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的人除了二裘,别的任何一个人,出来单挑都不是乐子的对手,可乐子从此不再对人大呼小叫,因为没人正眼看他。一个人要是看别人的眼色活着,即使你力能扛鼎,也会胆小如鼠。
我不再拉柴火,每天跟大家一起去挖渠,棉裤外还套着迷糊娘子给缝的皮裤,走路就不利索。在工地上二裘让我只装装土,我看着别人吃力地抬着大土筐,爬很陡的坡,心里有些过不去。
休息时我看着那个陡坡,如果斜着修一条路,坡度会变小,但路程就变长了,而且是越来越长,因为清渠底是不断前进的,用修路的时间和力气,能多挖很多的土方。忽然想到可以伐个大杨树做立柱,用长长的桦木接起来当衡杆,做一个高大的天平,衡杆的一头吊上土筐,另一头骑上一个人,利用人体的重量把土吊上去,那头上去一个倒土,下来这头再吊上筐,那头倒土那个人再骑上衡杆头下来,这头的土就又可以吊上去,两个人上上下下,那土就可以一筐筐地吊上去了。
这是杠杆的原理,是最简单的机械,我们的祖先或许在上万年前就用过了。但我却跟二裘费了两天的口舌,又是画图,又是比划,二裘终于使劲给我肩膀一拳,说:“妈的,你小子还真行,就这么着,咱们伐树,做这个翘翘杠。”
乐子在旁边嘟囔着:“这是干活,又不是小孩摆家家,让上面领导看到,不刮胡子才怪。” 刮胡子就是批评、训斥的意思。
二裘没正眼看他,别人也没有理他的,他站在一边,呆呆地。
那个大“翘翘杠”只用半天时间就做好了,一试效果真是不错,于是就又做了一个,工程进度大大加快,大家的肩也不红肿了。
野狗说:“这叫杠杆,看到了吧,有文化跟没文化就是不一样。”
二裘说:“你那文化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干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弄出个杠杆来,你还是喝糊糊行。”说完大笑,大伙也跟着笑。
“那壶不开提那壶。”野狗也笑了。只有乐子端着他那个摔瘪又用石头敲圆了的饭盆,一句话不说。
冰雪快要化了,雪化了,河就开了,河开了,就该开闸放水了。工期很紧张,工程进度让雷震寝食难安,开会回来就赶紧上工地,他指着那个大翘翘杠问:“做这东西是谁的主意?”
“看吧,问题出来了,我就说这是胡日鬼,这是小孩儿骑翘翘杠玩。”乐子赶紧凑到雷震跟前,指着我说,“就是那个小狗崽子弄的这个翘翘杠,他爹可是个日本特务、右派、反革命。”
“你是干什么的?”红走马主任看了乐子一眼,乐子是干什么的,公社书记竟然不知道乐子是干什么的,其实乐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以前认为天下人都知道他乐子是干什么的,他自己就不用知道自己干什么的了,也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因为全天下人都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好像也不是全天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实际上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自己是什么不要紧,是要紧的是公社雷主任竟然不知道乐子是干什么的,这对他打击很大,乐子愣在哪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个什么?乐子迷惘了。
“我是贫专队长啊,现在不要专政了么?” 乐子好像是忽然想起来。
“哪有什么贫专队,这儿也没有小狗崽子。这不是制服惊马,勇救师傅的碧野吗?”雷震的话让碧野想起了“红走马”他走上前去向雷震敬了个礼:“红走马主任好!”
“我现在早不骑那玩意儿了。”雷震哈哈大笑。
二裘从渠底里爬上来,“老主任,把你那高级莫合烟来抓一把嘛。”雷震从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二裘接过烟盒抽出一枝点燃了,又抽出两枝夹在两个耳朵上,然后把烟盒递给雷震,雷主任说,“你装着吧,晚上我让司机给你送莫合烟来,那是县莫合烟厂专给我做的,犒劳一下你们突击队的这些好战士。这个碧野不错,给工程立了一大功,你们的做法要推广,我让技术人员来看看,能不能再按照这个思路搞几个可以移动的滑轮吊架,可以大大加快工程进度嘛。你们快点干,赶快把这段任务完成,上山去炸石头压坝。——碧野,不要骄傲,要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做一个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好社员。”雷震说着向前面的工地走去。
不管怎样,主任的话其他人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乐子还在那儿自言自语:“贫专队不要了吗?我是干什么的?”
穿着这棉裤套皮裤,走路都费劲,晚上,我不能去搬石头了,又多了一件事,就是用迷糊娘子给烧好的药汤泡脚。也山拜老人让人送来一大包草药,让每天晚上煮了泡脚,要泡七七四十九天,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的腿不落下病根儿。
人往往容易忘掉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但却念念不忘自己帮助过的人,有的是想要人涌泉相报,大多数的还是有一种特别怜惜的感情,就是对自己救活的一只小猫小狗都会产生怜爱,更何况是人。迷糊娘子救过我后,就精心地护理他,越来越多地付出她的温情,像母亲,更像一个亲姐姐。
我喜欢听到迷糊娘子的声音,喜欢她走近自己的那种温馨。除了感激的因素外,更多的是异性相吸,何况迷糊娘子又那么美丽动人,现在的人说是性感,那时候说性感是骂人,那时候我心里根本就没有性感这个词,我说的美丽动人其实就是性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很少跟迷糊娘子说话,从不跟她开一句玩笑,更不像野狗他们那样没事儿就往迷糊的地窝子里钻,可心里的挂念,缠绵绵的。
有迷糊娘子在,大家的日子欢快多了。
野狗仍然唱:“今天是小季腊月十九,明天就是年初一,看人家都欢欢喜喜把年来过,可叹我们母子没有吃的,在庙内老母亲给我出主意,让我到岳父家中借年去,没过门的亲戚难讲话……”
而乐子更加不乐了,他除了打呼噜说梦话以外几乎没有了别的声音,他那双眼睛还是常常直勾勾地盯在迷糊娘子高高耸起的胸脯上,只是目光越来越呆滞,偶尔问旁边的人:“贫专队真的没有了吗?为什么就没有了?”
“贫专队”还有没有,没人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贫专队”是怎么有的,也没人知道。真有过“贫专队”吗?没有成立“贫专队”的文件或会议记录,主任六六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立过“贫专队”。可这个“贫专队”分明存在过,乐子就背着枪,当着“贫专队”队长,带着一帮人打人抓人,这确确实实存在过,怎么能说没有呢?像是一场很奇怪的梦,不仅是乐子,很多人全都在梦里。
吃过晚饭,野狗照例唱着戏去迷糊的地窝子,要不了多大一会儿,迷糊的小地窝就挤满了光棍,浓烈的莫合烟味夹杂着汗味,热烘烘的,倒是省了些柴火。只是迷糊娘子实在享受不了这辣眼睛呛鼻子的味道的亲近,每每跑到大地窝子里来,监督我泡脚,听队长二裘讲些趣闻轶事,二裘不讲的时候,她就听让我给她念诗听——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首诗很好听,好感动人,你给我讲讲。”迷糊娘子看着我说,她的眼睛清澈得像秋天的湖水,我对她说:“这首诗是唐朝的李商隐写的,题目叫‘无题’,就是没有题目,他没有说诗是写给谁的,为什么写的。诗的字面的意思是:相见太不容易了,分别又这样让人难过,在这个东风无力、百花凋谢,青春将要逝去的季节;春蚕到死时丝才吐完,蜡烛要烧成灰烬时,烛泪才能滴干;早晨照镜梳妆,只担忧如云的鬓发改变颜色,青丝已经白发,容颜已老,长夜独自吟诗不寐,必然感到月光寒冷;传说中蓬莱山离这儿不算太远,却无路可通,烦请传说中青鸟一样的使者,殷勤地为我去探望。”
“好感人啊,我觉得他写的是思念和孤独。”迷糊娘子说着竟流下泪来,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说,“好好泡脚,多泡会儿,凉了我再给你热,不然落下病根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人哪,有钱没钱没得啥子关系,思念孤独也没得什么了不起,只是这身体不好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迷糊娘子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腿还疼不?”我问迷糊娘子。
迷糊娘子说,“不疼了,我这两天都换成毡垫子了,那个灵雀窝我包起来了。”她向我跟前靠靠,伸手试试泡脚的药汤。可能是大家总是学她四川口音取乐的缘故吧,才没多少天的工夫,她的乡音就改掉了许多,可我倒是喜欢那浓浓的川味。
二裘嘿嘿地笑,“野小子,看,天天给你烧洗脚水不说,就连你一辈子的事都关心起来了,小心迷糊的醋坛坛打破了哟。”迷糊娘子红了脸,冲着二裘道:“说的啥子话么?碧野才多大一丁点儿,就是个小弟弟,醋蝈鬼哟。”一着急,那浓浓的川腔川韵又出来了,真好听。
“一丁点儿?那是冻的,你现在再看看,还是不是一丁点儿,哈哈哈……”二大裘笑着,那声音像匹公马。
我朝铺里边挪了挪,想起迷糊娘子把他脱得一丝不挂,抱着往铺上拖,给他擦干全身,裹上棉被的情景,心怦怦直跳。
光棍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等到野狗的戏唱进大地窝子的时候,就宣告光棍们已从迷糊的小地窝子那块阵地上全部撤回,迷糊娘子也该走了。我在窃笑,这群傻光棍儿们哟。
渐渐地,呼噜声、磨牙声、咂嘴声又此伏彼起了,我渐渐进入了梦乡——草原碧绿碧绿的,一眼望不到边,羊群如朵朵白云;风儿轻轻地吹,湛蓝的天边飘着绚丽的彩霞;黑旋风踏着的云朵飘然而来,轻轻地落在我的跟前,骑着黑旋风驰骋在草原上,云燕儿就斜坐在怀里,脸贴在我胸口上,“哥,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云燕儿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他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柔柔的草地上滚着,紧紧地抱在一起……
怎么,那长长的眉、盈盈湖水般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红润嘴唇——那俊秀的脸怎么就变了呢?由模糊到清晰……那分明是迷糊娘子的一张脸,柔润而温馨。我激动并惊恐……惊醒了,一头的汗,他忽然感觉到黑旋风在门外,赶紧披衣起床,只见它站月光下的雪地上,张大鼻孔吐着气,黝黑的背上挂一层薄薄的霜。我抱着它的脖子,它的脸贴在我的脸上,那光滑毛还有些湿,我赶紧拿来刷子,细细地把它身上的霜雪尘土刷去,又抱来了干草,提来了水,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它。
这匹马呀,多么英俊的一匹马,它桀骜不驯,一副傲骨,满身野性,因此而失去成为“坐骑”的机会,也就失去了“走马”地位,那是多少马儿求之不得的啊,何止是百里挑一呀,可它就是天生这一身的傲骨和野性,因此“不以千里名也”,这不知是可惜还是可贵。我只是解了它的三脚绊,它就愿与我以生命相随了,为了我它能赴汤蹈火。忠厚的烈马!
工程进度挺快,托合塔尔的突击队受到表扬。工作组长老张来看望给队里争得荣誉的光棍突击队,并接替二裘回家去,两个多月了,得让人家夫妻团聚团聚。两个多月了,若溪也很无聊。花喜鹊来找他们打扑克,建华喜欢打扑克,打一整天都不烦。若溪不打扑克,大家也知道若溪父亲去世不久,她不想玩大家也就不劝。
若溪去我妈妈那儿,帮我妈提水劈柴,唠唠家常。后来公社里派车把我妈妈接到砖厂去了,说是那儿卫生所的医生回公社医院了,让我的妈妈去当医生。
现在,若溪也没处去,一个人在宿舍里发呆。
若溪缠老张要到工地来,说是要看看大山大河大龙口。她软缠硬磨,老张只好同意。老张说:“去可以,看一看,就得跟二裘队长一起回队上。”若溪答应了,就跟着老张一起坐着马爬犁到大龙口来。他们是先到公社,老张到公社办些事情,顺便领一些面粉送到工地上来,他们在公社住了一宿。
第二天,大龙口工地的人吃过午饭,刚上大渠干活儿不久,老张和若溪就赶着马拉雪爬犁到了大龙口,卸了爬犁,老张就让迷糊娘子带着他到我们挖大渠的工地上来了。老张从大渠帮子上沿着斜坡小路下来,迷糊娘子没有下来,她就在渠帮子上,远远地看着,马上就要回地窝子去,她不想爬上爬下的,不是怕累,是怕费鞋子,她穿着一双新的黑色棉胶鞋,是长春生产的。
老张下到渠底,大家放下手里的活儿,围过来。老张拿出烟荷包来,大家就一个接一个地接过烟荷包卷莫合烟抽,老张烟荷包里装的是布尔津莫合烟厂生产的特等莫合烟,抽了的都说好。
老张叫过我来,说:“若溪来看你来了,在宿舍呢,锅里蒸着馒头,大师傅给我带路,她在那儿看着火。你快回去去吧。”他把大地窝子叫“宿舍”,挺新鲜的。
迷糊娘子还没走,她是在等我,我爬到大渠上面,迷糊娘子下来几步,伸手把我拉上去,对我说:“‘为探看’的来了,快进去吧。”
“为探看的”,迷糊娘子真是太会“活学活用”了,我穿着大皮裤,走得慢,迷糊娘子搀着我胳膊说:“不用急的,我跟‘为探看’的讲了时间的,到时间她就会停了火。”我们回到地窝子,迷糊娘子说:“你进去吧,我先回我屋头去了,等一会儿再过来。馒头已经蒸到时候了,等我来了起锅,你不用管。”
我推开地窝子门进去,若溪从我的地铺边儿上站起来,见到若溪,我快步过去,几乎是扑过去,她吃惊地看着我,我张开的双臂放下了,站在她面前,说:“你来了。”若溪指着我铺上放的一个柳条箱说:“这箱书是你的,我替你保管了好多年,现在物归原主了。”
是我的柳条书箱,当年革命小将抓我爸爸抄我们家的时候,被抄走的那个柳条箱,我的书箱。打开箱子,是我的书,每一的扉页上都有我的签名。
我疑惑地望着若溪。
她说:“别问我是怎样得到这些书的。我看这些书时常常看着你留在上面字迹想,你是个怎样的人呢?那时听说你是个小孩子。前些天回家,我把这些书找出来,本想送到你们家去,可伯母已经到砖场去了。”
“我妈去了砖场?”
“是的,因为砖场扩大了,去了很多知青开荒种地,缺医生,老张请示上级,同意解除你父母的隔离,让伯母去砖场当医生去了。伯母的头发全白了,穿上白大褂漂亮极了。”
几十年风雨中离多聚少,满头飞雪时团聚了,不管是否还要分离,但此时我知道,这对母亲来说是件幸福的事,我禁不住流泪了。看着我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若溪早已泪流满面,她说:“我妈妈她改嫁了,回北京了。”她哽咽着,靠在我的肩上,两颗年轻的心在遭受的磨难中,相撞,相依,相互慰藉,此时,还有什么比这两颗心更能相互给精神以支撑吗?我们紧紧依靠着,竟不知迷糊娘子带了个人到我们前面。
那人是云燕儿。
“哥——”我听到云燕儿的声音在颤抖,天气太冷了。
“你怎么来了?”话刚出口,我就觉得自己言不达意,好像是说云燕儿不该来似的,若溪红肿着眼。
云燕儿表情很不自然,她对若溪说:“是若溪,你也在这儿?”
若溪说:“我刚来,跟张组长一起来看工地的,你是专门来看碧野的吧?”
云燕儿说:“我是来慰问演出,其他人都在工地指挥部,我工地前面的桦树林看到了那匹黑马,有点儿眼熟,就跟着马找来了——你不去看看文工团的战友吗?”
若溪说:“我出来时就知道不能再回文工团了,等支农任务完成后,还不知道安排到哪里去呢,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战友了,就不去了,你也别说见过我。你们说会儿话吧,我要去工地看看,明天就回队上去了。”
若溪出去了,迷糊和迷糊娘子进来忙着做饭,我和云燕儿相对坐着,半晌没有话。
云燕儿又瘦了一些,但脸色很好,脸色倒是好了,白里透红,一掐准能出水儿,长长的睫毛上结的霜,化了,挂着小水珠儿。
“你的身体怎样?做过手术的,可要处处小心。”
“就是阑尾炎,没事儿了,听说人家外国人,小时候就把阑尾割了。咱妈还好吗?”她问我。
“还好,就是头发全白了。”
“我常想你们。”她从轻轻拉出那颗系着红绳挂在胸前的纽扣,给我看。那是个很普通的黑色纽扣,正是从我衣襟上拽下的那一颗 。
两人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话要说,但时间还是过得特别的快,太阳快落山了,我送云燕儿,走在桦林间的小路上,夕阳把云燕儿的脸映得粉红,黑旋风跟在我的身后。
云燕儿捏捏我的皮裤,说:“你怎么穿这个,多难看呀,你不累吗?”
“我这两条腿差点儿废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掉冰窟窿的事。
云燕儿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脸上泛着红晕,突然踮起脚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她流泪了,紧紧搂着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被水冲走、被风刮走,永远没有了踪影似的。云燕儿亲吻着我,我感到整个生命在她的唇舌间激荡,温馨和甜蜜洋溢着,像海;沉浸在这海里,我变得很小,融进了这温馨和甜蜜,找不到自己。
云燕儿靠在我的肩头,好大一会儿。
忽然,她看着我的眼睛问:“刚才你和若溪?”
我摇摇头。
“好吧,你不说的事儿我不问。看你走路都不方便,回去吧,明天看我演节目。”云燕儿转身把脸贴在黑旋风的脖子上,抚摸着它长鬃说:“大黑马,谢谢你救了我,好好陪着我哥。”说完就像小燕子一样沿着弯弯曲曲的林中小路向前飞了,一会儿就消失在白桦林中。
“哥”,“妹妹”,这样的称呼,是无血缘关系的男女间,最常用的自欺欺人的称呼,暧昧得很。我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回大地窝子,人们已经吃过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