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翼瞧着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道:“不死果你不是也没见过吗,吃后怎样?”紫嫣经过一番调息,只觉四体通泰,妙不可言,散在各处的真气重聚到了丹田,伤势也好了大半,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嗯,很好。”赵元翼道:“既然说好,那就把这几颗仙草也吃了吧。”双手捧着仙草,神态极为恭敬地送到她面前。
紫嫣垂下眼来,见草叶青青,红花鲜艳,立时勾起了馋涎,手臂伸出,便要接过来吃掉。紫巾叫道:“师姐,这草咱们可没见过,不能乱吃。” 紫嫣手停半途,心中陷入了两难。她想吃,怕误食毒物,不吃,毕竟是让人家采来,有负他一番辛苦。
赵元翼为证明自己确实去了幽明谷,满心希望紫嫣吃下,温声道:“我看你吃了不死果,气色好多了,这仙草是一处摘来的,吃了也定有补益,要不我先吃一棵试试?”拿起一棵便往嘴里送。紫嫣心中窘迫,忙道:“且慢!赵世兄,这草叫什么?”紫巾道:“师姐,你不吃就就是了,何必再问,他要是随意撰一个呢?咱们又分不出真假来。”
赵元翼道:“不死果算我编撰的好了,雕鸟,钦原鸟,是我编的吗?还有那大湖。两位,我的确去了幽明谷,至于咱们所见的为何不同,日后定有解开悬疑的时候。现在我只问你们,吃了不死果是不是没事?”
紫巾服了不死果后,胃肠诸穴突然生出一股真气不断注入百骸。此刻,她体内真气充盈,似乎比输给紫嫣之前还要多。紫巾是个对错立言的人,说道:“我否认那果子有恢复元气的功效,但不能说这草也有神效吧?总之,草不知名,绝不能食。”赵元翼道:“不死果所以神奇是能保元神不散,你说它有恢复元气的功效,那到是意外收获了。紫嫣,紫巾说不死果能恢复元气,你认为怎样?”紫嫣连连点头道:“嗯,很好。”
赵元翼喜气洋洋,想劝她们吃下红花小草的念头更重。紫巾坚持道:“果和草是两码事,来路不明就是不能吃。”赵元翼道:“它们是我一同采来的,怎会说来路不明。”紫巾道:“古人说,炎帝尝百草,十中其一,可见草中含什么极是毒难辨,何况不知这小草叫什么。”赵元翼道:“我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只是一个名字,鸿蒙时,天地还没有名呢。”紫巾道:“野草怎能和天地作比较。师姐,你不会吃连名字都没有的野草吧?”
紫嫣见他俩各执一词,右手母指摁在食指指盖上轻轻抚弄,犹豫不决。话说到这儿,赵元翼本不想坚持劝紫嫣吃,但为证自己清白,说道:“这样吧,此草花是红的,又开在顶心,叫红心草好了。”分出两棵红心草塞到紫嫣掌中,跟着了一棵,将最后一棵向紫巾一递,边嚼边道:“嗯,虽没有不死果甘甜,但自有一种香气,你们尝尝,吃完了咱们去救我师兄。”事情到了这地步,紫嫣再有疑虑也不好不吃。
紫巾瞧着他俩吃的有滋有味,狐疑道:“真的假的?”正要将红心草送进口中,紫嫣突然摔倒在地。
翼巾两人均自一呆。紫巾随即反应过来,拋下红心草,叫道:“师姐!”合身扑向她。赵元翼就站在紫嫣身畔,慌忙蹲下身子,只见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皮翻白,嘴唇发紫,嘴角边留有红心草的汁液,像极了中毒倒毙。
紫巾抱起紫嫣的头颈,连声呼叫“师姐”,又试她鼻息。紫嫣毫无反应。赵元翼大惊,霎时之间,脑中闪出了无数念头,心中不住自问:“是中毒,还是她原有旧疾?”蓦地里“啪啪”两声脆响,却是挨了紫巾的两记耳光。
赵元翼捂着火辣辣般疼痛的面颊,怔怔地望着紫巾道:“干嘛打我。”紫巾怒目瞪视,厉声道:“谁让你拿毒草害我师姐的!”赵元翼跳身而起,高声道:“你别瞎想,没人要害紫嫣!”紫巾仰面瞪向他,大声道:“你给她吃毒草,不是害她是什么。”赵元翼道:“不是毒草,是仙草。如果是毒草,我吃了怎么没事。”紫巾气的眼中噙满了热泪,指着赵元翼道:“我师姐吃了你的毒草,你不救人,还强辨。”赵元翼眼见紫嫣倒地,惊诧,害怕,担心,急躁,悔恨,一时间纷至沓来,搓着手道:“先不要妄言说是中毒,万一是昏过去呢。”
他语气虽硬,眼见紫嫣的情状确像中毒,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紫巾急红了眼,双手平抱起紫嫣,哽咽道:“你这人说话荒诞不经,我找师傅评理去。”念动真言,腾身向山下飞去。她修行远高于赵元翼,如果出手,赵元翼非吃大亏,但她情急之下,想到的竟是请师傅出面,这是女子天性使然。
赵元翼伸手叫道:“喂,你别走啊!”紫巾不理,只片刻间,便去的远了。赵元翼怅望紫巾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怎会这样?”他疑心是幽明谷那人设计陷害,想去玉虚宫解说明白,眼光所及尽是冰天雪地,又不识下山路径,只得在峰顶歇息一晚再说。想到三师兄在昆仑山底,紫嫣又莫名其妙中了毒,赵元翼心中烦恼,任凭寒风刺骨,也不用功抵御。愁闷中,他折腾多时,方才入睡。
次日一早,赵元翼被阵阵怪声吵醒。他心中一凛,跃身站起,正要查看。孰料眼前突然一黑,他立足未稳,一个踉跄,仰天倒地,满地皆是坚冰,身子向前滑出数丈,直到撞上一块岩石,方才停下。
这一交猝不及防,饶是他武功精绝,但没用功抵御,摔的脊背好生疼痛,又觉筋骨酸软,浑身上下如散了架,才知是得了风寒。耳听得那声音似虎啸,若狮吼,是从西面传来,他扶着岩石慢慢站了起来,心想:“那是幽明谷的方向,难道谷中发生了状况?”回思昨日情形,一幕幕在眼前跃然闪过,忖道:“如果紫嫣真的中了毒,那必是红心草的毒,红心草是那人给我的,究竟如何,只有再赴去幽明谷。”
赵元翼踉踉跄跄向西走去。重拾旧路,饥饿之躯添了头昏乏力,脚下不由的发虚。他凭着一股韧劲,中午时分,再次来到那面断崖前。崖面依旧光滑,人却无昨日劲力,连试了几次,他都未能跃上。
眼看天已过午,那怪声时断时续,赵元翼在绕路与逾崖之间筹措了半晌,决意用剑在壁上凿梯攀到崖顶。这番功夫几乎耗尽了体力,待爬到崖顶,直累得他大汗淋漓,手脚发颤。
歇息半晌,赵元翼一口气赶到幽明谷,只见谷内依如自己离开时的模样,大湖俨然,岩石林立,杂草灌木丛生在石缝之间,那怪声进谷后戛然而止。
赵元翼依自认为是障眼法作的怪,他深恨自己不会法术,不能恢复谷中的本来面目。即又将目光转向大湖,只见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清澈,湖光与周围的山色极不相衬。蓦地里,湖心传来“唿啦”之声,凝目一看,却是一群白鱼跃出了水面。那白鱼每条都有一尺多长,似是水下有人驱赶一般,连窜带跃地向岸边急速游来。
赵元翼看的入神,喜道:“湖里有鱼,这湖是真的。”一思念间,鱼群游到了岸边,有几条来不及转弯,直接跃到了岸上。赵元翼幼读道藏,养生好生,将白鱼一一拾起放入湖中。岂知白鱼入湖后,慌不择路,在水中打了几个转,又跃上了岸。赵元翼复将它们拾起放入水中。白鱼入水,即又上岸,如此周而复始,第五次时,赵元翼心知必有古怪,寻思:“难道是那人存心戏弄?”纵声叫道:“前辈,你在湖中吗?请上岸来,晚辈有事请教。”他喊了半天,湖水寂寂,没有半点回声。
赵元翼坐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湖中自那几条白鱼上岸后又恢复了平静。日影一点一点向西移去,阳光斜照湖面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耀眼炫目。赵元翼来幽明谷原是想找那人,责问他为何要害紫嫣。经过一路奔波,忽然省悟:“他处处料我先机,知道我来避而不见怎么办?”即又在心中改作求他救紫嫣。此时不见他应声,心中颇有失落。
赵元翼将目光停在那几条已奄奄一息的白鱼身上。他腹饿难挨,眼见白鱼肉色肥嫩,接连咽下几大口口水,寻思:“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上天所赐?如果是人所为,那这人必是那人无疑。若是上天所赐,修道之人不许吃荤,这玩笑可开的大了。”
他又朝湖水喊了一阵,湖面几如一面镜子,波澜不惊,白鱼颤动的却越来越弱了。赵元翼不忍它们这样渴死,便用剑掘了个坑,引湖水注入,再将白鱼放入坑内。有了湖水的滋润,白鱼在小坑中渐渐欢快。
赵元翼终想把白鱼放生大湖,对着湖水大声道:“是哪位神圣在此,能让弟子一睹仙颜吗。”他这次鼓动真气,声音远远送出后,片刻之间,四下里回声传来,“颜”音缭绕湖面,但湖中仍没有回音。赵元翼又喊道:“仙人如果想开弟子玩笑,弟子不敢相违,请不要伤害无辜性命。”顿了顿,接着喊道:“弟子是修道之人,不敢破荤,望仙人收回所赐。”见湖水安若明镜,说道:“仙人不说话,弟子便当应允了。”说罢,随手抓住一条白鱼,往湖中放去,就在这时,只听半空中有人喝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吃下它!”
赵元翼一怔,当即喊道:“是谁,是谁开我的玩笑!”话声方落,忽见湖面上有只大大的灰影掠过。赵元翼凝目细看,那灰影宽窄皆有十丈,有头,有颈,有翼,有足,分明是鸟的轮廓。
赵元翼吃了一惊,心想:“世间怎有这样大的鸟!”举头仰望,眼力所及,天朗气清,一望无际,哪有什么大鸟。赵元翼心下骇然,又想:“难道是谷中的怪兽故弄玄虚?但声音明明像人,亦或神仙。”正错愕间,忽听啪的一声,却是手指一松,白鱼掉在了地上。
赵元翼俯声拾起白鱼,不由的倔强心起,大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救这些白鱼有什么错!”暗将劲力运于手臂,将白鱼向湖心抛去。那白鱼接近湖面之际,半空“轰隆”一声巨响,平地里卷起一阵狂风,暴雨突降。赵元翼呆立当地,只见湖水一瞬间已由碧波漾漾变成了惊天骇浪。浪头一波波击向湖岸,湖水扑向赵元翼,灌到他的口中,鼻内,衣服在暴雨甫降时就已湿透,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突然之间,无数条白鱼从湖中跃到岸上。赵元翼愕然,狂风、骤雨、浪涛和雷鸣交织声中,白鱼如梭般越跃越多,岸上很快铺满一层。赵元翼看的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谷中怪事怎这么多。”忽然想到了先前那句警言,心中一横,仰天叫道:“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无端伤残性命不怕受到天谴吗!”一语甫毕,半空中有人道:“哼,是你自己不要的,却来怪我。”声音响彻九霄,正是先前示警的那人。
赵元翼举目扫视,豆大的雨珠击打在脸上,又热又痛。他观遍周天,惟见一团团乌云积压在头顶,电闪雷鸣之间,不见人影。那人道:“你看不到我,不用找了。”赵元翼道:“你口音陌生的很,咱们并不相识,你何必出手戏谑。”那人道:“是你逼我出手的。”赵元翼冷笑道:“真是笑话,你神通广大,我一个凡人岂能奈何了你。”那人嘿嘿笑道:“神通广大者我反而不惧,能奈何我的恰恰是你这个凡人。”
赵元翼见湖岸上鳞光闪闪,堆满了数以万计的白鱼,仍跃出不止,心中生起了疑窦:“这大湖不过数百顷,怎会有这么多鱼,而且又是一种?”那人道:“这湖里仅有一种鱼,你不奇怪吗?”
赵元翼道:“奇怪又怎样,你又不肯说。”那人道:“你不问,怎会知道我不说。我告诉你吧,这湖中根本不产鱼,你眼前的白鱼是我从天池借来的。”赵元翼惊愕道:“天池?此地距天池有千里之遥,你……能做的到?”
那人哈哈大笑,声音盖过雷霆雨声,震的赵元翼耳畔翁翁作响。那人道:“千里算什么,再不听话,我把大河的鱼都聚到这里。”赵元翼脸上变色,问道:“你让我做什么啦 。”想到这人手段残忍,让自己做的事定会艰辛难为,声音不禁有些发颤。那人道:“我让你做的事方才已经说了。”
赵元翼望着满地鲜活的白鱼,道:“你让我吃鱼?为什么。”那人道:“不要问原因,我只告诉你,不按我说的做,天池仅有的银鱼会因你而绝。”赵元翼大怒,长臂指向天空,拟欲骂他几句,忽然想到自己奈他不得,反会惹他做更出格的事,软下声道:“你收了法术,我听你的就是。”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天空露出一张人脸,丹唇外朗,面目清瘦,留有三绺胡须。赵元翼猜想这脸是那人模样,心想:“他相貌温文尔雅,心地怎这样毒辣。”那人笑声渐渐止息,天空放晴,风雨跟着而歇,岸上的白鱼除小坑几条外,全都无影无踪,湖中也恢复了平静。不久,一道彩虹挂在了西方天际。此时,天将傍晚,彩虹不多时便褪了下去,那人也再无声息。
赵元翼担心那人去而复返,从小坑中抓起一条白鱼,洗剥后,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只觉肉质滑嫩,味道鲜美,腥味并不怎么重。
等一条大鱼吃完,太阳也下了山,赵元翼当晚歇在谷中。次日,他在谷中转了一圈,所到处野草凄凄,怪石嶙峋,与荒谷并无二致。到了中午,他见自己要找的那人没有出现,又挂念黄元兴和紫嫣,打算回山庄求援,伺机打探玉虚宫消息。不料流经谷口的小溪骤然增宽了数丈,水流湍急,隔断了通向谷外的路,他不识水性,已然出不了谷。
赵元翼知道有人捣鬼,而这人必是强迫自己吃鱼者,向空中喊道:“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你还想怎样!”先前那声音应道:“吃鱼。”声音沉闷,像是从地下发出的。
赵元翼低下头问道:“不是吃过了吗,怎么还要吃。”那人不答,仍道:“吃鱼。”赵元翼不耐烦,气忿忿道:“你到底要怎样!”那人依自说道:“吃鱼。”赵元翼胸膛几乎快要炸开,但无计可施,只得忍气再吃下一条鱼,说道:“小道吃过了,请开出谷的路吧。”连说三遍,那人没有声息。
赵元翼垂头丧气地坐在小坑边,坑内现下还剩有三条白鱼,心想:“难道吃完才肯放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