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大嫚娘穿着她那一件埋里埋汰的灰色大棉袄，趿拉着一双大棉鞋，走家串户，在东家长西家短中探听着什么新动向，主要是充实着内心的空虚。她的思想里，这就是工作，工作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当年她的工作曾经是斗地主、分田地，支援前线，保卫胜利果实；除了工作，剩下的就是生活了，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生孩子。她对生活已经深恶痛绝，她要工作，她要从头再来。
她本来对老知青杨秋水没什么反感，还想把大嫚嫁给他，那时她想，老知青再说也是城里人，家里是拿工资的，他那个后爹还是个小头头，千把块钱的彩礼钱还是出得起的吧。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养她这么大不容易，收点彩礼不能算是“四旧”，再说，我还要给大蛋娶媳妇，不花钱也娶不进来。我有三个儿子要娶媳妇，就指望着嫁这三个闺女呢。我闺女不能白的嫁出去，是因为儿媳妇也不能白白娶进来。
虽然大嫚娘对爱干净和有文化很反感，经常恶言相向，但对于拿工资还是认可的，尽管民办老师工资少得可怜，根本赶不上好年景社员的收入，但大嫚娘总觉得工资的钱比工分的钱要高级得多，虽然都叫人民币，但工资发的钱才能叫做钱。挣工资的和挣工分的怎么能一样？
只是抓特务这件事，这么大的事，不宣传，不表彰，也不奖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使大嫚儿娘郭秀美愤恨不平，自然迁怒于老知青。明明是当了特务，不枪毙，连大牢都没有坐，这往后人们还不都去当特务了。但大嫚娘还是提得起放得下的，没几天也就不怎么把杨秋水放在心上了。
大嫚娘那头儿放下了，大嫚这头儿提起来就放不下了，大嫚儿天天往老知青那儿跑，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大嫚娘十分恼火，这不，学校才开学，大嫚娘就来到学校，把老知青从教室里揪出来，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大嫚娘向老知青摊牌：“我再给你说一次，我绝不会把闺女嫁给你，你如果再跟大嫚有来往，我叫你遗臭万年！”
老知青说：“大婶，我也再跟你说一次，我没有想娶你家闺女，来往的事，我无法保证，来往来往，有来才有往，她不来，我怎么往啊。俗话说得好‘自家的羊自家牵，自己的孩子自己管’。”
老知青说完从上衣兜掏出一把小梳子，梳梳头，进教室去了。大嫚娘像是被噎住了，半天没喘上气来，她跺着脚朝着教室里大骂：“你个狗特务，我操你八辈子祖宗！”
抓特务的事儿所受的打击，给大嫚娘的工作热情泼了一大盆子冷水，老知青又让她碰了一鼻子灰，本想带头计划生育，打掉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她想：“不打了，能生就生，反正吃公家的粮食，生十个八个儿子，等儿子长大了，看谁还敢欺负老娘！”
闾丘家的大儿媳妇，气色渐好，两口子在屋里整日的阴阳调和，通络活血，大狗闾丘龙，大小便得禁了，屋里少了臭气，多了女人气，现在狗一叫，大狗闾丘龙就赶紧抱着老婆亲嘴就不尿了。
还是二裘说的对：“光斗争也不行，得调和才中。”
闾丘家还在阴阳调和中，春风悄悄地吹过来，河边的杨柳泛出了青色，又快到了每年牧业转场的季节了。二裘照看的一群羊，一只没少，就算是安全越冬了。
这群羊就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播下种去，就能长出小羊羔来。二裘早就看出来，生产队要发展，社员生活要改善，就必须走农牧结合的路子，农业生产出大量的粮草秸秆，都是喂羊的好饲料，羊粪又是最好的农家肥，坚持农牧结合，要不了几年，家家都会富得流油，可以天天吃羊肉泡馍。
二裘找六六和工作组老张商量这群羊转场上山的事，老张想起了另一件事，老张找六六提议说，由六六打个报告，恢复裘家宝同志的大队长职务。老张还说，现在有些老干部都恢复工作了，裘家宝本来就没犯什么错，一是抢收了队上的庄稼，二是种了旱地，三是弄了这一群羊来，这都是为了集体，集体的就是社会主义的嘛。不但没过，而且有功。六六说他本来就说过，可是二裘说死也不干，老张说：“你就按我说的打报告，二裘就干了。”
于是，老张以大队革命会的名义写了个报告，六六签上了“66”的签名，按了个大红手印，又盖了个大红印章，请求恢复裘家宝同志的职务。
二裘恢复了队长职务，那个群众选举出来的李驼子当了副队长，李驼子闲事不管，干活还是没得说的，不论是队里的活儿，还是西大门周方信家的活儿，他都认真尽力去干好，从来不应付。队里的重要的活儿，就让李驼子带了壮劳力去干，也算是人尽其才。
生产劳动恢复正常了，开始备耕：选种子，修农具，耕田的牛，拉车的马也都从冬窝子赶了回来。羊群就交给三裘了，三裘是去年秋天结的婚，他媳妇哈丽娜，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牧羊女，到夏牧场还有阿爸和两个哥哥帮着，肯定能把一群放得膘肥体壮，数量翻上一番啊。
上山要送半年的给养，需要大车送去，我上过一次山了，就主动要求，还是我去吧。二裘说：“准备去吧，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山上天气变化无常，还要准备些御寒防雨的，”队里给我发了几米布票，还有二十块钱。
听说我要上山，师娘对我说：“我这犯了风湿，沾水就全身起疙瘩。迷糊媳妇手巧，你让她帮你该洗的洗了，该缝补的缝补了，都洗净晒干。你这腿啊，最好是做条新棉裤带着，早晚儿穿。”师傅说要带双胶靴，多买几双毡袜，山上潮湿，一会儿雨一会儿雪的，要有干的换，才不会得病。
我打算晚饭前去迷糊家，在迷糊娘子那儿混一顿晚饭。他早已经在心里就不叫她迷糊娘子了，是因为提到迷糊就有一种厌恶感。我叫她杨小玉，常常把姓省了，叫小玉。走到小玉家门口时，我有些忐忑了，从打那次在湖边看到赤身裸体的小玉以后，就时常梦到她，有时还……真的羞于启齿。
好像是闻着味来的，小玉刚把饭菜端上桌，我就来了，小玉又加了一双筷子两个窝头，两人的晚饭很快就打发了。一边吃饭，我说了要上山，听说要上山，小玉就想起我的腿，这个季节冷，千万别冻出毛病来。
我说要小玉帮着缝一条棉裤，剩下的布票就全给小玉。
小玉说：“你先坐着，我锅里热了水，我冲个澡，马上就好。”小玉在厨房里哗啦哗啦地弄水，我心跳有些加快，没多大工夫，小玉走出来，穿着粉红的秋衣，披着头发，我迎上去把她抱住，小玉说：“插上门，让你抱个够。”
小玉闭着眼睛，任由我抱着她亲吻，我像是漂浮在云朵里，又像是在梦中，我的热血在奔涌，忽然如火山喷发，又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我的身体在抽搐。
“你咋了？”小玉问。
我指指下身。
小玉伸手进去，湿漉漉黏糊糊的。
杨小玉愣住了，说：“这可哪么是好哦！那个迷糊就是一挨到我就……这可怎么是好嘛？——快快脱了，快快脱了！”
她说着急忙把我的棉裤脱下来，丢到一边，拿了热毛巾来给我擦下身，边擦边说：“这可怎么好嘛！那个迷糊就是这个样子……，然后就……唉！这可怎么好吗！”我很紧张，主要是羞臊，不知所措。
小玉看我紧张尴尬的样子，心疼地说：“别紧张，咱们躺倒说会儿话，不会有事的，可能是你太紧张咯，我们也不做啥子事情，你不用紧张。就亲了亲吗，就是做了啥子也没个啥子。”杨小玉边说边拉我坐起来把衣服全脱了，自己也脱了，她拥着我倒在床上。
我说：“我以前梦到你也是这样过。”
杨小玉说：“没事儿，没事了，咱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躺一会儿——喜欢搂着我吗？我好看吗？——啊，不要吗，说好的不做啥子——你——你不要动，我来。”
小玉引导着我进入了她的身体，我们紧紧地扭缠着，翻来覆去，忽然，她似乎窒息了似的，脸通红，目光也凝滞了——她突然“啊”了一声——然后就泪如泉涌，全身瘫软了。
渐渐地平静下来，我穿上衣服，溜出小玉家，我像是第一次做贼，什么像不像的啊？本来就是做贼，我提心吊胆地跑回家，没有再到杨小玉家里去，我去买了布和棉花，想着自己做条棉裤。小玉来了，她说：“你不给我布和棉花，我拿啥来给你做棉裤？”
“布我棉花我才买回来。”
“那我得给你量一量身子。”小玉是带了软尺来的，她是拿了个布条，到吴老二的柜台上，比着尺子画上了尺度。
小玉给我量腰围，我对小玉说：“真的对不起，我对你做了那种事。”
小玉说：“你真傻啊，是我愿意的，故意的，我在勾引你嘞。我要谢谢你，你让我真正做了女人。”说着就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拥抱小玉，“想了吗？”小玉问。
“想了，非常想。”我说。
小玉说：“不要着急，去插上门，我好好儿地给你。”
十五天后，二裘早已经把羊群赶到冬窝子，交给三裘了。我套好车，要去冬窝子，然后随三裘家的羊群上山，到夏牧场去。杨小玉把我的衣服被褥都收拾好，打包捆绑，像是送丈夫出征。若溪来送我，对我说：“山高路险，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杨小玉没说话，脸上洋溢着甜美。马车很快走远了。
若溪和杨小玉遥望着北面的那道山。
我正向那山上去，山是青冷青冷的，尽管很远，还是能看清他的伟岸、峻峭，不论是雪中还是雨里。山的下面是一片戈壁，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荒凉。戈壁柔和的起伏，现出很美的线条，远远望去就像盖了嫩绿的薄纱的睡美人，“天阶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大抵就是这种景象。
翻过那座山便是布尔津的山地牧场，牧民称它为夏牧场，听二裘讲：那里山脉蜿蜒、草原起伏、泉水叮咚、溪流淙淙。俊俏明丽的喀纳斯湖就在丛山我中，山色给了她秀丽的面容，蓝天给了她清澈的心胸。她绚丽而不妖冶、灿烂而不华贵、明媚而不娇弱。
若溪想：“跟他去多好。”
杨小玉想：“跟他去那里放羊，永远也不出来。”
“我们回去吧，”若溪对小玉说。
小玉说：“我们回去。真想跟他去，他受过太多的伤，他的腿，真怕落下毛病，你不知道，他的身体太完美了。”若溪笑了，“我咋不知道？我知道你跟他去太危险了，你们两个会化蝶的。”若溪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玉说：“我懂，你是说梁山伯与祝英台。”
若溪说：“要么嫁给他，要么离开他。”
小玉问：“你说的谁啊？”
若溪说：“你和我，都一样。”
若溪和小玉说着就来到村口，再走一段就会分手，忽然看见大嫚朝着老知青的半地窝子去，急匆匆的。大嫚跟她娘说，今天要到队里菜窖切洋芋种子，大嫚娘看着大嫚下了菜窖，就放心地走东家窜西家干工作去了。
下了菜窖不多久，大嫚说肚子疼，从菜窖出来，到老知青的半地窝子去。老知青给大嫚讲爱情故事，大嫚很爱听，老知青拉大嫚的手，大嫚感到心跳，老知青伸手去摸大嫚，大嫚跳起来，“不行，要结了婚才能给你，如果你再这样，我们就一刀两断！”
老知青说：“我是太爱你了，听你的，你坐吧。”
大嫚怯生生地在老知青身边坐下，“再不许动手动脚的。”大嫚红着脸说。
“你放心，我保证不动手动脚。”老知青一边说，一边给大嫚冲了一杯麦乳精。大嫚喝了一口，“甜甜的，真好喝。”，大嫚说着，没几口就把一杯麦乳精喝完了，她想让老知青再给她冲一杯，可是头就晕了，浑身瘫软，任由老知青摆布。
大嫚一丝不挂地在老知青的怀里醒来的时候，她认定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属于这个老知青了，她没有怨他，而且亲了他，又明明白地来了一次，才穿了衣服回家，大嫚回到家时，大嫚娘还在外面工作，没有回家。大嫚赶紧生火做饭，给弟弟妹妹吃。大蛋没有回来，最近他经常不回家吃饭，有时晚上还不回来睡觉，大嫚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他一个男孩子，又不像自己，会被人给下了药，有啥可担心的。
老知青竟然整个上午都没有到学校来，若溪只好一边上课，一边让别的学生上自习。下午，老知青来了，他看若溪的眼神，让若溪直起鸡皮疙瘩。若溪让学生来帮她把办公桌搬到教室去，她守着学生，学生围着她。
大嫚又来了，到办公室，拉上窗帘和老知青私会。大嫚娘追来大闹，闹得学生上不了课，闹得大嫚寻死觅活，老知青早已不见了人影。
六六训老知青，老知青说他在学校，哪儿也没去，是大嫚她们娘儿俩闹到学校的。六六管不了老知青，也管不了大嫚娘，他只好劝大嫚再别来学校，“我知道恋爱自由，我求你了，托合塔尔这么的地方，牛圈羊圈破地窝子到处都是，别来学校了，这么多的孩子，总上不成课怎么行，要是被你妈给吓着了，就更没法交代了。”
大嫚不来学校了，稍稍清静了一些。
若溪希望上面早点儿派下老师来，自己好回到工作组去，她现在觉得跟社员一起在田间劳动才是最好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