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听慈玄提到自己,辩驳道:“庄主,弟子杀的是不知名的怪兽,不是飞廉,此事在地穴中你已知道。”慈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收起轩辕剑,道:“黄叶,你说,咱们在地穴中都见到什么。”黄叶让赵元翼扶自己站起,将地穴中的经历讲了一遍。
三四代弟子听后,发出一阵“咦,哦”之声,目光齐望向黄叶,眼中散放出一道道艳羡与巴结之色。慈玄瞧在眼里,说道:“檀溪,咱们这次收获如何。”檀溪尚未开口,黄叶先道:“师傅,得到的神技再高,损失这么多弟子,也是得不偿失。”檀溪跟着道:“不错。”手掌朝众弟子一指,又道:“师傅,你看,咱们三代弟子伤亡过半,四代弟子只剩下两人,山庄培养一个四代需要三十年,三十年换来的并非人人取得修仙资格,今日一役,三十年心血几乎损失矣尽。师傅,没有弟子,再高的神功对咱们来说有何用。”他想起不可复生的青成,眼眶中噙满了热泪。
众弟子听了这话,望着躺在地上,身子早已僵硬的同门,无不泫然泪下。
慈玄道:“修道本为除魔,为除魔而慨所应当,天庭会有褒奖。再说,山庄不是还留有不少弟子吗,其中有不少已获取修仙资格。”黄叶道:“倘或为了维护世间太平,就算伤亡再多的弟子那也没错,可师傅……”说到这里,他甩开赵元翼,缓缓走到慈玄身前,低声道:“师傅,天庭若知道青成师兄和众弟子牺牲的实情,只怕不会轻饶了咱们山庄。”
慈玄心下一惊,道:“黄叶,你这是什么话?”黄叶道:“弟子对师傅大有不敬,回山庄后甘领重刑,只是师傅你一意孤行……”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欲倒。赵元翼忙过来搀住了他。慈玄见跟随自己数百年的弟子受伤不轻,心头一揪,道:“你……黄叶,师傅不罚你,希望你能理解师傅苦心,这一切全是为山庄着想。”
黄叶道:“师傅,山庄眼下也不安宁,咱们来时发生的那件怪事,显然有人想打山庄主意。”慈玄心下甚烦,摆摆手不让他说。黄叶叹了口气,让赵元翼扶他回到原处,倚靠大石运功疗伤,他的伤从外看不算太重,但因敌人指上含有剧毒,黄叶及受伤弟子一个个头晕目眩,连服两粒熊心续命丸也无济于事。
一剑山庄建在苦寒之地,一年有多半冰雪,山上少有蛇蝎等物出没,山庄弟子对解毒一途并不擅长,对中毒之状一时彷徨无计。
慈玄见两大弟子合力反对自己,即使三四代弟子肯甘心听命,但以他们的道行难以成事。他此前也知道会有弟子伤亡,但想:“我先诱迫恶神交出神技,再让他们受我驱使,每到一处,收复一个,如此处处都添生力军,就算死伤几个弟子也无关大局。”是以第一站首选华山,并非漫无目的,他用心揣度,觉得飞廉在众恶神中法力最弱,想聚集好手先将他收服,等所有秘笈到手,再使计谋将他们一一关回原处。
孰料事与愿违,先是惊动华山山神,更苦恼的是未见到飞廉,怪兽却接连出现。纵然蒋雄因孔宣缘故,不会将事情泄露,但弟子伤亡惨重,代价付出的却未免太大。
檀溪见师傅沉思不语,又道:“师傅,非是弟子不肯尽力,是弟子怕山庄精英耗尽,后继无人。”慈玄听了这话又是气恼,又是感伤,说道:“檀溪,你不愿助师傅是不是。这样吧,你和黄叶率所有的弟子回山庄。浩远和元铄是陪我去恒山。莫问,你可愿随我去见神荼?”
莫问听师傅点他相随,说道:“师傅有命,弟子自当遵从。”慈玄道:“很好,不亏为师教悔一场。檀溪,黄叶,咱们就此别过。”一转头,蓦然瞧见了青成的衣骨,禁不住心头一酸,缓声道:“回山庄后,好好安置你们的二师兄。”长袖一甩,大步向洞外走去。
众弟子见庄主做事凛然不惧,无不佩服他的胆识。檀溪和黄叶见师傅不改初心,同声叫道:“师傅!”慈玄停步回身,问道:“何事?”檀溪道:“师傅……你要多加提防……”想到恶魔一个个法力高强,师傅年迈力衰,纵有“浩远”为助,但他形迹处处透着异常,到时或不能指望,话未说完,心头忽然一酸,喉头哽咽住了。慈玄见他这样,更添了伤感,道:“怕什么,有浩远和元铄跟随,不必担心。”
黄叶见识了赵孔的身手,深知他两人若肯出死力,定能化解不少危机,便要嘱咐他们几句,檀溪道:“师傅上应天象,有祖师爷佑护,不必弟子担心,只是浩远和元铄……”说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就此无语。
赵元翼知他担心什么,说道:“请太师伯放心,弟子一定听听庄主吩咐。”黄叶一直由赵元翼扶着,面向他道:“元铄,不枉庄主心疼你一场。浩远,你怎样?”
孔宣在众人说话之时,一直冷眼旁观,此时道:“弟子怎样,庄主最清楚不过。就是一点,庄主,莫问师叔还是不要去了吧。”慈玄与莫问相视一怔,道:“这是为何?”
孔宣不想莫问去是有不能说的原因,见慈玄问,假作沉吟道:“嗯,弟子以为,莫问师叔法力不高,去了也是累赘,还是回山庄的好。”孔宣身为师侄,公然取笑师叔,檀溪和黄叶相视一愕,以为莫问,必会发作。岂知莫问脸色微微一变,即又恢复常色,点头道:“好,我回山庄。”溪叶两人愕然。赵元翼也深觉奇怪。
檀溪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若是没有,大家就此别过。”檀溪和黄叶见事情已成定局,默然无语。他二人不说,三四代弟子更无话可说。当下众人出了山洞。檀溪在洞口将轩辕符交给了慈玄,告别而去。
赵元翼三人向恒山进发。慈玄会御风术,孔宣携带赵元翼,与慈玄并行。慈玄见无外人,说话也就直来直去。赵元翼见自己冒充吴元铄的事已让他得知,心想:“吴元铄功夫低微,我的本事就是二代弟子也做不到,他瞧不出才怪。”
第二日辰时,三人来到了恒山。孔宣依样画葫芦,顺利进入山腹后,顺着一条甬道来到一间石室前。只见一银盔、银甲,青面獠牙的将军被关在里面。同关的还有五个,样貌与那将军一样的丑恶。石室所用的材质同是陨铁,但这间石室与在华山见的那间要大一倍有余,室内摆放的也不一样,既没有石座,也没有石桌和石凳。但多了一个长方石台和一口放油的巨缸,灯芯粗了不少,室内比先前那间明亮多了。
两口巨缸都摆在左面墙下,有两根长长的石槽透过铁栅通向外面,另一头各搭在了两口缸檐上。赵元翼心想:“这必是加香油用的。”他见石室的门额上有个凹槽,想起了轩辕符背面凸出的长条,粗略一估,差不多可放进槽内。
那将军见到人来,眼瞪如铃,朝三人不住咆哮。孔宣道:“这就是神荼。庄主,你跟他谈吧。”拉起赵元翼走到一边。
赵元翼道:“师傅,那人真是神荼,还是你骗慈玄的?”孔宣不答。赵元翼道:“师傅,天庭防止妖魔夺取飞廉的神技,将他移到了别处,神荼也这样安置吗?”这两句话并无二致。孔宣道:“还记得咱们那晚说的话吗?”赵元翼道:“哪晚?”孔宣道:“你被易阳劫去的晚。”赵元翼沉思半晌,道:“那晚咱们说了许多话,不知师傅指那句?”
孔宣道:“师傅不喜欢旧话重提,你只记得师傅为你违背天道既可。”这一点示,赵元翼恍然道:“啊,弟子想起来了,师傅说……”孔宣截断他的话道:“师傅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师傅的话。”赵元翼道:“我何时不相信师傅了?”孔宣不悦道:“你老这样问便是相信。”赵元翼也觉得自己太罗嗦,说道:“师傅,弟子没有不相信你,是太谨慎了。”孔宣“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赵元翼不好再问,便去瞧慈玄。只见他一手拿轩辕符,另只手提着轩辕剑,与神荼隔栅谈的正欢,极希望这恶神是假,又担心上天知道孔宣与他们对着干,因此找他麻烦。一转念,他又想到倘若恶神是真,自己亲手放了他,罪孽委实不小。赵元翼愁思百端,思来想去,恨起了天道。
不久,慈玄兴冲冲走过来,将轩辕符递向赵元翼,说道:“元铄,你把牢门打开吧。”他明知道眼前这吴元铄是假,苦于赵孔两人不肯吐露真实名姓,只得以浩远和元铄来称呼。
赵元翼正值纠结矛盾,听说让他开门,一怔道:“开什么门?”慈玄道:“关神荼的门啊,那是用轩辕符封住的,除你没人打的开。”赵元翼听得“神荼”二字,当即说不出的厌烦,说道:“弟子不会。”慈玄瞧了瞧他,又瞧瞧轩辕符,最后面向孔宣,讪讪笑道:“你瞧瞧,我好不容易使神荼屈服,元铄却又改变了主意。”
孔宣微微一笑,正要答话,赵元翼道:“他怕你吗?轩辕剑……不,就算有轩辕剑你也震他不住。”此话如若在去华山之前说,慈玄一定会暴跳如雷,但经华山之战,他已知所学仙术实在不堪一提,方才拿符剑不过取信神荼,绝非有胆量胁迫。
这恶神是真的神荼。他与手下兄弟被关在山腹,几千年暗无天日,今有机会脱难,无论慈玄说什么,全都满口子答应下来。慈玄见对方应允,忙让赵元翼解开禁锢,却不意被他取笑。
孔宣解围道:“元铄,符剑本就是镇压恶神的,庄主何需要求他们。嗯,庄主,神荼肯答应你吗?”慈玄点头道:“嗯,他愿交出神功秘笈。”
孔宣道:“很好。元铄,把石门打开。”说着朝他一眨眼睛。赵元翼心想:“他们那样说,说明神荼是真的了,可他眨眼睛,似乎暗示这是他造出的假象。”他记得孔宣说:“ 开启轩辕符前会用法力变出一个假像,恶神是假,镇压他们的神山也不是真。”当下狐疑着走到门前。神荼及室中之人知道将要脱困,早已挤到门后,人人眼放精光,面上显得迫不及待。赵元翼见他们模样凶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靠门这么近做什么,退后!”
神荼听了,睁大眼睛望着他,不肯后退。他的眼本就大的出奇,这一睁,眼眶盈血,几乎赶上寻常人的嘴巴。
赵元翼更觉生厌,手臂长伸向慈玄道:“拿来!”慈玄以为他要轩辕符,忙递到近前。赵元翼不接,说道:“我不要这个,你拿轩辕剑来。”慈玄疑问道:“要轩辕剑做什么?”仍递给了他。赵元翼接过轩辕剑,手臂一沉,猛然刺向神荼。
慈玄大吃一惊,叫道:“元铄,不可!”正要劈手夺过,赵元翼手臂一转,已收回剑来。就在他神剑刺出的那一刻,神荼眼中充满了惊恐,身子疾向后退了一大步。余人则抱头鼠窜。
赵元翼道:“很好,原来你们是怕这把剑的。”将剑还给慈玄,说道:“你怕什么,这道门是用陨铁所造,轩辕剑即使锋利,也未必能刺穿。喂,室中那几个是何方神圣啊。”最后一句话是向慈玄问的。
慈玄见他是胡闹,暗吁了口气,道:“他们是神荼将军的部属。元铄,你闹也闹过了,别再无礼了。神荼将军,这是我的徒孙,他最爱跟人玩笑了,此门非他不能开启,万望不要介意。”他惟恐恼了赵元翼,所以在话加了他能开启轩辕符这句。
神荼听说自己脱困的事要仰仗赵元翼,咧开大嘴,朝他笑道:“不介意,不介意。”慈玄道:“那好,按咱们说的,你说出秘现在何处,我立即放你。出来后你一切要听我差遣,否则我手中这把剑……”说着,提起剑身,缓缓虚劈了一下。
神荼道:“秘笈就在室内,你开门取就是。”慈玄已料他会这样说,笑道:“秘笈若真在这室中,为何数千年来没有被天庭收去。神荼将军,我来是真想放你出去,如今符剑具在,你有何必疑心。”神荼道:“我怎没说实话了,你不信,进来瞧瞧便是。”慈玄道:“那好,劳先请先拿出来让大家一观。”神荼一脸无奈道:“拿不出来。”
慈玄道:“什么,你……”一瞥眼,见赵元翼一脸鄙视之态,深怕他以此为由,拒绝开启轩符,说道:“神荼,好好的怎么拿不出来。”神荼道:“是拿不出来,你不信瞧瞧,秘笈我刻在石台上了。”慈玄道:“你?”伸长脖子向石台上望去。灯光下,只见那石台上隐隐约约似乎刻着什么东西,心想:“难道他也如飞廉一样把秘笈刻下来了?”问道:“那上面都刻了什么。”
神荼道:“你要我的秘笈,当知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功夫,那上面刻着的就是了。”慈玄只闻神荼之名,并不知道他擅长什么神功。神荼见他答不出,心中起了轻视之意,说道:“怎么,你不知道?”
孔宣道:“神荼,庄主称你一声将军,你真以为自己又是将军了吗!哼,将军是客气话,别以为我们庄主会真稀罕你的功夫,他来是想让弟子借鉴怎样除魔的。”赵元翼见孔宣发话,跟着道:“魔就是魔,半点悔悟之心都没有。师傅,不如让弟子进去,一剑一个结果了他们,到那时咱们想找什么,还不随自己的意。”
神荼听孔宣说话比慈玄威严多了,赵元翼显然又不好惹,说道:“你……你不要胡来,我们是黄帝亲自关押这里的。”
赵元翼听他语声有些发颤,冷笑道:“没看到符剑在此吗?我们就是奉他老人家的旨意来的,杀你之后,到时我们就说你意欲逃脱。”手掌伸向慈玄,也不转脸看他,大声道:“拿剑来!”慈玄怕他真杀,怎会将剑给他。
神荼被关押的这几千年,与部属渴饮铁水,饥吃铜铅,早没有了当年茹毛饮血的胆识,见赵元翼言语不善,以为他必然法力高强,惟恐惹他性起,闯进进来乱一阵,忙道:“你想知道我擅长什么功夫,我说就是,何必动武呢。”赵元翼喝道:“不必了,我常侍祖师爷身边,什么事不知道,用得着你说。”暗自祝道:“祖师爷,弟子每日向你的神像磕头,这不是虚的。”他信了孔宣的话,虽然恼天庭无道,但对黄帝仍十分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