄弟只怕性命不保;二来灵兮子势力庞大,杀了他,朝政失主,朝局必然大乱。方今大赵国拥有天下大半,如果朝局一乱,必使各州府割据,战国之祸重演。张师兄,咱们修道之本是为除魔,性命不保到是次要,如果因灵兮子之死,而惹得众神反目,天下失控,你我就追悔莫及了。”
张元杰甚是不解,说道:“灵兮子修仙不成,做魔没有那么大的法力,更负叛徒之名,有何德何能使众神为他失和?”
吴元铄道:“灵兮子何足道哉?难缠的是他背后那个孔菩萨。孔宣在西方圣教地位崇高,天尊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倘或他为了灵兮子要将咱们赶尽杀绝,祖师爷出手,便要大动干戈,不出手会失颜面。总之,灵兮子是孔宣的爪牙,他若死,立时会惹起天庭与西方圣教冲突。”怕张元杰不信,又道:“张师兄,我这话决不是危言耸听,共工等到处惹事生非,天庭却不管不问,这是为何?就是因为孔宣。”
张元杰恍然大悟,即又添了几分疑惑,转脸面向刘元豪道:“怪不得灵兮子为所欲为,原来有孔宣在背后为他撑腰。孔宣在西方位高名重,何故要搅乱世间?”后面那两句话,他是向吴元铄说的。吴元铄道:“我曾问过灵兮子,他说是因为赵师弟。”张元杰脸色微变,说道:“怎么,他把赵师弟害成那样,还不肯放过他吗?”
赵元翼和紫嫣成亲当晚,双元顶突遭袭击,连同无尘子在内,玉虚宫和一剑山庄十余名弟子当场毙命,赵紫两人就此失踪。玉虚宫和一剑山庄追查一年,才知是灵兮子引飞廉做的,据说背后主使是孔宣。因牵扯到了孔宣,两方首脑严密封锁消息,不过仍有一些弟子知晓了此事。紫巾是因为这事到邺城卧底的,目的是为了对付灵兮子。
张元杰想到赵元翼的遭遇,又道:“这么说赵师弟落到今日地步,真是孔菩萨所赐了?”吴元铄道:“不错,赵师弟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说到此时,张元杰也想通了许多情节,问道:“除了捉赵师弟的父母,咱们也可用其他法子对付黄元兴。”吴元铄道:“其他法子固然可行,就怕旷日持久也等不到这么好的良机了。”张元杰沉吟难决,让他做对不起赵元翼的事,他实在下不了这份狠心。
刘元豪默默地听他二人说话,也不言语,此时忽道:“这事恐怕不成,黄元兴方才来过了。”吴元铄一怔,道:“怎么可能?我来时,他正与几位主将商议破敌,如何能来到这里。”张元杰先前不说黄元兴来琅琊山,是因为他想听听吴元铄有什么打算,现在吴元铄已把话说完,他也就不再隐瞒,说道:“黄师弟真的来过,还救了我和元豪的命呢。”
吴元铄见他说的有凭有据,心中大慌,嘴上仍自说道:“不可能,此事决无此理。”刘元豪道:“吴师弟,你不是说黄元兴练成六合玄功了吗,我想,他或使了分身术。”吴元铄黯然。黄元兴的六合玄功是他偶然从檀溪所记的一本秘册中寻到的,而这秘册上所载的东西正是当年黄叶从飞廉巢穴中默记下来,又口授檀溪。只因黄叶自华山回归昆仑山的路上惨遭飞廉毒害,檀溪悲愤之下只是将神功书写成册,用以缅怀师弟,未仔细捉摸,并不知道自己写的都是什么功夫。他不知道,陆压却知。陆压轻而易举地得到神功后送给了灵兮子。灵兮子先是如获至宝,想要修练,终是由于这门功夫要祸害太多少女,不敢尝试。不久,此事又被黄元兴得知,他悄悄偷了去。灵兮子得知追查无果,恼怒之下,杀了几名身边的道士,加上那时他正修练飞廉秘笈中另一门邪功,便不再追究。
吴元铄满怀雄心壮志,费尽口舌,好不容易说动张刘两人,帮自己取黄元兴而代之,却不想还没有付诸实施,或被黄元兴先已得知,想到黄元兴的六合玄功凶残无比,不由的心惊胆战,说道:“六合玄功的威力纵然不小,想分身似乎有些不能。”
刘元豪道:“广陵距滁州不过一百多里,就算分身不能,飞身来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吴元铄听后,心头突突直跳,颤声道:“不会,不会,黄元兴既派我来,他何必再来。”
张元杰见他害怕,安慰道:“黄元兴早走了,他又未听到咱们说话。吴师弟,你只要回去后不露形迹,小心在意到也用不着惧他。”这句话使得吴元铄心下稍安,心想:“我来是他让我来的,我为何害怕?”深为自己自乱方寸后悔,心中踌躇着用什么遮掩几句。
刘元豪先前所以只听不说,是他从未听吴元铄说过那慷慨之词,心中颇有佩服之意,待见他一听黄元兴之名,骤然露怯,才知他仍不改当日之风,不免有些轻视,从腰间拿出铁盒,取笑道:“吴师弟身负重任,这无影玄针你拿去防身。”
吴元铄满脑袋想的是黄元兴是否在左近,是否听到他的话,于刘元豪的话无心在章。他知道无影玄针奈何不了黄元兴,心想:“东西既然已经送出,不如落此人情。”说道:“刘师兄,掷你无影玄针的那刻,我是把命也交给了你们。山庄之事任重道远,大家勿必要同舟共济。”交待了这几句,他惶心又起,便要作别而去,隐隐听得有好几人齐声在叫“张道长,刘道长。”
张刘两人也听见了。张元杰道:“是唐校尉来寻我们了,你要不要避避。”吴元铄正要答应,忽然心中一横,说道:“不必了。”稍顷,唐校尉等人的声音愈近。三人举目遥望,树枝掩隐间,只见一只舢舨从东方缓缓向这边驶来。
刘元豪嘿然笑道:“这唐校尉真有办法,黑夜里突遭洪水,他竟弄到一只小船。”凝目一看,见唐校尉立身船头,两眼向四下张望,大声道:“唐校尉,我们在这里呢,把船划过来吧。”唐校尉闻声欢呼,连声道:“快,快把船划过去!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你们。”吴元铄背向东方,唐校尉一时没有认出他。
不久,舢舨驶到近前。张元杰道:“吴师弟,咱们下去吧。”吴元铄压低嗓音道:“你们先下。”张元杰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便与刘元豪双双跃到船头。
唐校尉见他二人落船时,船头只轻轻一倾,赞道:“两位道长真是好功夫,也难怪国师会这样看重。”张元杰谦虚了几句。唐校尉瞧了一眼吴元铄,只觉他的背影甚熟,说道:“上面这位仁兄是两位道长的朋友吗,要不要搭咱们的船?”张元杰望着吴元铄道:“他……”
这时,吴元铄霍然转身,说道:“唐宏,你不认得我吗?”唐宏就是唐校尉,见上官在此,慌的忙俯身磕头,口中道:“属下参见吴统领,不知统领大人亲临险地,属下来援不及,望乞恕罪。”说罢,头触船板,俯身不动。其余的虎翼卫跟着跪拜。吴元铄道:“都起来吧。”他立身树巅,随风一颤一颤,仿佛天神下凡,虎翼卫自唐宏以下,闻声而起,人人慑服。
吴元铄不觉荣光满面,说道:“本统领是为那姓赵的父母而来,你们可捉到了人?”唐宏知他同得灵兮子和黄元兴的信任,一时猜不出他受人所派。他不敢直言相询,口中唔唔地道:“区区小事,怎劳大人亲至。大人,你是从广陵赶来的吗?”吴元铄双足一坠,借这力道,身子高高纵起,使一招“天马行空”,双腿迈到舢舨上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众人见他落地时,若苍鹰,不如它迅疾;似树叶,身却不晃;不急不缓,仿佛天女下凡,但身姿又不及仙女曼妙,不由的齐声喝彩,连刘元豪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吴元铄把脸一板,道:“唐宏,你想问什么!”唐校尉见上官发怒,慌声道:“属下不敢。”吴元铄眼光向众虎翼卫一扫,缓缓地道:“你们都是我的部属,有好处我自然先想着你们,今日有件大大的功劳,你们肯不肯和我同领?”众人大喜,齐声道:“属下等尽奉吴统领号令,即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更有阿臾奉承之徒,跟着又道:“吴统领对我等恩如父母,所做的事一定是极好,功劳又是极大的。无论事后有无赏赐,属下先谢过吴统领栽培之情,再造之恩。”话刚落地,随即有一人驳斥他道:“什么叫有无赏赐,你这话是说吴统领白让咱们干这件事了?”先一人高声道:“我没有这么说。”
后一人或是跟他有过结,也或是不想他风头太盛,又道:“那你说没有赏赐是什么意思?”先一人道:“我何时说没有赏赐了,我是说:“无论事后有无赏赐’,是你会错了意,不要诬陷好人。”后一人道:“好啊,你怕跟着吴统领没有赏赐。吴统领,这人只想得到好处,并无真心办事,你还是不要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