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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翼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不善说谎的人，认为自己的话被戳穿，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但前言已出，只好继续编造下去:“是啊，我师兄受伤不轻，望道兄念在同道修仙的份上，出手相援。”那人摇头道:“我若肯帮忙，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果不肯帮忙，就是你们庄主来了也没用。至于说同道之类的话，那天下间的道士多了，我理会的过来吗。”赵元翼听了这话，脸上露出错愕之色，说道:“可是……” 那人抢过他的话头道:“你是不是想说:‘可是咱们此前并不相识，你怎会给我面子。’”赵元翼心下大惊，他要说的的确是这句话。 那人道:“你不了解我的手段，我又不想在这事上多说，总之，你知道修仙是你们凡人的事，我用不着就够了。”顿了顿，又道:“这话你理不理解？”赵元翼心想:“这人说话颠三倒四，赶紧用话劝他帮忙采些草果，早些离开为妙，”点了点头道:“嗯，依道兄法力这仙确实不用修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是个实诚人，怎么也说出这样恭维的话。你很想让我帮你的忙，但既无礼，也不敬。”赵元翼见又被说中心思，心跳加快，强自镇定道:“我怎么无礼又不敬了？”那人道:“你称我道兄，是无礼，拿话赚我，是不敬。礼不通，言不敬，我凭什么帮你。” 赵元翼更惊，想起方才曾得他所救，又朝他长辑一礼，道:“元翼言语多有不当，望阁下多多包涵。请阁下放心，今日之情小道必有相报之处。敢问阁下如何称呼？”那人道:“你情是有的，只是今日报的却不是我。放心好了，我不图你回报什么。”他不肯出自己的姓名，却句句点到赵元翼内心所藏。赵元翼面红过耳，心中追悔不该拿话骗他。 那人双目突然逼视赵元翼。赵元翼目光与他一接。但见他眼光犀利，瞧的自己后背发凉，目光随即转向他方。那人道:“今日一见，是你我缘份使然，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办成这件美事，省得你回去受人家的气。”说罢，沿湖边向东走去。他这话寓意暗指，更让赵元翼羞愧难当。 赵元翼满腹狐疑地跟在后面，心说:“这人对我的事怎这么清楚，是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是有通天彻地、洞察人心的本事？瞧他甩袖呼风的手段，通天彻天未必有可能，法力高却是真的。” 那人引他来到一处果园，指向一片绿油油的青草道:“这就是谷中仙草，你拔一棵来。”赵元翼见那草茎叶蔓延，铺散在地上仿佛厚厚的地毯，恭身道:“多谢指点。”俯身拔了几棵，欲要塞进袖中。那人道:“先不忙着放，这草是让你吃的。”赵元翼瞧了眼手中的青草，道:“我来是为别人，自个就不必吃了。”那人微微一笑，道:“同门师兄弟，何必分彼此，你吃正好为他试试有何奇效。” 赵元翼不吃是心中敬重紫嫣，但听了这人的话，又觉他不还好意，问道：“这仙草叫什么，有何疗效？”那人道:“此草名唤薲草 ，治疗疲劳困顿之症十分有效，我看你一脸倦意，所以让你吃下它。”赵元翼将薲草举到唇边，一股辛辣之气直冲眼鼻，心道:“这东西怎能入口。”便想丢在地下，转念又想:“是我求他找仙草的，若是丢弃，只怕惹他不喜。”便把手中薲草揉成一团，塞进口内连嚼带咽，任凭喉咙呛得难受，眼泪哗哗向外流，强忍着吞入腹中。 那人目不斜视地瞧着他吃完，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很好。你提一口气试试。” 赵元翼大口大口地哈着热气，道:“提气，怎么提气？”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接着道:“我现在连呼吸都困难的很。”那人笑道:“这是薲草的药效发作了，你后不后悔听我的话？” 那薲草入腹后，赵元翼只觉口干舌燥，腹内更如烈火焚烧，半张着嘴巴，一面喘着粗气，一面道:“后悔什么，不后悔。”那人道:“嗯，我若说这是对你的惩戒，你还会不会这样想？” 赵元翼心中奇道:“惩戒，为何要惩戒我？啊，是了，他方才认为我欺骗了他，才让我吃这样的苦头。”正要开口认错，又想:“这人能料中别人心思，我若就此赔礼，只会更让他瞧我不起，反之，若是我把话说的光明正大一些，说不准能获他原谅。”说道:“你是得道的大仙，我是不入流的小道士，你做什么都理所应当，我没有半句悔言。” 那人道:“你这人有几份倔强，也有几分聪明，能猜中我惩戒你的原因，却不知你……”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道:“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后悔吃下薲草？” 赵元翼腹中炙热难耐，嗓子里几乎快要冒出烟来，听了这人的话，心里又烦又怒，一句“你既然会卜人家的心思，问我做什么”的话便要脱口而出，但刚说个“你”字，忽又转了念头，说道:“你不是说了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后悔。” 那人微微一笑，手掌在空中划了个圆弧，握拳伸向赵元翼，道:“虽然你对我一直口是心非，但看在肯听话，也吃了苦头的份上，我送你一粒泄火丹，也算此事有个圆满。”说完，松开了拳头。赵元翼凝目瞧去，只见那人掌心中躺着一颗似枣核大小，红艳艳的药丸。 那人朝他扬了扬嘴巴，温声道:“接过去呀。”赵元翼本不想要他的东西，可想到紫嫣还等着他取回草果补元气，只得走到那人身前，抬起右手，用母指和食指轻轻捏起那颗药丸，慢慢递到嘴边。 那人收掌望着他道:“你放心好了，这泄火丹一入腹，立刻就能化解你腹内的苦楚。”赵元翼半信半疑地将泄火丹含入口中， 一股清凉倏然透入心底。那人道:“怎样？”赵元翼将泄火丹嚼碎咽进了肚里，喉咙及腹内的热气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忍不住喜道:“嗯，果然灵验。” 那人道:“泄火丹是我炼制的，当然知道它灵验。赵元翼，我有两句话，你愿不愿听？”赵元翼消解了腹内热气，对他又服又惧，恭身说道:“元翼愿听阁下教诲。”那人见他有礼，颔首道:“好，第一句是求人帮助要以实言相告，否则让人家知道你话中有假大大不好；二是不可轻易信人，也不可随意误解人。你原来腹内难受，那是薲草服用太多的缘故。薲草确有去乏解疲的功效，而我不但没有害你之心，反要教你几手仙术，你信不信？”赵元翼边听边点头，心中却暗自忖道:“他所以料中我要说的话，是我说出前需要想一番，倘他问我话时，我不加思索，他还能否料中？”言念及此，待听到他要传授自己仙术时，急忙摇了摇头。那人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赵元翼道:“不是不信，是你这情太厚了，我怕领受不起，无以回报。”那人道:“我不让你回报。说吧，想学什么。”赵元翼心中不想，嘴上也不答。那人见此，商量道:“教你驭龙术怎样？”赵元翼神情木然。那人沉思片刻，道:“你这是恼我了？我让你拔一棵薲草，你自己贪心多拔。若是听我的话，又怎会受那份苦楚。”见赵元翼仍是不语，又道:“你学了我的驭龙术，不要说御风术，就是腾云驾雾也不再话下。” 那人说了好一会，赵元翼驱除杂念，始终不想不答。那人道:“你不说话是瞧不起我的仙术了？”赵元翼听他语声有些不满，暗道:“他果然从我思想中料出要说什么，好，我再说时全无章法，信口而言。”于是道:“阁下误会了，我不学你的仙术另有原因。”那人道:“什么原因？”赵元翼道:“你知道我是一剑山庄的弟子，私下跟你学仙术，于理不通。”那人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学我的仙术于理不通，那跟玉虚宫学呢？” 赵元翼听他提到玉虚宫，心中大惊，忍不住道:“玉虚宫的事你也知道。”那人笑道:“天地间还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我的法眼。你不想便以为我猜不出，这固然不假，但不要忘了，你此前的事可瞒不住我。”赵元翼大为沮丧。那人道:“我的神通超过慈玄百倍，你何必灰心。我从不教人，今日教授纯属机缘巧合。赵元翼，我无害你之心，你考虑清楚些，学还是不学，学，从此以后，三界内可任你横行。”赵元翼心中一震，失口问道:“横行三界？那岂不是神仙了。”那人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天下虽大，其一人可往。神仙又算什么，有许多不过尸素其位罢了。” 赵元翼自幼修身，对神仙崇敬的很，听这人把神仙贬的一文不值，心中极是震憾。他苦苦思索这人的身份，又怕被他瞧穿心思，于是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人嘴角轻笑，说道:“你不用怀疑我居心叵测，就算有，你不过是个刚获修仙资格的道士，有什么让我企图的。”赵元翼顺着他的话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凡人，干嘛还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那人一怔，哈哈笑道:“世间的事真是稀奇，许多人求我指点仙术，我置之不理。今日我心随灵动，突然想授人仙术，你却推三阻四不肯答应。傻小子，机缘不是每天都能碰到，我劝你还是学的好。” 赵元翼心里甚是纠结，想学一身高深的仙术是每个修仙人的梦想，但这人身份不明，若是选师不慎，只怕修仙不成，反入魔道。那人又道:“让你见识你一下我的法力，出题目吧。”那人说这话是要以利相诱，孰知赵元翼因此生起了疑心，忙道:“不必了。” 那人喜道:“你想学了？很好，我先……”说着这里，眼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说道:“怎么，你怀疑我教授仙术别有图谋。” 赵元翼心中确是这样想，当下也不否认，说道:“你说的头头是道，我的事也瞒不过你，但不明白你为何要授我仙术。”那人道:“原来是这样，好吧，我也不瞒你，你方才使的那招是降龙剑法中‘凤凰展翅’吧？”赵元翼见他说到剑法，点头道:“是。”即又问道:“你知道这套剑法？” 那人不答，举目怅望北方，过了一会，道:“你师傅可告诉这降龙剑法是何人所创。”赵元翼道:“家师曾说这套剑法上古便有，至于何人所创，恕小道孤陋寡闻，确实不知。”那人冷笑道:“不是孤陋寡闻，是一剑山庄过于自大，没将这惊世骇俗的剑法放在眼里，哼，既如此，何必再用它教授弟子。”说完，叹了口气，又道:“降剑法与我渊源极深，我见你使得样是有了，劲道却不到位，所以才动了教你的心思，拿来，我教你。”赵元翼道:“什么？”忽觉腰间一轻，那人已将他的剑拿在手中。 赵元翼原本将剑插回鞘中，手又按着剑柄，那人距他数步，身形未动，剑已夺到手中。那人道:“看好了。”身子拔高跃起，学着赵元翼方才样子向左右下三面连挥。但见四下里突然狂风骤起，剑势所及草木尽折，而赵元翼立身之处，三尺以内的地方却是一片祥和。 那人落身原位，用手指弹了弹剑背，长剑蓦然举向日光，仰望剑尖，出起了神。赵元翼望着那人怪异的举动，他已瞧出对方挥剑时并未使用法力，心想:“同是‘凤凰展翅’，他使的可比我威力大多了。”那人忽地长剑斜削，剑尖指地，注视赵天翼，缓缓道:“怎样？”赵天翼道:“前辈剑术奇高，小道望尘莫及。”他见这人始终不肯吐露姓名，又会降龙剑法与仙术，自然而然地以山庄学艺的循序而论，称他前辈，心中也不再把他当作坏人。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前辈？”赵元翼听他话声有异，说道:“阁下若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可以再换一个。却不知阁下的身份是……”那人道:“无论道兄，亦或阁下，还是前辈，这些称呼别人怎么叫都可以，你却不行。”赵元翼奇道:“这是为何？”那人道:“因为我要授你仙术，咱们需有师徒之称。你肯不肯拜我为师？” 赵元翼已定下决心不想跟他学仙术，却又指望他帮助自己，便不作答。那人道:“你知道我方才望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赵元翼道:“前辈行事高深莫测，我猜不出。”那人道:“我想用法力再使一次‘凤凰展翅’，但又恐威力太大毁了这谷中的风景。”赵元翼心里却想着如何赶紧采了草果出谷，说道:“哦，是吗。” 那人见他心不在焉，叹道:“降龙法剑法在鸿蒙时威震天地，想不到今日沦落到无人识、无人稀罕的地步。”手臂一抬，长剑倏地飞回鞘中，跟着大步朝果园深处走去。赵元翼叫道:“你去哪里？”那人道:“你不采仙草和仙果吗，我带你去啊。”赵元翼“哦”了一声，追了上去，心想:“他想是不教我剑术了。”心念方动，只听那人自言自语道:“你不愿学，我何苦相逼，等你想学时，我自会找你。”赵元翼方想：“他到自信得很。”心念甫动，猛地想起对方有未卜先知之能，当即止住。 园中草木繁盛，那人边走边将各类花草树木的名字讲给赵元翼。赵元翼认识的有珠树和琅玕树。那人又教他认识了绛树、碧树和瑶树，并把各树的功效一一说与了他，讲的不厌其烦。赵元翼随他在园中转了多时，没发现一颗树上结有果实，连雕鸟之类的怪兽也没见一只，眼看日影偏西，渐渐不耐烦了。那人瞧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你怀疑我没有诚心？”赵元翼心中一横，道:“不敢，在下只是想及时采些草果回去。”那人道:“我带你认识这园中的果树是为来日之用，既然你不耐烦，那好吧，我再教你认识最后两种树，你一定要记下了。”赵元翼应道:“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那人引赵元翼来到一颗外型状似棠树的大树面前。赵元翼抬头仰望，但见此树枝繁叶茂，结满了鸽蛋大人的红色果实，心中大喜，便要摘取。那人道:“慢着。”赵元翼一愣，道:“怎么？”那人道:“这果子离成熟还有三年呢，你现在摘下来，它这四百九十七年算是白长了。”赵元翼惊诧道:“这是什么果子，熟一次竟需要五百年。” 那人道:“沙棠。此果成熟之后，味似李子，却没有核，人服了它，下江入海，随心所欲。”赵元翼心中一动，问道:“弱河可下吗？”那人道:“弱河？其力不能胜芥，是天地间第一恶河，怎能轻易而下。”赵元翼轻哦了一声，神情大为失望。那人道:“我再带你去见一种果子，这果子对你来说，比沙棠的作用更大。”赵元翼道:“什么果子？”那人反问道:“你现下有耐心听了？”赵元翼道:“请阁下赐教。”那人道:“好，你随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