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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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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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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恋》连载

第四十一章 春潮涌

大清早,我去师母那儿要了一茶缸子牛奶回来烧开,在牛奶里打了两个荷包蛋。

“若溪,我给你做了早餐。”

若溪醒着,她坐起来说:“如果咱们真的结婚了,你还会给我做早餐吗?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睡懒觉。”

我在她床头坐下:“咱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怎么还说真的假的,你要悔婚啊?”

“等你长大了,咱们建一个像样儿的家,再去重新办个结婚证,举行个婚礼,然后真正地在一起生活,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我说:“谁没长大?你才比我大几个月?”

若溪说:“不管大几个月,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你没有到。”

我说:“不跟你说了,你说没长大就没长大,你别让牛奶凉了。我去知青点看看今天干什么,我在他们食堂吃饭。”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小男孩赶着奶牛到坡下去吃草。我想:“我是应该养一头奶牛。那样若溪每天早起都有牛奶喝。我不能天天去师傅家里要牛奶。”

托合塔尔农忙时没有休息日,农闲时跟学生一样,过星期天,刮寒流的季节就猫冬,猫冬就是猫在家里过冬,不出门干活儿。要是遇到什么运动啊,大会战啊,就另当别论。

现在是农闲,社员们是七天休息一天,我因为是为青年稻田测量服务,也没有休息过了,为了工作方便,我赶的大车基本上成了知青排的专车。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刚吃过早饭,赖政委告诉我不用出车,可以休息一天。罗小佑把赖政委拉到一边嘀咕了一会儿,赖政委又对我说:“还是麻烦你出车吧,去拉点儿引火柴回来,带上罗小佑,李红霞和张小蕊。”他又把我拉到一边说:“想去哪就去哪儿,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说完他就朝大队部那边去了。

我对罗小佑说:“今天是星期天,叫上林老师,咱们一起去河边端鱼怎么样?”

“我去叫林老师。”小佑说着就跑去了。

我拿来两个端网子来,小佑已经回来,他说林老师在学校等着呢。我让罗小佑去食堂领些发糕带上,一会儿,小佑就带着红霞和小蕊一起来了。让他们上车坐稳了,我扬鞭驱车,“驾——”的一声吆喝,马车一转弯就到了学校,拉上若溪一起经过大队部,绕过马棚,向西出了村。我没有注意,好像是若溪起了个头,他们就一起唱起来——

长鞭哎那个一呀甩

叭叭地响哎

哎咳依呀

车轮那个飞奔马蹄儿忙哎咳哟

立志那个战恶浪啊

哪怕那风雨狂哎

罗小佑问我:“碧野师傅,听他们说你是托合塔尔的钱广,也有‘三鞭子’?”

张小蕊说:“三鞭子比钱广的厉害,一鞭子抽下来一只飞着的麻雀,一鞭子抽下来端着枪的猪头小队长的半只耳朵,还有一鞭子抽死一只扑向这匹黑马的公狼。是这样的‘三鞭子’。”

我说:“托合塔尔的人,一会儿把你说成天使,一会把你说成魔鬼,不在于你是什么,在于他们想让你是什么。那抽下来一只麻雀,不是飞着被我抽下来的,是那只麻雀房檐上,耷拉个脑袋,快不行了,我抽了它一鞭子,它就掉下来死了。那个小分队的猪头小队长,正在耍流氓,没有注意到我,被我一鞭子把耳朵抽了一道口子,等他回过神儿来,把我的腿打折了。那只狼是挨了这匹黑马一蹄子,晕了,被我一斧子砍死的。”

我接着说:“当时我师傅让我去赶车,六六主任不同意,他双手叉腰说:‘让谁赶车的事,是个走什么道路的事,那要是走不好,可就走到泥坑坑里头去了,让碧野赶车,说不定他就成了托合塔尔的钱广了’。钱广这帽子就这么给我扣上了。”

若溪说:“原来你这个‘托合塔尔的钱广’是六六主任给你封的啊!”

从托合塔尔往西,越过一片戈壁就上了哈达马公路,当年我的二哥就是在这条公路上错上了囚车被拉走的,他也是去端鱼。

沿着公路三四公里就到了红山嘴子,红山嘴子是一条河谷,蜿蜒十几公里,有峭壁,有丘陵,有岸滩,都是红色、黄色或褐色相间,朝晖夕映,呈现五彩。红山嘴子的西头有个牧道,马车沿牧道下到河边,在一片如茵绿草地,我卸了车,把马绊在草地上吃草,然后带着他们几个扛起端网子,沿河去找端鱼的位置,红霞在蹦蹦跳跳地摘野花儿。

若溪还是挨着我的肩走,她说:“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我说:“上句是‘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今天的帝子就是你。”

“马屁精,不过我喜欢。”若溪拧了一下我的鼻子。

张小蕊跟在我们后面说:“收敛点儿好不?少儿不宜。”

找到几处有洄水的地方,我丢块石头试试水深,又把端子的网杆伸到水里,看看水流得缓急。

端网子就是用一根长杆子,头上绑一个半圆的圈,把一个大网兜的口紧绑在那个大圈上,网兜的底要细而长,这样鱼进去了就不容易再出来。

把那个大网兜伸进到洄水的水底去,在岸边打两上木桩,把网杆别在那里用腿脚压着,也可以找个石头或者是木头压着,只要网口那个大圈儿是竖在洄水里,不是浮起来平漂在水面就行了,感觉到有鱼撞网就把那个大网兜端起来,鱼就在网兜里了,所以叫端网子。这个季节正是狗鱼逆流而上的季节,有时一网可以端上三四条大狗鱼来,每条都有五六斤。

那时候,布尔津的巴郎子都端过鱼,巴郎子就是男孩子。我和小佑各守一个端网子,相距也就二三十米。几个姑娘说笑着打闹着,红霞开心了,脸色也红润光明起来。

我说:“说笑可以,不要蹦蹦跳跳,鱼听不到声音,对震动很敏感。你们在这儿蹦蹦跳跳,鱼就绕开走了,我们就端不上鱼了。”姑娘们就跑到草地那边去蹦跳了。

我喊若溪:“若溪,你过来,感觉一下,网里有鱼了。”

若溪跑过来,我拉着她的手摸网杆,她说感觉到了,鱼在撞网。

我把网端起来,有两条大狗鱼,都一米来长。

我刚把鱼用绳串了,放进水里,在茅柳上拴好了。

“扑通”一声,若溪掉进了河里,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跃入水,一把就抓住了若溪,把她托出水面,我说:“别怕,别动。”又朝小佑大喊:“快把那个网杆递过来。”

姑娘们吓傻了,乱作一团。罗小佑拖了端网子过来,把网竿伸向若溪。

若溪抓着端网子,我推着她上了岸。

我向下游了不远,拽着一簇毛柳上了岸。

我问若溪呛水了没有,她抖着一身水摇摇头。

我叫小蕊和红霞,指着前面一处哈萨克的房屋说:“快帮我捡点柴火到那边去,帮若溪烤干衣服。”

柴火很快抱过来。

空房子门口就有一堆引火干柴。

张小蕊说:“碧野哥哥,你们烤火吧。我俩到那边照看着,不要有什么人闯过来。”说着拉起红霞,推着小佑离开。

若溪上牙打下牙对他们说:“我还没跟他圆房呢!”

众人大笑:“圆房是什么鬼?”他们说着就跑了。

“别贫嘴了,你是童养媳啊?”

羊圈外有个矮墙圈起来的圈子,我在矮墙下向阳处燃起篝火。

“你多不小心啊,太危险了。”我埋怨着,一边帮若溪脱衣服,衣服贴在身上。

若溪说:“我故意的,终于被你救一次。我淹不死,我会水。”

“你脑子进水了?这河水现在比冬天还要冷。哪有这样试探人的,这是对我的侮辱,我的命也是命!”我生气地把若溪湿漉漉的衣服一件件地扒下来,放在干净的柴草上,扒得她一丝不挂。

若溪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没有那么傻,也没有那么无聊。别生气了,看你把我扒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身上不能留湿的,快烤火,又没有干的东西给你擦。”我上牙打着下牙。

羊圈的矮墙下没有风,太阳很好,篝火也旺起来,若溪的身体干了,转着身尽量接收多一些温暖。我拿一些木棍拧了柳条捆绑起架子来,把若溪脱下来的衣服一边拧干一边晾在篝火边的太阳下,晾起的衣服正好遮挡一下在篝火边烤火的若溪。

我把拧干的贴身的衣服递给若溪,说:“把小的这些先拿了就近火烤,先干先穿。”

我抖得如同筛糠,这才到矮墙另一面又生起一堆火,脱自己的湿衣服。若溪说:“过来一起烤火吧,我有点儿怕。”

我说:“怕什么,这么矮个墙,我可以看到你。”我探过身来说。

若溪:“这样还不是什么都让你看见了,过来吧,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有什么可害羞的,腿断的时候我还不是天天给你换衣服,又不是第一次看你的光身子。”

我说:“不过去,我怕湿鞋。”

“我都跳河了,你还怕湿鞋啊?”

“你到底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还是故意跳下去的?”

“你猜?”若溪扭了扭腰身,忽然说,“看你,都跳起来了。”她看着我的下身,我连忙蹲下。她仍然面对我站着,一丝不挂,她不笑了,流下泪来。

我们谁也不看谁,烤干一件穿上一件,鞋也烤干了时候,我们穿整齐了衣服走出羊圈子,手拉着手,满面红光,是火烤的。我们始终隔着一堵一抬腿就可以跨过去矮墙。

小蕊和红霞也学会了端鱼,我和若溪烤干衣服时,她们和小佑加起来已经端到了十六条鱼,真是大丰收。

我开始用他那只特大号的铝合金烧水壶煮鱼。我对罗小佑他们几个说:“不要太贪,够了,不端鱼了,你们去玩吧,小心,坡陡水深处不要去,最好离水远一些,水火无情。”

若溪自然是跟在我身边看我煮鱼,也好凑在火边取暖,我让她看着火,不要让汤溢出来,我说:“去找找看,有没有沙葱。”若溪定要跟我去,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我就在那个烧水壶下面放几块牛粪,让它慢慢燃着,我牵着若溪的手走上河岸,走向戈壁,我说:“你跟着我慢跑,让身体热起来,出了汗才不会落下病。”她就跟着我跑起来。

沙葱不长在河谷里,会长在戈壁的沟壑里,还巧,不久就让我找到了。两人跑回来的时候,壶底的牛粪火刚熄,鱼汤正好,我洗了沙葱放了葱花,先盛一缸子汤给若溪:“喝点热汤驱驱寒,慢慢喝,多喝点儿,鱼汤可以发汗的,发了汗就不会落下寒湿的病。”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你忘了我妈是干啥的,也是因为受过太多的冷,我妈总告诉我怎样才不会落下湿寒的病。”

一大壶的鱼肉和鱼汤很快就没有了。

又捡了点儿干柴,也就小半车,从刚才烤衣服的那个空房子旁边的草垛抱些干草垫在柴火上,鱼用干草盖了,上车归队,一路向东。

鞭声清脆马蹄轻。

我说:“若溪,唱个歌呗。”

若溪:“有点累,不想唱。”她紧靠着我。小佑抱着红霞,张小蕊说:“我必须谈一场恋爱!”

回到队里,先把鱼放到我的地窝子,今夜我要加个班,把鱼腌好,准备晾鱼干,晾好鱼干,就放在若溪那儿,有空儿做了就叫大家去吃。

若溪回去就睡了,我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我嘱咐小蕊说:“如果若溪晚上发烧一定要去叫我。”

小蕊对我说:“碧野哥哥,你快走吧,你们恩爱得让我真的受不了!”

罗小佑他们回到宿舍,政委通知男女分开开会。有人悄悄说:“今天郝政委在垃圾桶捡到了避孕套。”会议内容保密。不久,王菲被派去内地买稻种,后来稻种回来了,王菲没有回来,郝政委说王菲在内地学习种水稻技术。可是有人私下里说,王菲生了个孩子,在内地她外婆家。李勇当兵去了,王菲生的孩子可能是李勇的。

县里和公社认真研究了托合塔尔的青年的情况,水稻实验不宜大面积开展,先种两亩,不断总结经验,允许成功也允许失败。决定留下罗小佑等五名同学由郝政委领导继续开垦水稻试验田,现在是四名,还有一名王菲外出学习没有归队。其他同学由赖政委带领上公社排碱工程大会战工地。

四个留下来的青年离开了大地窝子,暂时搬到了工作组驻地,那里已经被大嫚娘弄得不能进人了,三间屋子打扫了两天才勉强进去住,说是过几天上县上买石灰回来再收拾,消消毒。

郝政委和李红霞,董新蕾住一间,男生有罗小佑,还有一个叫王学农。张小蕊在学校,只隔一条路,常来。小蕊说:“若溪姐姐一来,碧野哥哥就来,碧野哥来了,准有好吃的。”我赶大车还外面,遇到好吃的,总是要给若溪带回来,不论多少,若溪总要拿来和知青们分享。

规划的图纸暂且放进了保险柜,一共就两亩地,好侍弄,稻田里绿油油的,罗小佑说让我帮他捞些鲤鱼苗放进去,

我说:“你别没事儿找事儿,你放了鱼苗,就会有人去偷鱼,鱼丢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把你的稻秧给糟蹋了。”

郝政委说:“有事多问问碧野,别自作主张,他对这里的群众比我们了解。”

我说:“我才比你们早来几天,我也不了解,有很多事情弄不懂。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相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干部是好的和比较好的。’群众也一样。”

郝政委笑了。

罗小佑说:“我们也相信,碧野是可以教育好的。”

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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