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玄道:“他怎样?”赵元翼道:“他一定恨你,不然刚才也不会抛下你,自己逃生去了。”灵兮子恨慈玄不一定是真,但此话却先说到了慈玄的恨处。慈玄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灵兮子是求援去了,你不见天将放了咱们吗,那是因为他找了孔圣仙。”
赵元翼想反驳说:“灵兮子刚逃走,佑圣真君就来了法旨,他哪有这么快找到孔圣仙。”但想到自己方说了灵兮子在涿涂山救慈玄的话,如果较起了真,岂不是自相矛盾。若虚和红石认定天将撤走是因为黄帝的情面,可做徒弟的又怎能与师傅顶嘴,是以慈玄说完后,厅中一时陷入沉寂。
片刻,慈玄笑道:“赵真人,你师傅好大情面,连佑圣真君都让他三分,天将不服,又能拿他怎样,嘿嘿,不亏是西方圣仙,这份能耐可了不得。”他提孔宣,是告诉赵元翼,孔宣那么大的身份,还不是一样做出格的事。这时,只听院中有人吵嚷道:“淳风,庄主是要弟子们在前厅拜见他老人家,你把我师傅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却是刘元豪的声音。
原来合庄弟子在前厅久候慈玄不至,便请刘元豪来中院打探。刘元豪方进院门,蓦见淳风的两名弟子挟持师傅,他护师心切,当即与他们争执起来。只听淳风喝道:“刘元豪,你好没礼数,淳风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刘元豪道:“你要讲礼吗,好,先放了我师傅。”随之便听到嘭嘭,哎哟”之声。只听淳风气急败坏地道:“好啊,你敢动手!”耳听得院中打斗大起,红石眉头皱起,起身道:“师傅,我把他们叫进来。”走到门后,开门踏到门外,高声道:“淳风,住手!”
淳风听得师傅叫他,应道:“师傅,刘元豪藐视庄规,待弟子先拿下他。”淳风喝道:“胡闹!身为师叔,与师侄斗气,成何体统。庄主有话问你们,都进来吧。”最后一句,他语声缓和了许多。
众弟子随红石进入厅内。广成子夹在那两名弟子中间,赵元翼看不到师傅的正面,只见他身躯佝偻,鬓丝半白,似乎比数日前又憔悴了许多,不由的心头一揪。便在这时,广成子向前走了几步,与淳风等拉开了距离。
慈玄凝视广成子片刻,猛然抓起轩辕剑朝他身前的地下一掷,厉声道:“你不是想把轩辕剑送给易阳吗,拿去吧!”随着轩辕剑掷出,众人的眼睛齐注向广成子。
广成子端望着轩辕剑,身子前倾,双腿微微颤了一下。赵元翼屏住呼吸,不信师傅真会拿剑。只见广成子用鼻孔舒了一口气,身子向左右一侧,眼光从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慈玄身上。慈玄也目不转晴地瞧着他。众人都以为广成子必有话要说,孰料他竟弯下身拾起轩辕剑。众人为之倒吸,心想:“广成子只怕凶多吉少了。”赵元翼眼睛紧盯着慈玄,以防他怒极伤人。
淳风叫道:“广成子,你好大胆……”一语未尽,却见广成子双手托剑,颤微微地走向慈玄。赵元翼暗捏了一把汗,他到不是认为轩辕剑该归慈玄所有,而是此时,广成子倘或拿剑就走,非吃大亏不可。
淳风半张嘴巴,尴尬当地。若虚与赵元翼一样的心思,准拟待广成子交还轩辕剑后,为他说几句减轻罪责的话。
慈玄见广成子还剑,怒气稍解,暗道:“他毕竟不敢怫我的意。”眼光扫向厅中,见若虚和红石额头舒展,嘴角边露出笑意;赵元翼身子前探,两足虚点,摆出一副救人的架式;刘元豪则双拳紧握,眼神中充满愤怒,显然,只要自己出口惩罚罚广成子,这些人势必再跟唱对台戏不可,心想:“檀溪等人回来之前,庄内现有弟子中,广成子的徒弟个个出类拔萃,当此人才凋零之际,决不能与他们撕破面皮。”但让他就此松口,又实在下不来台。
眼见广成子再走几步,就到了身前,慈玄寻思:“就算来日修成真仙,也需有弟子随扈,不然我孤身一个,做神仙还有什么意思。” 心中盘算一定,便想说几句场面话打发他回莲花洞。这时,广成子忽然停步,将轩辕剑往怀中一抱,说道:“庄主,轩辕剑果真在你手中。”慈玄嘴角微扬,轻声道:“是啊,你莫问师叔可费了不少心力。”他说话时唇边银须一跳一跳的,语声也十分温和。
众人听到“你莫问师叔”这五个字,均想:“只要庄主还认广成子为门下弟子,事情就好办多了。”除淳风师徒外,余人相视一笑,气氛顿时舒缓,人人期盼广成子为自己分辨。那知他手抚剑身,木然道:“庄主,此剑是戡定乾坤,靖清妖魔的重器,历来归天庭所有,你费尽心思地得到它打算何用?”
慈玄不意广成子会出言指责,微微一怔,道:“广成子,你屡犯庄规,我念你教徒有功,始终克忍,不料你越发无忌,居然想把本庄至宝送交玉虚宫,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再不能姑息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广成子不答,仍照前话道:“庄主,你要这剑何用?不如把它交给易阳真人吧。”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中间又夹着轻叹,像师傅在教训不成器的弟子一般。
慈玄火冒三丈,喝道:“广成子,这话也是你该说的!”眉梢一扬,又道:“淳风,张元杰呢,为何没把他带来!”淳风道:“弟子正要启禀庄主,张元杰去玉虚宫了。”慈玄腾然站起,厉声道:“什么,他竟敢叛庄!”
淳风道:“回禀庄主,张元杰叛庄未必,通风报信是有的。弟子猜想,他一定是将轩辕剑在本庄的事告知易阳去了。”慈玄目光如电般射向广成子,低沉着嗓音道:“当真?”广成子昂头答道:“不错。庄主,轩辕剑在你手中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弟子斗胆,想请易阳真人将它放回紫光洞。”他语声温和,说的极是诚恳。淳风在旁边低声冷笑道:“你这胆可真够大的,居然替庄主拿主意。”
赵元翼深为广成子担忧,目光瞧向慈玄,见他的脸由红变白,又转为青,寻思:“师傅向来急公好义,性子固然有些急燥,却断不会如此幼稚,易阳到底使了什么法,使得他死心塌地做这样天真的事?”
慈玄见广成子这等轻视自己,怒极而笑,哈哈两声过后,怒目一睁,沉声道:“好,我今日成全你这份忠心,淳风,你带人将广成子连同轩辕剑一并送到玉虚宫。哼!我到要看看易阳残废后,还有谁敢接这把剑。”一挥手,喝道:“现在就去!”
淳风却不动,小心翼翼的道:“庄主,你真要这样做?易阳……易阳他没有残废,只怕轩辕剑有去无回。”慈玄一愕,道:“你说什么?”淳风怯声道:“易阳的腿没有残废。”
这几个字语声虽轻,慈玄却听得清清楚楚,一面摇手,一面道:“不,易阳的腿明明让凌风打断了,这是我亲眼见。”转脸面向红石,道:“淳风说易阳双腿痊愈,你是他师傅,你来跟他说。”
易阳腿伤治愈的事,确是事实,红石见师傅心智有些乱,不敢正面以答,只好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便是真了。慈玄双膝一软,颓然坐回椅中。
玉虚宫处处压制一剑山庄,慈玄恨易阳已非一日,如今听他双腿无恙,此消息不酷一个恶耗,让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心中反复思想:“是谁治好了他的腿?”
赵元翼听说易阳腿愈,心中嘀咕道:“玉虚宫的医术有这么高明吗?”忽然想到了紫嫣,心道:“易阳伤的那么重尚可治愈,想来她早该救回性命了。”
像慈玄和易阳这等修练几百年的道士,寻常刀剑与拳脚固然不放在眼里,但若让敌人用法力或法器所伤,就算大罗神仙也极难治愈。易阳伤愈乃一位圣仙用自己体内的九阳之气,辅以先天玄功,帮他重造了一双腿。
翼玄两人各怀心思。若虚劝道:“师傅,易阳腿伤得愈想是定数使然,痊愈便痊愈了,师傅何必再为此伤怀。”慈玄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向那两名弟子道:“你们亲眼见过没有?”
两弟子望着淳风不敢作答。淳风道:“弟子亲眼见了。那日易阳来山庄说要送还元翼和元兴两位师侄,条件是用轩辕符与轩辕剑交换,弟子见他来去时轻身缓步,两腿已无大碍了。”那两名弟子接过话道:“不错,当时弟子也在场。” 赵元翼心中一动,暗想:“难道师傅想用轩辕剑换回我的肉身?”
慈玄见众口一词,心中沮丧登时化作了满腔怒火,气忿忿道:“这种事也需他亲来?哼!不过想炫耀一番罢了。红石,你们怎么说?”红石道:“弟子告诉易阳说:‘家师出外游历去了,我们做不了这个主。’没有答应他。”
慈玄道:“红石,你很好。广成子,你拿我的轩辕剑是想换回你的徒弟,还是要讨好易阳?”这话无疑给了广成子一个台阶,他只要说是为了徒弟,那就不是叛庄,大可从轻发落。众人又齐望向他,想看他怎么说。只见广成子单手握着轩辕剑剑身,眼光从剑柄看到剑端,反反复复看了数遍,才道:“我是想交给易阳真人。”此言一出,厅中又是一阵沉寂。赵元翼胸中忽然生出一股失落,心想:“师傅还是看易阳比较重些。”
突然之间,众人只见厅中人影晃动,随即便听得“哎呦”两声闷哼。却是慈玄倏然起身封住了广成子和刘元豪的泥丸宫,轩辕剑自然也落到了他的手中。起身,封宫,夺剑,回身,这几式快捷无伦,众人见广成子师徒昏倒在地上时,慈玄已坐回椅中。
慈玄道:“广成子,刘元豪,人各有志,你们愿意投玉虚宫,我不勉强。不过功夫是在一剑山庄学的,终需要留下来。现在我已封住了你们的泥丸宫,如果易阳有本事,不妨让他来替你们解开。当然,如果你们在玉虚宫仍念着山庄的好处,回头找我来解也无不可。淳风,把他们送到玉虚宫外。”
众人均知封泥丸宫需用法力,被封后只有封宫者才能解开。众人猜测慈玄之意,是想逼迫广成子师徒去玉虚宫做他的卧底。
淳风应道:“是,庄主。”抬手一挥,那两名弟子忙去扶广成子和刘元豪。眼看广成子师徒就要被拖出大厅,若虚不禁为他师徒感到惋惜,叫道:“且慢!师傅,弟子有话要说。”慈玄知道他要替广成子讲情,说道:“先把广成子拖出去再说。淳风,你要违命吗!”
淳风恨广成子教徒有方,在今年考核中抢尽风头,也知他深得若虚喜爱,惟恐庄主被若虚说动,使广成子有翻身机会,口中道:“不敢。”亲身提起广成子走到了厅外。那两名弟子不敢怠慢,他师徒三人带着广成子和刘元豪旋即出了院门。
若虚起身望向院中,即又瞧着慈玄道:“师傅,广成子现下已成废人,你让他去玉虚宫,倘或不被易阳收留,他师徒俩何以自处。”慈玄冷笑道:“我就是要他们这样,看今后谁还敢吃里爬外。”众人这才恍然,原来他这样做是想以敬效尤,杀鸡儆猴。
赵元翼原想以灵兮子为藉口,讽劝慈玄爱惜弟子,眼见出现这种结局,也就闭口不提了。
慈玄静下心来,忖道:“易阳腿伤能愈,定是有大神相助,而救他的大神不但法力要高,易阳的际遇也要奇。”言念及此,他脑中闪出共工的许诺,心想:“那大神既然能帮易阳治伤,也就可以助他成仙,若让他修成真仙,我今生再无出头之日了。”慈玄心中惶恐不安,恨不得立刻找处名山建一座道观,可天下名山全有了主,建道观岂是那么容易。
其实,共工不过让慈玄选一处名山,是慈玄误解了人家的意,以为修仙必须建道观,就像一剑山庄和玉虚宫。孰知修仙之道与庄院毫无关联,譬如荒古时修成仙圣的三清、女娲或孔宣等,便没有一个是在道观中修成。慈玄思想拘泥,常以世俗来观仙道,这也是多年修不成仙的原因。
若虚怎知道师傅想这些,见他将轩辕剑平放在膝盖上,眉头微蹙,沉思不语,问道:“师傅是有悬心的事?”慈玄顺口答道:“是啊。”若虚又道:“是为了大师兄至今未归?”
慈玄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若虚道:“从华山到昆仑山,一路高山险阻,又有不少弟子受伤,弟子想,大师兄在某座荒山耽搁的成面要大一些。”
慈玄听了,眼前一亮:“共工没说道观大小,我就是盖所茅屋也该算的。至于名山,昆仑山东西绵延几千里,随便找个地方就是。嗯,我建好茅屋就去找共工,让他传我成仙之法。”他迷于成仙,已近乎儿戏的地步。
慈玄心念一决,捻须说道:“言之有理。若虚,红石, 我去接应你们的大师兄。你们两个督率弟子,勿需勤奋练功,不得疏忽。”若虚和红石在赵元翼讲完出行经历后,便想下山接应,只是担心无人住持庄务,又想檀溪等人若真遇到不测,两人法力不及他们,去了也计于事,现下听得师傅愿去,那自然是好。若虚道:“请师傅放心自去,弟子定当不负所托。”红石以为赵元翼法力必高,恳请他与师傅同去。
慈玄出行是为自己谋私,怎会让人陪同,当即拒绝。慈玄告别弟子,施展飞身术去了。
若虚想到师傅走的匆忙,山庄今日又出现天将捉人这种事,怕人心不安,于是邀赵元翼到前厅安抚众弟子。赵元翼本想去玉虚宫找紫巾打探父母下落,但见天色尚早,便答应下来。
三人径去前厅。前厅中尽是四代弟子,尚未修习仙术,法力也无半点。赵元翼等走进厅中时,众弟子正议论天将来山庄的事。若虚听他们言词充满恐惧,便道:“赖祖师爷保佑,本庄和天庭的误会已经说清,今后再无事了。”众弟子听了这话,心中方安。
便有人问起庄主。若虚实言以告。有弟子问赵元翼出行的经历。红石恐赵元翼说出实情,使众心再次恐慌,抢过话头道:“庄主他老人家已寻到好几套神功秘笈,等你们师叔伯回来后,大家就可一起修练了。”有弟子问:“太师叔伯们与各地道友过招,胜败如何?”
红石不加思索道:“自然是咱们赢了。”另有弟子问:“有没有受伤?”红石道:“毫发未伤。”那弟子追问:“真的毫发未伤?”
赵元翼见问这话的是五师兄李元邦,心想:“五师兄这样问,一定是二师兄和四师兄他们告知了实情。”只听红石道:“的确是毫发无伤,此事可问元铄。元铄,你来说。”
李元邦道:“不用问元铄师弟。红石太师伯,我们都知道了,青成太师伯让怪兽烧死了。不少师叔伯和师兄弟也烧死了。”话音一落,厅中一片喧哗:“我们都知道了。”“我师傅仙去了。”“元辛师弟也回不来了!”
红石满脸尴尬,深悔自己忘了嘱咐元杰和元豪不得乱语。正乱间,张元杰突然从外面闯进,大声道:“元兴和元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